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在风花雪月的丽江————适野[下]

犹豫，默然。
"难道我们之间连坦率都没有？"

吴小饭顿时清醒过来。他明白自己所悲哀的原因──明明是最最亲密的恋人，却连最基本的坦白都做不到。
一直云绕在胸膛的那股疑雾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那你为什麽要隐瞒我那麽多？"

饭店突然安静下来。吴小饭低著头，却也能感觉到众人讶异的视线。
他涨红了脸，一扭头跑出了安静地诡异的餐馆。

毫不意外地，在拐角处被截了下来。
吴小饭控制不住，低吼道，"你是不是在戏弄我？"
吴小饭微微颤抖著，却被一双手所包围。那个熟悉且温暖的怀抱又包围了他。他无力地挣扎著，终是慢慢将头靠在李逸宽阔的胸膛上。

"你是不是象骗陈焰一样，也是骗我的？"
感觉到李逸的身体一僵，吴小饭的心更是凉了半截。
他沈默许久，终是喃喃道，"我本来就觉得。。。。这幸福太不真实。。。。"他笑了笑，又道，"没想到真是被人耍了。。。。"
吴小饭本想挣开那怀抱，只是环著他的手臂越发用劲了。终於，一行清泪流下眼角。这沈默，大概就是默认了。既然如此，何必还要苦苦纠缠。

两人回到了房间。一路上，李逸不顾众人的眼光，紧紧地拽著他的手，仿佛想制造一点离别前的悲情。吴小饭弄不懂李逸的想法。他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两人走到这个地步，虽然分手会很痛，但总比继续欺瞒要好。
况且，李逸确实给了他很多。这就已经足够了。现在分手，还能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
　
吴小饭坐在床沿，愣愣地发呆。这房间里，两度装满了他和李逸的欢声笑语。仿佛是辛苦建立的城堡，只因为一阵冰冷彻骨的轻风，就化作了一堆残骸。
满目苍痍。

吴小饭猛地站起来，将随身用品往包里装。这里不能再呆了。再呆一分锺，他就会像鱼一样缺水而死。
"你要回去吗？"
为什麽那声音中仿佛有著苦涩的味道？吴小饭不敢多想，只是一个劲地把衣服往包里塞。
"我不想这样的。"
你不想吗，我也不想呢？不，应该说我根本没有料到。
"小饭。"
衣服为什麽这麽多，怎麽也收不完。
"别把陈焰的事说出去。"

忙碌的身影终於石化在空中。
原来，李逸声音里的苦涩都是因为这个？呵呵，他还以为李逸多少对他有点留恋。他因该感谢上苍吗，让他及时发现了被愚弄的事实。
说出去？不，他当然不会说出去。从这一刻起，他和李逸、和陈焰，再也没有半点关联。和他们的相遇，只是老天无聊的一个恶作剧。这个世界，这样的两个人，不属於他，从此以後，也不再有半点关联。

吴小饭背著那个旅行包，拉开了门。门却突然被李逸按住了。
"不要走。"
李逸的脸上，是哀求的神情吗？这种时候，还对他说不要走。他即使脸皮再厚，也是有羞耻之心的。
"不要走。"
何必再这样固执。现在分开，对彼此都好。你可以尽管去扳倒陈家，成就自己的事业。对了，他应该是因为这件事儿放心不下吧。
"你放心，我不会跟陈焰说的。"吴小饭挤出两丝哭一般的笑，又道，"你放心，我以後在你眼前消失，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李逸的手，依旧死死地锁在门上。
吴小饭拉了半天，却怎麽也拉不开。顿时，一股怒火悠然而生，吼道，"难道我们之间连这点基本的信任也没有吗？你究竟要我怎样保证？或者。。。。。"
那只手颓然垂下去。
吴小饭扯开门，疾步向外面冲去。

