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橘夜玥

「算我任性这麽一次好了......锦书，请你不要管我了，我不该是你的累赘......不值得......」白皓月扯出一抹苦笑，眼中映著悲伤地推开怔愣不已的人，一个人颠簸著身朝巷子另一端走去，逐渐隐入那样的晦暗。
宋锦书愣在当场，因为他的话而大受打击。
累赘......自己什麽时候这样看待他了？
他们不是好兄弟吗？为什麽现在他却觉得两人的距离竟是这麽遥远？
雨势渐渐大了，清脆的声响敲在房顶上、打在玻璃橱窗上，最後碎在心上。
宋锦书狼狈的回到家，一回家便直直地往留上的房间走去，脱下早已湿透外衫，馀光突然瞥到摆在书桌上的一个个相框，那是他与筱君这些日子来的合照...
宋锦书将脱下的衣服随便丢在浴室门外的篮框里，缓缓地走到书桌前，拿起相框仔细地端视著...这一看，宋锦书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放下手中的这个相框，在拿起另一个相框，看了看在换一个，就这麽重复了几次，没有，没有一张照片里是有皓月的...
宋锦书拿著最後一个相框盖再脸上，挫败地仰倒在床上，他跟皓月认识这麽久了，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他，难怪他会要自己不要去管他...他根本什麽都不知道，才会让皓月说出那些话吧...皓月...为什麽你什麽都不说呢...
11
顾不得身体有多湿多脏，宋锦书就这麽躺在床上良久，直到床头上的电话铃响了，宋锦书将手往上顶上一伸，拿起话筒，「喂~」
「你回家了？」是筱君...哈哈...宋锦书苦笑，怎麽可能会是皓月，皓月根本不曾打电话给他，明知道这样，那心中淡淡的失望是什麽...
「嗯。」
「那死胖...不，我是说阿月他在你那边吗？」
「没有。」他都在家了，皓月怎麽可能还会在身边，想到这宋锦书不觉地烦躁了起来，突然地对筱君感到厌恶，口气也跟著变差了，「你找他做什麽？」
本来脾气就不怎麽好的筱君，听到宋锦书用这种口气在对自己说话，不甘示弱地回道，「我在看他是不是在你房里，跟你一起滚床单啊！」
「神经病。」宋锦书开始怀疑自己怎麽有办法跟许筱君这疯女人交往这麽久，说著便想挂电话，但下一刻听到筱君说的话时，他当真挂了电话。
「是吗？」筱君冷笑，带著讽刺地酸涩口气说道，「看来你还不知道白皓月那个贱人多喜欢你。」哼，你们让我许筱君不好过，我当然不会放过你们。
「许筱君，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宋锦书低吼，并在挂电话前说道，「你有种再说皓月是贱人看看。」
「你...」没让筱君有机会反驳，宋锦书挂上电话，起身将书桌上的相框丝毫不留恋地丢入垃圾桶。
真是可笑至极，说皓月喜欢他？ 真是白痴女人，她都不知道每次他跟她在闹翻时，都是皓月在劝自己、在替她说话的，这该死的女人还在他面前胡说八道，真是笑死人了。
宋锦书突然想起，他好像没看过白皓月除了笑脸以外的脸孔。
记得他在重要的比赛那天病了，他第二天只是笑著说：「是啊，好可
惜。」看不到他脸上有其他神色。就算是很累，连续补了多天课，也只是看到他呆呆地看向窗外，在自己叫他的时候，他又一副笑脸。
原来自己真的不了解他。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只是对他倾诉自己的苦，他总是笑著给自己中肯的意见，但是总是暗示自己要爱筱君。
想到这些日子来白皓月的样子，原来他对自己只是和普通人一样，任何人都可找他说话、任何人都可向他倾诉。
宋锦书从书柜上拿出放了很久却没看过的班照，看到那温柔的笑容。
在垃圾桶内拿回相框，丢弃了他和筱君的照片，放上了他的班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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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皓月回到自己家中，很快洗了澡，全身都是淋浴露的香气扒在床上。
他看著床边的照片，那是筱君和宋锦书的照片。
只有每晚都看上一次，才使他心里的毒蛇不会生长。
名为同性恋的毒蛇。
12
两人变得陌生了。
