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西简郡王府就到了,过了一重一重的守备关卡,苏东不断的拿出他那个明晃晃的腰牌让人看,每拿出来一次,他就要用衣角用力擦一下凤毛咬下的大牙印,同时不满的瞟凤毛一眼。凤毛呢,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今天的确太累了,一进车厢里就开始闭目养神,现在他的口水已经打湿我裤子!我有心一脚把他踹下车去,可是想想这闯祸的狗头对我还算忠心,于是只好任由他继续用口水给我洗裤子。
马车辚辚,终于慢慢的停了下来,苏东在最后哀怨努力的擦了铜腰牌之后,确认牙印肯定是擦不下去了,只好瘪着嘴跳了下去。就听见一个女声问道:“苏东瓜,大夫请来啦?”
苏东在外面答:“请来啦,请来了,光明巷、梧桐里、凤栖草堂,凤飞大夫!月儿姑娘,人就在里面侯着呢!”
那女声继续问道:“没请错吧?”
苏东答:“怎么会错呢。月儿姑娘,您看看我这腰牌,货真价实,好大个牙印儿,刚咬的,还新鲜着呢!”
“呦,你别说啊,这牙印还真是刚咬的!那就赶紧把人请下来吧!”
我在车里面听的一头雾水,这哪儿跟哪儿啊,什么牙印不牙印的,敢情凤飞大夫专门在人的饰物上留牙印怎么着?!眼见苏东一挑帘,硕大一颗胖头伸了进来,“凤大夫,二门到了,小人就送到这儿,接下来,月儿姑娘领着您去。”
我只好往车外走去,猛的用力敲敲凤毛的狗头,“醒醒,到地儿啦。”
凤飞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包子蒸好了?”
为了防止把自己气吐血,我只好闭紧嘴巴。我说呢,难怪会有那么多的口水,包子!我中午还饿着呢。
月儿姑娘见我跳下来后,先看看我的人,竟然没有露出我最常遇到的那种惊讶表情,反而沿着我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巴、下巴……,一路向下,然后“噗哧”一笑。我顺着她的眼光望去……。
啊!啊啊!!啊啊啊!!!
死凤毛,我要饿你三天不许吃饭!凤毛的口水当不当、正不正的就在我的衣襟前面、腰部下方的位置上,描绘了好大一片壮观的印记。我简直欲哭无泪,凤毛啊凤毛,不就饿了你一顿。你说你,至于的吗?
还好月儿姑娘没有说别的,转过身去,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声音颤抖的说:“凤,哈,凤哈哈,凤大夫请跟我来,哈哈哈哈哈。”然后用左手撑着腰在前面憋着笑走。凤毛此时刚好抱着药箱从车里面跳出来:“少爷,就是这个姐姐打摆子,要看病吗?”
我顺手按住他的狗脸,用力一推,就把他塞回到车厢里去了,少给我丢人现眼吧!
这才感到自己左右两边热辣辣的脸颊发烧一样的烫人。
我已经成功的把脸丢到家里面去了,想来荷官和小王爷家中应该多两块黄澄澄的面皮,以后他们大可以用来睹物思人。
我垂头跟着月儿姑娘走,一路上忍受无数人惊讶的笑声,尴尬无比。忽然我听月儿姑娘说,“好了,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我去去就来。”
我抬头一看,这里是一处回廊末端,远处一个秀气的小内湖,正沿着一个闸口不停的泻水,想来另有源头所在,可惜目光波及之处,被精致的回廊挡住。此时没有别人,我拣了一块儿干净的湖石坐下,闷闷不乐。
已经是傍晚时分,水声汩汩,斜阳下的小湖说不出的清冷灵秀,树木的倒影郁郁葱葱的,浅水的地方不但可以看清河底生满绿苔的卵石,间或还有黑黑的小鱼在中间穿梭。
这个时候,我不禁产生一丝恍惚,在早晨的时候,如同无数个清晨一样,我同凤毛拌嘴、吵架,然后云霄忽然出现,又莫名其妙的同胖护法打了一架,紧接着凤毛被人绑架,我被迫去聚芳楼听了一支曲子,认识了一个特立独行的风尘奇女子,还险些被圣火教的教主扣下不放,等我决心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时候,又被西简郡王府的人拉到这个地方,对着一波平静寂弋的湖水想心事。难道,这就是人生吗,它总在你最意外的时候转弯,就如同这汩汩的湖水一样[自由自在]?!
