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云乱————森林鹿[下]

作者:森林鹿[下]  录入:01-20

他们都怎么了?他们都在干什么呢?
迷茫的突厥王子终于看到了,自宫城长乐门缓缓徒步走出的皇太子李治,以及随在他身后左右的长孙无忌与褚遂良。一色生麻斩衰,绞带菅屦,掩藏在粗麻裹巾与暗白孝服间的脸庞平和得近乎冷漠。他们与挽郎共同牵执的长长的绋索之后,白浪之上,雪雾之间,一具巨大的漆黑木器缓缓游来。
木具头前以龙凤盘旋的高杠挑起长达二丈九尺的绛幡,深红布帛上的纯白字迹,在明亮的阳光下分外耀眼:
大唐太宗文皇帝之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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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注:艰难的填坑之路……时间都耗在查唐代“皇帝葬礼”的资料上了。细节大致应该没错,但是程序是俺乱编了一下。按史书和资料的记载综合起来,李小凤的葬礼应该是:他在终南山翠微宫含风殿死掉以后,无忌小九他们先不发丧,小九回长安皇宫稳定局势,无忌他们假装小李还活着,把他的尸体偷运回宫(这个过程水支有写)。然后防止有人趁乱造反,等内外布置完毕,小九无忌他们悄悄把小李的尸体从寝宫或者临时停尸间搬运到太极宫正殿西阶,一抹脸,宣布某凤死鸟,开哭~~~~~
所以这个皇帝棺材从长乐门(宫城东门)出来,在横街大广场上转一圈再送回去的仪式,根本是没有的,是某只恶趣味的鹿生造出来刺激小社尔用的……


大唐太宗文皇帝之柩

那么这就是你许诺给我的凯旋归来后的奖慰了,李世民陛下?
阿史那社尔想他应该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一幕幻境,雪雾弥漫的滔天白浪之间,一艘巨大的黑漆舰船扬起火红风帆,逶迤驶向矗立在白浪中的火红战袍的将军。船头激起的细浪水沫乘着海风掠过白皙脸颊,润湿了飘拂的金发,也带来些许微凉的快意。他想他那时是欢喜的,为着那明丽风帆象归家一样,引领黑船向同色的战袍汇附而来,船上又承载着他所深深依恋的事物;他又有些莫明的凄凉,举目四望,只有黑、白、红充塞的天地,不是单调得太过孤寂了吗?
或者这样的单调孤寂,正是那一艘黑漆巨舰所需要的?没有细碎缤纷的彩色分散注意力,全部视野,全部精神,都只能眼睁睁地注目在乘风破浪而来的庞大深黑事物上。形状庄重冷峻,姿态高傲霸悍,一如既往地贪婪叫嚣“我的我的全都是我的”,恨不能吞揽掉世间万物宇宙精华,不给旁人留存一点点残渣。文治武功,千秋伟业,史册彪柄,顶礼膜拜,所有的关注,所有的赞颂,所有的仰慕,所有的爱恋,发自汇聚数十万人恸哭的天街广场,全都集中在那一点缓缓游动着的灵柩铭幡之上。这是他穷尽一生渴求索取的景象吧?
那么你满意了吗?
绛幡上方才一霎间清晰过的白字,又被风扑剪得支离破碎,无法在海蓝色的眼眸中凝聚成行了。金发的突厥王子微笑,举手解散发辫,抽出彩钻镶金的高昌宝刀。
寒光闪过,曾经被大唐天子赞叹抚挲不已的闪耀着黄金亮色的长发,一丝丝飘散在雪野清风里。
反正你也从未真正在乎过,阿史那社尔淡淡地嘲讽,一刀一刀割下纷乱的长发。你从未真正在乎过我的想法,我的感受,我的需求,我只是你手上的柔顺玩偶和好用的刀枪猎犬,是你锦绣河山上增添的又一抹可有可无的花色,是你摆设出来给别人观看给自己挣面子的精美饰器,是你闲暇有心情时宠爱逗弄的拂林小狗。我为你呈献了此生拥有过的一切事物,为你流血搏命同族厮杀,为你背叛了与生俱来的身份和责任,你视这些都如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不曾有任何触目感动,甚至不肯屈尊去约守一个许给我的小小承诺。
其实我一直都是知道的,截尽了金发的社尔仰天而笑,回肘自刺,让薄薄的刀锋划开脸颊肌肤,品尝甘美的殷红血肉。其实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只不过自欺欺人地不肯承认。我无法抑止孩子气的天真幻想,总是骗自己说你那装载着万里江山的心胸中或许会为我保留一点点位置,或许你看待我有一点点的与众不同,并为此拼命搜集十几年间你偶尔不经意对我流露出的片刻温柔作为证据,再三咀嚼沉溺。
我想我是愿意这样被你、被我自己一直欺骗到死的,陛下,可是你居然不给我机会。
十一岁那年被你俘虏,墨蓝天幕下,金红火光中,那个向我展露笑睫的十七岁少年将军,满心盘算的只不过是如何来利用面前身份高贵的小小俘虏,与强大的突厥可汗搭上交情,为自己的家族在乱世中争取一股有力的支持而已。
可是自幼丧母又刚刚离开父亲膝下的我,在恐慌绝望中全身心沉入你给予我的一点点关爱,又迷惑于你神乎其技的箭术、胆大包天的勇气与明快爽朗的风姿,怀着幼稚的憧想,将你当作了我一生崇拜追慕的对象。
如果我是清醒的,那么数年后你我以两国王子的身份统兵敌对之时,我就该明白了。你所看重的是国家、民族、地位、权势、责任、威望,你心中何尝有我的影子存在?
