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珠碎圆(男男生子)————千帆狂舞[上]

作者:千帆狂舞[上]  录入:03-19

哥哥的手冰凉彻骨,面容渐渐转变,脸上的肉一片一片往下掉,眼睛暴突,不过多久便变成一个骷髅头。子悟大骇,转眼望向身旁的爹爹,却见爹爹也变成了骷髅头模样,只有骨头的嘴巴一张一合:"子悟我儿,你为什麽要害为父?为什麽要害你亲兄长?"
秋子悟心口痛得说不出话来,不由自主一步一步地往後退。哥哥伸出手来,那手血肉模糊,五指不全,就那麽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服,抓出一道道血痕:"弟弟,哥哥平日对你不好麽?爹爹待你不好麽?"
秋子悟拼命摇头,"不!"大喊一声猛然醒了过来。牢中黑漆漆地,唯有天窗处透了一线月光射了下来。子悟满头大汗,痴愣地望著那点些微的光晕,泪珠慢慢滑过脸庞:爹爹,哥哥,子悟对不起你们!可是,若不是你们倒行逆施,做尽坏事,又怎会走到这一步啊?你们托梦於我,想必在冥府是孤魂一缕。子悟在人间受点苦难,也算是为你们赎却一份罪孽。盼你们早日投胎,来世都改了吧,再也不要害人了!
他自入狱後向来从容淡定,此时却再也忍耐不住,低低地哭泣起来!
哭了半晌,觉得眼泪也流不出来了,慢慢停了下来,睁大双眼直直地躺著。不知为什麽想到了云钰:你竟是如此恨我吗?居然想出这种主意来羞辱我,半点不念昔日情分?突地又想笑:情份吗?原来自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你与我亲热时想必十分难受,便是事後作呕也未可知!
蓦地想起救下云钰後,两人常在一起饮酒作诗,云钰突然示好,自己半推半就,成了这份孽情,有了腹中的幼儿。子悟暗暗叹息:其实你何必如此委屈自己,便是我俩并非那种关系,为了国家大义,我也会帮你的。
他看著牢中透过天窗射下的那线月光,突然生出几分豔羡之心,慢慢爬了过去,躺在地上,让那线光晕撒在腹部,轻轻抚摸:孩子,你看,今晚的月色很好呢!
突然,牢门口一个低微的声音响了起来:"师弟,子悟师弟!"
子悟朝著牢门望了过去,只见门前多了一个黑影,正半蹲著切切地凝视著他,眼神明亮。
子悟抖了抖,护著腹部向著那团黑影缓缓移了过去,移到近前,黑影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伸出去的微微颤抖的右手又喊了一声:"师弟!"
子悟怔愣半晌,眼中又潮又湿,涩然开口:"师兄......"

第七章
林晨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瞬间,他有些痛恨自己为什麽看得那麽清楚,将子悟凄惨狼狈的模样尽收眼底。子悟的手冰凉透骨,疲软无力,就那麽松松地任他握著。林晨宇顺著那手向上摸到琵琶骨处,心里一痛:那处的骨头已不完整,定是被人用重手法给废了。
子悟低声道:"师兄,你怎麽来了?这里不是什麽好地方,快走吧!"
林晨宇隔著牢门紧紧抓住他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那只毫无温度的冰手,声音带了几分哽咽:"师弟,我太大意了,我应该早点来看你的!"
子悟轻轻笑了笑:"这里是天牢,是关押朝廷重犯的地方,岂是师兄你说来便来的?"
林晨宇不屑地看了看牢门,挥起一掌,掌风过处牢门断成两截。林晨宇单手托住倒下来的半边门,将它轻轻放在地上,松开子悟的手,走进牢里,扶起犹自扒在地上的子悟,找出根长长的白绢,蹲下身背对著子悟:"趴在我背上,师兄救你出去!"
子悟吃了一惊,一把挣开林晨宇握著他的一只手,倒退几步,一个站立不稳,"扑通"一声又摔倒在地上。
林晨宇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扶坐起来,低声问:"为什麽不肯走?"
子悟苦笑了笑:"师兄,我不能跟你走!"
林晨宇皱眉:"你可知道,明日要缚你游街了,你今日不走,难道心甘情愿去受明日之辱吗?"
