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向而行————夕风神

......果然。我很无力地捏了捏拳头，缓和一下心里的紧张，然后抬起头面对她，"您好，伯母。"
"叫我伯母可不敢当。"她直直地看我，我可以看得出来她眼里的不屑。这种上层社会的贵妇人我见得多了，想当年那种眼神，是专门我老妈赐给别人的，没想到今天反被用在我身上。
"那么，商夫人。"我说，"请问您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这里是我儿子的家，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商太太眯起眼睛，"倒是莫先生，你知不知道，你住在我儿子的家里的这件事情，实在让人费解。"
"如果商太太觉得费解，我可以马上搬走。"我不卑不亢，"但是我住在这里是得到商铭的同意的，我想和他住一间屋子，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以让人理解的事。"
"不让你难以理解？"商太太说，"莫先生，你也不小了，难道没有自己的住处么？"
"我的住处现在还没有找到，只好先住在他这里。况且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吧。"
"没有什么不好？--莫先生，你难道不知道么？你和商铭的那些事情，都在我们那里传得沸沸扬扬了！你知道杂志上是怎么写的？"商太太脸上终于露出恼羞成怒的样子，"如果你不愿意尊重自己，请随便，但是请你让我的儿子稍微有点脸作人好不好！同性恋--那会搞垮他的！那是变态！"
"......"
"我真不明白，"商太太有点声嘶力竭，"你们这种人为什么还要缠住我家商铭不放，那么肮脏的家伙，恶心死人了！--自己恶心别去说，你们自己过自己的就好了，还要来污染--"
"妈！"
商铭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抓住商太太因为太过激动而要挥下来的手。其实我满期待她那手掌甩到我脸上的，因为这样子好像就可以和她两清--毕竟我把他的宝贝儿子拐跑了，而且还很有可能把商铭弄得胜败名裂--呃，没有那么惨吧？
"商铭！"商太太恨铁不成钢，"你是被他迷惑了吧？如果长得漂亮一点也不要去说它，可是他又不怎么样--"
"妈。"商铭看看我，有点哭笑不得。
"乖儿子，听妈的话，不要和他来往了。我已经有几个朋友在说你的事了啊，连杂志上都登出来了，还写得那么有模有样，你迟早会被--"
"妈。"商铭轻轻地打断商太太，"我知道的。"
我脸色一变。
商太太立刻面色稍霁，往我这边看过来的时候眼神都带着点骄傲的意味，"你知道就好。妈也明白，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懂得什么不应该去玩的。"
"不是啊，妈。"商铭缓缓说，"我已经失去过莫航很多次，我不可以在失去他了。"
......啊咧？
"我明白的事情很多，但是这一件事情我糊涂了很久。"商铭又温柔地看向我，我脸色有点红，扭过头去不去看他。"我一直以为我不是爱莫航的，可是现在我才发现，如果没有他，我的世界就完全毁灭了。妈，我不能没有他的。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我要和莫航在一起。"
"......你！"商太太顿时僵住了，"商，商铭，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了。"商铭说，"妈妈，对不起了。有些事情，我无法对你还有爸爸妥协。"
他站在我身边，一伸手住住我的手。他妈妈看着我们，脸都绿了，一脸想要把我砍死的表情。
"妈妈，"商铭一字一句，"我决定了。我要和莫航结婚。"
我和商太太一起一愣。结婚？他怎么从来都没有和我提过？......而且结婚这个词语怎么听怎么奇怪啊......
"我已经想好，在这一次世界巡演之后，就和莫航去荷兰结婚。说不定以后我们都会生活在那里，所以，妈妈，如果你觉得看着我们很不开心，我们就不会再让你看到，也请你不用这么不高兴了。"商铭说，"妈妈，我是不会和莫航分手的。"
我侧过脸看他，他恰好也在看着我，我们的眼神轻轻巧巧地撞在一起。我突然之间觉得好感动。我遇见了他。他遇见了我。在这个人海茫茫的世界，那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其实，妈妈，为什么要那么在意性别呢？我和莫航可以相爱已经是一种缘分了。很多人还在朝朝暮暮的寻找那个可以用一辈子去爱的人。对不起了，妈妈，也请代我向爸爸说一声对不起。我是个同性恋。我爱上了一个男人。"
他抓着我的手，用的力气有点大，紧紧的勒得我有点发疼。可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那种疼痛。是不是人一旦幸福起来，所有的神经都会变粗？
商太太最终还是气哼哼地摔门走掉了。我和商铭站在原地，齐齐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啊......"