长叹一声,我抬头看向那个小巧的水闸,这才发现那上面凿刻着四个古朴的篆字“韵湖平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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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于飞 53
长叹一声,我抬头看向那个小巧的水闸,这才发现那上面凿刻着四个古朴的篆字“韵湖平鉴”。
韵湖平鉴?好熟悉的名字,恍惚间,好像曾在哪里听说过。
远方一抹斜斜的夕阳,半坠半摇的攀扯着树梢,努力的向上探出半张脸,映得碧透的溪水半边瑟瑟半边红。一只红蜻蜓不知道从哪里飞了过来,弓起尾巴,在湖面上一点一点,画出一道道涟漪来。
伴随这阵阵涟漪,我仿佛看到有两个锦衣的男孩,一前一后的跑着,大声嘻笑。
“蜻蜓!红蜻蜓!!”
“我来捉。”
“啊哟,飞跑啦。”
“追,快追。”
“飞到韵湖那边去了。”
“看我捉到啦,啊……”
“卿官?!……来人啊,卿官掉到湖里头去啦……,救命啊!……”
韵湖!!那不是,那不是我家的那方小湖吗?原本以为已经淡忘了,可是不经意间,总会被一个名字,一个景象,甚至是一个背影,把自己撕扯支离破碎,体无完肤,眼泪不能遏制的流了下来,爬满整个脸颊。
“凤大夫——。”月儿姑娘的声音打破了静寂,也打破了我的深思,我连忙转过身去,用袖口轻轻拭去眼泪,“我在这里。”
月儿听见我的声音,向我走来,手中还提了一个大篮子,上面盖了一块方巾,一见到我,她又噗哧一笑,“凤大夫,您,您今年几岁啦?”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充满疑惑。
她见我不答,用手指着我的脸,“羞,羞,羞。被我笑了两声,居然一个人跑到湖边哭鼻子,你这个人,哈哈,哈哈……。”
我不能解释,更不能反驳她,只好试图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不知道府上那位贵戚微恙,可以请去一探么?”
月儿格格的笑着,“病人我已经带来了,可不就在你眼前么。”
我抬起眼睛惊讶的问:“难道是月儿姑娘有哪里不舒服吗?”她微眯起眼睛假装生气:“你看我像生病的样子吗?你真正的病人在这里呢!”说完把那个大竹篮子塞到我的手中。
我只好不明所以的接过她的竹篮,正在犹豫中,就见那方蒙着竹篮的布被顶了起来,里面钻出一个毛茸茸的雪白的小东西,用粉白的小爪子搭着篮子沿,颤巍巍的用鼻子闻我的手,一副又紧张又好奇的神情。
我“呀”了一声,好可爱的小东西,它正睁着大而无辜的眼睛骨碌骨碌的看着我。我伸手去抚摸它洁白而柔软的身躯,它有些紧张,钻到篮子底下,过了片刻,似乎又很舒服,于是蜷成圆圆雪白的一团,任我抚摸,闭起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我玩了一会儿,这才想起眼前的事情颇为古怪。王府神神秘迷的把我请来,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在这里跟小狗玩耍?!我怎么能这么没有心机,居然开开心心的在这里玩小狗。我逗弄小狗的手不由的慢了下来,小东西立刻感觉到了,睁开眼睛,用微凉的小鼻子轻轻蹭着我的手掌,似乎在安慰我,又似乎在请求我继续跟它玩耍。我还在犹豫的时候,就听见月儿姑娘充满疑惑的说:“凤大夫?”
我回头问:“怎么?”
月儿指着正在蹭着我的小狗说:“赛雪居然不怕你!”
我说:“赛雪?!它的名字原来叫做赛雪。它怎么了?”
