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在风花雪月的丽江————适野[下]

"放开我。"
"我们重新开始吧。"
这个傻瓜，他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吗？
吴小饭摆摆手，挣扎著向前走去。
　
"我再说一遍，我们重新开始！"
吴小饭木然地盯著陈焰，"你被李逸利用了，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陈焰的表情并未就此黯淡，反而燃烧了许多，"即使是这样，我也想要你。李逸想要公司，那就让他拿去好了！"
吴小饭呆住，愣愣地看著陈焰。
"我跟我家里都没什麽感情，随便他们折腾去吧。我们两个人，离开这里，去一个小城市，静静地生活，好不好？"
陈焰一把抱住吴小饭，"跟我一起走吧！"

"不要。"
陈焰僵了僵，却依旧紧紧地箍著吴小饭。
吴小饭也无力挣扎，闭上眼，低声道，"如果你是在昨天跟我讲这些，我也许会跟你走。但是今天，不可能了。。。。。。。。。"
"为什麽，今天。。。。"

陈焰无意识的强劲，让吴小饭感觉一阵巨大的压迫感。然而这些，却没有再他的心里泛起一丝涟漪。他抬头，仰望著一片黑暗的天空，喃喃道，"心死了。也就没有希望了。"
陈焰满脸错愕，双手竟不自觉地松开。
没有了支撑，吴小饭就这样重重地跌在地上。
吴小饭颓然地伏在冰凉的地面，声音低哑，"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会落到这步田地。可是，事实就是这样。"

陈焰伏下身子，想要扶起吴小饭，却被缓缓避开。
"在碰到李逸之後，我真的以为这就是天堂。可是"，吴小饭声音有些哽咽，"可是我没有想到，那只是一幕精心策划的舞台剧。"
绝望的气息，在两人之间蔓延。
"我期盼得太多了，快乐太多了。现在，痛苦终於来临了。可是，痛苦真的太痛苦了。我受不了。我的心，真的死了。它没有力气再折腾了。"

吴小饭站起身，背对著陈焰，"求求你，让我休息一会。我累了，真的累了。"

吴小饭避开愣在原地的陈焰，木然向前方走去。没有目的，就这样慢慢地走著。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终点究竟在哪里。

天，已经不是深蓝色的黑幕布。几片柔软的嫣红在东方轻柔地漂浮著。
黑夜，是从什麽时候开始，过渡到了这凄清的黎明？
吴小饭的黑暗，什麽时候才能过去呢？

58两败三伤

早起的高中生，已经蹬著单车，飞快地从凄凉的大街上掠过。几个结伴的老人，身上背著剑，谈笑著走向街心花园。店铺也慢慢地开门了，摆出琳琅满目的商品。
世界依旧在运转呢。并没有因为吴小饭的绝望，而停滞半分。

路过一个绿色的报亭，一个样貌乖巧的女孩正忙碌著摆放大摞的报纸。
他站在报摊前，眼睛盯著一份有著大幅照片的报纸──《Ｔ城晨报》
那张大幅的照片，便是陈焰和张晴珞两人的大张婚纱照。
阳光射在报纸上，一层耀眼的金黄。眼睛酸疼得厉害，吴小饭几乎又要流下泪来。
王子和公主，真是美好的童话呢。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原来在陈焰和张晴珞的生活中，自己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小配角。

照片的下一行，又是醒目的粗体字："逸辉成功收购陈氏企业。"下面又是一行较小的黑体字，商界新秀辛晖灵宣布召开记者招待会，揭幕幕後功臣。
呵呵，幕後功臣，真是大圆满的结局。哈姆雷特复仇成功，名利双收。
在这个让人欢欣鼓舞的正义战胜邪恶的故事里，吴小饭依旧成了那可悲的配角。
　
吴小饭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诗句。他只是不知道，原来爱情也是这累累枯骨之中的一种。
他不喜欢，真的很不喜欢当配角的感觉。如果必须这样，他宁愿母亲没有生下他。

