源君〖三〗蔷薇挽歌————月香枝

作者:月香枝  录入:03-20

她跳下看台站在警察面前,说,道美和这件案子没有一点关系。他不喜欢尹小艾是事实,但他并不喜欢男人。尹小艾是出于报复才传播这样的流言。
实际上,他早已和我在一起。我们是青梅竹马。她拉过道美的手时,他颤抖了一下。
他感到她手指的冰凉和寒冷。那条给叙黎的围巾还握在阳光的右手上。她总是把它带在身旁。任何时候,任何地方。

道美。我们逃走吧。阳光仰天躺在自己房间冰冷的地板上,颠倒着看道美的脸。
他问,我们要去哪里。
离开这个城市和学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以为我们还可以在学校呆下去吗?
道美不作声。用手捂住脸。

他直到现在都记得自己看到尸体的一幕。那曾经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会笑,会流泪。现在变成了一具残缺的肢体躺在肮脏的地板上。道美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死了,没有了。像任何一个已经消失的生命一样。从此世界上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他从流泪的指缝间看她。他说,我相信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她是被什么人杀害了。她没有传播那些流言。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错了。
也许一切都是我的错。

阳光在房间里一边走来走去地收拾简单的行李,一边冷冷地回答。她没有错,你拒绝她也没有错。你不喜欢她就没必要接受。那的确是件凶杀案,不是自杀,那封信也不是遗书,因为那并不是尹小艾的笔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什么也改变不了。真心的仁慈会变成虚假的堕落。

阳光穿一件灰色的毛呢大衣和高筒的靴子。将大大的行李包交给道美,手上只拎一个拎包。给叙黎的围巾连同即将变成围巾的毛线团还在她手里。夜色已经降临。会掩盖将发生的所有一切。

离开这里吧,道美。我想去有美丽风景的地方写生。
也许会在什么地方见到叙黎。我得快一点织好围巾才行。

她在道美耳边低语。发丝像蝴蝶轻轻掠过。

夜来香
Chapter3 夜来香

只在夜里绽放的花,慢慢张开生命。在南方,多用来布置庭院、窗前、塘边和亭畔。
花语:叛逆,在危险边缘寻乐

叙黎,叙黎,叙--黎......
阳光在颠簸的火车车厢里缓慢地织着围巾,唱歌一样地念着叙黎的名字。

他们在午夜时分搭上一辆肮脏的慢车。火车车厢里全是烟头,还能隐约看见躺在座椅底下呼呼大睡的人。道美以为阳光会介意,但她只是挑了个勉强算干净的位置坐下来,然后仰起脸看道美--拥挤不堪的车厢里,这也是唯一的座位。抱歉。她还是笑嘻嘻的样子,只是看上去有点疲惫。因为我要织围巾。
叙黎,叙黎,叙--黎......
黑暗的车厢里,就飘荡着歌一样的声音。阳光手里的蓝色毛线如同温柔的水流。道美走到车厢连接处。蜷起身体。昏沉沉的睡意几乎要将他拖进深不见底的泥潭里。

他们住在小镇上一个破旧的旅店里。老板娘神色暧昧地看着风尘仆仆的他们,咧着一嘴黄牙。双人间20,单人间15。道美感觉自己的脸又开始发烫了。但阳光平静地接过他手里的行李。双人间,住一星期。
等老板娘走了,道美在阳光手上狠掐一把。你干吗?她抗议道。
你要什么双人间,这下肯定误会了!道美碎碎念。
反正从一开始就误会了。你就别装正人君子了,咱们可是从三岁开始就同床共枕过的。她嬉皮笑脸地回掐他一把。道美疼得龇牙咧嘴,阳光有时力气大得像男人。

一星期又一星期,他们辗转在小小的城镇和肮脏的旅店里。道美不知道阳光这是干吗,他知道她身上带着一张里面有那些可以用来打草稿的零花钱的信用卡。但他们还是蜗居在脏乱发霉的旅店房间里,每天只吃比盒饭还差些的饭菜。
也许阳光在享受贫穷。是的。道美心里想。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也许又是被哪部电影或动漫还是文学作品冲昏了头脑,此刻正想象着自己是落难的公主与忠诚的骑士的一场流浪与冒险。那个来救她的王子是叙黎。
阳光每天都出去写生。道美后来才发现她几乎把所有的钱花在了写生材料上。

