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韩霄南宫同声询问,前者转头恶狠狠扫了后者一眼。
吴岳摸摸胡子,叹道:「况且托镖之人,给的是也是一只箱子,就装在咱们城远的箱子里头。」
「怎么会?」
又是同声连问,不过这回南宫卿邑学乖了,忙比了个手势请韩霄先问。
韩霄这才收起凶狠的目光,殷切问道:「难不成那个托镖人要托的,就是装在这里头的另一只箱子?」
吴岳点头,「正如韩兄弟所言,那人也说,只要两只箱子的封条未损,此行便算完成,就连酬金也一次付清。问他何时要到对方手上,也只说了入秋前能送到就好。」
韩霄瞠大了眼,讶异道:「入秋?那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吴前辈您是什么时候接的镖?」
「三个月前。」
「什么?送货送四个月?究竟是往哪送啊?」
「济州。」
南宫卿邑双手交叠,支在下颚,问道:「前辈可有济州的地图?」
吴岳赞赏地看了眼南宫,招来一旁的年轻镖师,「把地图拿来。」
「是,师父。」
等韩霄喝光碗里的粥,正拿了个豆沙包往嘴里塞,年轻镖师正从客栈门口走来,恭敬地将手中的羊皮卷递给吴岳。
将羊皮地图在桌面展开,吴岳指着图上某个标记红点的地方道:「这里便是济州。」
手指沿着图上蜿蜒的路标移动,来到一处岔口,「这里……则是之前几次遭遇劫镖的地方。」
韩霄一边咬着包子,一边指着那处岔口,好奇地问:「难道前辈没有差人去打探一下吗?」
「有。」吴岳面色凝重地道:「可劫镖的人总在车队真正经过时方会出现,而且行动诡谲,咱们的镖师也探不出个所以然来。」
「嗯嗯,也对。」
韩霄一脸理所当然地点头,轻浮的态度让吴岳暗暗皱眉。
南宫卿邑瞧出吴岳面色不悦,指着那岔口不远处的黑点,问道:「敢问前辈,这里是?」
吴岳将目光从韩霄的脸移向地图,看着南宫卿邑指着的地方,「此乃驿站,粮草马匹都可由此取得。但凡经过济州欲行远路,都会在这驿站停留或者采购所需物品,是个重要的地方。」
「驿站……」
南宫卿邑注视着地图,陷入沉思。
之前那名年轻镖师复又走来,拱手问:「师父,时辰到了,要出发了吗?」
吴岳望向门外,行李车辆早准备妥当,点头道:「出发。」
「哎呀,你们先走,我还没吃饱。」
久久未语的韩霄突然冲向客栈柜台,拽着店小二的领子,「喂,店里头的豆沙包再给我来十个,打包打包,小爷我路上要吃。」
吴岳看着韩霄的背,浓眉微微一紧,不等那年轻镖师开口,手一挥,下令道:「时辰已到,出发。」
接着转头对南宫卿邑道:「韩老弟自会赶上,南宫老弟不必担心,走!」
一句话,堵着南宫也不好再开口说要留下等人,摸着鼻子苦笑,回头看了眼还在跟店小二催讨豆沙包的韩扁一,才翻身上马,随着车队前行。
* * *
济州││
镖局一行人走了两日的路程,无风无雨顺利进入济州。然而越接近济州,众人面上的戒备就更加深了几分。
入夜,按既定规划,众人来到驿站稍作歇息,也顺道储备接下来几天,马匹及人员所需的粮草乾粮饮水等。
韩霄来到分派的房间,打开窗子,深深吸了口气,「哇,好舒服啊!小佳佳你可以进来了!」
话还没说完,一道人影从屋顶翻下,俐落地飞身入内。
韩霄指着搁在桌上的蒸笼,冲着褚佳谣笑笑:「喏,你最喜欢的豆沙包,我为了给你买这玩意,还跟在马屁股后面连奔好几里耶!快吃吧,我还叫小二拿去蒸透了,趁热吃吧!虽比不上轩辕舅舅亲手做的,可这家的也不差喔!」
