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罗神教————越厥儿【上卷】

作者:越厥儿【上卷】  录入:03-16

      黎怀阳摆了摆手,别过头不看他。
      仲安知道眼前的少公子才是今后要承受最多的人,毫不怀疑,府上出了事,伤害最深的就是他。
      用力揉了揉眼睛,仲安这才说道:"因为有人告密,祥丰盐场在不久前被官府查封了,六哥和我们几个前去泰州打探消息的人被发现,情急之下只有我从泰州逃回来向老爷报信,这时老爷就知道出事了,我们广通盐局一定逃不了干系......"
      黎怀阳很吃惊,回想当天从寺里回到府里,自己竟连一点祸事将临的气息都没有嗅到,府里上下和往常一样,再平常不过。究竟是自己过于迟钝,还是爹真的瞒住了所有的人,只为使一切都看起来合情合理以便支开自己?
      "老爷觉得我不能继续待在府里,如若真的会被抄家,我在的话,只会让全部人处境更危险,这我能想通。"如果用上极刑,仲安也没把握自己能挺得过去。
      "所以我爹就让你出来避一避,只要没有被官府抓住,那落在上面人手里的把柄就少一样,大家也就更安全一分......"
      "就是这样......老爷料得不错,后来官府的人果真来抄家了,就在您离开后的第三天。我料想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们的动作会这么快,祥丰刚被封,这就轮到广通了......我担心您会回来,就每天夜里悄悄去府里等着。您是老爷拼着命也要保住的最疼的儿子,我怕您会一冲动就......"
      "......爹的想法我怎会不知?摊上了这样的事,可能十有八九没有善终。现在我已经无暇对爹支开我的事心存介怀了......虽然我真的不愿一个人偷生,有时甚至想着要是我也一起进大狱和爹娘待在一起就好了,可是时不待人,事已至此,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少公......公子是想查原因?"
      "从祥丰盐场被告发到全家被抄,也不过短短十来天时间,我很想知道这告密的人是何方人物,他如何知道这足以扳倒首屈一指的江南贩盐大户的私贩内幕的?"
      "公子担心另有隐情?"仲安挠挠头,多少有些明白。
      黎怀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自己平时并不大接触爹生意上的事,爹总说自己还没到年龄,还没有担当。即便是这样,自己还是清楚爹在生意上没少费力打通关系,而且官家的事尤为费心。和户部侍郎魏大人的交情多少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此外除了本地,还有其他州军爹也同样很有人脉。
      很明显,生意做得越大,关系网越繁杂,而关系都是相互的,同容共亡,哪一方好坏都会影响对方。同在一条生死线上,风险大,但共享利益极为诱人,最好全部相安无事,要是其中一个捅了篓子,其他人自然也坐不稳当。
      当然,也不排除有利可图时笑脸迎人,而有难时,两手一撤,恨不得对方赶紧摔进去再也别出来,就是出来也想办法让你永无翻身之日,绝不给你机会拉自己下水,撇的一干二净。但要让人相信关系网内所有人都这么一致行动,未免缺乏说服力。
      现在自家这么大一家盐局就这样被查封,府邸被抄,这该牵扯出多少人?而奇怪的是各路关系却像销声匿迹般,实在令人费解。
      "公子,那个,我听说......举报私贩食盐者,可封官职,官员亲自捕获私自贩盐者,若达一万斤,可转一官......"
      "什么时候的事?"黎怀阳眼前一亮。
      "没有官文通告,只是我在泰州打探消息时道听途说的......"
      "还打探到什么没有?"黎怀阳问得有些急促,不论如何,首要的就是来自各方的消息,姑且不论真假与否。
      "还有就是我自己感觉的了,我总觉得这个告密的人好像知道很多似的,来势汹汹,杀得人措手不及。当初祥丰那边出问题就是这样,老爷得知消息后立刻派我们过去,可刚到那边没两天就出事了。紧接着就是广通总局这边,我刚赶回来报告,也是很快就......整个事件就像是早就策划好的一样,太可怕了。"
      黎怀阳定定的看着仲安,许久,转头望向烛火。
      烛光微弱,忽明忽灭,似乎正在昭示未卜的将来......
