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碧树〖外传〗同心知意————fangfei

作者:fangfei  录入:01-13

她点出此行目的,又特意抬出替李意莲送嫁的名头,冒了她做堂妹,心中很是得意。
苏同生见朱淬话语举止都刻意做出男子气,也不戳穿她,只沉吟道。
"那请问李公子往日有什么好的?生嫩童子,美艳少年,清秀儒生?但凡公子说得出的,西风楼既蒙公子厚爱,同生也当请公子尽兴,以替孙三小姐表地主之情。"
朱淬见苏同生笑也温雅,沉吟中更是一身书卷气,哪像个南馆老板的样子,当下差点脱口而出,"便是你也可以。"
她想怪不得孙三对这苏同生赞不绝口,忙收敛心神,按原定的计较只道。
"不瞒苏老板说,意云虽是儒学出身,平日却爱听些行侠仗义的江湖故事......"
苏同生笑。e
"楼中也有些风神俊秀的英挺青年。"
朱淬道。
"我想要沈洛城。"
苏同生一口茶噎在喉咙里。
"沈洛城......"
他微微笑。
"可是人称南沉月,使一把沉月剑的那位沈洛城公子吗?"
他听得内堂隐隐有笑声传出来,稍稍用力将茶盅往几上"啪"的一搁。
"那位沈公子也是武林中的后起之秀,年轻一辈里拔尖的,莫非李公子与他有过什么交接?"
朱淬笑。
"何须什么交接,他在我们京城子弟中早已是风云人物。数年前凤凰筝一案,他一笛一剑,牵制无盟教七方人马,当真是名动天下。传说他面沉如水,风神如玉,静时如明月当空,动时如疾风落叶。那把沉月剑更是他与好友夏凤生对酌时,酒后舞剑所起。据说当时沈洛城舞出的剑气使清风四起,白云遮月,天上一只孤雁更被射下,夏凤生赞说‘如何是落雁,当是沉月才是。',因此得名......"
朱淬说的心旷神怡,苏同生听的嘴角抽筋。
他轻轻拨动盏中的茶叶,勉强回应道。
"竟有此事,同生孤陋寡闻,有所不知......"
朱淬微微笑。
"苏楼主更不知,京城竟也有个以沉月为名的南馆......"
苏同生展颜作温文笑。
"沈公子竟如此艳名远播......"
朱淬却板下面孔,扇柄"夺"的敲在台面上。
"竟敢大胆坏了沈公子名头!待我回去便要砸了它的招牌!"
苏同生见她俏脸含煞,暗想你不也就是个想嫖他的么......还是只许你公主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朱淬似是想到将沉月楼痛砸的场面,哼了一声,满意的喝了口茶。
苏同生见她情绪起伏,没完没了,只想快打发她走,便道。
"那便请李公子这就与我去看看我楼中男子的绣像?我楼中自然无有沈公子那样的神仙人物,但要有几分相似,或得其清,或得其神气,应还是不难的。"
朱淬笑吟吟的看向他。
"苏老板这可是在打发我?"
苏同生额上一跳,面上不动声色。
"李公子此话何讲。"
朱淬慢悠悠道。
"我可知,西风楼有条‘探花廊'......"


2/
朱淬身为当朝建成皇帝仅活着的三个御妹之一,又是皇帝宠爱的七弟成王爷朱淇的胞妹,当然不是真存着与西风楼男子们交接的念头才来的。
只是她素日与孙三小姐定斛书信来往,听她说起楚江城顶顶有名的几个男子,如柳门公子柳沛心,阮家家主阮四时,西风楼主苏同生等等,俱是连声称赞,说自家兄弟远远不及。
柳沛心三年前便被建成皇帝招入宫中做了柳侍君,朱淬在家宴上见过两回,果然当得起才色双绝的名头,当下更对孙三的艳福羡慕不已。
岂知月前孙三更洋洋得意道,苏同生已是她入幕之宾。朱淬暗笑,不知是什么幕,要真是当之无愧的这四个字,孙老头是什么手段,这小妮子早死了十七八回了。
果然孙三后来也说不出什么,只与她吹嘘西风楼里种种布置,如何神仙世界,倒也说得朱淬心动不已。她将孙三套的知无不言,更逼得她答应将她引给苏同生,打定主意就要趁着李意莲婚事去见识一番。
但是孙三见她真的来了,毕竟怕出事,跟苏同生绝口不提。西风楼里都是什么人,还会认不出个女扮男装的千金小姐?她只想朱淬碰个软钉子,见不到人回去京城便算了。却想不到苏同生不肯得罪皇亲,要行将计就计的策略。
其实苏同生也是想,难道你真敢嫖么?我就是送个男人给你又如何?