那个姓吴的老人家还真容易生气,也不过才说了一句话,用得着把车队赶得那么急吗?害她在马屁股后面追了好久,也不知吃了多少马蹄子扬起的灰沙才终于赶上车队。
褚佳谣脸薄,听了这话,双颊一红,也不管刚出炉的包子烫不烫手,拿了个还冒着白烟的豆沙包捂在掌心。暖暖的……
「小佳佳,你打探的结果怎样?有埋伏吗?」
「没有。」
韩霄狐疑皱眉:「怎么可能?吴老头说的地方明明就只是个普通山路,若要打劫,单是埋伏人马怎么说也要花上几天。奇怪了….」
褚佳谣摇摇头,「怪的还不只这样。」
「还有?」
「我把那处全巡了遍,连个陷阱都没有。而且除了猎户走过的痕迹外,并没有大群人经过那边的迹象。」
韩霄打开蒸笼也拿了个包子,视线落在地上,凝神思索,就连有人敲门也没注意。
褚佳谣知道她定是在想什么重要问题,也不扰她,迳自去开了房门。
「南宫?」
「韩佳谣?你怎么?」
南宫卿邑的敲门的手还停在空中,没料到来应门的竟是褚佳谣。
抬眼瞧着屋内窗户大启,笑道:「原来如此,辛苦了。」
举步入内,见韩霄面色沉重,包子拿在手上却一口也没吃,「扁一他……」
「别理他,过会就好。」
南宫卿邑笑了笑,选了张椅子坐下,「有个问题早就想问了,就不知该不该问?」
褚佳谣了然微笑,本就清秀的容颜更添迷人光彩,指着韩霄道:「想问的,可是我与『他』的关系?」
「是啊!」南宫卿邑点头:「若非相当熟识,你会让他乱喊你的名字吗?」
褚佳谣澈亮的黑眸闪动阴狠之色,笑容未变,却骤然变得媚惑嗜血,「除非那个人很想早点去见阎罗王。」
南宫缩缩脖子,佯装害怕道:「所以我才会想问又怕开口啊!」
「韩……韩扁一他,是轩辕鸿最宝贝的甥……咳,外甥。」
「怪不得。」
轩辕鸿是褚佳谣的情人,情人的外甥….怪不得韩扁一喊他「小佳佳」还能活到现在。
「先不说这个。我去探过那山路,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褚佳谣为了隐瞒韩霄的真实身分,不擅说谎的他几乎快露了馅,赶紧换了个话题。
南宫卿邑略略点头,道:「应该是这样吧!倘若有什么异状,之前几次,镖局派出的人也会有所察觉才是,也就不会在毫无防备的状况下遭到劫杀。」
「你有什么想法?」
「啊││」
韩霄突然啊地一声,两手拍桌而起,上身前倾,整张脸几乎贴到褚佳谣的脸上。
「小佳佳……」
「想都别想。」褚佳谣从容地吃着豆沙包,眼皮子连抬都懒得抬。
韩霄瘪嘴,「人家都还没开口耶!」
「还等你开口?我认识你又不是第一天的事了。」
「呜……小佳佳好坏……」
「哼!」
「呜呜呜……拜托啦!」
「休想!」
「可是……人家只是想你陪我再去探一次路嘛!」
褚佳谣取出手巾把沾了面皮的手指一一擦干净,斟了杯热茶悠闲啜饮,举杯的手伸出根指头指着南宫卿邑:「你找他去。」
「他?」顺着褚佳谣指的方向转去,这才发现南宫不知何时居然坐在自个儿旁边,讶异地张大了嘴:「你你你……你什么时候跑进来的?」
南宫苦笑:「我已经来了好一段时间了。」
「是吗?呀哈哈……抱歉抱歉,都没注意到啊!啊哈哈…」韩霄摸着脑杓傻笑蒙混。
褚佳谣忍不住摇头叹气。
韩霄正了正色,道:「啊!我刚才想到一件事。」
南宫卿邑用手沾了些茶水,在桌面写下几个字,问:「你想到的,可是这个?」
韩霄看着字迹在桌上浮现,点头,「对,原来你也在怀疑这个。」
南宫笑了笑,大掌揉弄韩销的脑袋:「其实我只是觉得有异,听你方才与佳谣的对话,才想起来此处确实诡异。亏你想到,否则这趟镖或许又要给贼人突袭。」
「那,要查吗?」韩霄不好意思地抓抓脸,嗫嗫问道。