秋子悟缓了缓心情,慢慢道:"师兄,自我投入师门,你便一直相帮於我,爹爹和哥哥做的那些事,你比我更清楚。"他忆起梦中情节,心里翻搅欲呕:"我方才梦见爹爹与哥哥了,他们魂魄难安。若不是我的不孝,他们怎会死得如此不堪?游街也罢,为奴也罢,权当是我不孝的惩罚,也好......替他们赎些罪孽!"
他挥了挥手制止林晨宇的话头,继续道:"师兄武艺高强,子悟是知道的,你一人来去自如,多得我一个,只怕就难了!师兄方才摸我琵琶骨,必知我的武功已经废了。就算我愿意跟师兄出去,若是半路遇到什麽变故,师兄武功不得施展,只怕劫狱不得反入狱啊!"
林晨宇怔住,说不出话来。秋子悟所说句句有理,他原本不善言辞,此时更是一句也反驳不了。
秋子悟知道自己已经说动了他,趁热打铁:"师兄,画扇一个弱女子,离开了太师府无亲无故,若是独自生活只怕会遇著事端,你忍心让她孤苦无依吗?若是我猜得不错......"他忽地一笑:"师兄很喜欢画扇吧!"
林晨宇的脸轰地一下热了起来,幸好牢里黑咕隆咚,子悟虽然知道他必定会害羞,却看不出他一脸大红色。
两人静默片刻,子悟突然开口问道:"师兄,你是否回过师门?"
林晨宇压低声音:"没有,我想等安置好画扇後再回师门。"
子悟沈吟道:"你近日便回趟师门!画扇......也许可以请赵尚书代为照顾几天。你去告诉师傅,师娘被我爹爹关在华山脚下一个叫做风柳山庄的宅院里,请师傅速速去救师娘!"
林晨宇点点头,旋即又问:"那你呢?"
子悟笑了笑:"我不会有事的,在这儿等你回来!其实......根本无须担心,我在这儿有吃有住,没什麽不方便的。"
林晨宇忍不住责备:"这时候了,还说这种玩笑话!"子悟微笑不语。
隔了半晌,隐隐听得牢外有人声传来,子悟脸色一变,急急催促:"师兄,你快走吧!被人发现可就遭了!"
林晨宇无奈地站起身,低声嘱咐:"你要好生保重,等我回来!赵大人已经保证会救你,你千万要忍住。"子悟点头,双手将他往外推:"快走快走!"
林晨宇不放心地再看他一眼,终於咬咬牙,大步走了出去,身形一闪已自走得远了。
黑漆漆的牢中又剩下子悟一人,他慢慢爬回墙角躺下,再无赏月的心情。腹中隐隐作痛,深吸口气,摸到稻草底下的玉瓶,拿了出来,抖著手倒出一粒大还丹,放进嘴里吞了下去。将玉瓶重新放在稻草里,又从怀中掏出今日赵熙给他的药瓶一并藏好,这才躺了下来。
谁知刚躺好,便觉一股酸气从腹中升起,胸口烦恶难忍,子悟猛地撑起身子,张嘴一阵干呕,直呕得虚汗淋漓,气喘吁吁,眼前金星飞舞。
好不容易停止了干呕,子悟软软地靠著墙璧,闭著眼睛,脑中混沌一片,暗暗自嘲:好孩子!明日你可要乖乖地!爹爹......爹爹请你吃大还丹,这可是天下第一的圣药呢!
林晨宇回到家里,画扇正在房中焦急地等候,见著他一人推门而入,愣了愣:"少爷呢?"
林晨宇叹了口气,走到桌边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他不愿随我出来!"
画扇怔了片刻,颓然坐倒在床头,身子斜靠著床柱,惨然道:"我是应该了解少爷的,他不会走的!他肯定不会走的!"
林晨宇看她容颜憔悴,神情凄苦,忍不住劝道:"画扇,你这两天寝食难安,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这样下去,你会支持不住的!今晚好好休息休息吧!"
画扇眼泪慢慢滑过脸庞:"明日少爷就要游街受辱了,可怎麽办办才好?林公子,少爷这麽多年救了这麽多人,怎地没有一人挺身保保我家少爷?那个云钰......心肠怎能如此恶毒?可怜少爷对他一片痴心啊!"
林晨宇黯然不语,垂头缓缓道:"这世上多的是忘恩负义、落井下石之辈!如师弟般的又能有几人?"