坐在拥挤如常的火车上。吴小饭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他无心顾及旁人的眼光，任留泪水在脸上泛滥。
就这样不顾一切的冲出来，还真是有点鲁莽。好在他身上还有几百块钱，买一张火车票，并不是难事。
只是，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丽江，他再也不会去了。
那里的人和事都太虚幻，让人无法辨认真假。
他再也，再也不会去了。。。。。。。。

５６血淋淋的过往

事实证明，没有了爱情，生活还是一样要继续。
太阳照常升起。工作学习也照常继续。
吴母最近身体不好。吴小饭主动承担了大部分家务。他本想让吴母去医院检查，只是吴母坚决不肯，一口咬定只是普通感冒伤风，并没有大碍。吴小饭深感无奈，却也只得先顺著老人家的意思，等有机会了再带她去医院。
吃饭，穿衣，洗脸，刷牙，上课，说话，都在看似顺利地继续著。

吴小饭都是在木然地前行著，没有了喜怒哀乐。只是依著以往的惯性，木然地生活著。有时候，一大早醒来，吴小饭突然想不起来自己究竟身在何方。此刻的生活如此单调平静，那梦一般的经历仿佛真的只是一段梦。梦里有喜有悲，几乎比现实还要真实。
仿佛一夜之间，吴小饭成了一个机器人。
不过，他不会消沈下去。他看著窗外那明媚的阳光，心想，自己应该开始新的生活。
然而，想要抛却记忆，却并不那麽容易。吴小饭常常忍不住，要跑去一个地方。

学校，家中，吴小饭每日按时往来於这两点，过著三点一线的生活。还有一点，就是李逸的小区。
吴小饭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到了那小区的大门外。只要他孤身一人走在大街上，他就会不知不觉地走到这里。他看著那场景，满心木然。他看著里面其乐融融的一幕，麻木的心里有了一丝温暖。
偶尔，他能看见李逸从里面出来，或是进去。他便会突然慌了手脚，小心翼翼地躲进旁边的障碍物，近乎贪婪地盯著李逸的身影。
李逸依旧是那个优雅的翩翩贵公子，一脸温和有礼的笑。吴小饭曾经并不满足这样的笑，他希望看见李逸发自内心的那种暖洋洋的笑容。而此刻，这种笑容也成了一种奢望。

李逸从容地下车，微笑著迎接满院子的邻人，偶尔跟几个小姑娘说说话。
这时候，吴小饭麻木的内心会稍微有了一点感觉。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依旧还活著。
偶尔，李逸的蓝眸会瞟向吴小饭。第一次，那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惊喜。吴小饭至今都记得当时自己心里的幸福感。而片刻之後，那蓝眸便向冰一样寒冷。几次之後，李逸已经完全无视躲在角落里的吴小饭。仿佛与这个人从未相识。

吴小饭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麽了。只是因为内心强烈地叫嚣著，要见到李逸，哪怕只是远远地瞄一眼。他就象吸毒成瘾的人，被猛然间撤去了手边的所有毒品。他的心在抓狂。
尽管表面平常无奇，吴小饭的内心已经接近疯狂。
这样远远地躲著，偷看著李逸的行动，想象著过去的情景，他才能感觉，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心里才会有淡淡的温暖。
他无意深究自己的行为究竟代表了什麽。他就像跋涉了千万里的士兵，即使是望梅止渴，也是幸福的。
他感觉不到温暖，感觉不到爱，身边只是宽广无垠的情感沙漠。

一天傍晚，他服侍吴母睡下之後。内心又在躁动不安。他偷偷地出门，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起来。
一抬头，发现自己又到了那个小区之中。
原本熙熙攘攘的院子里，此刻是一片冷清。
　
他看看四周，蜷缩进在一个花坛的後面，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李逸的温暖。
熟悉的车行驶的声音。
吴小饭立刻警觉起来。他轻轻地把身子缩进阴影之中，又小心翼翼地看著李逸的方向。