宋锦书隐隐约约觉察出白皓月对自己不再像先前那般热络，反而有意无意躲著自己。
憋了两个星期，他再忍不住，一把将下了课就准备绕远路避开自己逃跑的人逮著，拖上两人初次相见的茵茵草地。
「......宋同学，有事吗？」抱著成堆的书，白皓月冷淡的像在和陌生人打招呼。
「你......」宋锦书因他的态度感到一阵烦闷，握拳狠狠挥上一旁的树干，发出一声巨响。
鲜红的血顺著紧握的指缝间流出，滴滴落在碧草上。
白皓月惊愕地瞪大眼，下意识就要找卫生纸替他止血，随即却又改变了心意。
因为他看见了宋锦书猎鹰般的锐眼正直勾勾瞅著他，彷佛想自他的动作中寻找出些端倪。
捧著书的手震了下，他又换上冷然的表情。
「你这是在恐吓我吗？」他不知道怎样面对面前挺拔的人了，除了逃，他再无它法，只有不去注意他才不会让自己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为什麽喜欢一个人会这麽痛苦呢？
听到白皓月的话，宋锦书不可思议地挑起眉望著他，他说他在恐吓他？如果恐吓他就有效，那麽他会这麽做。宋锦书眼神死紧地瞅著白皓月，但不管他怎麽想尽办法想从他的举动间看出先端儿，却在他完美的自我防卫下一点办法也没有。不只是愤怒，更有著一股发自於内心深处的痛苦，很闷，在颈喉间有说不出的苦涩溢出，宋锦书收回手，再次奋力一击，血再次从已破损的伤口流出...多希望这痛能平抚他心里的怒气、掩盖过他内心的苦涩，但...白皓月仍一动也不动的伫立在原地，宋锦书低下头，索性不再看那失去了平常那总是热切的眼神，那冷漠的眼神，口里喃喃，「该死的...」
「阿书...」看著有这番举动的宋锦书，白皓月耐心如受煎熬，想启口说些什麽，却适时地打住了。
「我该拿你怎麽办...」窝囔，真的是窝囔，为什麽皓月一不理他，自己便一点办法也没有，为什麽一点办法也没有，是什麽让皓月改变这麽大，一切不是好好的吗？为什麽...告诉他...他该怎麽办...「告诉我...我该拿你怎麽办...皓月！」
「？！」看著猛然抬起头看像自己的宋锦书，白皓月身体止不住的怔了怔。为什麽...为什麽锦书看起来那麽痛苦，为什麽？是因为他吗？他有这个能耐吗...他白皓月有吗？他在乎的会是他白皓月吗？今天是，明天呢？是不是又要将他推入地狱呢？是不是又要让他自己舔舐著伤口呢...既然这样不如现在就放过他...拜托...拜托...「不要...不要再管我了...」
「...」宋锦书听到白皓月低哑的嗓音，愣愣地张开口...为什麽这一瞬间，白皓月方才的冷漠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像受到极大痛的表情，这表情...他看过...不是小风生日那一天，在过去...有的，他曾看过...「皓月...」
宋锦书趋前了几步，想伸手触碰白皓月，但白皓月却突然的用双手遮住脸，蹲下身，挥开他的手，「不要碰我...」
13
「皓月...」宋锦书一把抓住白皓月的肩头，他怎麽了，为什麽看起来这麽地、这麽地痛苦...「你没事吧...」
「不好...不要再问了...」白皓月发自内心地嘶喊，他好痛苦，从两年前认识他开始，不只偶发的身体疼痛，连心也跟著痛，为什麽他还要这样的逼自己。他从来不奢望得到他的爱，他总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自己爱恋他的冲动，他能做的都做了。他又何尝不知道喜欢同性是多不正常，他何尝不知道小风喜欢筱君，他何尝不知道他根本没有像小风那种本钱去嚐这种禁果，他越是跟宋锦书在一起，是开心...但却也更加的痛苦，他何尝不想把想的全告诉他，可是他无法，他知道锦书还要他这个朋友...「拜托你，不要在逼我了...」
心很疼，揪起来的疼，宋锦书从来没对任何人有这种感觉，但看到现在的皓月，他的心似乎也跟著被牵扯，他不想要他痛苦...为什麽...伸出手，一把将白皓月闹入怀里。
「...！？」
「不要再躲我了......我以为......我们感情很好的......」环抱著白皓月，宋锦书非但不以为两个男的抱在一起有何不妥，反而认为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为什麽他看见阿月强忍痛苦的表情会涌起心疼的感觉？是因为他在自己心里向来都是微笑、没有忧愁的吗？r
他不懂。可是一将他揽入怀中後，满足感便油然而生，只有与他如此贴近时，他才会觉得白皓月是属於他的。
等等！属於他的!?