画扇无声哭泣,泪水打湿了床帐。两人默默相对而坐,漫漫长夜,谁也无心去睡。
与他们一样睡不著的还有尚书府的主人和管家,已到了四更天,尚书府的书房仍然映著烛光。
赵熙阴沈著脸坐在书桌旁,手上拿个杯子一会儿放下一会儿提起,就是不喝水。
苏平偷眼看他,忍不住地要叹气:大人心里不好受啊!可这种事却不是劝便能劝得了的。除非圣上突然改口,否则秋公子这街是游定了!
赵熙脑中一片混乱,完全想不出什麽好的办法能帮助秋子悟逃过一劫,他突地"啪"一声捏碎了手中的杯子,残碎的瓷片戳破了他的掌心,殷殷的鲜血流了出来。
苏平心里不是个滋味,见他失神自残,忍不住走了过来,拉住他的手,小心地替他剔掉掌中的碎瓷,又找了块干净的布帛将受伤的掌心细细地裹了起来。
赵熙许是被刺疼惊得回过神来了,脸上莫名地露出几分脆弱之色,目光直直地望向苏平:"平,怎麽办?"
苏平默默地摇了摇头,到这地步,谁也想不出好的办法来帮助秋子悟免除受辱。
赵熙一只手撑住额头,恨恨地捶了一下书桌:"我怎地如此无用?"
苏平一把拉住他自虐的手劝道:"大人,您这只手就是断了也救不了秋公子啊!"他眼珠一转想到了画扇的话:"如今之计,只有保住他的性命为重了。"
赵熙正要答话,书房外突然传来仆人惊慌的叫声:"大人,大人!"
赵熙心情不好,正想发作,听得这人大呼小叫的声音,怒道:"滚进来!"
仆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叩头道:"方才刑部有人来报,说是关押重犯秋子悟的牢门被人砸成了两半!"

 第八章
赵熙和苏平双双大吃一惊,赵熙猛地站了起来厉声问道:"秋子悟可有事?"
那仆人只当他生怕秋子悟逃狱,连忙回答:"没有没有,来报信的人说了,秋子悟还在牢中,牢头已给了他一点教训,保管他今晚走不出去!"
赵熙身形一晃,苏平急忙扶住,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先把他打发出去!"
赵熙暴喝:"滚出去,这点小事也值得慌慌张张的?一群废物!"一脚将那仆人踢飞出门外。他有气无处撒,索性撒在这个赶来报信的无辜仆人身上。
赵熙双手有些颤抖,紧紧抓住苏平的手:"平,我要去看看!"
苏平点点头,自己先出门张望了片刻,回头对屋里魂不守舍的赵熙道:"快走吧!"赵熙想了想,从抽屉中取了一盒金创药放在怀中。两人不走正门,直接翻墙出了尚书府。
秋子悟趴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护住腹部,背上鞭打过的伤痕火烧火燎地疼。方才用刑时,他怕伤到胎儿,翻过身护住腹部,那浸了盐水的长鞭一鞭一鞭抽在背上,漫延出一条条惨不忍睹的血痕。
疼痛一点一点直渗到心里,连著心脏也疼得抽搐起来。他渐渐有些神智不清,心里迷迷糊糊地直喊疼,嘴唇死死咬住,嘴角边血丝慢慢淌了下来,捂著腹部的手渐渐松开。
残留的一丝意识蓦地提醒了他:不能这样,孩子还在,一定不能伤了孩子!
他吃力地转动身体,努力使自己仰天躺下,脊背触到冰冷的地面,疼得他一阵痉挛,两眼发黑,意识飘浮在半空中。不能晕,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清醒了几分,忍著疼痛,勉强撑起半个身体,慢慢拖著向墙角的稻草床铺移了过去,那里有救命的药!
赵熙与苏平进来时,晃亮了手中的火折子。烛光下,地上一片蜿蜒的血迹,秋子悟半侧著身子,正在艰难地向著墙角移过去。
赵熙痛彻心肺,一个疾步走到秋子悟身边,蹲下身来,一把将他抱起,稳稳地搂在臂间,靠在自己怀里。手臂触到受伤的後背,激起一阵剧烈地疼痛,子悟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感觉到了光线的存在,失神的眼眸缓缓瞧上赵熙的脸,下意识地求助:"药......"
