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罗神教————越厥儿【上卷】

作者:越厥儿【上卷】  录入:03-16

      一
      江南 黎府
      午后天空阴沉沉的,零零星星下起了小雨。明明早间还风和日丽,算得上难得的郊野闲游天气。
      黎老爷坐在窗边的交椅上,轻啜了口上好的天台云雾,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空,悠悠的叹了口气。
      "老爷,您怎么了?"桌边埋首记帐的刘贵安停下笔,些许诧异。
      黎老爷是典型的家长做派,府里府外大事小事全包,黎府的管家也最多不过是跑跑腿,通传下话。其实,"老爷"仅仅是个称呼,外表上黎达年仅有四十开外,加之年轻时勤于锻炼,人到中年反而更显年轻。再加上有着几十年经商历练所磨炼出来的睿智与稳重,黎达年在黎府极具权威感的同时也深得人心。周围人除了对其作为一家之长该有的敬重外,同样十分信服。这样的人在别人眼中是无所不能的,无法想像世上还有能令他烦恼的事,因而这样寻常人的叹息实在是不像出自他口。
      "祥丰那边有消息了吗?"
      "老爷是担心盐场啊,这也难怪,六子带人过去已经七八天了,怎么连个消息也没有。上面风声最近紧得很,千万别是出了什么麻烦才好。"说到这,刘贵安也多少有些忐忑了,笔尖蘸了点墨,却怎么也无法下笔,只在空中顿了又顿。
      黎达年是靠做盐买卖起家,二十多年来风风雨雨,做到今天这一步而没有半路翻船,实属不易。现下广通盐局经营得有声有色,运盐船队也打理得井井有条。近五年间,盐局生意扩大,收购了泰州、通州、台州的大大小小盐场近二十家,黎达年的广通盐局已成为屈指可数的江南贩盐巨贾。
      按照当朝律法规定,盐类属于禁榷商品,民间不得私贩,违者以触犯刑律论处。原本禁榷商品必须由朝廷管制,后由于机构冗繁,办事拖沓,牵扯利益众多,造成大量禁榷商品堆积滞压,无法流通以致变质腐坏,不得不销毁,毫无利益可图。经此教训,朝廷管制也放宽许多,允许民间盐商经官府特批后经营盐买卖,有好处大家分,当然,朝廷拿大头。尽管如此,贩盐仍有大利可图,于是但凡有些家底的商贩开始把目光集中到这一行。黎达年便也趁那时开始经营起盐局生意。
      贩盐不是小本买卖,任何商贩都可经营,这其中最首要的就是需经官府特批。所谓特批,是说贩盐需得到官府发给的钞引凭证,要获得此凭证,需到官府指定地点支付一笔不小的费用,这笔费用既包括批发价款,又包括手续费等。盐商可自由选择开封、临安、镇江等地购买盐钞,但究竟是到何地支取食盐,尚需官府决定,盐商并无选择的自由。当原定支盐地点支不到盐,盐商也不能随便改到别处支取,必须得到官府同意,办理批转手续,甚至还需再交纳一笔不小的通货钱。若贩盐未经许可而侵越其他州军,则以犯私盐论。如此看来,事实上朝廷仍旧控制着贩盐的各项渠道。但这就是规则,你走顺了这条道,钱袋还是会慢慢鼓胀起来的。
      盐乃官盐,贩盐哪有不官商一家亲的道理。黎达年是聪明人,理了理关系,开辟了几条道,自动与官家打得火热。浪淘沙,黎达年就是金子。
      但做买卖哪有不亏本的时候,几年前,运河涸浅,漕运不足,虔州闹盐荒,黎达年恰有一批青白盐囤积在虔州附近州军,准备按官府调配的要求长途运至蜀川。原本蜀川当地的供盐可由邻近州军配送,但成都府路转运司封闭本路卓筒井,禁止东川盐进入本地,却从极远之地调盐,这实在是极为消耗人力财力之事。于是黎达年向上面申请将盐转调虔州以解虔州之急,然而却遭拒。无奈之下只得按要求组织人力耗费巨大将盐运至成都,几无获利。
      这样几次下来,官府通管的弊病一显无遗,而且通常质次价高,供应不及时,黎达年也就在此时萌生了收购盐场的念头,盐局盐场联合,甘冒风险开始私下小规模贩盐,明面上做正经特批生意,官府规定的贩盐路线照单全收。
      活在风口浪尖上总是不易,近年来官府对私贩盐者查得紧了,特颁布法令,规定结集徒党,持仗兴贩,依兴贩物法,一百二十斤皆绞。黎达年大量收购盐场,已成为官府名单上的特别留意户。黎达年自己也清楚,决定在这次收购完泰州的祥丰盐场后就收手。怎料不久前收到消息说祥丰那边出了点问题,具体情况还未得知。黎达年有不好的预感,忙派手下的贺齐六带人过去一探究竟,可这一去七八天没有消息,怎能让人放心得下?