"什么没想到？"商铭看我。
我也斜着眼睛看他，"你跟我在一起时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肉麻话。怎么你妈一来，你的肉麻话就滔滔不绝宛如长江黄河了？那么我以后想听点好话，是不是就要把你妈叫过来？"
商铭哭笑不得，揉了揉我的头发，"你这人--如果我不说的肉麻一点，我妈怎么会感动？怎么会放我们走？"
"个人觉得她完全没有感动。"
"其实我妈早就知道我有这种倾向了。"商铭说，"她只是不跟我提，因为她觉得我是不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可是我现在偏偏这样了。"
"那你岂不是很不孝顺？"
"那又怎么办呢？"商铭抱住我，"我宁愿不孝顺，也不要再让你从我身边离开啊。"
"......好冷。"
商铭认真地看我，"要不要用我的体温温暖你？我可以抱您进房间，然后保证让您热得犹如在洗三温暖。"
"......不用了。谢谢。"

31
早上起来拉开窗帘，阳光瞬间刺痛了我的眼睛。望外面看过去，原来昨天晚上居然下雪了。雪层层铺在地面，反射从天空来的光线。我一时有些怔住。明明昨天下午出去的时候天还是很晴朗的样子呢。
为什么天气变得总是那样快？
商铭好像也被阳光惊醒了，坐在床上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再把窗帘稍稍拉起来一点，"昨天居然下雪了。而且好像下得很大的样子。这天气怎么说变就变的。"
商铭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我把衣橱里的衣服扔给他让他穿上。昨天他妈妈来过以后，我突然觉得或许我以后就可以安心许多了。商铭他是真的想要保护我的吧？他是真的，在爱我了。就算他以前喜欢过许多人，他算他心里面有一个人，我真的很高兴。
我简单地弄了几片面包，反正商铭去他们公司估计还要大吃一顿。他就要举行世界巡演了--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前，我还以为商铭不过是个稍微有点名气的钢琴家，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承认我稍稍有点心虚了。
"在想什么？"商铭走过来亲亲我，随手拿了一片面包在嘴里咬住。我向他笑了笑，摇摇头。
"没什么。"我说，"今天很晚了，不是说你要10点半去你们公司的？"
"唔。"商铭抬头看看钟，"是呢，是不是昨天晚上太累了？"他促狭地向我挤了挤眼睛，我脸一红，拿起手边的抱枕向他扔过去。商铭晃身闪过去，又凑过来亲吻我。
他的嘴里有蓝莓酱的味道，一股浓厚的甜蜜感在我的口腔里散开来。
"我走了。"
"嗯。"
商铭走前两步，忽然回头冲我笑，"我们这样像不像新婚夫妇？老婆大人--"
"......谁，谁是你的老婆啊！"我大叫一声，很不争气地面红耳赤。
门一开开来，一股风猛地从外面冲进室内。我觉得有点冷，身子微微地抖了几下。记起来房间里有毛衣，我转过身想进房间去拿，却听见商铭突然之间的一声大吼。
"商和！"
我一愣，只觉得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忙跑到门边。一看之下，我不由大吃一惊--商和蜷缩在地上，低着头，脸色早已冻得发青了。
商铭显然非常不知所措，蹲在地上抱着他的弟弟，不停地叫着商和的名字。我也蹲下来，拉起商铭颤抖的手，对他说，"我们把他抱进去。"
商铭连忙点点头，站起来，和我一起把商和抱到房间里躺下。看着他弟弟躺到被窝里面，商铭的脸色微微好了一点。我叹口气，说，"要不你先去忙吧。"
"不行。"商铭摇头，又拿出手机和他的经纪人打了个电话。我听见他的经纪人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他也不管不顾关了电话。我转回头看床上的商和，那个面对我脸色总是很不好的少年紧紧地闭着眼睛，放在一边的眼镜因为陡然进入温暖的室内而布上了一层密密的水雾。
"怎么会这样呢......"我低声地说，"他不会是昨天一晚上都在这里吧？"
"可是妈妈回去的时候他明明不在的。"商铭皱着眉头，"那么他是很晚的时候才来的......"
"天气那么冷。"我看像窗外，雪把整个世界都漂白了，"他怎么还过来？而且不按门铃--"
我忽然闭上嘴。我想起来昨天商太太走以后，商铭直接就把我拐进了他的房间里。商铭因为平常他房子没有人知道，没有什么人会来拜访他，房门就直接安了很不错的隔音效果。再加上这两天门铃坏掉了，我们做的时候声音又那么响......
商铭的眉毛深深地纠结起来，我知道他开始自责了。
"别这样。"我拍拍他的肩膀，"不是你的错。"
"可是如果我听到他敲门的声音......"商铭捏起拳头，"如果我听到一点声音，他就不会被冻了那么久......"