赵熙不知道他将药放在什麽地方,瞧他方才奋力向著稻草移动,想必药藏在稻草中,冲著苏平使了个眼色,自己单掌抵住秋子悟的胸口,真气缓缓舒了进去。
苏平会意,举著火折子走到稻草边翻了一翻,翻出两个玉瓶来,递给赵熙,赵熙认出其中一个正是自己送给秋子悟的,另一个玉瓶却不知装的什麽,示意苏平打开来瞧瞧。
苏平倒出一粒药丸,低呼:"是大还丹!"
赵熙横了他一眼,斥道:"喊什麽喊,还不快点拿过来!"
苏平忙不迭地将药丸递了过去,赵熙伸手接住,将那粒救命的大还丹塞进秋子悟的嘴里,子悟艰难的吞咽,赵熙看他咽得辛苦,左手轻轻抚摸他的咽喉,一个巧劲,口中的大还丹顺著他的指尖力道滚进了秋子悟的腹中。
赵熙舒了口气,示意苏平将秋子悟扶坐起来,双手抵住他的背心处,真气流转,促使他体内的大还丹尽快发挥药效。
大还丹的功效经过赵熙真气的疏导,很快发生了作用,秋子悟渐渐恢复了几分气力,低声道:"多谢!"
赵熙收回双掌,目光触到背上的鞭痕,眼瞳一缩,轻声道:"你趴一会儿,我替你背上上药。"
秋子悟摇摇头:"烦劳苏管家扶我一会儿,就这麽上药吧!"趴著会挤压胎儿,自己现在这种身体状况,不能冒那个险。
赵熙不解的看看他,不再多问,从怀中掏出带来的金创药,小心地撕开背部粘著血肉的衣服,尽量轻巧将药涂在伤口上。秋子悟身体微微颤抖,咬著牙强忍,一声不吭。
赵熙从没觉得自己的双手如此沈重过,那一条血淋淋的鞭痕便似印在了他的身上一般,疼得他心脏一阵一阵地发颤。苏平不忍再看,别过脸去望著破了半边的牢门:什麽人半夜三更不睡觉,跑来砸了牢门,累得秋公子受罪?
好不容易上完了药,赵熙与秋子悟均是满头大汗。赵熙抬手擦了擦额角垂落下来的汗珠,低声道:"好了。"
秋子悟疼得头晕眼花,勉强张开嘴巴,声音已有几分嘶哑:"多谢!烦劳您扶我到那边床上。"他所说的床便是墙角的一堆稻草。
赵熙见他身上穿的还是前晚自己留下的外衫,此时已被鞭得破破烂烂,连忙脱下身上穿著的长衫,小心地替他穿了起来,扶著慢慢走到墙角,低声问道:"趴著吗?"
秋子悟摇摇头:"不用,平躺就行了!"
赵熙皱眉:"你背上......"
秋子悟打断他的话:"不妨事!多谢你了!"
赵熙无奈,只得让他平躺在稻草上。
秋子悟生怕他担心,极力忍住背上传来的阵阵剧痛,勉强笑了笑:"赵大人,多亏您来得及时!"
赵熙讪讪道:"是我御下无方,牢门已破,你并未逃走,这群混蛋竟然不分青红皂白下此毒手,看我不剁了他们的手!"
苏平吓了一跳:大人这次气得不轻啊!
秋子悟淡淡一笑:"牢门破了,他们生怕我逃走,鞭得我走不了,也是职责所在,大人不必责怪他们!"
苏平又想叹气:这位秋公子温和宽厚,哪一点象是秋申的儿子啊!
赵熙心里又酸又痛:原来你竟是这种脾气,处处为他人著想。我以前竟然误会了你!他面上不禁露出愧疚之色:"秋公子,我著实对不住你!前夜......前夜......"
秋子悟打断了他的话:"前夜赵大人出手相救,免了我二次受辱,子悟感激不尽!"说得浑似赵熙没打过他一般。
赵熙更是惭愧,垂著头不知道说什麽才好。
苏平清咳一声开口:"秋公子,明日......"
话未说完,已被秋子悟接了过去:"两位好心秋子悟铭感五内,明日只管安心办差,我还撑得过去!"苏平的话被他堵了回去,立时也不知道怎麽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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