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醉了————依依落落

两人步行至城外，一路上，徐定邦言谈间颇显对苏陌的好感，带着些试探的味道。而苏陌则装作不查，每每岔开话题，面上做得一本正经。
直到城外分别之处，徐定邦令下人取了个锦盒，交到苏陌手上道："落花有意，怎奈何流水无情，即使分别在即，一番心情忘大人切莫推却。"
苏陌再装傻也不行了，叹道："苏陌值不得大人一番心意。"
徐定邦抓起他的手，将锦盒硬塞过去道："既是心意，出去了便收不回，收回了也已无用。你且留着，是留是弃但凭喜好便可。"
苏陌还想说话，徐定邦摆摆手上马，"今日一别，怕是再难相会，保重了！"
苏陌只得收回了手上锦盒，道："将军保重。"
徐定邦笑笑，打马而去。
苏陌回家，陈静在书房陪苏尧练字，没有出来。
苏母倒是听到风声来问话："听说那个徐将军很赏识你？"
苏陌笑笑，"没有的事。"
苏母不高兴，道："有便是有，怎么了？人家是大将军，以后到皇上面前说你两句好话，说不定就把你调回京城，不用继续在这穷乡僻壤受苦了。"
苏陌道："我觉得在这里挺好的。"
苏母骂道："没出息。"
苏陌从怀里取出那个锦盒来，苏母见了忙拿起来看，"是什么东西？"
苏陌道："是徐将军赠送的。"
苏母好奇的开了盒子，取出来一看，里面竟是一个温润光亮的犹如鸡蛋大小的夜明珠，下面还嵌了一个梨木雕花的底座，尽管是白天，也隐约可见微弱的光亮。
苏母咂舌道："这可不便宜啊。"
苏陌微微皱眉，他真没想到徐定邦的礼物会贵重至此，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能要了。
苏母念道："我便说了徐将军定是贵人。"
陈静正掀了帘子出来，听到苏母的话，看了那夜明珠一眼，复又走了回去。
苏陌将夜明珠放在书房，然后出来寻陈静，却四处没有找到。
苏尧正扯了丫环在院子里放风筝，见了苏陌便缠着要抱。苏陌陪他玩了一会儿，正放下苏尧要离开，就听得苏母一声尖喝："你在做什么！"
苏陌赶去书房那边，见门口站了两个丫环正不知所措，便分开她们踏进门，见到苏母正一脸愤怒的指着地上的人骂。
而陈静，正蹲在地上，看着一地的碎片愣神，手上一条鲜血痕迹蜿蜒向下。
夜明珠，碎了一地。
苏母一掌拍在陈静头上，骂道："你这个混下子！我家小陌对你那么好，你就这样忘恩负义来报答他吗？"
陈静被打得像前倾了一下，手掌撑到地上，又扎进了夜明珠的碎片，更多鲜血流了出来。
苏陌看的心都痛了，忙挡住了苏母，让丫环先扶她走，说自己会处理。
陈静一直到苏陌蹲在他身边都没什么反应。
苏陌牵起他的手，道："笨蛋，怎么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
陈静突然道："这种东西......我没有。"
苏陌将扎进他手里的碎片轻轻挑出，然后用舌头舔了舔他还在渗血的伤口，道："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陈静突然推开了他，走了出去。
晚上，陈静没有出来吃饭。
苏陌匆匆扒了两口饭，也没什么胃口，便放下了碗去寻他。
找到陈静的时候，他正独自蹲在院子的角落，看着天空发愣。
苏陌道："惠言，你不要这样。"
陈静没有理他，只是执著的看着天空。
苏陌道："你是不是想飞却找不到翅膀？"
陈静不解的看着他。
苏陌道："其实是我，把你的翅膀藏了起来。你的翅膀比谁的都眩目都耀眼，你不该自惭形秽。"
陈静站起来，道："小陌......"