「晚点,等其他人都就寝了再查。」南宫抬眼看了看天色,笑道:「得跟你们挤一晚了!」
「那有什么问题。啊!小佳佳别拉,好痛!」
韩霄给褚佳谣蛮力一扯,拉到床边,沉着脸低声怒道:「韩霄你想露馅吗?」
「怎、怎么了?」
「你之前不是吩咐店小二……」
「呀啊啊啊││」韩霄这才想起,之前吩咐店小二备好浴桶热水。
跟着镖队跑了几天都没洗澡,浑身不舒服到了极点,好不容易捱到来这驿站打尖,给了银子要店小二准备热水让她痛快地洗上一回热水澡。韩霄苦恼地抓着脑袋,不敢回头去看南宫卿邑。
怎么办怎么办?这时候跟南宫说要他回避,一定很奇怪吧?要找什么藉口轰他出去啊?
很不幸地,小二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客官您要的热水,小的给您送来了。」
嘎兹一声,店小二推门而入,后头跟着两个打杂的,抬着大浴桶连同热水一块进来,手脚麻利地将热水注入桶内,笑着对韩霄道:「客官您慢洗,小的先退下了。」
南宫卿邑看着热水冒出的袅袅白烟,很有礼貌地开口:「几天没梳洗确实难受,不然,一起洗吧?」
韩霄浑身僵硬,匡当一声,当场石化。
褚佳谣头疼捂着眉心,一手指着门口,喝道:「南宫,你出去。还有你,留下给我擦背。」
* * *
南宫卿邑垂着肩膀沮丧地下楼,忽然一抹黑影迅速自驿站前奔过,往马槽的方向急奔。
危险的微笑扬起,南宫喃喃道:「好久没这么有趣的事了,可别太让我失望了。」
于是,尾随黑影,没入夜色之中。
第四章、
丑时刚过,韩霄捂着被褚佳谣拧疼的脸颊,抖着身子在微凉的夜风中等人。
擤擤鼻子,张嘴打了个喝欠,左瞧又看,还是没人,埋怨道:「那个死人怎么还不来?不会把我当鸽子放了吧?」
抽出环在胸前取暖的手,往脸上揉了揉,瘪嘴抗议:「呜呜……臭小佳,不过是桶洗澡水嘛!居然拧人家的脸。还使唤人家帮你擦背,你也是男人、男人啊!」
想起褚佳谣光裸上身的情景,纵使看过无数美人的韩霄,还是忍不住抹抹嘴角的口水,双手握拳两眼放光:「小佳佳不愧是我第一个看上的美人啊!啧,要不是轩辕舅舅威胁,我早就把银指环送出去了。」
「抱歉,来晚了!」
南宫卿邑从墙角转出,满脸歉意。瞧着只有韩霄一人,诧异问道:「佳谣不来吗?」
「他说要找吴老头问些事情,叫我们自个儿去。」
「也好,请吧!」
* * *
两人来到先前数次被袭击的山路,小道蜿蜒,四周全是望不尽的竹林。竹子细长,想要隐藏大批埋伏的确不可能。再往前打探,除去山壁树林,更无其他足以藏身之处。确如吴岳所言,这么个地方想埋伏劫镖的人马不被发现,实在不可能。
然而,却偏偏在这里,数次遭人袭击劫镖,若非经验老道的镖师拼命保护,才让那只箱子至今仍安然无恙。只是,城远也在此葬送了不少弟子年轻宝贵的性命。
南宫卿邑看似悠闲,实则一手按在宝剑藏锋之处,若有变化,只消拇指往剑柄一推,宝剑立即出鞘。韩霄手执灯笼,一会儿照着碎石路面,一会儿把灯笼凑到竹子仔细打量,还不时扔些小石头打在竹子上。
「看来,这里不简单,对吧?」
南宫卿邑笑咪咪地看着韩霄,后者回了个撞见白痴一般的眼神,随手又抛出一把石子打向更远处的竹子。
「不然你以为我没事做,跟这些竹子有仇啊?」
韩霄扔出的每一粒石子,都打在不同的竹子上。
按理来说,竹中有节,节中空心,与打在实心木头上的回音应该不同。可韩霄每扔出一把石子,却十之有九,发出的声音,与木头无异。也就是说,这片竹林,是人为造出,非天然所生。既然是人为所成,竹林之下,要弄个什么机关藏人来埋伏袭击,也不困难了。
眼下唯一的问题就是….为何?