李逸向这边走了几步，却被一个人截住了。那人竟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断哀求道，"李逸，算我求你，不要再继续下去。再这样下去，陈氏就真的完了！"
李逸冷哼了一声，抬脚欲走，却又被那人拉住。
"当年，我确实对不起你们李家。不应该在你们落难的时候做壁上观。但是，这些年，我都是在诚心悔过，一心想找回你们姐弟二人。"那声音格外的苍老，哀求中带著几分急切，"只要你现在肯放过陈氏，你想怎样都行。"

李逸顿住脚，低头看著那匍匐在地上的男子。夜色隐去了他脸上的表情。冷冰冰的夜风刮过，卷起了地上孤零零的黄叶。
却听得一阵幽灵般低低的询问，"怎样都行？"
那人忙不迭地点头，"李逸，你说，只要我办得道，陈伯伯我一定全力去办。"
"倒也不难"，李逸笑了两声，"先让你的公司倒闭，然後你再自杀。接著派黑社会杀手杀掉你老婆。"
这真的是那个温柔如水的李逸吗？
地上的那个人不敢置信地抬头看著李逸，身体都在轻颤。

李逸扬起头，仿佛突然想起什麽，轻松道，"对了，陈焰可没有兄弟姐妹。。。。。"又是两声轻笑，"我看，不如把陈焰卖到鸭店，让嫖客来轮奸他。几个月之後，若他还不死，就是他命大了。"
不，李逸和陈焰明明是朋友，他怎麽可能说出这样的话。这是幻听，一定是幻听。
"这就是我盼望了多年的结果。怎麽样，很容易吧。。。。。"

那苍老的声音里带上了极端的愤怒，几乎是吼叫，"你这个畜生！你还有没有人性？！！"
"人性？"李逸冷笑，"从陈启华嘴里说出这种词，真是让我惊讶啊！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以牙还牙。"
"你这畜生，少在这胡言乱语！！！"
"当初是谁昧著良心，偷了最好朋友的机密文件，然後害得他破产。最後不得不以自杀来结束一切？"

陈启华猛地向後退了两步，喃喃道，"不可能的，你怎麽知道。。。。"
李逸的声音已经象地狱一般寒冷，"你先出卖了我父亲。然後又买通了黑社会的杀手，要来杀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和两个懵懂无知的儿童。"
"不是。。。。不是。。。。"

"你知不知道？我母亲，为了保护我，被那个冷血的杀手给乱刀砍死。一个六岁的孩子，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被砍死，你知道我当时的感受吗？"　
他真的，真的经历了这样悲惨的经历吗？一颗血淋淋的心，是怎样支撑起每日那样温暖的微笑。吴小饭不知道。他已经有些後悔当初不分青红皂白，就这样离开李逸。但是，李逸为什麽不说呢？只要李逸说，他就一定能够理解。

"我当时唯一的愿望就是，要将我的仇人剥皮削骨，让他家破人亡，身败名裂！"
陈启华嗫嚅著，满是皱纹的脸因为恐惧而扭曲成一团。

"接著，你也不会放过李家的一点血脉，接著对两个不满１２岁的孩子追杀。我姐姐带著我，到处逃命。那样餐风露宿的日子，我真想让你也尝一尝。"
陈启华已经缩成一团，却死命为自己辩解著，"可是你姐姐现在。。。。。"
"我姐姐？她也是个苦命的人。为了躲过你的追杀，在一次逃命途中，她误入了红灯区，被流氓给强暴了。我真的，真的很想让你也尝尝这种亲人被侮辱的感觉。"
是那张照片上那个乖巧的女孩，竟然遭受了这样的悲惨经历。吴小饭的心，一阵阵抽痛。他恨不得飞到过去，飞到小小的李逸身边，去安慰他，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守护他。
"别说了。。。。。"　
"我恨不得，一刀捅死你。但是，这样未免太便宜你了。我要让你好好活著，感受永远没有尽头的痛苦。"

５７延迟了十几年的复仇

"别说了！"陈启华失控地吼叫。他身体痉挛著，仿佛被这延迟了十几年的复仇所打败。然而，片刻之後，他又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李逸，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总要顾及一下和陈焰这麽多年的友情吧。"

