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动心呢?那魂牵梦萦的人就在身边,就这么声声呼唤,就这么寸步不移,有一瞬间,两人互相都有一种错觉,似乎就要合二为一。琵琶只觉得口舌滑得过分,那个五年来一直在心底的称呼随之而出:"公子......"
闻凤闻言又是一颤,不由自主将他揽在怀里,紧紧抱了,在他发上细吻。琵琶的发,带着潮湿的绿霉味道,可是闻凤嗅起来也变成了香。琵琶带着羞赧开口:"琵琶没事的......公子不要担心......"
"那,还有哪里不舒服?"
"呃......琵琶想......"望着他的眼神专注而急切,似乎说一声要那天上的月亮,他便也马上搬来梯子去摘一样。专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异样的温柔,这样已经足够了。琵琶竟忘了下面要说什么,卡住了话,看闻凤急切的模样看得呆住。
"怎么?"闻凤见他呆愣,只怕是哪里不爽快,更看得专注,上上下下地检查一番,看看有没有哪里僵硬了或者冰冷了。
回过神来,琵琶一阵脸红,红到耳垂,感到一点炽热,烧得他忍不住捏捏耳朵:"我......只是饿了......"
"我去给你准备!"闻凤大喜过望,起身就要走开,袖边却被扯得紧紧的。闻凤低头看去,琵琶微微消肿却还有些发紫的小手紧紧地拽住他的衣袖,想是心里急了,手内发力,那指尖红得像马上要滴下血来。闻凤怕他手儿不放再惹了疼痛,忙返身坐下,哄道:"我就去灶上吩咐一声,马上回来,好么?"
琵琶用力摇头。
闻凤无奈,只能继续坐了陪他,想着他腹中饥饿怎么解决时,袁蝉笑嘻嘻推门而入,手里提着一个漆盒。他也不讲话,只把盒子往桌上一摆,便转身出去,还不忘关了门。(袁蝉:好不容易出场了,像个送外卖的一样!!怒!这是什么情节!!)
闻凤打开盒子,盒内是两荤两素菜肴,两碗白饭两碗粥,外加一张纸条:好事成双--袁蝉上。
这老小子......闻凤微微一笑,团了那纸条,变成一个小球,扔在墙角。
琵琶执箸捣了两下饭粒,呆呆发愣。闻凤正欲出声相询,只听琵琶幽幽地道:"若今日犯案之人不是琵琶,公子会这样的上心么?"
"呃......"
"也会亲自去牢里探视么?"
"这......"
"便也是专门查访取证么?"
"我......"
沉默了。
琵琶端起粥来喝的时候,闻凤开口:"琵琶,若是别人,我反会比对你更有耐心。"琵琶闻言停下动作,端着碗望他。
"我只是......唉。放在别人身上值得原谅的事情,若发生在你身,我便十分恼怒。我也不知为什么,但是琵琶,我宁愿现在卷入案子的是我自己。"
琵琶微微一笑,将粥端起,一口一口地喝下去。
闻凤低头扒饭,琵琶放下碗,叹了声:"其实琵琶知道人是怎么死的。"
"什么人?"
"那个姓刘的啊。"
闻凤一惊,双箸落地:"你不要骗我!你当真知道?"
琵琶反而微微一笑,毫不慌张:"我知。虽则没有见到他具体做了什么,但他的死自是与我有些关系。"
"有关系?有什么关系?你和他......你......"闻凤眼看又要发作脾气,琵琶抓住他手,他便马上冷静了些。
"若是刘家同意验尸便是最好。"
"此话怎讲?"
琵琶凑上闻凤耳朵说了一番话,闻凤的脸色一阵青红皂白,便如同坐在烟囱上,片刻也没安宁。琵琶嘴唇刚离开他耳畔,他暴跳而起喊道:"我杀了他去!"
琵琶无可奈何:"他已经死了......"
第 6 章
半月前。
琵琶立在暖翠楼牡丹屏风后,听着台下的叫嚣。
"一百两!""一百五十两!""一百七十两!"