母亲，对，母亲还在家里等著他呢。他还有家。他要回到家里去。他的母亲，一直都守护在他的身边。
没有了爱情，至少还有亲情！

他慌忙向前跑了几步。看看周围的情景，吴小饭竟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好远，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就回到家中。
他心急如焚，又在报亭的电话机前拨了一长串的数字。
嘟。。。。。。嘟。。。。。。嘟。。。。。。
为什麽没有人接。
拨了几遍，依旧是可怕又空洞的单音节。
母亲这些天一直不舒服，不会是出什麽事了吧。
　
他慌了神，又拨了一个电话给邻居大爷。很好，这回通了。
"大爷。。。。"
吴小饭还未说完，便被隔壁大爷急促地打断，"孩子呀，你到哪去啦，你妈，。。。你妈他。。。。不行了。。。。"
身子僵住，思绪也停止了。
耳边，电话里急促的呼唤声也缥缈起来。

手中的电话悄然滑落。这真的是真的吗。不可能。。。。。这不可能。。。。。
不，这一切都只是梦境。这一切必定是个过於漫长的噩梦。他要回家，现在就要回家。回到家，母亲肯定还在家里忙碌。父亲定然拿著一个啤酒瓶，在沙发上唱著那首永远不变的老掉字。。
吴小饭眼睛猛然亮起来。他猛地向前狂奔，往家的方向狂奔。看吧，一切不过是个梦而已，没什麽好怕的。
只是，突然一片刺眼的光亮笼罩了他。紧接著是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然後，吴小饭便失去了知觉。

马路上，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子倒在血泊中。那辆肇事车停在一旁，车头上溅满了男子的鲜血。车主慌忙走下来，慌张地看著眼前这个突然窜出了马路的男子。
周围慢慢地围了一圈人。
　
那男子浸在血泊中，鲜血藤蔓一般缠住了他的身体。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周围的人一阵惊喜，叫道，"他还活著！""快打１２０！"
那男子分明已经恍惚，却突然裂开嘴，露出一个微笑。他艰难地转动一下清澈的眼珠，又喃喃道，"丽江。。。。。。。"
然後，他便闭上了眼，手无力地垂在地上。

那抹微笑，在殷红的浸染之下，竟仿佛是妖豔的罂粟。那看似普通的面容，霎那间，竟象那些最明亮的星辰，晃得人睁不开眼。

李逸坐在谈判桌上，微笑地看著已经显出疲态的对手。双方已经达成了协议。笔下的这个合同，只要再签上‘李逸'两个字，陈氏企业就永无翻身之日。若是合同能够圆满达成，到时候，连陈天冠也得惧他三分。
他笑了笑，心头却突然掠过那张单纯的笑脸。他无奈地笑了笑，没想到自己也会深情到这种地步。这两天，眼里脑里都是他。虽然陈焰没有按计划和吴小饭一起，但是，现在陈天冠也不是太大的麻烦。
等签完了这个合同，就去找吴小饭。李逸知道这两天吴小饭很难过。每天回家时，看见吴小饭偷偷躲在角落里偷看他，他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为了能经常看到吴小饭，他甚至增加了回那房间的次数，一次次忍受那些无聊人的骚扰。而这些，只是为了能多看看吴小饭几眼。

那个人这些天真的受了好多。真是的，这回要好好给他补补。应该叫那家酒店预备一些龙虾。想到那个人直流口水的模样，李逸不由得心情大好。
却听得一声轻咳，这才发现，谈判桌上的职员都不解地看著迟迟不肯签字的总裁。关键的是，那脸上甚至有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李逸笑了笑，提笔准备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一阵敲门声，众人都烦躁地看向那道门，是那个冒失鬼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捣乱。
李逸的秘书走进来，有些不安地说道，"总裁，您吩咐的那个人有消息了。吴先生出了车祸。。。。。"
"哢！"