      五
      会是内部人告的密吗,黎怀阳不敢肯定。但从所有迹象上看来,这个告密者并不简单,正如仲安所说,此次灾祸来势汹汹,极短的时间内便让形势天翻地覆,若不是事前早有预谋,很难解释得合理。
      脑子里都是疑问,原本打算立即就去找魏大人的想法也被自己否决了。仲安说过,爹在得知祥丰出事时,第一时间就去了魏大人府上,如何商议不得而知,但结果仍是被抄家,盐局被封。这样看来,魏大人似乎对此也束手无策。
      至于两家本应是亲家这回事,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全当没有过吧......想到这里,黎怀阳又是一阵心酸。
      几天过去了,黎怀阳清晨出门,深夜回臻伯的小屋,四处探查却仍无突破,只零星得到皮毛线索,却都一致指向魏宗恒。
      黎怀阳心里有些动摇,却止不住仍有丝侥幸,两家乃世交,自己是魏宗恒看着长大的,加上魏艺晴那层关系,怎么也不希望这件事真和魏家有任何关系。
      正当黎怀阳焦头烂额的设想下一步打算时,惊人消息传来--黎达年因无视朝廷旨意,私自贩盐,数额巨大,触犯刑律,按律当绞,家人同刑,下月初行刑,府上其余人等发配边疆劳役,未有指令不得遣返。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
      首当其冲莫过于黎怀阳。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般,把他脑子彻底炸开了花,一团麻乱。努力强迫自己冷静,可无济于事。
      又过了几天,正愁无计可施时,再次传来消息--黎达年旧病复发猝死狱中,黎夫人于其后伤心过度而死。
      黎怀阳正在臻伯家中,得知消息时,只觉两眼一黑,胸部窒闷,无法呼吸,紧接着就没了知觉。
      遭遇痛苦时,其实能够昏死过去,对遭受沉重打击的人来说,无疑应是幸事。没有思想,不会伤心,从失去知觉那一刻起,整个世界就进入虚无状态。
      可一旦清醒过来,大脑开始运作后,记忆就像拉不住的车轮,飞快滚动着向前,所有事霎时全涌到脑中。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可眼下情形,莫说未满二十岁并且从小处于得天独厚条件中成长的年轻人,就是那些曾遭遇几多、自认承受力不弱的人也经受不住。
      眼圈已经发红,不顾仲安劝阻,黎怀阳开门就往城外冲去。双手握成拳,死死攥着,指甲抠进肉里,带出丝丝血迹,可他也完全没有察觉,直跑到云客山山腰的一块突出的石平台上才停下来。
      冲着远方连绵的群山,黎怀阳发泄般的大喉,直到嗓子嘶哑,早已泣不成声......
      天黑后,黎怀阳游魂般的晃回来,眼眶浮肿,神情憔悴,进门谁也不理,倒在草铺上就睡。
      仲安看得眼睛发红,不敢说话,怕吵了他睡觉,过去拿件衣服轻轻帮他盖上,触手的肩膀正在轻轻的颤着。
      第二天醒来,日子照过。
      托人领回了黎老爷和黎夫人的寒骨,不敢张扬,悄悄在城外葬了。
      下葬那天,天色阴沉。漫天的黄白纸钱四处飘飞,引领亡魂归去。
      黎怀阳一滴眼泪也没掉。
      至此,偌大个世家就这样消亡,繁华也仅仅是过眼云烟。若干年后,又有新的势力崛起,谁还记得当初。
      只这样就好。
      出乎意料,黎怀阳的通缉令被收回,官府不再予以追究,事情就这样平息。
      黎怀阳心意已决,不再逗留此地。临走之前,最后一件事就是再去爹娘坟上看看,烧点纸钱。
      荒郊野外,两座孤坟并排而眠。
      黎怀阳轻轻走了过去,生怕打扰了爹娘休息。仲安跟在其后,眼眶又不争气的红了。
      "爹、娘,孩儿这就要走了,来跟二老告别。原谅孩儿的不孝,不能长伴爹娘左右......孩儿现在势单,但有朝一日,孩儿定当查明真相,为爹娘报仇。就此别过,请爹娘保重。"
      黄色白色的纸钱再次散满天,坟前的火盆里,火苗不大,却慢慢吞噬着一切。
      黎怀阳定定的看着微弱的火苗,任纸灰在风的带动下吹落全身。
      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察觉轻微的脚步声。黎怀阳警觉的拉起仲安躲到一旁灌木后。
      脚步声停在坟前,黎怀阳诧异,会是什么人。
      "怀阳哥......?"声音怯怯的。
      "晴儿!"黎怀阳连忙从树后跳出来,"怎么是你?"
