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之上————夕风神

徐璟如喉口的喉结连续滚动几下，才虚弱地出声道，"......你怎么会......"
"......我不小心听到人说的。"这下子他就是承认喽？韩丞头痛不已，不太明白应该用什么表情再去面对他。
"......你很嫌恶吗？"
"不不，我不会的。"韩丞连忙说道，"我并不歧视同性恋的。"
"歧视......"徐璟如苦笑两声，"......那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
韩丞看着徐璟如扶着额头，脸色白得吓人，好像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坚持着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外面的灯光打进来，把徐璟如的影子拉得很长，窄窄的一条，一摇一晃。
韩丞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好像问得有点过分。再怎么说，性向也是他人的隐私，怎么能随随便便就问出口。而且徐璟如这种其实脆弱得很的人......戳破这种事情，简直就是打断了徐璟如最后的一条和这个世界的防卫线。
他会不会......讨厌自己了啊？韩丞无意识地咬着下嘴唇，想到徐璟如也许和自己的距离会因为这个越来越远，不由奇怪地懊丧起来。
早知道，就不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了......

6 晚宴
然而事情似乎没有韩丞想的那样严重。回到家徐璟如照样对他有说有笑，只是说话间却多多少少带了点戒备和慌乱。韩丞原本以为可以和徐璟如交上朋友之类，现在看来大概已成泡影。
说没有沮丧是不可能的，但韩丞又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沮丧感又是从何而来。
一天就这样大致过去了。第二天的傍晚韩丞记起徐璟如和他提过的宴会的事情，在下属们的惊讶神色中早早下了班。徐璟如还在座位上工作，韩丞顿了顿，还是站在徐璟如身边，清了清嗓子说道，"徐助理；有事和你说。"
"嗯？"徐璟如抬起头看他。
"......那个，待会儿和我一起去宴会。你知道，我不太熟悉。"
徐璟如愣了一下。这个宴会只有高级领导阶层才能参加，不过他作为总经理助理，也是可以去的。以往的宴会，他本来是因为还不够资格才没有去，而这几年做了总经理助理以后，却突然没有了去那个晚宴的兴趣。所以到现在为止，对于那种场合他连一次都没有去过。又谈什么熟悉呢？
"......这个......"
"好了，七点之前要到达会场。你们继续工作。"韩丞扫视一眼周围抬起头好奇的人们，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然后迅速地离开。徐璟如呆呆地看着韩丞的背影，有点哭笑不得。
这个韩丞......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
徐璟如在韩丞到家不久也回到了家里。韩丞已经一身钮扣式阿玛尼西服，一丝不苟地坐在沙发上，一副"只等你了"的王者派头。
徐璟如暗暗在心底感叹一声。果然，韩丞长得还真不是普通的英俊，只是平常穿得比较休闲，看上去温和而随便；而现在一穿正装，浑身却散发出一种慑人的魄力来。
"怎么了？"
"啊，没什么。"徐璟如为自己的失态尴尬地笑了笑，转身走向二楼去换衣服。还没有走到楼梯口，他忽然听见韩丞略显别扭的声音，"徐璟如，你有西装吗？"
"咦？"徐璟如回过头来，"有啊，前几天我不是还穿的。"
韩丞咳嗽一声，"那种西装你也穿得出去吗？"
徐璟如一怔，片刻之后答道，"......我想可以的吧，虽然不是名牌......"