众人惊讶地看过去，竟发现那只名贵的派克笔，哢嚓一声被压成了两截。雪白的合同书上溅满了黑色墨水。
李逸阴沈地站起来，疾步走到门边。
"总裁！合同。。。。。。"
李逸回头，竟是困兽一般的狂乱。众人噤声，眼睁睁地看著李逸疾奔下楼。

李逸奔进从秘书口中得知的医院，却发现急救室紧闭著门。门上的红灯亮著。
他盯著那扇门，盯了好久。那扇门，只是顽固的关著，没有丝毫开启的迹象。

怎麽能相信，一起度过那麽多欢笑的人，此刻竟然躺在那扇门後面。。。。。。生死未卜。。。。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冷静的李逸也开始慌乱了。难道他就这样死在里面？

李逸被猛然惊醒了。吴小饭有可能死。
李逸以为，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吴小饭最终还是会完好无损地从手术台上走下来。然而，这麽久过去了，为什麽里面竟然没有一丝消息。
不，他不要！
在他终於为父母报仇後，竟然失去了自己的最爱。

他原本以为，吴小饭并不像他所感受到的那麽重要。他以为，这只是自己一时的动情。然而，在听到车祸的消息时，他的世界，轰然崩塌。
自己一直的追求，二十多年的执念，甚至比不上男子的一丝一毫。
那份可笑的合同，签与不签，还有什麽意义。

他的脑中，只是那男子倔强且悲伤的脸孔。
仿佛有一个小锤子，在心底缓慢且一下下地垂著，越来越痛。痛得让人几乎难以忍受。

他不要，不要再这样等待下去。就是那扇门，那扇该死的门，困住了他的爱人。他要进去，要进去看看他，抱住他，亲口对他说，他爱他。
他要告诉他，这段日子以来，他根本没有睡过好觉。他要告诉他，即使是在谈判桌上，他的脑子里闪过的也是他的笑脸。他爱他，爱到了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深刻程度。
所有的所有，都是因为他。喜怒哀乐，没有了他，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让他们重新来过。

李逸猛地站起身，向那扇木门冲去。

温文尔雅的男子，冷静的蓝眸变得像血一样鲜红。他双手握拳，一次次地往门上撞著。握紧的拳头上，甚至沾满了鲜血。
突然一个暴响，那倒门突然撞开了。
他迷惘地看向那个突如其来的加力。是他，陈焰。他仇人的儿子。他原想击败他。
然而，这些都无所谓了，只要那个人能够醒过来，一切都无所谓了。

突然被侵入的手术室一阵慌乱。几个护士急忙走出来，"干什麽？！病人在手术中！先出去等著。"
李逸固执地定在门口。他的眼睛，锁在那张苍白的脸上。
他真的在那儿。。。。。。
他真的出了车祸。。。。。
他真的会这样离他而去。。。。。

"病人本来就很危险了，你们还要添乱吗。"
另外跑来的几个护士急忙将门口的两人拖开，又将门重新合上。

为什麽，他居然为了复仇，把自己的爱人向外推，以至於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如果可以重来，他一定，一定会死死地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他复仇成功，却失去了所有。失去了爱情，失去了他唯一的欢乐。
每天的面具生活，他过够了。

身边传来低泣声。那个同李逸一样高大的男子，竟然在失声痛哭。
李逸涌起一阵厌恶的情绪。哭，哭有什麽用？
只是，如果能让里面的人活过来，让他把眼睛哭瞎，也不是什麽难事！

只是，只是小饭，你真的不要离开我。。。。。
我终於明白自己想要的。然而，你却要离我而去。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求求你，。。。。小饭。。。。。不要离开我。。。。

５９完结篇

五年後。

Ｔ城最好的疗养院。
空荡荡的房间，洁白的床单，闭目安睡的男子。
由於常年躺在室内，男子的皮肤已经如牛奶一般白皙。然而，身体却并不瘦弱，脸色也很红润。若不是旁边的高挂著的点滴，还有床头一瓶瓶的药物。几乎要让人怀疑，他究竟是睡著了，还是如房门外所写的标牌，‘深度昏迷观察室'。

