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寄居蟹

这回，袁小冉叫他把电话交给顾辰。
"顾少，要是告诉你林默炎现在这个样子是我造成的，你会怎麽做？"
远远的打量著眼底下的两人，一个始终面无表情，一个四处张望焦急万分，尽管大小似乎已缩成了手指的程度，但他们的每一个神情依旧那麽生动的烙眼三分。
"我不会饶恕你。"顾辰回答的毫不迟疑，并且干脆。
"如果，我不给你机会呢？"
"你发什麽神经。"袁小冉这种陌生的挑衅语气令顾辰也意识到了一些不妥。
"麻烦你转告我哥，说对不起。"
"袁小冉，你别给我乱来。"
"顾少，我爱你。"
"喂！......"却已只剩"嘟嘟"的忙音。
望著顾辰迟疑落下的手，在一旁早已心乱如麻的袁小磊赶紧抢过手机再拨回去，却已是关机。
"她说什麽了？！"
"她让我告诉你，对不起。"
"放屁！！"袁小磊失控的猛揪住顾辰衣领，"那她现在在哪里！！"
"没说。"
"开什麽玩笑！！找啊！！快去找啊！！！"
结果正茫无头绪的要跑开，突然却被身旁一人的仰身尖叫揪住注意，下意识的循著那人的目光望去，一瞬间，顾辰看到了袁小冉正对著他，仿佛胜利一般的得意微笑......

等的就正是这最後一瞥。
她要他措手不及、不能抗拒的看著她以如此绝豔与凄丽的姿势，摊开再也无法拥抱住的双臂飞扑向他，然後不容抗拒的闯进他的心里，赶在他彻底厌恶自己彻底将她推开之前，哪怕，只有一次，只停驻分秒......
终究，袁小冉还是选择了这样一种悲哀又狡猾的方式，因为与其被厌恶，她倒更宁愿让顾辰一辈子活入愧疚，难以自拔！
然後从此，每当抬头，每当看见蓝天白云，每当享受拂面的微风，他便会想起她，想起这个下午，她就像是注满水的塑料带，迅猛的从高空砸落，最後在他跟前"砰！"一声巨响，破碎美丽的肌肤，飞溅起那般炽热、鲜红的液体......
"不！！！───要！！！！───"
袁小磊绝望、愤恨的声音，震得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要随著一同碎裂。
为什麽会变成这样？？适才仍旧鲜活的生命，刹那便只剩一堆支离破碎、模糊、恶心的血肉？！！
不过，比起袁小磊的悲悯还有周围越来越多渐渐靠近的人群的纷纷嚷嚷，顾辰的表情倒始终都显得过分木然，只是这却并非因为毫不动容，而是袁小冉最後的那抹笑令他突然触目惊心的失了神。
"这不是我要的结果。"顾辰安静的说，不是为了狡辩，也没有寻求谅解的意思。
从适才开始，袁小磊就始终动也不动，好像一樽频临灭亡的雕像，或者是一副早已枯竭的干尸，没有痛哭，没有泪水，只是无限悲伤、无助、埋怨、愤怒的呆呆的凝视著眼前的悲剧。
然後，过了许久，才终幽幽的回过头，望得顾辰突然不寒而栗。
"林默炎......他好像......被拍了带子......"

