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碧树〖外传〗同心知意————fangfei

作者:fangfei  录入:01-13

朱淬被他一席话说的心花怒放,没想到这阮四时和李家欧阳家的小子是认识的!而且他还认错了人!
朱淬暗道一声侥幸。
幸好他们只在那鱼龙混杂之地见过一面,没看出她是个冒牌货来。
当下朱淬试探的道了声。
"阮清明?"
阮四时笑的更欢畅。
"意赟兄心中果还是有在下的。那相请不如偶遇,这便亭中坐一坐?也好叙叙别来之情。"
转头更吩咐春花道。
"取我存着的碧玉酒来。"
碧玉酒是阮家的招牌,一年只出十七坛,朱淬一听到碧玉酒三个字更是兴致高昂。
朱淬这次随李家送嫁是以李意莲手帕交的身份来的,并未对外宣扬。但李家摊上这么位公主,又不敢拘束,又不敢担干系,只得让李意文请朱淇出面规劝。朱淇立刻就叫她谨言慎行,莫要给李家添麻烦。
朱淬虽然厌烦朱淇为了个李意文就把李家全家当亲戚,但好歹也知道楚江城鱼龙混杂,因此也只算计了能逛遍西风楼便罢。哪知今日来了趟西风楼,竟有这场与阮四时近在咫尺把酒言欢的机缘。当下喜上眉梢,笑吟吟的与他一路寒暄着往坡上凉亭而去。
阮四时果然会挑地方,这亭子下面看着不起眼,却占了地势的便宜,秋风舒爽,眼界开阔,见到目下荫荫翠翠,山石玲珑,便是朱淬也要赞一声妙,心中块垒一消。
阮四时微微笑了让座,朱淬却见亭中原来还有一人,长眉细目,着一件团花的锦衣坐在一旁,见朱淬来了也不动,抿了抿嘴,向阮四时瞥了一眼,眼波幽怨。
不,不对啊!
朱淬大惊。
这分明是个小倌,可孙三明明说......
她忍不住问。
"这位是?"
阮四时似对她的态度不解,仍答道。
"他叫做脂香,不瞒李兄说,正是清明的心爱。不过若是李兄看得上眼,清明便是割爱也无妨。"
朱淬惊异了。g
那孙三明明说阮四时追求的是苏同生!
她举扇掩住讶异之色,向两人打量个不停,想孙三封封信与她说阮家公子又向苏老板送了什么珍珠宝贝,西风楼年关大宴,苏同生竟拿得出三坛碧玉酒,阮四时的私院买在城西,还应着苏同生的翠馆取作翡园,阮四时今年已二十二了,连个通房丫头也不收,娶妻之事更从来不提,还有苏同生并非好男色之人,对阮四时从来行止于礼,但阮四时还是多年如一日,顶着至交好友的名头死缠烂打,百折不休。
朱淬惊异,这又哪冒出来这样一个心爱?!
朱淬打量阮四时,一副风流浪子的样子,分明是在凉亭里与个小倌做排场,与孙三信里说的全不是一回事。
而且这真真就在苏同生的地盘上,阮四时是打的什么主意?
难道是两人相争,阮四时要激苏同生吃醋不成?
又或者......
她失望之下又打量那脂香,倒是好好坐着,也不与阮四时有什么动作言语......,难道真只是陪客?
朱淬还疑惑不定,却听嘤咛一声,她一身鸡皮疙瘩还未来得及立起来,那脂香已向阮四时身上倒去。
朱淬眼见着阮四时轻轻揽住,手向他衣内伸去了......
后来苏同生责备春花,你哪里不好带带她去见阮四时?
春花心中委屈,论恶心,西风楼还有谁比得上这位阮老爷的?


6/
朱淬忍不住脱口而出。
"清明兄如此,苏老板那里可交代的么?"
阮四时微微讶异,向朱淬眨眼。
朱淬豁出去直言。
"意赟有听闻清明兄心上之人乃是......乃是......"