一声声唤的,都是自己一夜渡资。他情不自禁地抚摸着银鲤鱼,心中便又想起那五年前的夜。那一年,海棠花开的疯了,在暖翠楼几乎开成一片粉红的海。
那时候,乔儿还不是玉琵琶。
乔儿一直讨厌海棠。
海棠这种花,似乎是随波逐流地开放,又一哄而散地消亡。颜色不是很好看,白色的带着一些瘦弱的惨败,红色的也不红得透彻,整朵花丝毫没有脱俗的美感,反有些黯淡的浑浊。开的时候热闹喧嚣,却一丝香味也寻不着;等到大团大团飘零了,就丝毫没有存在的证据。更可怜的是来些风雨,花瓣压在泥土里,那样惨白,那样淡红,耐不得泥污,马上就脏损成一片碎绢,再没人看它一眼--昨日还高高在枝头对着暖风和煦微笑,风雨既来,人人清早踏在脚下的,便是它。
凄雨过,纷纷落黄昏。遍寻三万六千种,欲问何物怜煞人,此花最风尘。(调寄《望江南》)
乔儿想,海棠的落,盗走了无弦。
曾经无弦在海棠纷飞的落英中转身而去,一点痕迹也未曾留下,只是那海棠大片大片做雪飞,遮住乔儿泪湿的眼,将无弦卷入滚滚尘寰。
于是更加难过,发誓不向此花看上一眼。到了树下,却还忍不住仰头去观望,仿佛有谁逼迫着去做一样。心上绞痛,无以名状。一颗泪,就粘在眼角不下,停留得眼睛痛。
这时候公子便出现在眼前,不,准确说来是背后。
在凌乱的床褥上躺下的时候,乔儿怕得厉害,这时候他看到了对方的眼神,在黑夜里恰像两颗黑沉沉发着光亮的珍珠,那光芒柔和,清澈,坚定。
令乔儿想起无香那锐利的目光。无香,若无弦像那海棠,无香便是看花人。
好真切
琵琶心中一动,伸出手去想去触摸那张面孔,触到的却是一片温凉的画屏。
琵琶打了个冷战,强迫自己去听外边的喧闹,但是身上仿佛又被公子触摸到一般,一阵酥麻的感觉,从颈边,到胸口,到小腹......他眯起眼,沉浸在想象之中。
这也是一种思念......
琵琶的脸渐渐红了,急急奔入内室。等到喘息平定,回过神来时,身边地上已经多出了一滩白浊的粘液。琵琶看到自己留下的痕迹,又恼又急,眼眶一下子泛红,右手毫不犹豫抬起在左臂上狠狠一掐,咬咬牙,将这些痕迹收拾干净,暗骂自己几声。
公子,还是不要想公子了吧,状元岂是人人都做得的么,只有我自己这么傻,这么傻......
怔怔地想着,不知何时竟走掉了一双软鞋,赤着脚踩在红木阶梯上。身后便有人叫住他,回头看时,是一个嬷嬷。
"恭喜官人了,玉镜嬷嬷说官人第一夜的价钱比那些当红的女花魁还要高些呢,往后更是......"
"嬷嬷......"琵琶皱眉打断,"刚才他们吵嚷的,做何结果?"
"原来官人还不知道!官人首夜,价值五百两!名噪京城的燕芙蓉,初夜才三百五呢!"
那嬷嬷话还未落,琵琶先一溜烟跑了没影,只听得急促的脚步落在木梯上之声,如雨初至。
琵琶赤脚跑过层层纱帐,推开那扇精雕细刻的凤朝阳檀木门,喘息冷笑道:"玉镜嬷嬷真好算盘,当时说好典琴不典人,嬷嬷还真是年老忘性高啊,琵琶今天特来提醒!"
玉镜嬷嬷也是一阵冷笑:"玉琵琶你可不能忘了,若不是老娘眼光利,帮你精挑细选,还没有这芙蓉帐暖度春宵的好事那!"