      魏艺晴看着眼前的黎怀阳,未久不见,却满脸倦容,瘦了许多,只有眼神还是那么清亮,透着坚强。她忍不住,眼泪就要掉下来。
      黎怀阳本想伸手搂搂晴儿,好好安慰她一下,却在要碰到衣袖时,生生停住了手。今非昔比。
      魏艺晴哪管那么多,眼看自己的怀阳哥伸出手,想也不想,直接扑进他怀里。黎怀阳心里挣扎了一下,放弃般的紧紧抱住晴儿。
      魏艺晴一边掉眼泪,一边说:"爹虽然想瞒着我,但怀阳哥你们家的事全城都知道了,我又如何会不知。我一直不知道你在哪,也不敢找,怕他们抓你......直到听说通缉令被官府收回了,我才敢打听。这几天我瞒着爹偷偷过来看过好几次,但都没遇到你。今天我又想来碰碰运气,老远就看到天上的纸钱,我猜你应该会在......"
      黎怀阳心里感慨,却也更心痛晴儿。官家娇生惯养的小姐瞒着众人,走大老远的路来这种人迹罕至的荒山,可以想像她这么做时心里有多害怕。路途辛苦不说,万一遇上劫匪,后果不堪设想。
      本想好好责骂她一通,话到嘴边又怎么都说不出口。狠狠抱了她一下,再松开。
      "......晴儿,怀阳哥要走了,你乖乖回家听爹的话,自己要多保重自己,不要太任性......"话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黎怀阳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可颤抖的腔调怎样都控制不住。
      "怀阳哥你要走?不、不要,你别走好不好?"魏艺晴死死拽住黎怀阳的袖子,生怕他立刻就消失了般,带着哭腔的音调惹得人心发痛,"你要去哪里?你走我就跟你走!"
      黎怀阳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看向仲安:"仲安,你送小姐回去。"
      "我不--我要跟你走!"晴儿惊慌的摇着头,恳求着。
      "晴儿,听话......"
      "不要!我不要听!"晴儿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淌下来,滚烫,滴在黎怀阳手上,像滴在心里,烧得生痛。
      仲安在一旁左右为难,眼眶早就不争气的红了。
      晴儿哭得满脸梨花带雨,纤弱的肩膀不停的抽动。
      黎怀阳怔怔的看着她,眼睛有点涩,忽然一低头,唇轻轻落在晴儿唇上,蜻蜓点水一般。
      趁着晴儿还未回神,把晴儿往仲安处一推,黎怀阳背上包袱,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这时,晴儿在他身后忽然像开闸的洪水般,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挣扎着就要追过来,被仲安使劲拉住。
      "魏小姐,听少公子的话,回去吧!"仲安的声音里也带着浓浓的哭音。
      "不!怀阳哥--你不要走--"晴儿哭得声音都变了调,仍旧哑着嗓子不停的喊。
      黎怀阳大步流星的往前走,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跑起来,发了狂一样的飞奔。只是,从头至尾再也没有回头。
      晴儿,对不起,原谅我,今生只能负你......
      周围的景色在狂奔中快速向后掠去,黎怀阳从不知道自己体力居然这么好。
      忘记究竟跑了多远,但似乎耳边总能听到晴儿那声嘶力竭绝望的哭喊声......
      以前就一直觉得晴儿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一举一动无一不端庄,时常撒娇,那也是平常人模仿不来的风情。哪怕就像上次淋了雨,浑身狼狈时,晴儿也不失大户人家该有的仪态。
      过去常常逗她,惹她不高兴,希望她发火,可那也只是想看看晴儿不要那么中规中举的样子。他总觉得晴儿被礼教束缚得很累,他希望在自己面前,所有束缚都丢弃,不用戴厚厚的面具,流露出真性情就好。
      如今,愿望成真,晴儿失态了,而且失得厉害,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停下来,黎怀阳背靠着一棵树,滑坐在地上,揉揉酸痛发红的眼睛。
      谁是谁非、孰对孰错已无关紧要。
      六
      太阳落山之前,黎怀阳到了一个小城镇。包袱里的干粮已经吃完,肚子早已开始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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