宋锦书因为如此诡怪的想法而呆愣了半晌。
他是男人、阿月也是男人，为什麽他会有这麽荒谬的想法......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吗？」推了半天却仍无法挣脱那强而有力的臂膀，白皓月无奈的低叹了。
他逃避了这麽久、躲了这麽久究竟是为了什麽？不就是害怕两人太过亲近的举止吗？为什麽阿书不明白......不明白啊......
或许现在观念不再像过去那样保守，可「同性恋」仍不是大多数人所能接受的辞汇，这样的道德舆论太过苛责，他不要宋锦书陪他一起淌这浑水，他宁愿永远只能心痛的在远方看著他、带著心碎的祝福他，他也不要他因为自己而陷入这样不堪的漩涡。
「做什麽？」宋锦书又因他的话而一愣。
对啊，他在做什麽呢？他不被那样的笑靥舍弃、不想被那样温和的人冷漠对待、不想两人渐行渐远，更不想看见那样痛苦的脸庞......他到底在做什麽呢？
「......我是男的......你这样抱著我，应该吗？」白皓月苦笑著，心底的酸涩却只有自己懂。
心动了又怎麽样？他们不是童话故事里的主角，不能因为喜欢就不顾一切，他们有现实的考量。
退一步，他们会是普通朋友，再进一步，他们却可能连明天也没有。
──喜欢一个人，真的是无可赦免的罪恶吗？
14
「阿月～～～」远远听到筱君的声音向著他们的方向叫，白皓月推开了宋锦书向筱君挥手，白皓月看到筱君也向他挥手後便跑了过去。
宋锦书在後面看到白皓月的背影，想起他好像没有看过。
一直以来都是白皓月看他的背影，一起走的机会也很少。不！不是他的背影，他身边总是有筱君在一起的。
宋锦书突然恨自己，他从来也没心了解白皓月，就算认识了两件之久。
远远看到白皓月和筱君说说笑笑的样子，他觉得很刺眼。宋锦书走过白皓月他们身边，拉开了白皓月，把他挡在自己身後。
正在谈话的两人因宋锦书的动作呆了一呆，筱君先回过神来说：「阿书你又是的。我和阿月是好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要吃醋啦，我答应你不要和别的男生胡乱说话好不好？」筱君甜甜地笑著说出这话，丝毫不理宋锦书愣了的脸孔。
白皓月在宋锦书身後轻笑出声说：「呵呵～想不到阿书也有这种吃飞醋的时候喔，真是大开眼界了～」声音、脸色说竹高兴，一点破绽也没有。
宋锦书听到白皓月这种不痛不痒的说法觉得十分恼怒，怒什麽却说不出。心里闷闷的，他该闷什麽？他和筱晤才是一对啊。
「好了阿书，我们回家吧。今天到我家好吗？我家没人......」筱君红著脸说出这话，全然使人知道她们将会做什麽事。
白皓月装作听不到说：「我也要回家了。」
筱君像是不够似的说：「你家不就在我家旁了嘛，一起回家吧。」
白皓月想不到有什麽推辞的借口，使说：「好吧。」
三个人，三种思绪。e
筱君理所当然勾著宋锦书的臂腕、亲腻的依偎在他身侧，白皓月则一如往常一个人默默走在後头。
为什麽他不拒绝筱君的提议呢？明知道看见那样亲密的举动会令自己心痛，却还要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为什麽，自己不够坚强呢？斩断对宋锦书所不该存在的爱情，两个人回归陌路──这样不是对大家都好？
看著面前恩爱著的两人背影，他忽然觉得有这麽一丝孤寂。
对呀，如果轻而易举就可以遗忘对方所带来的阵阵心悸感──这样的情感会不会太过轻率？
撇了撇唇，白皓月露出一抹苦笑。
他在想什麽啊，他不是一早已和自己说要斩断不该有的感情吗？形同陌路不是太好吧，这样筱君也会看出他们咎平日不同。
想通了的白皓月上前来到宋锦书和筱君的身旁说：「小风呢？怎麽没看到她？」
筱君甜笑著回答：「她一早就去她哥哥那里帮忙了。」
「是吗？上次听她哥哥说得她好像不喜欢到那种地方去似的。」
「别听她哥哥胡说，她根本是为了那种地方而生的人。」
