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毒
"唉,无聊!"
轻尘趴在围栏边,对着满池子青荷直叹气。这两天不知怎么了,莫寒天和叶纵轩都不让他出阁去玩,虽然隐约间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但不管他怎么问,那俩人都只是三言两语的糊弄过去,让他安心的等着明天作个最快乐的小寿星。作个快乐的小寿星他是没意见啦,不过也不用什么都瞒着他吧,当真以为他是个小孩子啊!他用膝盖想也知道多半是莫寒天的身份暴露了,对方正想着法对付他呢。就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陆君默了,如果有,那可真是糟了!毕竟,这可不是在坤云呢!
"唉!"
想到陆君默,轻尘不由的又叹了口气。
"舞公子在叹什么气呢?"
轻尘有气无力的扭过头,景书正站在后头一脸笑意的看着他,只是不知怎的,轻尘就是不喜欢景书的笑容,那笑,似乎只是表面,犹如一个面具,让人看不到他的内心。
"无聊,所以叹气解闷!"
"那我想这东西可能会让公子不无聊。"
一边说着,景书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今天刚来的,流云山庄的回信。"
"二哥的!"轻尘欢叫一声,一把夺过景书手中的信,急匆匆的展开。一股淡淡的香气随着信笺的打开飘入轻尘的鼻中,一丝疑惑极快的在轻尘脑中闪过,却又立刻被心中的焦急淹没。
如饥似渴的读完信中的内容,轻尘担忧的皱起了眉。
信里说再过几日大哥要亲自来接他回去,但他两天前才答应寒天要和他一起去坤云的,要是大哥知道了......
轻尘猛的打了个寒颤,脑海里出现那两人刀剑相向,打的天昏地暗的惨烈情形,双眉皱的越发紧了。
"对了,我刚才在前厅又看到那个贺昆了,他倒是跑的挺勤快的啊!"
"咦,那家伙又来啦?"
景书的一句话,让轻尘立刻将所有的焦虑都抛到了脑后。贺昆那家伙,自从那天见了独孤大哥后,这两天天天来阁里约独孤大哥出去喝酒,而且每次回来独孤大哥都好似心事丛丛,一会儿满面愁容,一会儿傻傻发笑,难道......真被他给猜中了?
正想着,独孤破从回廊那头走了过来。轻尘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眯着眼,环着双臂,对着独孤破左瞧右瞧,仿佛在审视犯人一般。
"怎么了?"独孤破有些莫名其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没什么不对啊!
"那家伙又来找你了啊!"轻尘的语气里有些酸溜溜。
这几日独孤大哥竟忙着陪那家伙喝酒聊天,都不陪我玩了!呜~~我的独孤大哥要被人抢走了!
"是,他邀我今晚去百醉楼!"
独孤破轻笑,看着轻尘撅起的嘴,心里直想笑。他怎会不知这几日冷落了轻尘,但他确实有许多事要与贺昆相谈,而且明日就是轻尘的生辰,他其实是想今晚让贺昆帮他去挑礼物,毕竟,他这辈子还没给人送过礼。
"又喝酒!"
轻尘气的直跺脚!喝!喝!喝!喝死他算了!那家伙除了喝酒还会什么啊!
一瞬间,轻尘当初对贺昆的好感如今是连渣都不剩了。
"噗!"
一旁看着的景书忽然笑出声来,见轻尘和独孤破都奇怪的扭头看他,这才假正经的咳了一声。
"那个......我觉得,舞公子这样子倒像个最喜欢的玩具被人抢走的孩子!"
轻尘的脸唰一下变的通红,结结巴巴的吼道:"谁......谁是小孩子啊!"
可惜,声音是不低,但那鼓起的腮帮子和撅着的嘴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景书干脆把头偏到一边去直闷笑,气的轻尘头上都开始冒烟,琢磨来琢磨去觉着正面攻击肯定不是对方的对手,干脆昂着头,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一甩袖,豪迈万分的掉头,一溜烟跑了。后头景书笑的差点趴地上,一边摸肚子一边用手搭住独孤破的肩膀。
"二弟,没想到你竟然沦为玩具了啊!"