阮四时恍然道。
"原来如此。"
他抱起脂香,索性将他放在腿上,漫不经心道。
"我和苏同生的事,外面是这样说的?"
朱淬呐呐。
阮四时笑。
"世人也不过爱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我与同生虽同为男子,但在楚江城也算是品貌相当,便有多事的人以讹传讹,意赟兄切不可当真。"
朱淬怔怔。
"原来你们并非......"
她笑出来。
"原来你们只是好友罢了。"
阮四时道。
"这倒也不是。"
他说。
"我与他有过情事,那确是真的。"
朱淬吓一跳。
阮四时若无其事道。
"我俩也算世交,西风楼前一个老板楼茜与我父有来往,我少年时便常去楼家玩耍,因与同生相识。"
他笑,手上若有若无的抚着腿上那副身躯,口中说出的话语也半真半假。
"那时他不过十六、七岁,面如莹玉,行止端方,我一见便钟情,颇做过不少傻事。"
朱淬见他俱是自嘲的意味,更添疑惑。
阮四时向远处望去。
"只是现在厌倦了......"
语调竟是恻然的。
朱淬不知为何心中一酸。
她想到朱淇,于是道。
"原来是青梅竹马......"
阮四时笑。
"什么青梅竹马,只是比较要好,闹着玩罢了。
"我们年纪相仿,楼家其他男孩子却要更小些,同生常做出一派家长风度,即使是玩耍间也要照顾周到。
"有时我见他对几个小孩子略关心些,便会作醋意大发,存心与他们过不去,直到同生生气,来赶我才罢。"
他微微出神。
"记得一次楼家祭祖,按规矩得饮祭祀的白酒净身的,有个孩子碰不得酒,还未敢与大人说,同生便替他推了酒,吩咐仆从用祭祀过的梅花做杯茶。"
阮四时笑。
"我是过去玩的,本不必喝那些,却看不过同生对他好,吵着也要,把那孩子吓死。
"同生便瞪我,‘你喝酒会起疹子吗?'。"
他微微笑。c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要茶,我见同生瞪着我,眼睛里只有我一个,就高兴了。"
他看向朱淬。
"傻的很,是不是?"
朱淬听的目瞪口呆,她不知原来阮四时与苏同生竟还有这些故事。
她想,不单她不知道,也许其他人,比如孙三,比如楚江城里谣传着阮公子爱慕苏老板的人,都不知道。
大家都以为阮四时爱慕苏同生风度品貌,都不知原来他们相交竟是这样深。
阮四时又道。
"后来他又大一点了,楼茜让他自立门户,还把西风楼交给了他,我便开始与他明着来往了。
"我送他极品的玉石,供他雕琢楼中的花牌,我请最好的绣工,于他绣画那些小倌的绣像。我甚至将城西方家的园子买下来做私产,只因他夸过园中的池水,‘绯色潋滟,若翡玉所化也'......"
阮四时笑。
"当日他极淡的唇色,可比波光更美三分。"
朱淬不禁道。
"那又是为何......?"
阮四时桩桩件件都记得清楚,绝不是已忘情的。
阮四时忽道。
"李兄以为男子之道如何?"
朱淬呐呐不言。
阮四时了然一笑。
"意赟兄进得此园当知,男子间之情事,无非淫也。
朱淬不以为然。
"人与人不同。西风楼不过皮肉买卖,苏老板却是从小与你相交之人,人品才干也是出众的,你与他之事又岂是淫事两字可以概括?"
阮四时大笑。
"皮肉买卖......苏同生便不是?"
他将脂香一把推开,手边瓷杯带落,砸的粉碎。
"这西风楼里,连案上的玉狮子都没有干净的!何况苏同生?"