他不得不承认她的画作非常美。自然界一切平淡无奇的事物在她的画笔下都好似宁静的伊甸。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过的画画。那些绘画技巧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阳光偏过头。这有什么奇怪的。即使是第一次见到,我也觉得那些风景早就藏在我的灵魂深处,它们只是像一段失去的记忆又被唤醒了而已。
有关叙黎的记忆则从未离开。就像《灵异拼图》里无法忘却自己孩子的母亲一样。
我总是在想,即使死亡也无法洗去他在我脑海里留下的痕迹。

她的眼睛盯着素白的画布。道美知道她一定又陷入那个光怪陆离的感情交织在一起的世界里去了。

可如果要生存下去,就需要钱。
道美不得不时常出去做part-time job,他必须要挣钱维持他们的生活。而阳光对这个由金钱运转的世界一无所知的样子。即使晚饭只能喝漂浮着几片菜叶的冷汤,她还是一脸高兴。

她说,我是为自由而高兴。这是我第一次远离父母和学校。我感觉自己像一只终于回到苍穹的鸟,随时都可以飞起来。
她就在狭小的旅店房间里伸开翅膀一样的双手。踮起脚尖在地板上像飞一样在跳舞。

叙黎,叙黎,叙--黎......
道美眼睁睁看着她旋转了几圈倒在地板上。他以为她跌倒了,上前扶起她时他吓了一跳。她的额头上像有火在烧。

他让她躺在床上,为她敷上冷毛巾。然后他说,我去打电话,通知你父母。
我们出门在外已经快三个月。你几乎花完了信用卡里所有的钱,而我上份工作的薪水只剩几个硬币。这里是冷落破败的小县城。没有大医院。你在发高烧。
阳光,别胡闹了。我们回学校。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阳光没有回答,似乎已经被他说服,她在被子底下发出微弱的鼻息。

道美告诉了阳光的父母他们现在的地址。他挂下电话回到旅馆的房间里时,白色的毛巾掉在地上,房间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少。被子尚有余温。阳光不见了踪影。他愣在原地,很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只带走了给叙黎的那条围巾。

道美带回了阳光所有的画作,摆在她的房间里。
再见到阳光,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了。r
她是在一星期之后那个傍晚,被一个陌生男子扶回了家。道美每天放了学都在那里等她。

道美说,你终于回来了。他努力将一丝怒火压下去。他不得不承认这次阳光让他非常担心。同时他也非常生自己的气。
他继续说,你父母发了好几封寻人启事。
一丝勉强的微笑浮现在阳光的脸上。她有气无力地说,这不是有人送我回来了。
道美这才将注意力转向一直扶着阳光的男子。他的第一反应是他是她在这一个星期内新交的男朋友。但是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将阳光抱到她自己的床上去的时候,道美发现她和几个月前比瘦了许多,她几乎像树叶一样轻,但略带自然卷的长发还是乌黑地披在肩上,黑眼睛在黄昏的空气里熠熠生辉。
他回过头去看此刻还站在房间里的那个男人。他对他有一点好奇。但就在他问出任何问题之前,他听见阳光发出了几声微弱的声音。
她的嘴唇动了几下,他将耳朵凑到她的唇边。
她说,他也叫叙黎。

她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了疲惫的神色。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日记·阳光
叙黎:
从道美身边逃开去的时候,我心里是有恐惧的。

发高烧的时候,似乎可以颠倒着思考这个世界。是一种有热度的思考,能将人灼伤。
仿佛是在天空里的云朵上行走。我看到了许多奇异的幻象。可是我的方向没有迷失。我还能够准确地找到旅馆的出口。
我对自己的心轻声说,在再次被关回笼子以前,鸟儿还需要一些时间。