月儿轻轻叹了一口气,“赛雪是我们王妃的命根子呢,说来这小东西也是命苦,来的时候,全身都是伤,一条腿还是瘸的,要多难看就多难看。可是王妃一眼就看中了这小东西,还亲自给它求了个赛雪的名字,一天一只活鸡给它补养,又从太医院调御医来给它调理。按理说,它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过去3个多月了,它还是不会跑,太医们会诊了多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王妃急了,命人全城去找知名的大夫给赛雪看病,只要能看好的,一定重赏。我们听说城东光明里梧桐巷凤栖草堂有个专治疑难杂症的凤飞大夫,所以才把您请了来,给我们赛雪好好看看。赛雪的胆子小,除了我们王妃,我还没见它跟谁这么玩耍呢,看看,它跟您还真有缘分,它喜欢你呢。”
听了月儿的一番话,我心中的疑惑和担心一扫而空,开开心心的把赛雪从篮子里捞起来,抱在怀中慢慢抚摸,我轻轻依次抓起它的四只小腿握住,然后问月儿:“赛雪以前受伤的是左前爪吧?”
月儿一脸惊讶的问:“神了,凤公子,您怎么知道的?我没有告诉您啊?”
我微笑,“这个其实并不难,方才我轻轻握住赛雪的四肢,只有按住它的左前肢的时候,它浑身轻颤,非常紧张担心的样子,所以我猜它一定是这里受过伤。”
月儿姑娘担心的问:“凤大夫,赛雪的伤好了么?”
我肯定的答,“已经好了。”
月儿不解:“那么为什么它还不能跑呢?别是有别的毛病吧?”
我忽然起了顽皮心,“不能跑?谁说它不能跑的?”
我忽然把赛雪往地上一放,在它后面轻轻一推,就看见赛雪欢快的往前跑了几步,然后回过头,支起小耳朵看着我,蹦蹦哒哒的往回跑,围着我不停的转圈子。
月儿大张着嘴巴,瞪圆了眼睛看着跑跳的赛雪,一副呆头呆脑的蠢模样。我站在旁边叠起手尽情微笑。很好,很好,我今天的糗已经出的够多的了,尤其这个刁钻的月儿姑娘,一直在戏弄我,如今终于怨气得偿,报复回去,我很开心,我很满足。
许久,月儿姑娘才原神归位,她结结巴巴的说:“凤,凤公,公子,你是怎么做,做到,到的?”
我尽量不流露出得意的模样,假装糊涂:“什么怎么做到的?我没做什么啊?”
月儿说:“就是这样才奇怪,怎么你什么都没做,可赛雪居然就活蹦乱跳了?”
我见再假装就要露馅了,只好解释给她听:“赛雪的腿其实早就好了,这么多御医为着它打转,再看不好就出怪了。它之所以迟迟不能跑,一是它被腿伤吓坏了;二是你们把它照顾得太好了。所以它总害怕自己还腿疼,不敢用力,加上你们精心照料,它也没有必要去用力,所以三个月也不能跑跳。刚才我轻轻用手握住它的左前肢,就知道它很胆小,所以在跟你说话的时候,我用力握了握它的小腿,让它感到并不痛了,这个意思就是告诉赛雪,它的腿已经好,不用怕疼。然后在把它往地上一放,轻轻在它后面一推,强迫它跑两步,它自然就知道自己已经能跑了,所以就是现在这样了。”
月儿一脸不可思议,“凤大夫,您可真神了。可是您是怎么知道赛雪胆小的呢?”
我心中暗暗得意,哼哼,这回你可不敢小瞧我了吧,刚才你还笑我,你还笑我!然而表面上,我却假装一声长叹,用手摸着下巴,摆出一副“你很白痴”的遗憾表情对月儿解释道:“根据我行医多年的经验,赛雪啊,它可真是一只多疑的小狗啊!!”
不想我此言一出,方才还一脸对我仰慕崇拜的月儿,已经蹲下去放声大笑,乱没有形象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凤公子,你,你不是故意的吧,你,哈哈哈,你究竟是聪明绝顶,还是笨得可以呢?哈哈。”
我只好摸着脑袋不出声,还是赛雪有良心,跑到我脚边,仰起头,用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我。
那边的月儿好容易才止住笑声,用手指着蹲在我面前的赛雪,“小凤大夫,您说它是一只多疑的小狗?”
我小心的点点头,“怎么了?”
月儿用手撑着腰,勉强忍着笑说:“怎么,您就没发现它其实是一只小狐狸吗?”