玉镜嬷嬷目前是暖翠总管,叫做嬷嬷其实也并不老,甚至未实了颜色,眉宇之间一股媚气销骨噬魂。玉指一翘,这暖翠楼便又有死去活来的事情发生。
玉镜嬷嬷说,死死活活,来来去去,这就是风尘。
"哦?这倒当真好事!"琵琶冷笑一声,毫不客气抓过茶壶来便将茶水倾入口中,也不管袖子是苏州上好的云纹锦缎面,在嘴边胡乱一抹。
"嘿!你这小子!老娘养颜的桃花蜂蜜茶!"玉镜嬷嬷一跳而起,蔻丹满盈的指尖向着琵琶腰侧狠狠掐去。琵琶吃痛跳开。
"难不成又要说些‘你的命是老娘救的,不是老娘你小子死了喂狗'的话,我可记得同样是你说的,我琵琶弹不动了便弹棉花!你不懂音律就别瞎扯嗓子说我。"
"老娘嘴里都是实话。"玉镜嬷嬷扭了扭腰,开了窗,居高临下对过路行人抛个媚眼,那路人慌忙衣袖掩面,一路疾奔而去。
琵琶就大笑起来:"人老珠黄了吧,还养颜,啧啧!我宁愿一个月不要你利钱,便也有三五百,撤了我典身的事情!"说到最后颜色正了。
"一个月才三五百,哪有一夜三五白来的快。"玉镜嬷嬷向路人背影白了一眼。
"我若是卖身,就从堂堂一个乐师沦落成了不入流的小相公!你在这风月场打滚的,总也该知道‘偷不如偷不着'这句话吧!让他们得不到,你便更好赚银子。这话我不是早就说过!"
玉镜嬷嬷两眼如刀,死盯着琵琶,一声比一声尖锐:"玉琵琶,你都十九了,你看看这京城偌大,除了我暖翠楼,哪能有你的容身之地?别家的小伙子十九岁时,自不用说成家的鸾凤和鸣,那公子王孙中争气的,登堂入室大有人在,你这烟花地的人怎么比的良民家!来客表面上都叫你一声官人,谁不已经把你当成小相公来看了?你道老娘不通韵律?我啐死了你!老娘当年听音解语,大半个京城谁人不知,那些乐师们巴巴的跑来求我一听他们曲谱,那时你便还不知在哪偷鸡摸狗哪!你自称乐师?你不看看你这张惹祸的脸,小狐狸精啊,你当你有琴艺,别人是来听音的?老娘告诉你,老娘看见他们望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再不卖,名声一下子就塌!"
"你......"
"我,我怎么着?你卖身契在老娘手里攥着,就得听话!老娘风月场上打滚的人,沾了一身的烟花气,老娘才真正知道你的路该怎么走!老娘没梳弄的时候当然也是寻死觅活不卖身,最后想通了,进了这个地界,人就不可能跳出来!你想想你当年瘦巴巴一个小猴,想在这场合混,不靠你那两对半的小肉爪拨拉拨拉你那弹棉花的弓弦子,你靠什么?这两年你大了,能有点姿色了,不转卖身,竟让人指着脊梁骨说你假道学、装清高,烟花里面不知给谁家糟蹋了,还装作清倌儿么!"
"玉镜你这老太婆!"琵琶被噎得一句也无法反驳,似鱼刺在喉口扎得难受,只是张口,发不出声,全身颤抖。早知道玉镜有准备,何必来讨这个苦吃!
玉镜嬷嬷倒是笑得灿若桃花,递过茶杯来道:"喝一口吧,找老娘吵架的人被老娘气死了千千万,再多你一个,我上哪找那五百典身钱?"