后来回想起那一个星期,我几乎丧失所有记忆。只记得那是与疾病,饥饿,贫穷与寒冷的一场美丽邂逅。曾经缩在街角很长时间,我一直记得花岗岩墙壁的冰凉。
有一瞬间,我想到过死亡。我身上什么也没有,信用卡被我丢在旅馆里。唯一的财产是要送给你的那条没织完的围巾。但我知道在见到你之前我不会轻易死去。
我把它贴在脸上。温暖的感觉,像是你的手在抚摸我的脸。我咯咯地笑起来。
就在这时我看到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我的男人。
叙黎,我承认那一刻我有一点失神。我以为我看到了你的眼睛。
淡淡的,海一样的颜色。

我躺在一个男人陌生的床铺上,白色的床单有棉花的清香。他拿水来给我喝,然后坐在床边,他沉默地望着我。
我问,你是否对我有好奇。身无分文的女子,在街道上流浪。
他终于开口,声音像一盘磨损的陈旧CD。他说,你看起来不像会说真话的样子。我不会问一看就没有答案的问题。
他看起来比道美年纪略小。但他美丽的眼睛里有很多复杂往事的碎片。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绪离。
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他也叫叙黎。

我对他说,我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他的名字也叫叙黎。
他皱起眉。思绪的绪,别离的离,我不相信他的名字和我一样。我们一定不同。
是的。你和他不同。我从床上坐起身。但你们的眼睛一模一样。我用指尖暧昧地搭在他的眼睛上。他不着痕迹地躲开,然后说,我送你回去。

我告诉了他家里的地址。因为我开始想念那个为你准备的房间里去了,那里有你的气息和痕迹。叙黎。
我被绪离送回家里。对于他,我有一种找到对手的感觉。这个男人似乎掩藏了所有的往事和激烈。我想如果他愿意,他就可以看透我的谎言与面具。所以他可以在我面前不动声色。

爸爸曾经教育过我,人活在世界上,都是要说谎的。
当时我还处在故事书与童话在脑海里极度爆炸的年龄,对这种说法很是义愤填膺。我气愤地说,说谎是不好的。说谎的孩子会被大灰狼吃掉。
爸爸觉得很好笑地说,不会的。很多时候适当的谎言都是必须的。你长大就知道了。
我顿时觉得十分不满。长大了就知道。这是所有能够想到的答案中,最糟糕的一个。
我决心自己找出真相。

我不知道有几个在我当时年龄的孩子会尝试做这样一个实验。由于我的成绩一直很好,所以老师也从来不觉得我的乖戾有什么值得向家长汇报的。但在这一星期内,我决定将老师对我大大小小所有的批评都对爸爸妈妈说实话。包括罚站、揪耳朵、向我扔课本等等。我想看看说实话的孩子是否会被大人原谅。他们是否会摸着我的头语重心长地说,好孩子,只要勇于承认就是最大的优点。
当然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我的每一个微小的错误都遭到了父母轻则谩骂重则殴打的惩罚。一星期之后,我决定放弃这个实验。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叙黎,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的父母知道当时我在做这样一个实验,他们的表现又会如何。关于这方面如何教育孩子的问题,父母始终都是矛盾体:既希望孩子变成诚实坦荡的君子,又希望他们学会为维护自身利益而撒谎......
而我自己的这个小小实验只让我学会了后者--在以后长久的岁月里,我藏起了有关自己的所有真相。我为了保护自己肆意地欺骗他人......

茉莉
Chapter4 茉莉
叶色翠绿,花色洁白,香味浓厚,有一种很难解释得清楚的无形魅力。
因为香味迷人,很多人会把它当成装饰品一样地别在身上。
花语:你是我的。

在大学分班名单上看到绪离的名字时,道美吃惊不小。他原以为应该和阳光考进一所大学。他总觉得这一生似乎都要和她羁绊在一起。
绪离和阳光都觉得道美在大惊小怪。绪离淡淡地说,这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巧合。而阳光则笑着对道美说,这是注定的宿命。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嘴角有莫测的笑容。

