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很想她————Pico山鬼

作者:Pico山鬼  录入:03-19

他的脸离我太近,近到我可以从他的眼珠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那样地怯懦,又那样地苍白。
「不要让我讨厌你。」
他叹一口气,没再多言。
不知是有心抑或无意,Fany跟润亚老是玩一玩便喊累,转个圈又回来伞子底下找我聊天,害我连书都看不下去。
深宵坐在夜风中抽著烟的时候,我不禁想,须要相处得这麽小心翼翼,会不会是因为我们的友情早已变质?
快天亮时,姨问我:「你失眠的情况不是好多了吗?」
我不敢说自己就是怕睡著,只能保持沉默。
Fany的床离我那麽近,做梦太危险了。
但早上他过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沙滩时,我还是无法不点头。
下午我用书敲了彷佛第十次,也彷佛第一百次湿著身子跑回来的Fany和润亚,气道:「让我清静一会儿可以吗?会害你们长疹子吗?还是你们根本存心要把我迫疯?」
Fany理直气壮地说:「我们怕你闷。」
「去死。」我又敲了他的头,「一本书翻了两天还没看到三份之一,你们才真的让我气闷。」
於是他与润亚终於带著浮床,远远地游到海中心去。
我松一口气,放下书不再假装阅读。
我知道这样的自己很虚伪也很自私,但隔著一定的距离,我才敢好好看清他,然後为了他的微笑而微笑。
Fany短暂的假期一下子便过去,润亚并没有留下来,姨送他俩去火车站时,我一个人守在小食店里。
也许有一天我们始终是要分离的,但不是现在,不必急著说再见。
Fany坐上姨的车前,踱到我身旁来,低声问:「记得我跟你说过公司里有个待了五年多快六年的练习生吗?」
「嗯。」
「上星期他搬出宿舍回老家去了,说要继承父亲的药房生意。」他点起烟缓缓地吸了一口。
我伸手取过他夹在指问的香烟,「别抽了,你晓得润亚不喜欢烟味,等一下坐在小车子里她又要嫌你了。」
Fany搔了搔头。
「没能耐撑到底的人,也许根本不适合在你的世界里生存。」我静静地说。
他扯开一个无奈的笑容,「嗯,也许。」
不知是太久没见松懈下来,还是这海边有股动人的魔力,待他们离开後,我将那烟搁在柜台的烟灰缸上,看著白烟萦萦攀起隐入大气之中,不禁嘲笑起自己的心猿意马来。
那天晚上姨静静地说:「我还以为是润亚。」
我低下头,不想否认,当然也不会承认。
「孩子,你会活得很辛苦。」语气是淡淡的怜惜。
我鼻头又酸涩起来,更加说不上话,只是努力地掀起唇角笑了笑。
姨点起烟用力地吸了一口,顺手把烟包送到我面前,「不想笑就别笑,在我这儿,你可以放心做自己。」
「我不觉得勉强。」只是偶然会有喘不过气来的时候。
「你是好孩子,一直都是。」姨抬手轻拍我的头,静了半晌,低笑:「如果你是我的孩子就好了。」
我还是没有作声。
姨将视线投向黑暗一片的前方,「不过各有前因莫羡人,至少我跟润亚还能客客气气地交谈。」
得到一些,失去一些,这道理我们都懂。
我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烟,直到喉乾舌燥,嘴巴苦到快失去知觉,才捧住昏沉的脑袋回房间躺下休息。
到底是入睡还是昏倒,连我自己都不太分辨得清,不过,又有甚麽所谓呢!
早上太阳还是照常升起,我打扫过民宿後,也仍旧站在小食店的柜台後冷眼看著客人来来去去。
我在心里苦笑一声,就像姨喜欢的歌剧听久了,不也觉得顺耳起来吗?