"朋友？想不到你幼稚到这种地步。一个从六岁开始就要忙著逃命的人，他会和一个富家公子成为朋友吗？"
陈启华顿住了。
李逸双手握了握，轻笑，"他，不过是我手中的一个棋子。"

陈启华顿了顿，声音里竟有几分得意，"陈焰就要和张晴珞结婚了，张天冠不会让你为所欲为的。"
"呵呵。张天冠并不像你，只是个会耍阴谋诡计的草包。他自有他的主张，虽然他宠爱张晴珞，但不会任由她胡闹。"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李逸了然地笑笑，"再说，陈焰也不会和张晴珞结婚。"
"不可能。"

李逸冷笑，"怎麽，你还不知道你儿子是同性恋吗？"
"不过是经济联姻。小焰他知道分寸。"
李逸说，"不过，你儿子可是个痴情的人呢！之前还看上了我的人，还每天白痴一样地跟在那人後面跑。"
李逸为什麽要说这个？他想干什麽？
陈启华说，"那又怎样？"
李逸道，"所以，我特地赶跑了那个人。然後向陈焰泄露这个消息。这个大情圣，自然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
谁能告诉他，李逸究竟在说些什麽。为什麽他竟不能理解这短短的句子。
陈启华已经说不出话来，"你。。。。。"

李逸盯著脚下匍匐的中年男人，冷笑道，"你这样崩溃的表情，我可是期盼了很久。"
语毕，他一脚踢开地上的男子，大步向小区深处走去。

究竟过了多久，吴小饭并不清楚。他眼睁睁地看著，一柄钢刀，插进了自己的心，顿时血流成灾。冰冷的夜风，刮过受伤的心。它就这样一点一滴地失去温度，就这样风干在空气中。
他不过是一颗棋子。他可以有短暂的欢喜，却终究躲不过已经被设计好的命运。

不知道，李逸这两天发现他的偷窥时，心底究竟是怎样的鄙夷。
他终於彻底地醒悟。这一回，终於能够彻底地心死。

他站起身，开始机械地往前挪动著身体。
要去哪里，他并不清楚。
只是，一步接一步，就这样慢慢往前，也许就能消耗掉那痛苦的情绪。他不要再陷在这个泥潭之中。他没有那麽高的智商，也没有那麽强的毅力。这些事，对於他来说，真的是过於勉强了。

走过了几条街，横穿了几次马路，又或者路过了几幢高耸的大厦，碰到几个喝醉的酒鬼，他全都不清楚。
此刻，他真的希望自己是一个机器人，没有感情，不会痛苦，也无所谓欢乐。

他面前出现了一片黑影。
不管他，绕过去。
。。。。。。。
仿佛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
管他呢，他现在什麽都无所谓了。

从後面突然传过来的猛力一拽，让吴小饭一个踉跄，几乎要摔倒在地上。他摇摇晃晃，慢慢转过身，看著那片黑影。
只是，眼前一片模糊。仿佛有一层水帘挡在眼前，看不真切。
他抹了一把脸，这才发现，已经满脸泪痕。

眼前的人影，慢慢清晰起来。一头金发，深邃的黑眸。
哦，原来是陈焰。
他现在还来干什麽呢？陈焰不知道自己也是被利用的角色之一吗？
吴小饭没有力气了，他不想再陪他们玩下去。

他没有万贯家财，也没有高智商，只有一颗简单又不设防的心。他现在已经被玩的伤痕累累，连仅有的心都死了。陈焰为什麽还要来纠缠他呢？
原本，他什麽都不想要，所有的愿望，只是一段简单而干净的爱情。
然而，他错的太离谱。

陈焰面对著他，并没有说话。吴小饭笑了笑，又准备转身离去。他现在可没有心思去猜测大少爷的心意了。
一只手拉住了他。
吴小饭挣了挣，依旧被拉得死紧。
那只手，是炽热且强劲的。这股力量，让吴小饭有一丝恍惚，却又立刻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