"别这样。"我说，"不过，商和为什么要在门外呆那么久？他明明可以给你打电话，或者等不到你直接回家去也没有关系啊。"
商铭摇头说，"不知道。"
"......这样吧。"我说，"我先去熬点粥，过会儿把他叫醒，让他吃点东西。"
"好。"商铭感激地看我一眼，在床边坐下来。
我在厨房里站着，心里有点隐隐的不安。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商和对他哥哥的感情有点不太寻常。我也有很长时间地去单恋过一个人，我觉得商和也许喜欢上了他的哥哥。不过他的这种喜欢比一般的同性恋还要难以说出口，我想他一定相当痛苦。
来这里看见我，进他哥哥房间里有看见我和他哥作爱用的套子，现在又大半夜地被关在他哥哥房间的外面，兴许还多少听到了一点我们做时候晃动发出的声音。我真是想不出他是怎么度过这个冰冷的晚上的。
现在我只能祈祷，什么商和喜欢上了他哥的这种事情只是我自己无端的猜测。本来这个世界上同志就不多，也许我只是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在了别人的头上。
等熬好了粥，我把粥盛一碗端进去，发现商和居然已经醒了，靠在床板上，和商铭说着话。我一时不知道该拿什么神色面对他，只好把粥在他的手边放下来，说，"饿的话就喝点粥吧。"
商和看看我，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我也不免有点尴尬，"那--随便你了。"
我转身要出去，商铭又拉住我，"你去哪里？"
"呃，我没要去哪里。"我向他笑笑，"你好好陪你弟弟，我出去买点东西回来。我有些东西缺了。"
我走出门去。商和好像一直都在看我，他的眼神牢牢地盯在我的背上，害得我后背一阵寒毛耸立。我一边穿衣服一边想，万一商和真的是像我想像里那样喜欢上了他哥哥怎么办？这个小孩子看上去那么倔强，好像会跟我抢的样子。
可是以前怎么就没有见到过他？商和这个小朋友，总觉得好像就是我回来之后才看见他的。
我在街上胡乱转了一圈，随便买了点莫名其妙的东西，正不知道要往哪里去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回过头，竟然看见了宋和轩。
"宋和轩？"我有点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今天双休日啊，"宋和轩笑眯眯地跑过来，"老师呢，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见他的那声称呼有点无力，"我已经不是你的老师啦，别这么叫我。"
"可是习惯了嘛。"宋和轩笑起来，"这么久没见到老师，老师还是好可爱。"
"......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不要。"宋和轩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都已经那么多天没有看见老师了，我刚才看见老师在这边晃来晃去，肯定是很无聊，对不对？如果无聊的话，老师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算了，反正现在也不想回去。我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
"那么就陪你一会儿吧。"

32
其实现在我也不知道面对着宋和轩应该要讲些什么。走在他身边，会忽然想起来以前他牵我手的样子，心里明明知道和他分手是最对的决定，可是还是会有一点内疚和难过。
不管他是不是把我当作一个替代品，我知道，他确实是给过我一段相当开心的时光。
"老师。"宋和轩忽然开口说，"你最近一直都住在商铭家里吧？"
"嗯。"我说，"怎么了？"
"听说商阿姨去了商铭家里，然后被商铭气出来了。昨天我妈正好在他们家里做客，商阿姨晚上回来，好像都快被气得不行了。"宋和轩呵呵一笑，"我妈说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商阿姨这样气急败坏的样子呢。"
"是吗。"
"......老师，你是真的想要和商铭在一起了吗？"宋和轩抓住我，"商铭和一般人的身份不同，他会给你带来麻烦的！和他在一起会很辛苦，而且，而且，......"
"我知道啊。"我想宋和轩笑笑，"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宋和轩，我爱他，我想要和他在一起。"
就算会有很多辛苦，也比不上明明爱着他却无法和他在一起的痛苦吧。我已经不想要再体验那种灰心的感觉，现在可以给我幸福的话，我一定要牢牢抓住。不管会不会再伤害到其他人。
我是个自私的家伙。可是谁又不自私呢？
宋和轩终于放开我的手，脸色非常挫败。我笑着说，"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长那么帅，多少人喜欢你啊。"
"我知道啊。"宋和轩低声嘀咕，"可是老师不喜欢我嘛。"
"对了，"我想起来家里的那位小煞星，"商和他是不是......喜欢商铭啊？"
"耶？你知道了？"宋和轩惊讶地看向我，"他一直都没有告诉过别人的。只有我知道而已。"
"......猜的啦。"我很无奈地敲了敲太阳穴。原来他真的喜欢他哥哥啊。
"不过，商和是不打算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宋和轩说，"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以前商铭一心一意地对那个颜先生--"我脸色冷了一下，"--现在又这样对你，商和是明白自己这种感情的结果的。"
"可是他是他的弟弟。"我忽然想到，"他可以用这种身份来呆在他身边的。"
"没错。所以我说老师你真的很辛苦的啊。"宋和轩又开心起来，"不如老师你就放弃了，和我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