但我不肯面对真相,我为你找借口说这才是好男儿应有的作为,为了大义而将个人私交置之度外,将感情亲爱深埋在心底。你的冷漠绝情竟然可以成为我愈加盲目崇敬的原因,甚至当你击败了我的族人、踏平了我的国土、俘虏了我的领袖,将永世难以磨灭的耻辱施加在我的全族之上,我依然无法对你生出怨毒仇恨。我想那时候我甚至会闪过偶尔的自鸣得意,得意于我识人的眼光,得意于我的先知先觉,得意于我所敬慕的英雄越来越广受承认……
真的,我是一个多么自私卑鄙的种族叛徒,又是一个多么懦弱可怜的自欺者。
我有过无数次机会来正视事实,认清你的真面目。当我带着满身疲倦失败来到你的身边,匍匐在你的脚下,你对我轻贱蔑视得甚至懒于费心掩饰你的种种恶行恶状。少年痴心妄想出的英雄幻像破灭,我本来可以重新冷静审视你,找回我自己的尊严骄傲,可是我没有,只为你对我的那一种“另眼看待”,那一种目的明显的亲近宠爱。
你也根本懒得掩饰你的目的,你不过是对我秀美罕异的外表生出了贪欲,想将我纳入你永无休止的渔色名录而已。
没有血色的柔软唇线勾勒出冷嘲讥诮的笑意,随着刀锋在脸颊上、颈项上、胸膛上一次次切割划开,笑意与鲜血一同淋漓漫然地扩展。你喜欢的灿烂如金的头发,被我割削殆尽,你喜欢的精致白皙的脸庞,被我一刀一刀划切成纵横交错的血网,这个你总是忍不住要占有享用的柔韧身体,也将被分割弃置。我知道这种报复方式在别人看来是多么愚蠢可笑,但我真的快意,我总算毁灭了一件你想要的东西,我总算做了一件会让你暴怒跳脚愤恨诅咒的事。
从很早以前,我就有了这样的冲动。当你趁人之危卑鄙无耻地用全族人的性命威胁我,强迫我承受你狂暴蒸腾的情欲,当一个个夜晚你在我身上恣意妄为尽情发泄,你啮咬着我的唇舌,摩挲着我的肌体,挑逗着我的欲望,你心地阴暗地折磨煎熬我,逼我一次又一次不顾羞耻地出口央求你的宠幸,随后在绝望痛楚中忍受你的得意蹂躏……我早就有了毁容自残的冲动,以此来一劳永逸没有后患地弃绝你对我的恶行。但是,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实施呢?
好色的你是无耻的,比你更无耻的,是卑贱的我。
只因在每次狂烈恣欲过后,有那么片刻时光,满身汗水的你,会象个无助的婴儿一样蜷在我身边喘息。你的流水一样的黑发泻落在我的肌肤上,你把脸埋进我的胸膛,你的手臂拥搂着我的细腰,我被你独特的明朗骄灼的体香所包围,我能听到你的呼吸和心跳,感觉到你的血液在光滑的皮肤下奔涌……在那样亲密无间的身体姿态下,我总会错认你信赖着我,依恋着我,仰仗着我,我是重要的,是你关爱的不可或缺的……
就是为了这一份错觉,十三年来,我心甘情愿地服侍着你,守护着你,倾尽所有去满足你的种种无理要求,拼尽全力去实现你异想天开的愿望,因你的欣喜而欣喜,因你的快乐而快乐,因你的一线怒火,而去浴血搏击千军万马、挥鞭踏平无边山河。我忍受着同族的鄙薄,子民的失望,对手的嘲笑,天下人的讥议,我知道从此我的名字将在草原吟唱的夜歌中被一代代牧人痛恨轻蔑,在汉人书写的历史中,我也将成为背叛者的代称,我信奉的火祆之神迟早会降罪于我,当我死去,天上父母的灵魂一定会伤心得拒绝承认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然而,然而,我曾经以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要你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爱重我。
而今终于真相大白了,阿史那社尔长长吁出一口带血腥的气息,心头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如果一事无成的失败者的人生无论如何不能摆脱悲哀苦涩,那么,结束这样的人生,就应该是件幸福甜美的事吧?