朱淬被他举止惊的急退一步,听他所言更是不可置信。
阮四时更道。
"我当年爱他,花了十倍的心力打探他过往。
"今日好教意赟兄得知道,他不过是脔童出身,十岁便被楼茜从南馆里买了调教,本身连姓什么都不知道,十八岁以前都跟在楼茜身边,做他的内宠。"
阮四时竟不避脂香春花,边说边笑。
"如今他打理这西风楼,不过是因着楼茜另有新欢,看他多年辛苦的份上,将这家产里小小的一座南馆分与他管罢了。与才干不才干的又有什么关系?!"


7/
碧玉酒后劲强烈,阮四时此时醉态毕显,一双初见时澄清明亮的眼睛似笑非笑,竟是充满怨毒。
朱淬犹自张口结舌。
她自己确实曾怀疑苏同生是如何做的这个西风楼主,但他儒雅样貌便连个南馆老板也不像,何况是阮四时所说的楼家男宠?
阮四时见她不信,更斜目去瞥她。
"如今他与那些夫人小姐做的勾当意赟兄可知?那也不过是将男子换成女子,照旧是他本行的皮肉生意。"
朱淬再听不下去了。
"这其中定有误会,清明兄醉糊涂了!"
她发觉失仪,定了定神强笑道。
"别的不说,以苏老板的家产人品何至如此?"
阮四时微笑,索性躺下看她。
"意赟兄莫非以为,他丢下你这个贵客,匆匆而去,真的是去安抚那两个老家伙的?
"邓有财,汪源升,暴富之流,连那个叫云溪的小倌都可给他们脸色,哪里当得起苏老板的一番安慰。"
他大笑。
"今日十六,必是那清平书院的老板娘罗玉娘又来了,你若是紧跟了去,便能见同生与那半老徐娘行事,切切的喊她,‘玉珠儿'......"
朱淬头晕目眩。
阮四时笑。
"城中盛传我追他不得,其实我俩十六七的时候已行过房事,他一力瞒着,早先还是因为楼茜的缘故,现在却是因为这些女客,可不能得罪她们,叫她们知道与她们相陪的苏公子竟是个喜欢男人的相公,可要断了他的生计。"
朱淬怒而站起。
"你与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就算你已与他断交,又何必与外人说他这些私密,好不知耻!"
阮四时静静看她。
"我只想说与一人听。"
朱淬哑然。
她看向阮四时,阮四时却向远处一座小小的瀑布看去,声音似和在流水里一般。
"我曾劝他想想将来,莫要再醉生梦死,他却对我说,‘何苦为难自己?得一日逍遥且逍遥'......"
阮四时笑。
"我竟不知,当年我所爱的苏同生,到哪里去了......"
他掩住眼,喉中似有呜咽之声。
朱淬心中巨痛。
一时亭中静极,春花已吓的缩在一角,脂香仍以被阮四时推出的姿态趴着,簌簌发抖,不敢抬头。
半晌还是朱淬勉强道。
"......你应与他先疏远,你不知道如今城中还有你们的谣言,说你送他珠宝,将一年只出十七坛的碧玉酒三五坛的送他,还说......"
阮四时看她。
"那是真的。"
朱淬又讶。
"你、你?"
阮四时道。
"也许只是习惯了。"
他道。
"我现在已不知爱他什么了,只是他想要,我便给他。也许我只想要他开心。虽然我不知道是否这样,我便也会开心。"
他笑。
"什么青梅竹马,少时的冤孽留到今日,不过误人误己。"


8/
阮四时睡着了,朱淬叮嘱春花服侍他去歇息,一个人出了观瀑亭。
原来他们竟是这样的......
她扶了株杨柳,柳丝飘逸更乱心绪。
他们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到这个地步的?
她想,究竟是苏同生无情,还是阮四时泥足深陷,回不了头?