第十章 2

简直乱得一团糟！！
从林默炎受伤，到袁小冉自杀，以及顾辰突然开始在一些倒卖黄带的市场频繁转悠，甚至还传言砸了几处专门强迫人拍制色情录象的非法窝点的一系列事情看来，顾星很快便将事情猜了个十有八九。
毫无疑问顾辰是在胡来，得罪了那些玩命的家夥绝对会很麻烦，可顾星现在头上缠著纱布，手上扎著针管，所以除了吩咐助手多注意情况准备随时汇报之外，自己在行动上也确实显得有心无力。
更何况，他现在还究竟能够以什麽面目继续出现在顾辰面前？
哥哥？？开玩笑，差点要了他命的家夥又怎麽可能还会再认他？！
不过，一切确实也是他自找的，明明是已经唾手可得的胜利，最後却因为自己的一时昏头而功亏一篑，他活该！可是，顾星似乎又并不觉得万分的遗憾与愤恨，只是有些莫名烦躁，而这种感觉在这一刻当时轩提著个果篮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刹那，就更显得强烈。
原本，他以为时轩会像只颓败的丧家犬再也无法振作，结果他现在却像是什麽都不曾发生过似的一如既往的优雅，并且落落大方，这叫顾星怎麽可能会不意外？不惊叹？不疑惑？不生气？！
关於时轩，顾星突然发觉自己对他了解的一直都太少，太少......
"上次办的那些留学手续还有效吗？我会支付一切相关费用，只是希望时间上能够快点。"
显然他已在准备逃亡，但一般而言这种逃亡的措辞从任何人嘴里拖出来都会显得几分落魄与狼狈，可时轩的语气却偏偏极素雅，极轻柔，硬是让人寻不到丝毫可以嘲弄的入处。
不过，如此不加修饰的开门见山，倒坦率的令顾星又吃惊不少。
"其实，你已经没有非离开的必要。"话虽如此，但顾星心里却也十分清楚，因为将时轩逼迫到这步田地的人正是自己。
时轩没有说话，只浅浅一笑，而这一笑仿佛就要将顾星看透了似的令他一下子便觉得心慌。
"那我等你消息。"见顾星点了头算是应许，时轩当即就转身离开，完全不拖泥带水。
"时......"还未曾想清楚怎麽回事，身体却已似被一股巨大的引力所牵制般不受掌控的像是要进行某种挽留，结果即将要抓住，时轩却突然就跟受惊过度的猫一样触电闪开，眼中瞬间无限恐慌。
终於，顾星明白，时轩身上丝毫不留过往痕迹的尊贵竟一直都只是他完美又脆弱的伪装。
原来，从始至终，他都不曾放松过对他的警惕！
他是一只被自己吓坏了的猫啊，骄傲又倔强的猫，如此惹人怜惜，却又如此的叫人想将他彻底撕裂！
似乎有一会的尴尬，但很快时轩又不著痕迹的回复了他一贯被众人赞誉为天使般的圣洁面孔，微笑著颤了颤，然後轻耷下纤长的睫毛，将自己保护的恰倒好处。
"祝您早日康复。"
看不到时轩的表情，於是连声音都变的好像是从远处传来的一阵风铃，挑散开一晕又一晕仿佛藕断丝连的脆响，掷落在地，跳起，又落地，再跳起，互相交织，迅速便在空中纠缠成一面无形的网，将彼此隔绝。
然後，吃力的望向时轩终於消失在木门之後的背影，顾星发觉，似乎有什麽地方一时间变的好空好空。
关於那夜的记忆，老实说他好像从不曾记太清楚过，一切最开始就似乎可有可无可真可假。
然而，矛盾的却是之後对其他女人甚至男人的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像是血一样深衍进每一寸脉络，令他一想起就几乎窒息，顾星以为能够很容易就证实，自己对时轩的一夜激情只是一场意外，结果，尽管身下的人千姿百态，但不断闯入他脑海中的人却始终只有时轩──
顺滑的黑发；
迷离的双眼；
柔嫩的红唇；
细致如玉的肌肤；
还有痛苦绝望，却更让人欲罢不能的呻吟......

两星期後，袁小磊离开了H市，而杜云舒则追著时轩去了法国，最近似乎上演了许多离别。
对於杜云舒，齐洹对她真是越发觉得钦佩，好一为爱痴狂的烈性女子！！啧，不禁暗想，如若当年自己也有她这般执著的话，也许......
不过却也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也许，也许这玩意不存在於过去，只勉强的存在於现在，和辽茫的存在於将来。
而这个现在和将来，大家最忧虑的一件事情，就是林默炎也许，不会再醒来。
他一天没有醒来，顾辰就一天一天等的焦急不安，然後就越发的像是一只失控的狮子，只循著野兽的本能疯了似的寻找袁小磊口中毫无头绪的所谓带子。
尽管他目前做的这些事从一定程度上讲也算是为社会除害，可毕竟不是闹著玩，所以暂且不论顾辰如今惹上的危险是否足以使一些人恨不得要将他千刀万剐，光是现在身上处处挂彩的壮烈情况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够承受。
因此，终於惹的顾云龙在亲自将顾辰赶出家门後第一次大发雷霆，上官家也不得不开始借用自己的影响力，共同一边帮忙缓和局面，一边派人寻找顾辰绑回家严厉看管，甚至计划把他送去国外。
然而每次却又总被他给逃脱，接著继续生事，继续出面，继续抓人，如此反复，直到一天顾辰终被一群寻他报仇的亡命之徒找到。
虽然顾与上官两家的面子都很大，钱也打理的相当恰倒好处，但总还是会有一些逞能的家夥咽不下这口气，若换在往日，这些笨蛋只能是自不量力，但现今的顾辰早已将自己折磨的不剩半条命，对方又是有备而来，结果寡不敌众，於是意识不清的间歇便被扔进一间废旧仓库。
然後，隐隐约约感觉周围似乎是起了火，越来越红，越来越热，越来，越痛......