却没想到朱淬提的是,她要进探花廊。
苏同生笑。
"公子可是行家啊。"
朱淬笑。
"便是知道苏老板要蒙我,孙三与我交了底的。"
苏同生暗骂这帮千金小姐游手好闲不知轻重,心下估摸着这事要怎么了结,有点头痛。
朱淬笑。
"苏老板有何为难的?探花廊虽只迎贵客,李某家底也不丰,但进廊的百金还是花消得起的。"
苏同生面上一黑,连道"岂敢岂敢"。
朱淬更挤兑他。
"苏老板早说了要让我尽兴而归的,与其拿些绣像与在下挑拣,不如在下便亲自去廊中探一探花,这才知神态知神气,挑得到如沈公子般的神仙美人......"
苏同生暗叹真是难缠。
他知这翠心公主已年方十八,早过了适婚的嫁龄,她亲母早亡,是跟了端懿太后长大,前几年端懿太后薨了,她的亲事就耽搁下来,如今眼看着皇帝就要给她指婚,朱淬再是个肆无忌惮的也知嫁后再无自由,此次是铁了心了要再放肆一回。
苏同生暗嘀咕,到底孙三跟她说了什么?
他也知这些女子闺中无趣,无非是交流些何家男子出众一类,但西风楼到底并非只接女客,更是赫赫有名的南馆,朱淬打扮成个男人样子来难道竟是要来见识男子间的情事的么。
他瞄了眼朱淬,见她一双杏眼俱是跃跃欲试,更笑。
这位公主,还未知南馆是个如何藏龙卧虎之地呢。
古有叶公好龙,今我苏同生便叫你翠心公主从此绝了这个花花念头。


3/
西风楼有三魁:壮元阁,傍眼池,探花廊。
朱淬好奇的发现探花廊的入口竟真是一条红杆翠栏的抄手游廊。用的上好的木头,上嵌古词好句书法甚妙,只三人宽的样子,缀满宫灯珠络。
她与苏同生信步前行,听苏同生与她指点。
"公子可见那座矮墙?"
朱淬果见左首有一溜粉墙,墙上青瓦,墙面无数镂花小窗,待他们走近,更见花窗样式虽美而繁复,对园中景致却几无所挡,朱淬一眼便见到数个少年正于园中嬉戏,见了他们也不奇怪,反有胆大的,更朝朱淬嫣然一笑。
朱淬有些面热了。
她想乖乖,脔童男宠不是没见过,这样有风致的还是少见,西风楼果然有点名堂。
果听苏同生道。
"这些俱是我楼中一品的男子了,说是男子,年龄却是不拘的,公子若有看上的,挑走便是。"
朱淬被他轻描淡写的"挑走便是"说的心里一颤。
这还只是第一廊,孙三说探花廊共有十二步云高,若可见识全十二廊之景,百金倒也花的不冤枉了。
她正感叹,这时有个小厮过来见过苏同生,道是前面有宋公子在第三廊,似是对含烟有些钟情了。
苏同生便带朱淬轻轻过去,指了她看。
朱淬只见前面已无有粉墙,只是些低到腰间的栏杆分了游廊与园子两个世界。一个富家公子打扮的青年正倚栏与一个少年默默相望。
那少年似本在与同伴赌棋子玩,见到那宋公子看他,便羞怯的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手里捏着棋子,又忍不住回头偷看他,看了两次,那宋公子便折了廊下一枝牡丹抛过去。那叫含烟的少年顿时满脸通红,他知这是选中了他,掉头就跑了。
苏同生见朱淬作神往状便笑。
"这是好这一口的,便要客人自己派随身的小厮再去与他商定,若是胆大的便有回礼过去,或是手巾或是丝帕,当场便定了行事的所在,也是有的。"
朱淬面红,想原来如此。确实那少年既在这西风楼里属上一品的,又怎会真是如此羞怯避人的?怕不早练成精了......