门被轻轻地打开，淡淡的薄荷清香飘进房间。一个男子缓步走进房间，脸上是温和的笑容。那男子有著极精致的面容，一抹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他走到床边，温柔道，"小饭，打针了。"
床上的男子只是静静地躺著，没有任何回应。

李逸并未在意，转身放下保温瓶，"皱什麽眉头，我现在的打针技术可是一流。不信，你试试。"
李逸熟练地挽起男子的衣袖，缓缓将针头插进那又瘦又白的胳膊中。
那稍显瘦弱的手臂，只是无力地垂在床上，不曾对那针尖刺入皮肤的痛楚有一丝反应。

"怎麽样？一点都不痛吧。"李逸微笑著，又将针筒放进消毒盒，转身到水盆内洗洗手，用毛巾擦干净，又静静做到病床前。
李逸静静地看著床上的男子，神情恍惚。一时间，只听得见风儿在树间嬉戏的声音。
渐渐地，一丝悲伤爬上了李逸柔和的神情。

"对了，今天我给你带了清蒸大虾，是你最喜欢吃的。"
李逸起身，扭开那个保温瓶的盖子。空气中弥漫著诱人的香味。
李逸拿过一旁的小铁碗，笑道，"我知道，你现在是越来越懒了。什麽都要人伺候。罢，罢，我来喂你。"
房间里，只有窗外的啾啾鸟鸣。
"你不用唠叨了。这些是我做的。你那什麽表情啊。我知道你嫌外面的太贵，才特地去超市选了虾回家做。上次我不也做了吗？所以说我是天才，做什麽都很好。"
李逸端著一小碗虾仁，坐在病床前。
"我现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张晴珞那丫头老是撺掇著我做饭。"

李逸用勺子舀起一个虾仁，递到吴小饭嘴边。
"来吧，尝一下。"
床上人没有半分张嘴的意思，依旧在沈睡。
"小饭，张嘴。"
李逸的神色中又添上几丝悲戚，他的手都了都，却勉强笑道，"你又在赌气吗？气我今天来晚了？路上有点堵车，我也没办法。我做了这麽久，你吃一点吧。"

"小饭。。。。。。。。"

劈里啪啦的撞击声。一盒雪白的虾仁，全部被泼到了地上。青灰色的地砖上满是污痕。
房间里响起了男子压抑的哽咽。
"我真傻。傻到想用食物来诱惑你，企图让你醒过来。。。。。"
"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吗。至少，至少，你要说句话。就算是骂我，就算是。。。。。"

李逸伏在床上，身子在剧烈地颤抖，"五年了，小饭，你真的太懒了，你睡了五年，你知道吗？"
那声音在微微颤抖，"无论我做错什麽，这些日子都够我赎罪了。如果你认为不够，等你醒来，你想怎样就怎样。。。"
"只是，我求求你，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再睡下去。我真的很绝望。。。。。给我一个希望把。。。。你眨眨眼睛。动一下手指。。。。真的，不会累的。。。。。"

静默无言。
依旧是飒飒的风声，和啾啾的鸟鸣。

李逸默默起身，捡起地上的保温瓶，又轻轻将虾仁扫进簸箕中。洗了手，这才安静地做到椅子上。
李逸静静地看著床上纹丝不动的男子，笑道，"小饭，我又控制不住自己了。我知道，你很累。你想睡，就睡吧。只是。。。。。。"李逸顿了顿，笑道，"我可以等。"

门又被推开。是一阵稍显急促的脚步声。
李逸并未回头，淡淡道，"今天没有通告？这麽早？"
"对"，金发男子看了看一地狼藉，满目了然。陈焰走到床前，看著床上的男子，"他怎麽样？"
"还好。"

一阵沈默。
五年前，李逸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会这麽冷静地跟陈焰呆在一起。然而，这五年来，他一个人守著昏迷不醒的吴小饭，经常会崩溃。後来，陈焰也经常来这家疗养院。起初，李逸是抗拒的。然而，慢慢地，便慢慢习惯了两人一同看著病人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