"好了好了，"韩丞貌似很不耐烦地打断徐璟如的话，"我刚才发现有一套西装和我的身材不合，你穿上倒好像刚刚好，就拿出来了。"他从身后拿出来一个袋子，往徐璟如扔过去，"反正放着也是浪费，你就试试吧。"
"......"徐璟如看一眼韩丞，后者眼神游移，一心一意不让他抓住视线。徐璟如僵了几秒钟，还是从袋子里拿出了那套西装。杰尼亚的浅色西服，还没有穿上身就显出一身的贵气。只是......徐璟如叹口气。还有价格标签啊。那么贵，他怎么舍得去买的？徐璟如又看了看那个男人，韩丞本来在看他，一接触到眼光就赶忙掉过头。
徐璟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他说，"谢谢你。"
"嗯......嗯。"韩丞模模糊糊地应了两声，扭过去的脸颊微微泛红。
***
会场一如徐璟如心里所想的那样，豪华到吓死所有老百姓。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鸡尾酒会而已，有必要弄成这样金光闪烁的吗？不过比起这个，更加让徐璟如吃惊的就是，今年来参加宴会的女性好像比往年要多出来很多倍，而且......似乎正在向自己这边......呈几何倍数增长地涌过来......
徐璟如呆呆地愣在当地，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千金小姐们一个一个挤到韩丞身边，明明差点人仰马翻还要故作镇定地端着高脚酒杯向韩丞放电。徐璟如被冷落在一边，看着韩丞笑容满面地在女生之间周旋，绅士风度英俊得恰到好处，让徐璟如心里颇不是滋味。
......真是的。徐璟如暗暗骂了自己一声，想这种有的没的干什么。反正本来就已经想到了，想韩丞这种优秀的钻石王老五，没有女生围在身边才叫奇怪呢。
可是不管如何，徐璟如却还是很奇怪地不高兴。想要......想要让韩丞稍微注意一下自己。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好。
徐璟如为自己的想法僵了僵。......不会吧。自己当初第一次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就是为了学长；那么现在......
不会的不会的。徐璟如干笑两声，怎么可能呢。只不过是韩丞硬要把自己带过来现在却把他留着一个人，多少心里会不高兴的嘛......嗯......
徐璟如努力把视线从韩丞身上调开来，走到一边的自助餐席位上吃东西。有穿戴齐整的侍者缓步踱过来，手上端着色泽漂亮的鸡尾酒。徐璟如本来不太会喝酒，即使像这种度数很低的鸡尾酒，多喝几口也会醉--这也是他几年来不来参加晚宴的原因之一--然而今天他似乎被这些酒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就拿了一杯过来。
打量着暗蓝色的酒液，徐璟如想了几秒到底要不要喝。一瞥眼看到韩丞在人群里端着酒杯谈笑自若的模样，徐璟如脑子一空，仰起头就把整杯酒喝了下去。
......咳了几声。
徐璟如满脸通红地抬起头。眼前的吊灯有点摇摇晃晃。不过话说回来这酒的味道还蛮不错的说，带点幽幽的甜味，在喉咙口飘来荡去。徐璟如在视线里自动排开韩丞，晃晃悠悠地信步走到大厅外面，又向走过的侍者要了一杯闪烁着金黄光泽的鸡尾酒。
外面是一片很大的湖。月光从天边远远地传来，浅白色的光线打在湖面上，被风吹成一粼一粼的，随着波纹向远方漫搠。徐璟如不知道为什么很高兴地笑了笑，一仰脖子，又把一杯酒给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平常滴酒不沾的家伙今天连连开荤，脑子被酒精灌得迷迷糊糊，只觉得周围凉风习习，舒服得不得了，其他事情一概都忘记了。
旁边走过来三个笑得很开心的女生。徐璟如走得跌跌撞撞，一不小心撞到了其中一个女孩子的身上。女生"啊"了一声，一脸嫌恶地把徐璟如推开。
只听见扑通一声。徐璟如掉下了湖。
徐璟如在水里颇为无助地晃着手臂，水在手底下闪着清澄的波光。女生早已尖叫起来，然后大概没过几秒钟，徐璟如模糊地看到有一个人迅速地向往自己跳过来。徐璟如自然而然地手一伸，恰好抓住了对方递过来的手臂。随后他带着徐璟如气喘吁吁地游到岸边，把他像布袋一样甩了上去。
徐璟如靠着那个人温暖坚实的胸膛，在那貌似很贵的西装上吐了几口水。
"你白痴啊！不会喝酒就不要乱喝啊！"气急败坏的声音。
徐璟如眨眨眼。忽然醒悟过来那好像是韩丞的声音。"......咦？......"