      是以,这次连以稳重闻名的黎老爷竟也有些按耐不住了。
      窗外天色越发阴沉,雨越下越大,像是带着暗示,叫人心里直发紧。
      "嗒嗒嗒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竟盖过雨声,传进了帐房。
      "老爷--老爷,不好了!祥丰盐场被查封了!"一个人浑身雨水,顾不得满身狼狈,跨进了门槛,直接扑倒在地上。
      "你说什么!"黎达年手里不稳,茶杯轻轻松松挣脱束缚掉落在地上,霎时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此时听来却显得尤为刺耳。
      刘贵安手一松,毛笔直接掉在账本上,划了一大片黑。
      黎达年站起来,大步走过去,一把抓起来人:"起来!好好说,怎么回事?"
      报信的是贺齐六手下的仲安,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老爷,小的是逃回来的,六哥让小的来报信,他们、他们全被收监了!"
      这时黎府的老管家柳七也闻言赶来,刚踏进门就意识到事态已经严重了,连老爷都明显的焦虑,失了往常的持重,那还能说明什么?
      仲安随手擦了把鼻涕,继续接着说:"我们刚到泰州就已经发现事情有点不对,负责和我们接头的祥丰盐场的人迟迟没有出现,盐场外却多了很多官兵,还有巡尉在盐场出出进进。六哥说先别惊慌,事情查清楚再说。我们不敢贸然报信,只好在盐场附近打探消息......"
      "你们怎么确定盐场被查封了的?"管家柳七忍不住插口道。
      "我们在周围打探消息的第三天,盐场的大门就被贴了封条,说祥丰盐场与匪类勾结贩卖私盐。我们探到盐场被封是有人告密,但还未来得及查清楚是谁告密就被官兵发现。混乱中只有我逃了出来,本来还有东子的,可是、可是东子被箭、被箭射死了!"说到这里,仲安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黎达年两腿一软,就要站不住,柳七在旁边急忙伸手扶住。
      该来的迟早会来,当初涉险贩运私盐就有这样的觉悟,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不但数十年家业将会毁于一旦,更会连累家人和府里上上下下百来号人。
      黎达年由柳七扶着坐在了椅子上,手撑着额头支在茶几上,半晌,重新抬起头来:"阳儿呢?"
      "老爷,少公子今天陪魏小姐去庙里上香了。"柳七搓了搓冰冷的手,回道。
      "速派人把他叫回来。另外,柳七,去给我备车。"
      "老爷这是上哪?"
      "魏大人府上。"黎达年深深吸了口气,眼神坚定的望向前方。
      二
      云客山山道上,一对未撑伞的年轻男女在大雨中向着坐落在山顶的云峰寺跑去。
      外貌清俊的男子举起外衫遮在两人头上,想加快速度,却由于旁边女伴的踉跄脚步,不得不放慢步伐。而在低头望着紧抓自己衣服却仍然步履不稳的女伴时,男子眼中流露出无限的宠溺。
      "哎呀......"终于在经过一块凹凸不平的石板路面时,他的女伴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地上倒了下去。
      男子顾不得手里的外衫,大手一揽,将女伴带进了怀里,嘴里还不忘调侃两句:"哈,真亏你今天没带伞出来,不然我俩也成不了这同命鸳鸯。"
      "怀阳哥,你又在取笑人家了。这样子要是给爹看到,免不了又要生气了。"小女伴本就娇羞可人的脸颊在靠进心上人怀里时更加的嫣红,煞是惹人疼爱。
      "怕什么,反正我俩终究会成亲,像我这样门当户对,又和你从小青梅竹马的好人家,你打着灯笼都难找。"名叫"怀阳"的男子一边笑着,一边揽着身旁的小女伴快步往山上走去,愉快的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大雨的影响。
      "好不害羞哦。"女孩用指头戳了戳他的"怀阳哥",想了想,又有些担忧的说道,"爹总说你什么都好,就是稳不下来,老不让他放心。你看你,今天说服我爹不派随从跟着,现在却落得你我这么狼狈,回去免不了又一顿说教......"