我连忙低头看向赛雪,赛雪似乎为了证明月儿的话,正对着我高兴的摇晃它雪白蓬松的大尾巴,然后它还偏过脑袋,似乎给我抛了一个得意的媚眼。
Ps:大哭啊,我想天天都写凤于飞,这个故事我喜欢啊,大哭啊,为什么我没有时间,呜呜呜呜呜……。
凤于飞 54
长叹一声,一世英名付东流。我今天居然栽到一只得意的小狐狸手里。然而赛雪似乎不觉得,正对我的鞋子发生莫大的兴趣,两只雪白的小爪子轻轻按到我的鞋面上,低头闻个不停。
月儿眉开眼笑的弯腰捞起赛雪,要把它装到原来的那个篮子里。小家伙不高兴了,伸出爪子里的指甲,扒着我的脚,紧紧的勾着。月儿只好把它的两只小爪子都扒开,它淘气的歪过脑袋,龇牙要咬月儿,月儿啊哟一声就送了手。小家伙蹲在地上,高兴的把大尾巴扫来扫去,得意万分。
挑衅!它居然还敢挑衅。我伸手拎起它的后颈的皮毛,把它拽起来。赛雪发出一种近似小孩子一样的嘀咕声,黑溜溜的小眼睛里居然似乎在谴责我。我也从它龇牙咧嘴的一笑,“让你得意!看看,这就是下场。小家伙!”
我把它装进篮子里,递给月儿。月儿连忙接了过去,“我这就去给王妃看看,你先在这里等着,肯定有重赏的。”说完,她拎着那个小篮子走了,赛雪在篮子里露出一个雪白的小脑袋,一直用黑亮的眼珠盯着我,我忽然发现,它这种又迷糊又委屈的表情,居然和凤毛有三分相似,哈哈。
想到凤毛,我才记起这个臭小鬼被我塞到车厢里等着,如今不知道又做了多少美梦,流了多少口水。这个臭蛋,整天只想得到吃!将来一定会成为小胖子,不过话说回来,如今我的肚子里也在天人交战。饿,我好饿啊。
为了抵抗我腹中的饥饿,我只好转换思路,思索着等一会儿不知道王妃会给我什么贵重的赏赐,会不会是几个硕大的金锭子?那样我就可以用它去买林家火烧吃。不过也许是一打银票,那也好,我正好用它作盘缠,一路游山玩水,美吃美喝的到大理去。我用力的摇摇头,我怎么整天就想着吃,难道我也变成凤毛了么。
如今吃东西的事情倒不着急,估计到了这时辰,那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唐大教主也该醒啦,我还是拿了赏赐脚底抹油溜之先,不然等他来找我算帐,我究竟能捱他几下铁沙掌,确实值得商榷。只可惜,我那凤栖草堂才刚有名气,开张也不过一年……。
我正在肚子里安排去大理的路线,计算着怎样才能最能赏尽美景,尝遍美食,就听见有人从身后踏着草地向我走来,我坐在石头上,回头看月儿姑娘带什么好东西给我。
来的人却不是月儿,他正呆呆的看着我,我也惊讶的看着他,这个人,这个人……。
站在我面前的人通体穿着白衣,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成的,只是说不出的妥帖舒服。我不知道人好看起来什么样子,只知道对着这个人,我脑子唯一出现的词汇就是“貌美如花”。可是这个人却只是呆呆的看着我,疑惑的咔吧咔吧眼睛,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似乎天生就是含笑的,斜斜的向上飞去,说不出的好看。这个人似曾相识,我在哪里看见过呢?
那个人看我用疑惑的神情看着他,不由也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他眉梢一跳,一副恍然大误的神情。
电光火石之间,我忽然意识到这副表情在哪里见过了,就是在刚刚赛雪的脸上,难道是它!
我们紧紧盯住对方,异口同声的说:“赛雪?!”
此时,天色已经半黑,太阳完全的沉到西山之后,青山翠绿的倒影此时映照在溪水中,宛如狰狞的鬼影。不知道是水边的缘故还是的确起了阵阵阴风,我感到后脊背一阵阵发紧,想要抬腿跑,可惜身后唯有碧潭一汪,偏偏面前还立着一个一脸无辜,满怀期待的狐狸精,正深情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