最後多亏顾星与上官清及时赶到，才总算捡回顾辰一条性命，不过当时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顾辰已经多处被烧伤，其中最为严重的则是脸。
所以顾星当即暴走，然後那几个在外头倒霉被逮住的家夥很有可能就从此都下不了床，但同时又因为顾家严格保密顾辰的情况及行踪，因此这几个被打晕头的家夥，思来想去後又把这一笔帐算在了突然"神勇"起的顾辰身上。
事情越来越棘手，尽管顾星固执的要求出面澄清，但顾云龙绝对不会允许他再淌入这浑水，而上官家虽然认为这样做不妥，但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毕竟一直都视顾星为宝，谁也不忍就这样毁了他的大好前程。於是再三斟酌惟有决定待顾辰情况稳定下来後就立即送往国外：一为避风头；二，顾辰势必也很需要去接受最先进的植皮与整形手术。

这一次顾辰很清楚他再没有拒绝的余地，反正就算不同意又能怎样，照现在的身体状态肯定架也会被架上飞机，而且顾辰也并非莽撞的完全不了解情况，尽管他确实无法原谅顾星，但强烈的恨意凝聚在将盆景砸向他的那一刻之後，逐渐的似乎也就消淡了。
持续的恨一个人，常常会辛苦的远远超乎想像。
更何况，顾星是他唯一的哥哥；是和他曾经那样亲近的人；是一个或许比他还要害怕寂寞的可怜家夥。
不过，虽然没有再反对，但顾辰还是一再矛盾的尽力拖延，他做不到就这样扔下林默炎，尽管清楚自己现在并不能再为他做点什麽。
但是，他担心林默炎醒来後找不到他会生气，更害怕自己这麽一走，就再也看不到他醒来。

所以，或许真的是老天格外可怜，这个时候林默炎终於梦醒。
仿佛是睡了一整个悠长的假期，然後慢慢睁开婴儿般惺忪、困惑、又好奇的双眼，时不时还因为仍旧不大适应外界的光亮而不满的皱眉。
齐洹第一个发现林默炎醒来，瞬间他胸口兴奋的仿佛都要轰炸，然而却又只是直直的僵立在原地，像要落入梦中，身体无法动弹，许久才抹去嘴角的咸涩液体，咧开颤抖的唇呆呆的笑。
"默炎？"
然而，一样呆望著他的少年却是满脸问号。
"你是谁？"

"失忆？"
"恩，差不多是上大学之後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
据医生说，这种失忆可能是只暂时，可能需要比较长的一段时间用来缓冲，也可能会一辈子都再不记起。
而最初对於林默炎失忆的震惊使大夥几乎都忽略了对於他醒来的感激，太著急想要知道原因想要让他恢复，於是强烈的要求林默炎去回忆，结果害他每次一想头都要裂掉似的剧痛，直到冷静下来後彼此才突然都意识到，失忆，或许反而是一件好事。
毕竟，他们都听说了袁小磊所谓的带子，那麽，林默炎选择忘记必定是因为他无法背负起那段痛苦的回忆吧。
既然如此，又何苦还要再逼他去经历？！
"要去看看他吗？"上官清小心翼翼的问。
要见，当然要见！然而，顾辰却迟迟苦涩的说不出话。
林默炎忘记他了，他还能以什麽身份再出现在他面前？还有如今这张陌生又恐怖的脸，一定会吓到他吧。
可是，自己之所以甘愿被遗忘，不正是希望如此可以换得他快乐的生活下去吗？！
所以，不亲眼见证一下他忘记他後的快乐，他又怎麽能够走的更加彻底与甘心一些？！
上官清望著顾辰眼中微笑的悲伤，不忍轻轻挽住他肩膀。
"其实，人生中很多时候的离别都只是为了可以更为长久的相守，何况，为了他你也一定会再回来的不是？"
缘分本来就是一种奇妙的东西，而人与人之间的牵绊，往往会在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已纠缠不清。
所以请相信，只要这份纠缠还扎在心底，那麽不论如何流失，不论是以什麽样的方式，都一定可以在茫茫人海中再寻回那独一无二的彼此。
这是约定，顾辰捂紧胸口的坠链。