苏陌哭了，道："可是，我不敢把翅膀还给你，我怕你会飞走，再也不回来了。"
陈静伸手，去擦他的眼泪。
苏陌抱住他，哭道："你说我要怎么办？你是不是想走？"
陈静抬起他的脸，吻了上去。
浅浅的吻，混合着苏陌眼泪的苦涩味道。
"啊！"一声惊叫，打破夜晚的宁静。
苏陌茫然回头，然后颤抖着连退几步，"娘......"
苏母像疯了般冲过来，扯住陈静的头发，吼道："你要对我儿子做什么？"
苏陌忙上前去拉她，陈静则站着没有动。
苏母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蛋，你对我儿子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你还是不是人？"
苏陌抱住她往后拉，"不是的，娘，不是的。"
"什么不是！我今天就杀了他！"
"娘！"苏陌拦住她，跪到了她的面前，挡住陈静，"不是这样的，儿子是自愿的，不关他的事！"
苏母怒道："你说什么！你这个混账！"
苏陌道："从头到尾都是儿子自愿与他在一起的。"
"哼哼，"苏母怒极反笑，"怪不得，怪不得每次去提亲你都推脱！原以为你心里念着晚秋我不好说你，原来你竟然去做这等悖伦丧德之事！"
苏陌道："是儿子错了。"
苏母一掌打在他脸上，"你错了？你简直丢尽了我们苏家的脸！你不配叫我娘！"
说着，第二个巴掌又要打下去。
突然，"哇"的一声，苏尧跑了过来，哭着抱住苏陌，喊道："奶奶不要打爹爹！奶奶不要打爹爹！"
苏陌抚抚他的头，"小尧先回房。"
苏尧抱紧了苏陌，道："不要，都不许打爹爹！"
苏母喘了几口气，冷冷的看着苏陌。
苏陌咬咬嘴唇，对几个吓呆住的丫环道："扶老夫人去休息。"
苏母冷笑一声，指着陈静道："你不把他赶走，我就算是死也不肯罢休！"
苏陌为难地道："娘......"
陈静却突然站直了身体，向外面走去。
苏陌连忙站起来，想追出去，却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又停了下来。
苏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苏陌道："儿子扶您回房。"
送了苏母回房，苏陌却不敢出去，偷偷拉了个仆人要他去跟着陈静，最好是安排各地方先歇着，明天再说。那仆人领命去了。
苏陌回房陪着母亲。
苏尧跑进来，爬到苏陌腿上，要抱着他睡觉。
小家伙折腾困了，睡熟了还拉着苏陌的衣角，生怕他走掉。
半夜里，等得那仆人回来，说是硬拉了陈静到客栈先歇下。苏陌才略略放了心。
第二天，苏陌借口去衙门先去见了陈静。
陈静躺在床上，闷闷的不说话。
苏陌叹气道："你不要跟我怄了，我心里难过得紧。"
陈静牵起他的手，放在嘴里咬。
苏陌抚过他的发，道："我们只有再等等，等娘消了气。"
陈静道："周小姐......"