傍晚散步时,Eru又追了过来。
他沉默地配合著我缓慢的步伐,但到底还是年轻,回程时忍不住开口问:「是他吗?」手往我的左胸比了一下,「占住你这儿的人。」
连姨都看得出来,Eru会说这话我也不意外。
但他不是姨,我并不想对他坦白,「你没看到他身旁有个可爱的女孩?」
「你在沙滩上看著他的时候,我就在身後看著你,」Eru抬高了声线,「那种难过的心情我懂。」
我笑出声来,「我为甚麽要难过?他们都是我的挚友,我甚至偷偷期待著他们终成眷属的一天。」
他怔住,总是扳得挺直的肩膀腰背缓缓地佝偻起来,「原来我一点都不懂你。」
拍了拍他的肩,我有点不忍,但知道安慰说话只会更残忍,「然後有一天,我也会结婚生子,我们的子嗣还会继续成为彼此的朋友。」
「你真有意思,」Eru笑得惨澹,「对自己这麽不坦白的人,怎麽可以对别人坦白得那样彻底?」
「忠於自己的方法有很多种。」我只是选择了伤害最少的路走。
他痴痴地看著我,脸上有太多的无奈,眼里有太多悲伤。
「如果你还想做我的朋友,」我叹一口气,低声说:「请尊重我的决定。」

我也很想她【14】

晚上姨捧出久违了的小甜饼,但不知是香烟太苦还是心太苦,我食而不知其味,脸孔放肆地挂下来。
「姨,」我掸开抽尽的第无数个烟头,低问:「有一天我们都会因肺癌而死吧?」
「反正人总是要死的,如果真的得肺癌,至少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怎麽听都像是歪理,我却非常受用。
「是我已经老了吗?」姨咕哝道:「那个跟润亚有得拼的任性孩子到底哪里好?我怎麽看不出来?」
到底哪里好呢?
我迎著风缓缓地眯起双眼,低声说:「有时候我会想,其实我只是被他的肉体所迷惑,然後爱上了想像中太过美好的那个人。」
姨掩住嘴轻笑起来,然後越笑越大声,笑到弯下腰来,「哎呀,说得好,我们都会犯这样的错。」
「真的吗?」
「也许不是全部人都会,但应该也占地球人口的百分之六十。」
离开那天,Eru还特地来给我送行。
我只得一个随身的旅行袋,他仍然坚持要帮我提行李,「明年你还会来吗?」
「明年你别来了,你还是学生,花钱住一夏天的民宿也不容易吧!」许是离别在即,我心肠也跟著软下来,竟伸手揉了揉他皱成一个结的眉头,「而且你把朋友丢下那麽久,就不怕他们疏远你?」
他呆了一下,匆匆别开脸,「我家在这儿有私人别墅,我不缺旅费也不缺朋友,只欠一个让我觉得自己真正活著的依靠。」鼻音越说越浓重。
我不敢作声,转身往姨等在店外的车子走去。
Eru却追上来攀住车门说:「Brian,如果只有一个选择,我愿意成为你的朋友。」
「你会很辛苦,值得吗?」
他并没动摇,「你可以的话,我当然也可以。」
姨在往火车站的路上说:「那人看起来不像个坏小孩。」
「太年轻了,有勇无谋,大概连得付出甚麽代价都没考虑过。」
「哦?」姨笑,「你有比他大多少?」
我一时语塞,不禁有点自责。
严以律己,并不代表有资格批判别人,这下子轻狂的人倒成了我自己。
姨有点迟疑地开口:「我无意鼓励你这样做,但是......他不可以吗?」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我看著窗外阳光灿烂的景象,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如果我真要豁出去,也不为他。」
姨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後说:「润亚有我的遗传,受了伤只会更坚强,你若真的撑不下去,别太勉强自己。」
我笑,「姨,你也为人母亲,你真的这样想?」
「你妈若看到自己儿子玩命地抽烟的模样,大概也没坚持下去的勇气。」
但是接受的过程会非常痛苦,并且在我们的生命里留下无法磨灭的伤痕。
而且,谁说被选择的人一定是我?