看着那火冒三丈,逐渐消失的背影,独孤破清秀的脸庞上露出甜似蜜的笑容。
只要能陪在他的身边,只要能让他记在心里,做个玩具又何妨?只是,这样的心情还能维持多久?这样的爱意还能隐忍多久?每一天,面对那纯洁无暇的笑容,他心中的丑恶都仿佛饥渴的野兽疯狂的嘶吼,挣扎着想要挣脱那日渐无力的束缚。
他可以吗?如果贺昆对他说的都是事实,他是不是就有资格将那个人拥入怀里,永远守护着他?
"喂,二弟你......"
仿佛是感觉到独孤破的表情不对劲,景书惊讶的看着独孤破,嘴唇张合着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
独孤破脸上闪过苦涩的笑容:"大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来不及了......"
看着独孤破黑亮的眼中蕴藏的浓浓爱意,景书唯一能做的只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一口气。
情之一字,何人能够逃脱?生死相许,有时也是种奢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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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尘怒气冲冲的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然后忽然停在了半路上,想了想,一转身朝莫寒天住的紫檀院走去。说什么今天也得让他出去透透气,他可不想还没当寿星呢就先闷死了。
到了门前,轻尘刚想敲门,却见门虚掩着,里头隐隐传来说话声,轻尘听出是叶纵轩的声音,心里不禁有些好奇。平时这两人什么事都不和他说,今天又不知道在密谈些什么。这样想着,轻尘蹑手蹑脚凑近,将耳贴上门,开始了偷听的伟大事业。
"我早叫你先回坤云,现在这样,万一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嗯,嗯,好难得听到轩哥哥火药味这么足的声音呢!不过‘现在这样'是指哪样啊?
"只是今天而已。"
呜~~打个颤先!这人是从冰块里生出来的吗?说话都这么没起伏的。不过......嘿嘿,叫我轻尘的时候就听的出很有感情的,虽然不明显啦!
"只是今天?你知道一天里可以发生多少事吗?"
屋子里传来拍桌子的声音,吓的轻尘直缩脖子。
乖乖!没想到轩哥哥发起火来这么恐怖!以后还是少惹他为妙!
"寒天!"叶纵轩长叹了口气,似是无可奈何,又似痛心疾首,"你可以不在乎任何事,但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你的毒......"
听到‘毒'字,轻尘心里忽的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当先做出动作,一抬腿将门踹开,不顾屋内俩人惊讶的目光,冲过去一把扯住莫寒天,焦急的询问。
"寒天,你中毒了?"
怎么会?他不是百毒不侵的吗?
"我没事。"
依然是淡淡的语调,但看着轻尘那毫不掩饰的焦虑,莫寒天的眼中染上点点温情。
"那......"轻尘疑惑的扭头看着叶纵轩。
"不是中毒,而是他自身的毒。他从小以毒为食才练成今日的百毒不侵,但每年的这一天毒性都会反噬,一天中绝不能运气,一旦运气则毒气攻心。以前在坤云还好,只要留在神殿,没有人动得了他,但如今在灵尧......唉,反正我是管不了他,你们看着办!"
说完,叶纵轩负气的摔门而去。
以毒为食?那要承受多么大的痛苦?而且,普通人怎么可能为了练成百毒不侵而整日食毒?莫寒天,在你冷漠的表情下到底隐藏了多少痛苦?而我,要如何才能触摸到你深藏的痛?如何才能抚平你狰狞的伤?
"傻瓜,别听纵轩夸大其词,根本没他说的那么严重。"
莫寒天的温言软语只让轻尘的心里阵阵的疼,经过二十五年的沉淀,那些毒早已成为莫寒天身体的一部分,即便是他的力量也无法将之驱除。
为什么?他明明拥有如此玄妙的力量,可为什么总是无法帮助他最想帮助的人?如果......如果他真能齐聚四印成为创神,是不是就能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是不是就能救他想救的人?