只见那宋公子低头听小厮说了什么,点了点头,仍又向前行去。
苏同生道。
"便是已有中意的,又岂可浪费这百金?自当见识完我西风楼满楼春色方罢。"
朱淬恍然。
苏同生见她真正好奇,盯着园中看个不停,神情倒还是天真居多,总算对她消了几分敌意,便带她慢慢前行。
朱淬见第二廊之后都是十七八的男子居多,有精致相貌的,有器宇不凡的,偶有几个二三十许,体格雄壮。这些人多半不像第一廊的少年那样主动示好,而是自顾自的品茶端坐,或对执观棋,或操琴、读书。这探花廊的园子竟像个楼中男子平日的消闲之所一般,众皆悠悠然,半点也无花街柳巷里的生意气。
而这园中也非一马平川,多修了亭台池水。朱淬瞥见前头有人竟直接进了园子,与一男子向内里行去了。她知这便是苏同生所说的,当场便订下交代的。想到他们是去做什么,也是有些脸红。
从苏同生这边看来却觉得这位公主两颊飞红,眼露精光,才攒下来的好意顿时全无。他咳嗽一声,向右手月亮门一指。
"廊内的场所也与外院不同些,李公子可要先去看一看?"
朱淬见他手指在日光下匀称修长,不觉一怔。她想这分明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更奇怪连个笔茧子都看不到。
她知西风楼不像柳家那样是继承的家族买卖,上一任老板姓楼,与苏同生不能是什么亲眷,那这苏同生看来也不过二十出头,却怎么能打理这么大份生意?
朱淬又想到孙三的"入幕之宾",颇有点心神不宁。
苏同生见她突然眼神闪烁,盯着自己表情古怪,心里又是翻了十七八个白眼。
偏偏他脸上还要作温文笑,殷勤的把她往月亮门里头带。
门内果然又是一番世界,朱淬见这西风楼从外头看不大,没想到里面一层又是一层,竟似包下了半条街了,也是吃惊不小。
这门里也是花木扶疏,但与刚才右手那园子不同的是移步换景。虽池水相通而小桥山石遮挡,每一块皆自成天地,径路曲折。
朱淬随苏同生穿石过水,行了一段已过了几景,亭舍也具精巧雅致,制式上更绝无雷同。
这哪是一间南馆,朱淬越行越自讶异,南馆不都应是一间间的睡房吗?这西风楼却像将一份官宦人家的私家园子整个搬过来了,楼堂轩舫无不齐备。
朱淬甚至还见有间雅舍,上题块小匾作"无涯之涯",竟是间藏书室。
朱淬大感意外,她对西风楼会藏何书很是好奇,便欲进去。
苏同生忙拉住她。b
"公子且慢,此处已有人了。"
朱淬见这间轩室窗户半敞,窗外翠竹环绕,映在窗纸上幽幽静静的,哪似有人的摸样?
何况便是有人,就不许进了?
苏同生指了门上金红相间的花串给她看。
"这叫做‘折桂'。客人定了地方,随行的就在门外插了这个,其他客人就知道了,便会避开了。"
朱淬"哦"了一声,心下却还疑惑不定。这时突然一阵巨响,"哗啦啦"一阵,似是什么架子倒了一片。
朱淬吓一跳,见苏同生不以为然,只得又凝神细听,只听到除了竹叶声,室内竟又传出几声恩恩啊啊的人声,她震惊之下恍然大悟,不禁羞骂。
"他们怎么也不掩门?!"
苏同生微笑。
"李公子办事是那么规矩的么?客人们到西风楼来多是为了找些乐子的,像这样喜欢门户大开着的,或刚才那间小轩,更是喜欢光天化日的,再有壮元阁时常有贵人包了场子十数人群欢的,并不希奇。"
朱淬听的瞠目结舌,她这才知孙三为何千叮咛万嘱咐只叫她点探花廊便是......这西风楼竟是个藏龙卧虎的......