既然大家都不再希望林默炎恢复记忆，於是事後就在上官清还有顾星的帮助下将他和齐洹调去了学校在H市的另一个校区，同时自然也顺手牵羊的换了个热门专业，另外还替两人在校园附近找了套公寓。
齐洹明白，上官清他们之所以会把自己给算进去，完全是因为考虑周全的希望林默炎可以在一个全新的不被人经常问起过往的环境里重新开始的同时，又不会太寂寞，甚至最好还能有人照顾。
所以，自己其实也就顶了个保姆的作用。
不过，如此好处多多还可以从此无尽压榨上官清的好事，实在是叫人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更何况他又是如此的坚信照顾林默炎绝对会十分有趣。
随即，某洹YY，难道顾辰就不担心朝夕相处下他把林默炎给拿下了？！
想必他也实在是找不到人了才选他吧，所以顾辰啊顾辰，你可一定要早点回来啊，不然他可不保证自己有足够的定力→_→

第十章（完结）

离开当天，顾辰要见林默炎，而正巧有一帮COSPLAYER在公园有活动，於是齐洹就将两人的碰面地点也选在了公园。
毕竟顾辰仍不大方便露面，而他缠著纱布的脸又太惹人注目，所以只有混进COSPLAYER中才会多奇形怪状都不会惹人怀疑。
不过，连哄带骗把林默炎COS成越前龙马带来这地方还真是费了大家好大好大的劲。
其实林默炎本来也没什麽非COS的必要，只是人家某洹、上官清还有季无声，心很痒痒而已\(┘-└)/

睡了一觉醒来，老实说林默炎觉得一切都变的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听说是又出了车祸又撞了脑袋，莫名其妙的丢了记忆，莫名其妙的据说是因为表现杰出而调换了个好专业，莫名其妙的还拥有了一套据说是和这个最最莫名其妙的长的像狐狸一样的叫齐洹的莫名其妙的家夥一同中彩票而买的公寓。
哇靠，他当时一定是脑袋进水才会有钱买什麽狗屁公寓而不是死死存起来当棺材本！
还有，最最最让林默炎不解的是，这个成天甜腻腻恶心吧唧的叫著他"炎炎"并对他毛手毛脚笑容又怪异到不行的齐狐狸，真的是自己过去的一年中在大学里所认识的最最最最贴心的朋友吗？！
为什麽会让人觉得脊椎骨巴凉巴凉？？
不过，齐洹倒也似乎确实十分了解他的生活习性，比如，他知道他很抠门，他会为钱推磨，他喜欢甜食，以及，喜欢漫画──YEAH！总算逮著一错误，他咋就不记得自己有看什麽漫画的嗜好？！
结果刚没得瑟多久，齐洹就搬来了一堆让自己一翻果真就爱不释手了的漫画书。
那麽，也就是说，齐洹没有骗他，就如他所说的，他们确实很亲，曾经每天一起吃饭、上学、逛街、聊天、睡觉等等。
可是，如此亲近，自己却因为一场车祸就把他给忘了个精光，对此林默炎觉得心存愧疚，也试著想要快点多靠近他一些作为补偿，只是结果越靠进就越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当初一定是被大便贴了眼睛才会摊上这麽一BT的家夥，BT的今天突然就死活把他给拽去了两个跟他一样BT的老男人那里，然後仨人一顿威逼利诱还笑的特阴深恐怖的硬是把他给整成《网王》里的越前龙马，然後又把他这副模样给直接拉来公园，搞什麽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