找玉镜嬷嬷吵架的结果是--完败。
琵琶银牙咬碎,不知跟谁倾诉一番才好,只得昏昏沉沉和衣睡到次日。醒来自家心下盘算:若是那夜偷偷溜回原先居住的那个开着海棠的院落,自是神不知鬼不觉,那地方现在是无香守门,应是很安全。
拿定了主意,琵琶准备了整整一个白昼,听得门外集市散了,街上阵阵飘来的都是酒楼的饭香,自知时候到了,借口沐浴待客,绕弯从后门而出。
玉镜嬷嬷望着略有腼腆的刘公子,心下道若是这样的要了琵琶,便也不至于伤了他身子,可看这样子,这孩子怕也是没什么经验的,当下拿出一个催情的药丸子来,正要递过去,想到药性怕是太猛,还特意将手指捻了捻,拿下半个来塞给刘公子道:"公子着意些,免伤了身。"
那刘公子也是有群狐朋狗友的人,也有别人给的一些药在怀内。听说了琵琶去沐浴,便在屋内老老实实等待,将那些药拿出来看着,一时犹豫不决该服食哪种,索性一发都尝了,再等琵琶不归,坐立不安。
话说那房中之事,用些药只是助兴,向来一丝便会起效,那禁得起一人服下这许多?这边一味偏方,那边一剂猛药,再何况是药三分毒。刘公子从未试过药,几种药力一起发作时,体内气息乱窜,心慌气短,一股热血冲上脑际,昏沉倒地,脸颊红透到脖根,身上痛痒难当。
也合该是巧,琵琶体弱畏寒,春季也便是在屋内拢上炭火。玉镜嬷嬷等见得刘公子进屋内,只道大事已成,纷纷散去,无人打扰此间小室,门窗自也是关的严。那刘公子昏沉不醒,竟在炭烟中,迷迷糊糊走上了奈何桥。可怜那刘公子平生并无恶业,这一时好色便送了性命,莫非真是命中注定如此?无话可说,只能归结为上辈子孽障,说一声天命难违。
琵琶看海棠看到半夜,昏沉睡了,第二天早上便踏着原路返回。刚刚进楼,就听得喧闹一片,当时只是着慌,怕是逃跑被发现,少不了玉镜嬷嬷一阵喝骂了。
他绕了个圈往自己房内去,人渐渐越来越多。有鬓发纷乱的暖翠楼姐妹们,有衣衫不整的客人,当中把他的房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琵琶想起来事情不好,便被几个熟识他的客人一把拿住。大家吵吵嚷嚷着"就不愿卖身,也不该毒死了客人"之类的话,琵琶只觉得头昏脑胀,不知何事,就被人拉到了尸身面前。
尸身旁边有两个郎中,探看一番道:是毒杀的,所以琵琶官人杀了人这条消息,一时躁动京城。闻凤便将此案接下。
于是,天下的事情总归无巧不成书,虽然人心也是向着谋事的方向去想,去做,但毕竟成事还要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不得不叹服天对人竟真是公平的。
□□□自□由□自□在□□□
琵琶冤案昭雪,,又是一阵名声大噪。京城所有的人都很好奇,这能令别人服药而死的官人,是怎么样的相貌,怎么样的才情。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时间又流水一般过去一年......
"琵琶,我为了你,便效仿唐明皇,从此不早朝!"
"你这狗官!自家惫懒倒托口是我的原因!"
接着便是重物落地声,有人闷声呼痛,接着是床褥掀动声。
"琵琶,明年我便赎了你出来,好么?"
"琵琶还是自己赎自己吧,免得大人操心咯。"琵琶用手指重重点上闻凤额头,翻身去闭上眼睛。
天还未亮,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闻凤只怕是他生气,便轻轻摸着他光滑的脸颊揣摩他的表情,正触到他嘴角挂着的笑容。
闻凤心中一动,将琵琶抱得紧了,两人低低地笑着。
天,悄悄露出一丝明媚的紫,接着转为蓝,越来越浅,一层一层的云彩,到了最光亮的尖上,一片雪白。天光照着暖翠楼后的海棠树,又是一树繁花,在风中绽开,轻轻摇曳处花瓣落了几片,有一片竟直飘到窗边,摇摇晃晃地躺在床框上,停住不动了,像一只合上了双翅睡着的蝴蝶。
完结之后,灯给自己画了杀青贺图,
是6个出场人物的Q版(哈哈,我的文里面出场人物本来就少~)
有兴趣的请看这里(不知道怎么贴图或者发链接,所以大家复制网址吧....):
琵琶和闻凤:http://hiphotos.baidu.com/zuideng_/pic/item/663dbbde74badb4accbf1a1b.jpg
无香和无弦:http://hiphotos.baidu.com/zuideng_/pic/item/fc02a4af96e4a9de7cd92ae4.jpg
玉镜和袁蝉:http://hiphotos.baidu.com/zuideng_/pic/item/0e0c935089fbdf70853524e4.jpg
一时兴起的随笔,连稿子都没有打,大家就可怜可怜在下,不要讨论画工问题吧...
有精力我会好好画的~~(*^__^*)
傀儡城 【http://231374.jjwxc.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