"咦什么咦啊！你看看你什么样子！"韩丞一边数落他，一边把他往角落里拽过去。四周原本都聚着的人群被韩丞的冰冻视线一扫，立时乖乖地散了开去。
"对不起......"徐璟如打个酒嗝，"......把你的西装弄脏了......"
韩丞停下来，无可奈何地看看他。
徐璟如抬起头，眼光迷迷离离，仿佛看都看不清韩丞一样。韩丞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正想清清嗓子说些什么，徐璟如却突然凑过来。
嘴唇像风一样缓缓地扫过。
徐璟如心满意足地笑笑，口里喃喃地说了声"学长......"，然后慢慢地瘫在了韩丞的臂弯里面。韩丞石化了似的抱住徐璟如，脑子里被月光如水一样漫进去。
只是心里酸酸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7 生病
徐璟如躺在床上，脑子昏昏沉沉的，做着隐隐约约看不清的梦。学长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表情淡淡的，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徐璟如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哪怕只是抓住一个衣角也好，证明他还是在他的身边；可是无论如何努力也碰不到他。
眼看着学长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开，徐璟如在他身后叫啊叫啊，声音嘶哑而脆弱，可是学长继续往前走着，脚步平稳又迅速。徐璟如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嘴里开始喃喃地说着"喜欢你"的话，然而明明知道这只会起反效果。
如果一定要离开，那么怎样也要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
直到学长的身影逐渐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徐璟如没有感觉地流着泪，缓缓地蹲下来，双手抱住膝头。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又响起来虚无缥缈的脚步声，徐璟如以为是学长，兴奋地扬起脸，却看到了一张和学长截然不同的英俊的脸。
那个人......是韩丞。
徐璟如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淡蓝色色调的墙壁，简单实用的家具，还有一台自己用了三年都没有换掉的笔记本电脑。徐璟如眨眨眼睛，醒悟过来这是他的房间。他的家。
那么学长呢。
果然......他还是远在英国啊。远远的，和他美丽的女朋友在一起。
枕边冰凉一片。大概是做梦的时候眼泪流了出来。徐璟如不知所谓地就笑了出来，想不到自己都这时候了还有那么多眼泪好流。
真是......傻瓜。
门忽地被从外面旋了开来。徐璟如看向门边，韩丞抱着手臂，靠在墙边上。"我听见你的声音，想你大概是醒了。"
"嗯......"徐璟如看到韩丞真实的脸头就又痛了起来，渐渐地想起昨晚的酒醉，不但分外狼狈大跌面子地掉进了湖里，还害得来救人的韩丞全身湿透，两套贵得吓死人的西装更是脏得不成样子；眼皮不由跳了跳。
"那个......昨天晚上......西装真是不好意思......"徐璟如撑着坐起来。
"......那没什么。"韩丞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得有点冷淡下来，"反正我多的是。"
"......噢。"徐璟如僵了一下，找不出什么话来讲。
韩丞站了一会儿，向前走了几步，"你......还记得昨天最了以后发生的事情么？"
徐璟如抬手搔搔头，"不就是落水么？......我还做了什么事啊。"
"......没事了。"韩丞脸莫名地沉了下来，"我看你宿醉不轻，还是多多休息比较好，你今天就不用去上班了。"
徐璟如一愣。过了点时间才点点头，"噢好。麻烦你了。"
"不会。"韩丞也向他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徐璟如不知道为什么就叹了口气，心底有些空落落的。
***
韩丞一路上心情低落，到了公司以后一看徐璟如空空如也的座位，更加生气起来。可是分明是他自己帮徐璟如请的假，没有丝毫生气的理由。
然而一想到刚才徐璟如茫然的眼色，心里就没来由的窝火。......他XX的都亲了他居然还不记得！徐璟如倒好，一顿酒喝得忘记了所有事情；那么他呢？他一个生理健全性向正常的男人却为了这样一个明显不是为了他而亲吻的男人激动了大半夜= =||| 传出去不要被人鄙视死......