握紧精工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刀柄,回手,将锋锐无匹的直刃抵在自己咽喉前。再去看一眼那越游越近的巨大黑柩,绛红色的铭幡挟带着无形的飓风呼啸而来,气流在周边广场人丛中激荡回旋,一波一波发散出深沉无迹的咆哮声,象听海的涨潮,也象记忆中两军冲锋的狂飚。
如果我现在弃绝阳世遁入阴间,拼力奔跑的话,是否还能追上他呢?
是否能抓住他飘逝的灵魂,咬牙切齿地摇撼他,质问他,谴责他,向他追回这一世的亏欠?是否终于能抛开阳间的身份地位束缚,笔直平等地站在他面前,正视那双晶亮如星的黑眼?是否能纠结着和他共同走过下面的路程,无论目标是哪里,都不再被任何不可控制的事物硬生生分开?
一片安静的黑影隔绝了东方天空耀眼的光芒,也将那缓缓游来的巨柩隔在他视线之外。突厥王子迟滞地转过目光,转向那越来越大、最终将他全部笼罩住的黑影,辩认了好久,才认出面前这个身材宽胖的丧服大臣。
长孙无忌。
伸一手,恒稳地握住他持刀的腕,一寸一寸、毫不迟疑地将锋刃从他淌血的颈项前拉开。
——阿史那将军,大行皇帝有遗敕给你。
社尔怔怔地望着揽各项权柄于一身的辅政国舅,完全忘记了跪拜见礼接旨等任何一套规矩,只是注视这张平静漠然的面孔,看他唇角微微一掀,竟是泛起了一抹苦笑——
“如果社尔何力那些傻孩子有什么出格举动,叫他们给我住手,好生过自己日子去。”
真熟悉的带有嘲弄意味的懒洋洋语调,虽然发自长孙国舅的声线迥异,却也如石破天惊般炸裂了突厥王子的耳膜与胸腔。阿史那社尔蓦然四顾,但见天旋地转,晴空黄土,白幡飘荡,人头涌动,麻缟起伏,错身移步急觑,由皇太子——新皇帝李治为首执绋的那一具灵柩依然沉默飘游,在承天门驰道上转了方向,在千名挽郎的簇拥下,向着承天门内的宏伟太极殿行去。
——阿史那将军,我知道你受大行皇帝深恩眷顾,君臣义重,恨不能追随先帝而去。但汉地以生人殉葬为不仁,先帝临终前,还特意叮嘱我等传敕给你……将军当然明白先帝是何等注重身后清誉……
长孙无忌平和的絮语,明明就发自耳衅,却也象那具灵柩一样越来越遥远。社尔追了几步,双腿酸软得再难支撑,全身仅剩的力气,只够他再度轻笑出声——
原来是这样吗?原来他果真临终前还惦念着我,只因为——怕我这个任性愚蠢的蕃将污损了他陛下伟大仁慈的身后英名?
咬紧牙关,不错眼珠地盯视那一具快要消失在视野中的黑漆庞大的棺柩,社尔的目光仿佛穿过厚重的木壁,看到了安详地躺在里面的那个男子。他看到他鬓边的黑发散落在丝绣锦褥上,浅麦色的肌肤褪成一片失去了生气的苍白,他看到他英挺的剑眉舒展开宁静柔和的孤度,卷翘的长睫毛覆盖在眼睑下,薄薄的双唇含吮了玉贝,永远不会再开启,他看到一方纯白的面衣遮蔽住那曾经令无数人心惊胆战、无数人崇拜仰望、无数人魂牵梦萦的英俊面容,穿上了十二层兖冕袭衣的修长身躯冰冷地仰卧,被又一方华丽贵重的夹缀了不知多少珠宝的大敛衾从头到脚淹没,然后再被厚重的棺盖压覆,封死,隔绝。
我真的再也不能看你一眼了。
右手松开的刀柄“当”一声清脆落地,有湿滑的物事从眼眶中流下,给眼前苍茫的五月雪原再度蒙上一层颤抖的水雾,洪流一样冲刷过脸上横七竖八的淌血的伤口。他终于觉出了痛楚,也找回了自己的存在,离京一年半、远行万里跋涉回归的突厥王子昆丘道行军大总管阿史那社尔双膝跪倒,血泪交下,将残损的脸容深深埋入天街黄土之中。
——臣奉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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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注:
关于社尔和何力两个傻孩子要求给小李殉葬的事,如果按通鉴时间,其实发生在三个月以后,贞观二十三年八月小李入葬昭陵的时候(庚寅,葬文皇帝于昭陵,庙号太宗。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请杀身殉葬,上遣人谕以先旨不许。)老实说如果这两只是真心想殉情,那可比俺这种设定还要BH,因为过了三个月时间,一般来说人们的悲痛已经冲淡了不少,而刚死的时候傻孩子们往往是一时冲动才……


终章
大唐永徽六年正月初一,昭陵。
一岁之首的“元旦”向来是中原自古最隆重的节庆日。在都城长安,新年第一天太阳升起时,各家上下大小人等都换上新衣新鞋,由一户之主率领着祭拜祖先、敬酒祈福。寒冷稀薄的空气中,人们走出家门,一边在自家门边换上崭新的桃符,一边点燃竹节,倾听稠密的里坊街巷远远近近此起彼伏的爆响,随后全家共饮由蜀椒、苏梗、桂心等药材浸制的“屠苏酒”,邻里街坊相互拜年道贺,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普天同庆的景象。
大唐开国近四十年,天下承平,物资丰饶,近年来城北一些富贵人家聚居的里坊每到过年时相率举办“北魏瑞狮”、波斯舞胡等杂伎展演,参与人数越来越多,服装器具也越来越华丽,各里坊隐然已有攀比争雄风气,喧嚣的队伍遍布佛寺和东西二市,也给庶民百姓提供了上好的消遣去处。有官身的贵人富户则可以到横亘在宫城与皇城之间、承天门外巨大的横街广场,去和承天门楼上的皇帝百官一起观看官府布演的“百戏”,在那里拔河、顶竿、走绳、弄火吞剑、角觝相扑、蹋鞠踏歌一献身手的除官户乐伎外,经常还有从万里之遥前来朝贡的各国使团艺人,成千上万的观看者中,也同样汉胡杂处,高鼻深目、奇装异服者触目皆是。到得午间傍晚,无论是皇室官府还是民间邻里,无不传座邀宴,筹觥交错,丝竹歌舞,一醉方休,整座长安大城上空爆竹声声酒肉飘香,欢声笑语处处可闻。
南依终南山北临渭水的长安城气候温暖湿润,一冬下不了多少雪,也很少出现冰封重檐遍地银白的景色。但从长安西北行去近二百里,过渭水,入醴泉县,地势渐高,进昭陵柏城后,离九嵕山主峰玄宫越近,天气越是肃杀寒冷。回顾四望,方圆二十里内只见山峦起伏,平原辽阔,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墨绿松柏,今冬降下的几场雪染白了山头树顶,也停留在南北司马门内的寝宫庙阙台檐上迟迟不融,给偌大的陵园蒙上一层淡漠如恒的冰霜。
太宗文皇帝入葬昭陵六年之后,今日本来应该是最热闹的一天——当今天子嗣皇帝李治,携两朝妃嫔、文武百官、宗室子孙,浩浩荡荡数百人一起来“亲谒陵”了。
二十年前,太宗文德皇后长孙氏薨逝,留下了“因山而葬,俭薄送终”的遗嘱。一生从未拂逆过爱妻意愿的太宗文皇帝因而选定了孤耸回绕气势参天的九嵕山,作为自己百年后与妻儿臣属魂归相聚之所。凿山南面,深七十五丈,在山腹之中构筑了墓室玄宫,从玄宫入口处缘山傍岩,盘旋着架起长达二百三十步的栈道,在悬崖上绕山一直通到北司马门,宫人们供奉起居的寝宫也便建筑在北司马门内。当六年前文皇帝的灵柩被安放入墓室玄宫内,在长孙无忌等大臣的坚持下,五重石门封死,绕山栈道拆除,从此,无人再可抵及玄宫。
降辇换了一身素服的当今新天子,也只能步行至北司马门内的寝宫,五体投地再拜痛哭,向太宗文皇帝、文德皇后的神主进太牢奠馔,谒阅神座前供奉着的父母生前衣服用具。先帝生前嫔御,已经出宫依附儿子居住的纪国太妃韦氏、越国太妃燕氏、赵国太妃杨氏,此行也一起来至,与先帝那些无子的在昭陵“崇圣宫”出家为尼的嫔妃一起,侍列在神主左右,如同先帝夫妇还在世一般。而随来的太尉长孙无忌、已经奉旨避“世”字讳改名的司空李勣,先帝之子越王李贞、赵王李福、曹王李明,以及护驾的左屯卫大将军程知节,也并入寝宫,奉陪年轻的天子执爵进俎,在蒙袅的炉烟与抽泣声中行大礼祭拜先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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