为何找上城远镖局?
城远虽然颇具名气,然在镖局这行,却非龙头之位。倘若敌人要的是名是利,就该挑规模更大的镖局,而不该是城远。若不为名利,恐怕就是私人恩怨了。
只是││
韩霄嘴角一抽,干笑,该说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镖局吃的是哪家的饭?这得罪的惹毛的还嫌少吗?
别的不说,单说各家镖局之间的竞争,城远此行若能成功,所能拿到的酬银,对他们眼红吃味的,没个八成少说也有一半。随便挑个方向去想,城远的「私人恩怨」都能列队绕上一个城镇那么多。想缩小范围,恐怕还得有其他线索才是。
正着量着,该从何处下手。
南宫骤然停下脚步,左臂横挡在韩霄身前,不带温度地勾起唇角:「兄台若再不现身,莫怪南宫无礼了。」
韩霄诧异瞠大双眼,心头狂跳。
方才只专注于竹林,竟然没注意周遭的情况,若非南宫出声提醒,否则……
不祥的场面,在韩霄脑海,如浮光掠影,一幕幕闪动。擂台上的教训,彷佛从骨髓深处化做尖刺,一根根扎在躯体最脆弱的地方。
黑暗中瞬间窜出十数人,包抄每一处活路,刀身在月色下反射森冷银光,一招一式,充斥杀意。南宫卿邑身子一旋,宽背紧贴韩霄背脊,腰间的剑早已无声抽出,剑光如水,划破一片沉静,夹杂哀嚎的是漫天血雨。
仅一瞬间,已解决离其最近的两人,剑去如雷、破空骤至,敌人脸上满载错愕与震惊。
没注意背后的异状,南宫卿邑紧紧盯着对手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捕捉片刻的空隙,乘虚而入,剑招时而轻灵无息、时而如巨龙奔腾狂舞,一转一挑、一点一掣,犀利克敌。
反观韩霄,心神恍惚,招式凌乱,几轮下来,勉强支撑,但守未攻,逐渐趋于下风。袭击之人也看出韩霄的异状,比起难对付的南宫,眼前这小子容易得多。
倘若能劫下这小子,兴许可逼迫南宫卿邑弃剑降服。心念一动,三五人合围包抄,欲拿下韩霄以为要胁。为首之人反转刀刃,刀尖直直刺向韩霄颈间……
韩霄勉强格开另一人的攻势,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眼见刀尖挟风狠戾袭来,举剑正欲反击,提剑的手,却硬生生停在半空。
这招式、这凌厉骇人的气势。
擂台……同样蒙面的人…..躲不了……没用的,躲不了……
双膝一软,韩霄绝望闭上双目,整个人向前倒下。
* * *
腰间一紧,温热的怀抱贴上前胸。睁眼,看到的是南宫卿邑温柔的脸,胸口感受的鼓动,是他的心跳。
「放心,有我在,没事的。」
放心……有我在,没事的……
第二次!
第二次,从他口中,听见这句话…..
垂落两侧的手,感到一股湿热从肩膀沿着手臂滑下。韩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一片殷红。
「你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