轻尘伸出双手,紧紧的圈住莫寒天的脖颈,将脸搁在他的肩上,带着哭腔低声的喃呢。
"寒天,你一定不要出事!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坤云,你可不能食言!"
那轻颤的身躯紧紧贴着他,阁着衣服传来阵阵温热,仿佛三月的春风暖着他的心。莫寒天将轻尘紧紧揉在怀里,俊美的脸上漾着春水般的柔,眼中,清波流转,仿若寒冬坚冰融化后的暖。
"不会!我会带你去坤云,让你看看庄严的神殿,华丽的皇宫,热闹的街市,一切的一切,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轻尘哽咽着,点头,再点头。
他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只要能陪在这个人身边!此生足矣!
一阵倦意猛的袭来,轻尘含着泪,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仿佛感到有人轻柔的将他抱起朝屋外走去。他轻叹一声,听着那让人安心的心脏鼓动声,将身体蜷近那宽阔的胸膛,双手紧紧抓着那人的衣服,不愿放手。
大哥,二哥,对不起!我竟是爱他至深,这一生,只愿不离不弃,相伴到老!相伴到老!
第二十三章 炎夜
梦中,有吞吐不息的红色火舌,肆虐着将一切都纳入腥红的血盆大口中,尖啸声,呐喊声,哀嚎声,仿佛地狱传来的悲鸣,支离破碎,伴随着死亡的阴影。
轻尘皱眉,微微翻了个身。
好讨厌的梦!好真实的梦!竟能闻到东西被烧焦的味道。
等一下!东西......被烧焦......
轻尘猛的翻身跃起,却又颓然的倒在床上。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浑身无力?
窗外,红色的火舌妖异的舞动,耳中能听到人们奔走灭火的呼喊声,烟熏的味道从门窗的缝隙蹿进来,呛的轻尘不住的咳嗽。轻尘咬着牙,抓住床柱,撑起无力的双腿,一手掩着口鼻,跌跌撞撞的朝屋外跑去。
忽然,一阵巨响,房门被什么人一脚踹开,然后便听到有人在焦急的呼唤他的名字。吵杂中轻尘根本听不清是谁,只知道有人来救他,便扯着嗓子拼命的叫着,希望对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下一瞬,一个人影蹿到轻尘身边,一把将他抱起,朝门外冲去。轻尘一边喘气一边抬头看去,竟是景书!
"景书!带我去找寒天!"
轻尘抓住景书的衣服,挣扎着喊道!这场火来的如此突然,多半是冲着寒天来的。但他今日内无法运气的事应该只有叶纵轩和自己知道,怎会凑的如此之巧?还是说,有人背叛?
一想到有人要害莫寒天,轻尘更是着急,拼命拉着景书想让他将自己带到紫檀院,谁想话还没出口,景书却忽然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前方。
轻尘顺着景书的视线看过去,那回廊之上,蓝色的衣衫在火色中肆意舞动,硕长的身姿漠然而立,沉静中带着狂霸的绝傲!
"寒天!"
见莫寒天没事,轻尘终于放下心,挣脱景书的怀抱,勉强站到地上想向对方跑去,却被景书一把扯住手臂拉了回去,几乎让他骨折的力量不禁让轻尘倒吸了口凉气,疑惑的抬头,那平凡无奇的脸庞映着摇曳的火光,嘴唇邪魅的勾起,透着几欲疯狂的鬼气。
"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声音中有惊讶,有感叹,更多的是得意与噬血的杀气!
"放了他!"
景书将轻尘扯到怀里,一手扣住他左手命门,一手抓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抬头。
"他对你如此重要?值得你拼着百毒攻心之险也要来救?"
"放了他!"