道美和绪离在一所北方大学里学习经济与国际关系。阳光则选择留在出生的城市读中文。这是道美第一次和阳光分别属于不同的城市和学校。习惯了阳光的陪伴,道美觉得有些不自在。在出发去远方的城市之前,他到底把这想法对她说了。
阳光推搡他一下。你应该早知道我不会轻易离开这个城市的。再说在本市上大学还可以住家。
道美撇嘴。你可别告诉我你是恋家。他知道阳光和父母的关系一向不和。
她说,因为我不能离开叙黎。e
家里还有为他准备的房间。他就在这个城市。在那间房间里。他的气息。
我不能轻易离开。那是我唯一留恋的东西。
道美有些怅然地提起行李箱。他没有想到阳光对家里的其他一切真的毫不留恋。比如说父母和亲情。他甚至开始怀疑她是否真的将自己当成好友。似乎只有她对叙黎的感情是唯一真实的东西。

很快道美就有了另外一个不自在的原因,那就是绪离成了他的同桌。
道美不讨厌绪离。绪离的性格也并不是会令人讨厌的那种。他与道美最大的不同就是他非常斯文,比如他就绝不会像道美一样打完篮球之后一身汗跑进班里拿起矿泉水就往头上浇,也不会像他那样听见一个笑话然后捂着肚子笑得眼睛眯起来,他顶多只会在嘴角掠过一丝笑意,带一些忧伤的意味。他喜欢淡色棉布的衣服,并且一年四季都是清洁整齐的样子。
他几乎不参加那些"男人的体育运动"。唯一的爱好是听音乐。除了上课的时候,所有时间都塞着耳机。喜欢安静,不喜欢说话。这就使道美觉得和他交流非常困难。比如他想问问他听得是什么音乐。或者他一直都想知道他的眼睛为什么会是海蓝色。
实际上,道美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想与绪离交流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和阳光在一起的时候,她说得多,因为她对这个世界有太多感伤与悲叹,道美只用认真听,然后发表自己的意见。但对绪离行不通。他实在想不出要如何开口。他这才发现阳光当初的健谈。

他与阳光在MSN上聊天。阳光灰色的字体里有嘲弄的意味,你一定是爱上他了。
他在一瞬间感到脸上好像着了火,心想幸好自己没开视频。他辩解道,我只是想和他像朋友那样交谈。要知道做同桌却一天讲不到三句话是会憋死人的。拜托你别将你那套暧昧的观念加在我身上好吗?
可以。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之前出入那些酒吧的时候,只是将自己的肉体剥离然后奉献给自己的欲望。感情则被小心封存起来。因此你可以心安理得地生活。现在你感到困惑和苦恼,这是触动了那些封存的感情的缘故。如果放任不管,你将极度痛苦。这已经不再是属于你的简单生活。

道美有些恍惚地下线。他还在思考阳光说的话。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她所说的都是事实。因为他已经感到一种并不属于他的纠葛,正将他所有的单纯与直接吞噬。

那位同学,你可以不要一边睡觉一边听课吗?
花白头发的老师在讲台上无奈地把书一合。教室里所有同学的目光就射向绪离和道美的座位方向。这已经是老师第三次提醒绪离。
平日里如果就个别同学在课堂上打瞌睡,哪怕睡得鼾声大作,老师也一般睁只眼闭只眼。但这节课正在讲一章据说与期末考试非常有关的内容,而且更重要的是,绪离最近一段时间在所有课上都是昏昏欲睡的样子。
道美有些担心地用胳膊肘碰碰此刻仍在沉睡的绪离,前两次提醒他还能撑起头来听一阵子再倒下去。这次好像是下决心不再理睬彻底地昏睡了过去。老师停止了讲课就那么看着他。道美的手心开始出汗。这是他紧张和尴尬时的表现。
然后他下定决心站起来。老师,绪离病了。
病了?老师挑起眉毛。道美有点畏缩,这个老师一向以严厉出名。但他接着还是坚定说道,是的,病了。他昨晚在宿舍里发烧到40度。我是他室友,可以作证。

推书 20234-03-20 :天亮说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