苏陌佯怒道："你想周小姐么？我都不想，你想她做什么？"
陈静甩开他的手。
苏陌笑笑，拉他起来，给他披上外褂，道："今天我休假，陪你去隔壁镇子的集市上去逛逛，你不要再懒了。"
陈静随着他起来，穿好了衣服，两人出了门。
那片集市不远，走不了多少路便到了。
陈静一脸好奇的东看西看，掩饰不住满心的兴奋。
苏陌觉得就跟带着苏尧逛集市般，只得不停地跟着他跑来跑去，还要不时地把恋恋不舍的陈静从小摊子前拉走。
中午吃了些简单的小吃。
下午集市就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苏陌想劝陈静回去，却见陈静待在了路边不肯走。
"怎么了？"苏陌问道。
陈静从小摊子上拿了个玉佩起来，放在手心中看。
苏陌看过去，见是一个普通的玉佩，不精致，却绿得很好看。
陈静将玉握在手中，然后从身上掏了一块碎银子出来，扔到小贩面前，拉了苏陌便要走。
那小贩忙喊道："公子，这个玉可不只这个价！"
苏陌拉住陈静道："很喜欢这个玉么？"
陈静不说话。
苏陌转身问小贩要多少钱。
陈静拉了他，不让他给钱，然后又从自己身上掏出了一小锭银子，扔给小贩。
苏陌见状，趁他转身的时候，将差的价补齐，然后拉着陈静道："喜欢便好好收着吧。"
陈静牵起他的手，然后很珍重地将那块玉放在他手心，用自己的手包住他的手合拢。
苏陌微怔。
陈静抓起他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苏陌这才觉得不妥，幸得此处没人认识他们，忙拉了陈静离开。
晚上回去，先送陈静去了客栈，叮嘱他要乖乖的，然后才准备回家。
苏陌走在路上，将陈静送的玉佩拿出来仔细端详，然后收到怀里贴着胸口放好。
苏母的气还没消，责怪苏陌怎么一天没回家，苏陌说是公事耽搁了。
睡觉的时候，苏尧抱着个枕头敲爹爹的房门，非要和他一起睡。
躺在床上，苏尧牢牢抱住苏陌，问道："奶奶是不是把小灰赶走了？"
苏陌轻抚他的头发，然后道："爹爹和小灰惹奶奶生气了。"
苏尧疑惑道："为什么要惹奶奶生气？奶奶好吓人。"
苏陌道："有很多时候，人都是身不由己的。"
苏尧在他怀里拱拱小脑袋，道："什么由己？小灰还回来吗？"
苏陌道："等奶奶不气了。"
苏尧道："奶奶一直气呢？爹爹还要小灰吗？小灰说喜欢爹爹。"
苏陌怔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苏尧抱紧了他道："爹爹不要走，不要丢下小尧。"
苏陌拍拍他的屁股，道："怎么会，不会的。"
早晨，苏陌要出门，被苏母拦下了。
苏母道："反正你也没干正事，今天不用去衙门了，陪周小姐出门吧。"
"娘......"苏陌无奈道，"你明知道我对周小姐没有那种意思。"
"哪种意思？随便哪种意思！今天你就得去！"
苏陌坳不过，便想去跟周倩茹说清楚也是好事，免得耽误了人家姑娘。
周倩茹说是要去趟绣庄买些衣料，邀苏大人一起去看看。
苏陌走在路上，一路想着怎么开口，周倩茹跟他说话也答得心不在焉。突然听得少女一声惊呼，苏陌抬头，见周倩茹险些跌倒，幸亏一只手扶起了她。
苏陌见着面前的男子，似乎陌生，又有些眼熟，最后惊讶道："你是......"