「真的吗？那她哥哥不反对的吗？」
「怎会。她哥哥希望她多点下店，便店子多人一点就是真的。」
「也是，好可真是像太阳般存在的人物。」
筱君可以这样说起筱风，她们不可能在一起的吧，应该是筱风的哥哥想帮妹妹而说的谎吧。
然而白皓月没有发现他的说话每句也提到筱然，使有心人听上去异常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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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风，快到你家了。」在一旁的宋锦书打断她们的说话。他真的觉得好不高兴。不高兴什麽却又说不出来。
白皓月觉得宋锦书是在赶自己走，便说：「我先走了，前面开始我们是不同路的了。」说完後便小跑步走开。
宋锦书看著白皓月的背影，不舒服的感觉又再来了。以前他没看过，现在要一次过补给他看吗？
筱君没有给宋锦书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抱著宋锦书的手说：「快走了吧。」宋锦书在筱君迷人的笑靥里走到她家。
「呵呵～～你啊好久没来了，快点去洗澡，你很多汗。」筱君一入门口就对著宋锦书说，顺手拿出了宋锦书放在她家的睡衣。
筱君她父母很早就离了婚，在外有各自的家庭。他们给了她一间屋子，和每月给她很可观的生活费和便对她爱理不理，也养成了她对什麽事也觉得可以不努而获的心态。
「锦书，快点吧。一会儿还要到超市看看今晚吃什麽。」筱君对著浴室内的写锦书大吼，脸上露出笑容。
「嗯...」踏入浴室，宋锦书缓步地走到洗手台前，轻轻地应了门外的人一声。打开手龙头，让水哗啦地流出。伸手拿起放在架上的洗面霜准备抹向自己时，望著镜子中另一个反射的自己，犹豫了...
那是自己吗...在做什麽...？
放下手中乳膏状的洗面霜，宋锦书伸手成瓢状盛了些水後，覆向自己的脸，用力地搓揉。他在做什麽...
当他最後泄愤似地关掉水龙头後，再次望向镜中的自己，他迟疑了，他那张脸似乎怎麽洗也洗不乾净，彷佛他看到的不是自己，该死的，他到底在做什麽！ 放在洗脸盆台上的手，握的死紧，死命地忍住将它击向镜面的冲动。
外头再次传来筱君呼叫的声音，那声音充满著不耐烦，「宋锦书，你好没？」
宋锦书没有回复，这声音让他更加地烦躁，却也更加地清醒。用肩头的布料擦乾脸，转过身用力地打开浴室的门。
「你怎麽还是这样？」看见这样从浴室出来的宋锦书，许筱君愣住了，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解，「你进去那麽久到底在做什麽？」
宋锦书带著饱含深意的目光看向许筱书，就这麽与她对望了良久，呐呐地开口，「抱歉，筱君...对不起。」
「你说什麽...」筱君皱起眉，一脸不可思议地望著他，「别、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宋锦书无比地认真地盯著许筱君，用著难以否定的坚决眼神及口气说道，「对不起。」他宋锦书或许是个自私的人，但他不是个弱懦的人。
「你这是在拒绝我？」许筱君笑著，但她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你凭什麽拒绝我？」她许筱君可不是没人要的，凭什麽由他来拒绝自己，只有她许筱君不要别人，没有人不要她的。这让她情何以堪，他凭什麽...
「没有凭什麽。」他只是突然觉得，够了。他与她该断了，在一起始会添加痛苦罢了，不管是现在的自己，或是未来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