回到家已是黄昏时份,甫推开门已嗅到饭菜的香味,电视正在播放新闻节目,父亲坐客厅沙发上边看边打瞌睡。
我用力吸一口气振奋精神,小跑步进厨房拥抱母亲。
她急得直打我的手,嚷道:「别闹,没看到我菜刚下锅?油溅起来烫到怎麽办?」
明知她是怕我受伤,我还是忍不住逗她,「我帮你挡。」
母亲侧头端详我的脸,「你怎麽还是一脸细皮白肉?你姨到底给你吃了甚麽灵药?」
「我这是天生丽质,多得你遗传。」
她轻笑一声,咕哝道:「上月我陪你爸去行山,才晒了一个上午,手上已多了一圈手表印子,还好有戴帽子,不然要变黑人了。你爸连防晒霜都没涂,倒是没变黑多少,难道是他的遗传?」
隔天Fany和润亚便上门来抄作业。
Fany连必须靠自己动笔的作文题目都没写,趴在书桌上努力期间,还不时回头用无辜小狗似的可怜眼神看著我,让我非常想狂踹他一顿。
「功课借你抄还不够,还想让我做枪手,你把我当成自家的奴仆了?」
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真的很忙,公司把我的练习课调整过,每天硬是添了两门课。」
「去死。」我推开窗子,趴在窗台上边翻小说边抽烟。
Fany狠狠地说:「我要去告状。」
「去呀!」我连回头都懒,「明年不想再来占便宜你就去。」
後来还是润亚把自己的作文搬字过纸给他抄了一份。
学校正式开课後,我才晓得Fany真的分身乏术,去年放学後还能偶尔抽空留下来打打篮球,现在别说一下课便得赶回公司受训,有时表演太忙,还得请假提早离开学校。
我相当不以为然,「甚麽鬼公司,明知Fany是学生还占用他这许多时间。」
虽然相处时间无可避免地变少,还数度因Fany临时有工作而被爽约,润亚倒是乐观其成,「公司肯重用他,可见是肯定他的努力,我只担心他身体受不了。」
奇怪的是,Fany仍抽得出时间来向我炫耀,不是说自己越级由舞蹈C班一下子升上A班,就是得意洋洋地透露有女练习生或者公司小职员主动向他示好。
这人还养成半夜三更来敲我家门,把我拉到小公园陪他抽烟喝酒的坏习惯。
父亲和哥是睡熟就怎麽也吵不醒的幸福人办,但母亲却不一样。
即使我老是竖起耳朵,一听到敲门声便冲出房间应门,她有时仍会被惊醒过来。
当母亲彷佛第二百次因逮到我偷溜出门而露出担忧的眼神,我终於忍不住冲Fany吼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精力无穷,一大早起来上课撑到半夜都不必睡?」
他沉默地低下头。
「你为甚麽要折磨我?」我叹一口气,「你该找润亚陪你才对。」
Fany瞥我一眼,「这种时候找她,她老爸会把我煎皮拆骨。」
我为之语塞,半晌,只能说:「总之你别冷落她。」
「我知道。」
「也别吵我睡觉。」
他看著我半晌,忽地冷笑起来,「你房间里的小灯老是亮到黎明才关上,偶然放下书本陪陪我真有这麽为难?」
「我怕黑又爱早起不行吗?」我当场挂下脸。
「Brian,其实我很累。」Fany在秋千上坐下来,放软声线说:「你怎能熬那麽久?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我心里一紧,「去看医生。」
「早看过了,安眠药两颗加到四颗,四颗加到六颗,只会叫我别太紧张,均衡饮食,多作运动,我运动量还不够多吗?」他轻哼一声。
「也许你该向公司申请一个真正的假期。」
「不行。」
这回轮到我冷笑,「你那公司其实是干收买人命的勾当不成?」
Fany点起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低声说:「那个人放弃前,也被安排了差不多的练习课与工作,我才不会像他一样被公司迫走。」
他吸得太用力,白雾从口中吐出後,还有几缕烟从鼻孔中缓缓逸起,模样极为滑稽,我却笑不出来。
「Brian,我非成功不可,我没有回头的路了。」
「润亚......知道这些吗?」
他笑了笑,「她会担心,我不想让她跟著不安。」
我在Fany身旁坐下,无力地说:「我自顾不暇,我能帮你甚麽忙?」
「跟你聊聊天能让我放松,回家後比较容易入睡。」
「我是无所谓,」我更加沮丧,「但我妈得上班,你不能老是来敲门骚扰她。」
Fany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我也很想她【15】

那夜之後,Fany倒真是收歛了,半夜惊心的敲门声完全消失,只有在回家路上碰到我正在公园抽烟时,才缠住我吹嘘一番。
我总忍不住怀疑他是否真的得靠安眠药才能入睡,虽然眼下挂著一层微微的黑晕,但他仍是神彩飞扬的时候多。
也许,有梦想的人就是不一样?