右手轻翻,薄如蝉翼的剑在火光中泛出血色的光芒。
看着眼前对峙的两人,轻尘已了然于心。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今夜放火的恐怕就是景书,而自己会浑身无力多半和那封信上的香气有关。可恶!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救他!轻尘死咬着下唇,恨不得生吞了身后的人。但如今自己双手受制又浑身酸软,到底要怎么办?
正想着,叶纵轩和顾成都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形都大吃一惊,特别是顾成,他就算再笨也看得出他的结拜大哥背叛了主子,一时竟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
"景书!"叶纵轩冷下脸,大喝道,"原来你竟是大皇子的走狗!"
"走狗?他不配!"景书恶狠狠的吼道,"皇族,大臣,还有你,洛离,通通都该死!"
景书的这席话让叶纵轩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明明是大皇子的人,可为什么却对自己的主子还这样恨之入骨?忽然,一个念头猛的蹿入叶纵轩的脑中,难道他是......
"洛离,还记得七年前的镇北将军府吗?"
叶纵轩的脸色瞬间苍白,失声大叫:"你是大公子景弈?"
"没错!"景弈死死盯着莫寒天,眼中寒光四射,仿佛想将对方撕个粉碎!"当年你为了排除异己,竟设计陷害我父亲,致使我府中上下三十六口尽皆被处死,洛离,这笔血债,你要怎么还?"
莫寒天仿佛没有听到景弈的怒斥,只是凝望着被劫持的轻尘,淡淡的回道:"你不过是要我的命,给你便是!放了他!"
一句话,却让轻尘心神俱伤,泪眼婆娑。那是如此孤高的人,却只将他印在眼里,刻在心里,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他舞轻尘何德何能?这一生竟能得此深爱,他还有何求?还有何求啊?
眼色骤冷,俏脸如冰,轻尘趁景弈怒火正炽,稍有松动,拼着全身力气猛的翻动左手,黑气弥漫间眼看就要触上景弈的身体,但轻尘到底低估了对手,他能心怀大仇在莫寒天身边蛰伏七年,心机是何等深沉?如今轻尘的举动早落在他眼中,翻手一抓一扯,一声脆响和着轻尘的惨叫在夜色中骤起,揪人心疼。
莫寒天脸色大变,一股森冷之气犹如巨浪狂袭而来,身影颤动就要欺身上前。景弈猛的掐住轻尘的脖子后退几步,大喝:"别过来!"
莫寒天身形一滞,看着轻尘苍白的脸色,心仿佛被刀绞了般疼,眼中怒火暴涨,面容扭曲,双拳紧握,竟掐出血来,如今的他,哪里还有丝毫的冷静沉着!
"哈哈哈--"看着莫寒天无可奈何的样子,景弈猛的仰天长笑;"洛离,没想到你也有今日!也不枉我自毁容貌在你身边苦等七年!今天,我要你血债血偿!"
忽然,寒光掠影,剑气如虹,由景弈的身后猛的袭来。景弈心中大骇,抱着轻尘一个旋身避开,谁想那一剑不过是虚招,还没等景弈站稳,一掌已夹杂着雷霆之势硬生生的击在他胸口,景弈体内一阵气血翻腾,手上一松,轻尘已被来人劫了去,定睛一看,那人竟是独孤破!
原本独孤破今晚是和贺昆约好去喝酒的,但却不知怎的一直心神不宁,就先辞别了贺昆赶回来,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阁中起火。当时独孤破心中唯一想到的就是轻尘,急忙飞奔过来,正好救下轻尘。
眼见轻尘已被救走,莫寒天怎会错过这等大好机会,冷笑着欺身上前,冷剑残影,招招夺命。景弈本就不是莫寒天的对手,再加上方才中了独孤破一掌,此时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眼见对手招势越发凌厉,而自己只有躲避的份,眼中不禁露出绝望之色。
难道,自己苦等七年,竟还是无法报仇吗?
莫寒天冷哼一声,剑影浮动直若桃花纷绽,将景弈围了个水泄不通,眼看那剑尖就要将景弈刺个穿心过,一道黑色长鞭破空而来,蛇一般卷住莫寒天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