下属们看着老总一个人怒气冲冲的走进办公室，四周空气里弥漫着强大的低气压，吓得小气都被不敢出一口。真不知道老总吃了什么东西，今天发那么大的火......
"哎。璟如呢？他今天没有来呢。"苏卿环顾了一下周围，爆了一句不知所谓的话。
"对哦。"平常就和苏卿一搭一档的王郁群立刻接口道，"那说起来昨天璟如不是和BOSS一起出去的吗？他们发生了什么哦......"
"......讨厌啦郁群，不要说成这样嘛~"苏卿非常配合地红起了脸。
总经理室的门突然"砰"的一声打了开来。韩丞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恶狠狠的盯着她们几个。苏卿和王郁群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嘴巴立刻闭得紧紧的。
韩丞又转身回去，"砰"地再一次甩上了门。
韩丞真的超级想立马就爆出粗口来。......怎么会搞成这样啊！=。=
***
韩丞回到家的时候，徐璟如的房间一片静悄悄的。韩丞脱下外衣，朝楼上看了看，思想斗争半天还是自暴自弃地向那个房间走过去。
徐璟如在床上躺得很安静。韩丞走前两步，却看见他的脸色奇怪的潮红，而且额上在不停地冒汗。韩丞怔了怔，还是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徐璟如的额头。
......嗯，果真很烫。
没想到这个家伙的免疫力还真是差。就昨天落了趟水，喝多了点酒，还就这么发了烧。韩丞摇摇头，自甘自愿地去当勤劳的下人，从楼下弄了一盆凉水上来。
韩丞把毛巾蘸了水，绞干后放在徐璟如的额头上。徐璟如似乎是被冰冷感冻了一下，浑身小小地抖了抖。韩丞手也跟着他的身子抖了抖，才安安稳稳地把手从他的额头上移开。
韩丞就坐在徐璟如的身边，装模作样地看着书，一边克制不住自己地往睡得很沉的徐璟那边看过去。他好像在做噩梦，眼角流出来透明的液体，一滴又一滴。韩丞有点隐隐的心痛，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个男人，即使是在流眼泪，也并不是为了他吧。
韩丞又去换了几次水，楼上楼下来回跑，倒颇有点气喘吁吁的感觉。韩大少爷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侍候人的经历，陌生的感觉把他弄的尴尴尬尬，却很犯贱似的停不下来。一想到这个时候是他在徐璟如的身边，就不由得有一种成就感。然后就会自然而然的想起那个徐璟如时时刻刻念叨在嘴边的"学长"，又生气起来。
真是的，枉徐璟如平常那样挂念你，他生病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这样的你，对得起他吗？他......他连做梦的时候都在想着你啊......
韩丞扭头看看徐璟如渐渐平静下来的脸，他脸上病态的绯红还徘徊在两颊上面。心底隐约的抽痛，像是为了那个男人傻气的守望，就像那个一直等在麦田边上的人，不停守候着却不求任何的回报，甚至被嘲笑被冷落被遗忘也心甘情愿。
或者......也是为了自己。

8 薇薇
韩丞没想到徐璟如一连病了两天。第三天他撑着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脸色还算正常，然后不顾韩丞阻拦去公司上班。韩丞本来想开车载他去，但是徐璟如还是拒绝了。
"这样的话别人就会知道我们住在一起了啊。那以前的那些掩藏又算什么呢。"徐璟如这样说道。
韩丞没有说话，站在原地看徐璟如努力向前。
办公室里的女生看到徐璟如之后倒没有嚼什么舌头。大概是被那天韩丞的气场吓破了胆，再也不敢和徐璟如东拉西扯了。徐璟如坐在座位上敲电脑，一边高兴于可以清清静静，一边又为周围这样的安宁感到奇怪=。=
这样又过了两天。徐璟如下班后照例比韩丞早回家，然而一到门口，就在敞开的花园里看到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的背影。徐璟如顿了顿，走上前说道，"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