      "打住打住,你爹那哪里是说教,分明是拆散有情人--你禁足不说,连我都不让进你们家。啊,算了,先不管那么多了,等回到寺里再做打算。"男子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寺庙,心想早知会下那么大雨,之前就应该多在寺里逗留一阵子了。
      雨仍旧不停的下,被雨水遮了视线,山中变得雾蒙蒙的,远方看不真切。
      寺内回廊里,男子皱了皱英挺的眉,转过身看了看旁边和自己一样浑身湿透,正环着手臂冷得轻颤的小女伴,不由得有些担心,抬手摸了摸她的胳膊--完全冰凉。
      正在此时,一个家丁模样的人从拱门快步走了过来,一走近就极为恭敬的对男子说道:"少公子,老爷派小的速接您和魏小姐回去。"
      不错,眼前这位虽遭雨淋,形容颇有些狼狈,却仍显隽秀挺拔的男子就是大盐商黎达年黎老爷的独儿子黎怀阳。而站在黎怀阳旁边同样浑身湿透,却始终气质不俗、娇贵怡人的小女伴,自然就是身为户部侍郎的魏宗恒魏大人的小女儿魏艺晴。
      黎达年和魏宗恒乃世交,两家又是从小定了亲的,无怪乎会允许两人单独出门。
      "还好来的及时。"冲家丁轻点头,转过身,黎怀阳不避人嫌,拉过魏艺晴的手:"晴儿,走吧。你这要是生病了,我可真没法向你爹交代了。"
      两人一前一后,在家丁的带领下上了两顶轿子。轿夫不作片刻耽搁,迅速下山。
      □□□自□由□自□在□□□
      黎府
      黎怀阳换好衣服,收拾停当转到外厅,抬脚正准备出门,便被迎面而来的府上大丫鬟应兰拦下。
      "少公子,老爷在书房,正唤您过去。"应兰一如既往维持着脸上平静的微笑。她自小被卖进府里跟在老爷身边,时间长了,竟似也学会了遇事面不改色心不跳。
      "现在?"黎怀阳心下不解,往常这时间正是黎老爷会客和处理事务的当口,没有特殊情况绝不许有人打搅。何况黎怀阳心里惦记着魏艺晴,若是真受了风寒,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望。
      "正是现在。"
      "兰丫头,我现在有事要出门,你跟爹说一声,我回来立刻去见他。"黎怀阳说完就打算出门。
      应兰往门口一站,挡住去路:"少公子,老爷特别吩咐让您速去见他,想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您若是要去看望魏小姐,可以跟老爷回完话后再去不迟。"一眼洞察自家少公子心理,却仍旧平静无波,态度必恭必敬。黎怀阳有时也暗自诧异一个女儿家如何能做到这般稳重持成的。当然,也似乎正是由于这种品性,兰丫头才稳坐府上大丫鬟宝座的吧。内心所想完全掩盖在淡定的微笑下,行事干练麻利,份内份外事务处理得当,哎,不得不说,也只有这样才是能跟在爹身边的人。
      见毫无回旋余地,黎怀阳叹了口气,认命的走在应兰身前朝书房快步而去。
      "爹,您找我?"黎怀阳一脚跨进书房,忽然想起爹常教训的没规矩,于是赶紧正经站好。
      黎达年放下手边的事,抬起头,看着这个自己从小没少责罚训斥,却打从心底宠爱的儿子,想着今后前途未卜,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半晌没了反应。
      "爹?"黎怀阳心里觉得有些古怪,不敢贸然开口。
      "......阳儿,你今年也有十九了吧?"音调缓慢,没了往日的威严感,显得不太真切。
      "呃,年底就十九了。爹,您找我有事?"越发觉得古怪。
      黎达年轻咳一声:"是这样,你大伯说多年未曾见你,心中想念,希望你能过去小住一段时日......另外,你大伯那里缺人手,我想你在那边帮下忙,也可以借此好好锻炼一下,今后我这生意上的事......全要交给你的......"
      "您说大伯?他不是......呃,有很多年没来往了吗?"这下,黎怀阳不得不诧异了。
      "这个......昨日收到他的书信,我想,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也该是时候相互走动一下了。"
      黎怀阳习惯性的皱了皱眉,心下更是疑惑,爹今日的态度和往常天差地别,不但没对自己下山回来的不堪模样有任何责备,反而说话温言软语,更何况他说起的这个大伯可是自打自己有记忆以来就从未见过,也没听爹提过的,现在却突然来信说要让自己过去帮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那......我什么时候动身?"怀疑归怀疑,一家之主的命令还是不敢不听,从小到大似乎早已成习惯。
      黎达年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上面两个姐姐都已许配人家,按理说他应该是被捧在手心当宝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偏偏黎老爷家教甚严,从小把儿子养得规规矩矩,该奖则奖,该罚也决不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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