母亲曾经问我:「你将来打算做作家还是教师?抑或有意投考传理系?」
可是作家都是苦苦挣扎的多,教师压力大到有人跳楼还是没得到相关部门注意改善,而记者编辑在这世代早已被视为洪水猛兽,我全都不感兴趣。
其实高中会选择文科,只是因为这方面的成绩比较出色,老师认为对投考大学更有利,我才顺理成章的朝著这方向发展。
都以为我是喜欢念书的人,其实我只是喜欢藏身书本後,便甚麽都不用想的感觉。
真要说梦想的话,我想,我会希望念一辈子的书吧!
圣诞节当晚,Fany得连跑三场演出,润亚问我:「我跟小筱她们要去聚餐庆祝,你要一起来吗?」
我摇头。
「然後我还打算去看Fany公司的倒数演唱会,之後我们可以一起回家。」
「我才不要去跟别人挤,况且你俩凑在一起的粉红闪光比阳光更致命,我宁愿在家喝蕃茄汁,陪母亲看电视上的搞笑节目。」
润亚笑嘻嘻的说:「连晚上都不出门?你这吸血僵尸太不上道了吧?」
那夜将近凌晨四时,Fany又来敲了我家的门,还好母亲隔天是假期,加上晚餐後陪父亲喝了点红酒,早已睡熟。
我放弃挣扎,踱到公园後先掏出烟点上,「说吧!你跟润亚到哪儿风流快活去了?」
「累到半死,怎麽风流得起来?就在通宵营业的咖啡店坐了会儿。」他背靠著我坐下来,将体重全挂在我半边身上。
「重死人,滚开啦!」
他动都不动一下,「乱讲,我身材不知多标准。」
「再长高五公分你才说这句不迟。」
「你别尽挑我痛处戳好吗?」Fany嘀咕。
喷一口烟,我低笑起来。
他从裤袋里掏出一个手提电话,反手递到我面前,说:「这个送你,圣诞快乐。」
我怔了怔,不敢接下,「这有点过於贵重了。」
「放心,我在一个练习生家里开的店买,有打折。」
「而且我有钱宁愿买书,不想养电话费单。」
Fany啧的一声跳起来,将电话硬塞入我手中,「现在的基本月费便宜到你不相信,我已经帮你开通门号,快拨键一号是我,二号是润亚。」见我还有迟疑之色,又愤然补了一句,「帐单收到後给我好了,我付。」
虽然从不关心这些身外物,但也从报章杂志看过手中电话的宣传照片,这人还真的存心给我惊喜。
我只好笑了,「瞧你那财大气粗的模样。」
他转身坐下又瘫在我身上,哼道:「竟然跟我玩见外这一套,真想乾脆用这电话敲爆你的头。」
「哦?原来这个还能当防身武器用?」
Fany冷哼一声,静了会儿,语气一转,说:「Brian,我跟你说,今晚公司里有个已经出道的女子组合成员想约我喝酒。」
我没好气的答:「你忙到出现幻觉了?」
「要不是早跟润亚约好,我还真想答应。」他难掩得意之色。
「别跟我说你动心了。」
「才不,那女孩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笑嘻嘻说:「我只是好奇她想跟我说甚麽,又到底想拿我怎麽样。」
我冷声道:「重点是你想跟她怎麽样吧!」
Fany只是笑。
进家门前,Fany拉住我说:「我已经帮你把电话调成静音震机模式,将它放在枕头下,那我下次找你出来抽烟时就不怕吵到姨了。」
我有点失望,又有点宽心,五味杂陈,忍不住抬脚踢他,「原来都是方便你自己。」
他反过来捏我的脸,哼道:「是是是,你爱怎麽想就怎麽想吧!都是为了我。」
隔天一大早,润亚便过来唤我起床,说:「Fany今天放假,我们要去看电影、喝茶、逛shopping mall然後再唱KTV,你要不要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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