"顾恒生！"那男子笑着开口。
来人的确是顾恒生。
原定的路线被改成了到饭馆小聚。周倩茹对顾恒生也颇有好感，三人坐着寒暄了些小事。
原来顾恒生是奉了皇命至陕北一带赈灾，回京途中偷得些日子特来见苏陌这个老朋友的。
周倩茹坐了些时候便先行离开了。
苏陌看着她的背影，暗自发愁道：又错过了一次机会。
顾恒生笑道："不知苏兄弟今日佳人有约，是我唐突了。"
苏陌抿了口酒道："顾兄不要取笑我了。"
顾恒生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苏兄弟不要负了佳人心啊。"
苏陌笑笑。
顾恒生突然道："你上回写信问我关于定远侯的事情，莫不是知道他的下落了？"
苏陌酒饮了一半，顿了顿，道："怎可能！"
顾恒生敛了笑，道："小侯爷失踪在朝中亦算是一件大事，连皇上也下令要寻他下落，苏陌你千万不要瞒着我什么。"
苏陌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恒生略略犹豫，想似觉得苏陌天远地远的挨不着边，于是道："你可知道文长卿？"
苏陌道："可是内阁大学士？"
顾恒生点头道："内阁这些年来，把持朝政，专权横行，以文长卿为首一干内阁学士屡屡在皇上面前进谗言，残害忠良，想要肃清政敌。小侯爷联合督察院左右督御史秘密上书，请求削弱内阁权利以维持皇权。岂料此事被文长卿所知，前些日子，东北边疆遭蛮夷进犯，文长卿协同三部尚书及军机大臣，进言让小侯爷押送三十门红夷大炮至边关抗敌。岂料路上出了意外，三十门大炮遭劫，负责押送的几千兵士或死或伤，幸亏小侯爷逃过一劫。两个月后，战场上却突见敌方祭出三台大炮，此事便大了。文长卿一口咬定小侯爷通敌卖国，可是小侯爷却抵死不认，说那三十门大炮若真是运到了敌方岂会一路无人所知，分明是有人设下了陷阱陷害。皇上一向对小侯爷颇为宠信，最后只治了他失职之醉，却不肯治他叛国之罪。于是，便被贬入川为承宣布政使司。谁料，入蜀中途，小侯爷便失了踪迹，再无人知他下落。"
苏陌听得顾恒生一席话，陷入了沉默。
顾恒生道："我已经把知道的尽数讲与你知，若是你真有小侯爷的下落，还是速速告知我。"
苏陌道："我没见过他。"
顾恒生难掩失望之色，道："我本以为你见过他了才会写信相问。"
苏陌摇摇头，"对不起了，顾兄。"
顾恒生摆摆手，"算了，先不提此事，你我兄弟几年不见，多喝两杯。"
苏陌本打算回去之时顺道去客栈见陈静，现在却改了方向直接回了家。
且不论顾恒生的话是真是假，他这人能不能信苏陌都不知道，又怎敢轻易告诉他陈静的下落。
想到今日自己没去见陈静，陈静必定不高兴，苏陌心里便烦躁不安。
入了夜，左右睡不着，苏陌翻身起床，听得有人敲他窗子。
苏陌心里一动，走去开了窗子，一个身影翻了进来。
苏陌道："惠言，真的是你？"
陈静揽了他便吻，喃喃道："为什么不来看我。"
苏陌道："有些事耽搁了。"
陈静拉他坐到床边，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苏陌想到陈静现在处境危险，于是道："我只是有些不方便，你这些日子带客栈里不要随便走动知道吗？"苏陌想了想，又道："门都不要出最好！"
陈静不高兴，抓住他的肩膀便往床上压，道："我不理，我只要你。"
苏陌被压倒在床上，突然听得"咔擦"一声脆响，连忙推了陈静坐起，自丢在床头的衣衫中摸出碎成两块的玉来。
陈静伸手去抓。
苏陌拦住他道："小心割手。"
陈静气愤道："坏了。"
苏陌看看玉，劝他道："还可以补的。"
陈静不说话，眼里水光闪动。
苏陌忙道："不要急，我明天便去补，行了吧。"
陈静揽了他倒下，将头靠在他怀里，不知是否因为玉碎了，便没有心情行房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苏陌被他压得心口隐隐作痛，一直睡不好。
到了快天亮，便推醒了陈静让他先回去。
见陈静一脸不悦的看着碎掉的玉佩，苏陌又保证天亮了便去补上。
白天，苏陌去了玉器店，那老板说这里没法补，可能要去成都府上那家云记玉行看看，又说这玉值不得跑那么远去修补。
苏陌谢过了出来，便租了马车前往成都，繁县离成都很近，小半天车程便到了，若是赶得快应当可以入夜前赶回家。
到了城里，打听到了路，到了那家云记玉行，苏陌将碎玉交给了掌柜。掌柜看了也说是不值当来修这一趟，苏陌笑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