朱淬生在帝王家,平常听惯了哪家与哪家因着什么联姻,皇帝更是算计着朝臣们的家谱充实后宫,给她说起将来的婚事也是通陈利害,仿若朝上议政。因此朱淬对男女情爱早早死了心。
但因自己哥哥朱淇对李招家的侄子意文有意,九年来鞍前马后跑个不停,朱淬虽看不惯他窝囊,倒也觉得似乎男子间的情事因着无利益之争,无子嗣之忧,比男女之间还多些真情,因生憧憬。
至数年前起,孙三与她月月提及阮四时与苏同生两人的纠葛,朱淬这次来西风楼,本有一半是来见识这传说中断袖孽缘的男主角,却没想到被阮四时大出意料之外。
是否这世上的情缘,再也没有可信的了?
朱淬不禁发怔,即使是从少年时开始,情投意合,一到长大,身入俗世,竟也会改变。
她心中沉重,慢慢走偏了道路,前面撞出一个人,看到她硬生生煞住脚步,自己却踩到岸边的石头跌了一跤。
"哎呀!"
李意文不顾脚上肿了,先拾起掉落的翡翠。
"已经碎了。"
朱淬道。
她认出是李意文,也懒得问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只是说。
"值多少钱?我赔给你吧。"
李意文哭丧着脸。
"我是赶着要去给人的......"
他抬头看向朱淬,欲言又止。
"公子是否知道向何处寻苏老板?"
朱淬摇头。
李意文"哎"一声。
朱淬见他傻傻的唉声叹气,低声嘀咕"我找不到院子了,原本想或许能找到苏老板,代我转交。"
朱淬想,真给了苏同生,还不一定交不交得到那人手上呢。
她说。c
"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吧。"
李意文看看她,便一五一十的将韩脆与韩玉生的事告诉给她。
"你真的不知道苏老板在何处?那你是从哪里来的?带我进来的人我找不到他了......"
朱淬笑。
"你被人骗啦,我朋友是城中的名门,从没说过有什么姓韩的富贵人家。"
李意文也笑。
"哪那么多骗子,那是我亲眼见到的,我信他们。"
朱淬怔怔。
李意文笑。
"就像公子你,见我跌碎了翡翠,不也没疑心我坑你么?你也信我是不是?"
朱淬想,那是我认得你是李意文啊。
不过她没说。
她看着李意文想,也许也不全是那样。
她想,至少这个人,从来没变过。
小时候她拿毛毛虫吓他,偷换他给夫子的课业,他从来都是哭丧着脸对她说。
"翠心姐姐,我太笨了,竟连功课没写也忘了,还让毛毛虫钻进了书袋里。"
今天他明明是被骗了,还是愿意相信,还对一个撞落他翡翠的人说,我信他们。
她笑了笑,心情明亮了。
"吓?原来是翠心姐姐,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我都认不出来了......"
"不要叫我姐姐,这样的翡翠我也有一块呢,我替你把他镶起来好不好?我们也多年没这么近说话了,我请你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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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同生同生,你要怎么谢我?"
阮四时摇着尾巴跨进来,一脸的眉飞色舞。
苏同生看他一眼,伸手向他脸上。
"雪生,这你可难住我了......"
赵雁声诧异,他这苏师兄被阮师兄追了有个把年头了,从来没这么和颜悦色过。
阮四时的声音却变的恐怖。
"同~~~~~~生,我只想那朱淬对你死了心!!"
"啪!"
赵雁声捂耳。
好熟悉的声音......
阮四时的下巴已经脱臼了......
苏同生仍是温文笑。
"春花全告诉我了,你这张嘴既吐不出象牙来,那也用不着了......"
阮四时呜呜的跳来跳去,被苏同生按在桌子上。他挣脱无法,转头便杀人一样恐吓赵雁声。
赵雁声一个寒颤,飞也似的逃走了。
临出门还听到苏同生阴森森的在说。
"我原来不知你对我用情如此之深,竟是我人大心也大,辜负你了。"
阮四时那边只有抽气声,苏同生笑。
"只是我案上的玉狮子干不干净,你怎么知道的?不亲身试一试,总不妥当吧......"
阮四时想必是终于自己把下巴接上去了,听这话却吓的舌头也打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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