4/
苏同生带她转了几个弯,两人又出了个月门,便又回到了探花廊上,这时有个穿绿衣的小丫头跑过来,朱淬才知这里原来也有少量的女孩子,想来只是做做下手,或在房事上添点情趣。
只听那小丫头向苏同生道。
"前面邓老爷与汪老爷又打起来了。"
苏同生问是谁跟着的,小丫头回了两个名字。
苏同生道。
"让小端小瑞替了他们,这两人自下去找宝姨娘领罚吧。"
朱淬知这是西风楼内赏罚,她好奇的是"打起来"难道是在争风吃醋?她怕苏同生带她岔开,忙自前去。
谁知这一去劈头就是一阵乒乒乓乓,朱淬险些被瓜子壳合着茶水撒了一身。
苏同生追上来拉她到一边,朱淬听见前面一阵对骂,才知原来那穿红的就是汪老爷,穿蓝的是邓老爷,这两人素来交恶,今日同来探花廊,本来三廊之内是不许两人同在的,这邓老爷明知道姓汪的就在前面,故意追上去拿瓜果掷在正与姓汪的相看的一个男子身上。
那汪老爷也是个傲气的,当下摘了金戒指又丢过去,于是邓老爷又抛了颗母珠。
那被两人相争的男子长相俊美,难得竟不露喜也不露怯,一张脸孔面若寒霜,见他们斗富只站着冷笑,汪老爷急了,就干脆打过去了。
廊下原也有些瓜果茶水与老爷们留停用的,本也是许他们这样与园中之人结交,这时却俱变成了这两人斗殴的本钱,壳来茶去好不热闹。
朱淬见识了这活生生的争风图煞是有趣,转目再去看那祸水,那人竟再不理这两个已打的眉毛胡子拉成一片的老头,扔了戒指母珠转身走了。
打的鼻青眼肿的两人顿时一楞,汪老爷喊了声"心肝儿~~~",急的团团转又放不下手中对方的眉毛胡子,纠扯的乱成一团。
朱淬见苏同生虽命几个小厮将他们架住了,却不约束那走了的冷面男子,不由乍舌,原来西风楼的红牌是可这样待客的,倒不输给那个泼了欧阳惠一身洗脸水的一方楼花魁殷翠翠......
苏同生当下向朱淬请说,李公子自在游玩,恕同生稍歇再向公子赔失礼之罪云云,押了那两个早已衣冠不整的老头子一路温言细语的安抚而去。
朱淬巴不得自由观看,连称不妨不妨,却没注意苏同生走前对留下来服侍的小丫头暗吩咐了声。
"哪儿恶心往哪儿带,叫她再不敢来。"
那叫春花的小丫头点了点头,朝朱淬怜悯的看了一眼。


5/
那以后朱淬开始遭罪。
她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进了个什么地方。
假山,茶室,树林子里,就连想看看清楚池塘里种的什么花,也能撞上两个赤条条的在滚来滚去。
朱淬已经脸色发青了。
这这这,这淫秽的场所!!!
她脚酸,头皮发麻。
刚刚看了一路美男的好心情已经完全不能安抚她了,她脑中还是那些滚来滚去的场面,她捂着脸想,又不是没逛过妓院......妓院都不是这样的!
她委屈的想,要长针眼了......
她开始攥紧拳头咬牙切齿,男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想到自己将来也要嫁给这么个人,心下寒颤。
"李公子?"
远处有人招呼。
朱淬一楞。
谁会这样叫她?
她左右一看没有人,春花拉她往坡上一个凉亭里指了指。
朱淬见到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站在绿荫下正招手。
春花细声道。
"是阮老爷。"
朱淬一时想,什么阮老爷?
待春花领她又向那人走近几步,只见那人眉目疏朗,风度怡然,朱淬忽而想,难道是阮四时?
阮四时笑语春风。
"李公子不认得在下了?前个月阮某去京城,还与李兄、欧阳兄在沉月楼有过一面之缘的?今日还是前堂珍姨娘在说,苏老板陪了位贵客进探花廊,却是京城李家的公子意赟,阮某正懊恼公子来了楚江竟也不来寻在下,伤心着哪,这又在园中巧遇了,真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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