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着他,发现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的神色。我不动声色的轻轻往后一撤,脱离他的身体接触,轻轻问:“原来你叫做云渡飞,你为什么骗我说你叫云霄?”
云渡飞笑说:“我的名字叫云渡飞,可是我的别字就是一个霄,所以,说自己叫云霄也不是骗你,不过是更亲近一些,怎么了,你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儿跟我计较吧?”
我摇摇头,“怎么会呢。对了,你恩师听说是天朝的周相爷,你是有名文武全才的一代儒将,不是不?”
他奇怪的说:“你怎知道?难道你跟我房师稔熟?”
我平静的回答:“我乃是一个山野草民,怎配与当朝一品有缘结识。只不过将军的英名已经遍及天下而已。”
他笑:“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名气呢,你是听人说我什么了吧,等会儿一起告诉我。”正说着,中间仪门大开,里面跑出许多穿戴整齐的官员们,其中一人连声说:“算计着大人这些天应该是到了,可算把大人给等来了。小人们已经准备好香案议程,就请大人沐浴后拜印接衙吧。”
云渡飞笑着点头,把马缰绳扔给身旁下官,起身就往里走,走了两步回头招呼我,“阿飞,一起进来啊!”
我摇摇头,“云将军,我不能习惯衙门里的生活,我们主仆二人还是暂住客栈的好。就此告别!”
他的神情错愕,像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忽然改变主意。
身旁有一个看着非常伶俐的人问:“不知道这位是?”
我不等云渡飞回答,抢着说:“我乃是云将军路上结识的一个旅伴,多蒙将军照顾,已经打扰多时,如今实在不便继续打扰大人,还是就此告辞的好。”
云渡飞几步走到我跟前,一脸焦急的说:“凤飞,阿飞,你怎么了。你告诉我你怎么忽然就变卦了呢,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我耐心的回答:“安抚使的官署威严肃穆,不是我这样的乡野草民能习惯的。多谢将军的好意,凤飞心领了。”
云渡飞居然急出一头汗来,喃喃的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两正在这里僵持不下,后来还是那个伶俐人上前说了一句话:“云大人,既然这位公子不习惯我们官署的官邸,那么,让下官找人领着公子去珉城最大的客栈留意阁里找一间独门小院也是一样的。更何况留意阁离我们官署并不远,也方便大人和公子常常见面,岂非两全其美?”
我听了抢着回答:“如是甚好,就请这位大人使人带路。云将军,你先去拜印,等我们都安顿好了,凤飞再来道谢。”
云渡飞思考半日,只好点头称好。
就这样,我们跟着一个官署的小吏住进留意阁的一个侧院,看环境还很清幽,无人打扰,完全没有一般客栈的吵杂,我很满意。
不知道是云渡飞的授意,还是那些做下官的巴结,居然连房钱都替我先交上半年的,我推辞不过,只好先把这事放在一边,叮嘱柜上,烧多些热水洗澡。这些日子连着赶路,也该好好歇息一下。
凤毛等旁人都走了,蹭到我身边,轻声问:“少爷,云少爷是不是坏人啊?”
我看着他的小脸反问:“胡说,云将军乃是朝廷堂堂命官,如今更是守护一方边防,重权在握,你怎说他是坏人?”
他小声的回答:“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一路你都跟他有说有笑的,等到了衙门口,听了他的名字后,你的脸色当时就白了,像死人那种白。我还以为你要晕过去呢,一直站在你身旁等着扶你,还好你没晕过去,不然我也不一定能撑得住你。”
我摸摸他的头,“就你聪明?不知道的事情不要瞎猜,等洗完了澡,我领你上街买好东西去。”
洗完了澡,我领着凤毛去前堂吃了一顿饱饱的饭后,见天色还早,就领着他出外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裁缝店,想去挑块料子给自己和凤毛添两件衣服。
走到大街上,一家家铺子慢慢走过,原来,逛街也是这么有趣的事情。我把街边的楹联念出来,让凤毛猜是什么店。
这个有意思,我念给凤毛听,“南北诸人,到此一游;东西两地,步步高升。”
凤毛摸摸脑袋,“是个粉刷店吧?”我敲敲他的头,“笨,是家鞋店!来猜猜这个‘笑营营役役,生不带来;叹千千万万,死不带去’是什么?”凤毛眨巴眨巴眼睛,“少爷,这个说的是钱吧?”臭小子,这回猜对了,这个是钱庄。
我继续念给他听:“哈,这个有意思,‘火烧眉毛,我乃救急人家;雨过天晴,还君英雄本色’,这个你肯定猜不着。”不想凤毛眼睛都不眨的说,“少爷,你刚才问的一定是家当铺。”我奇怪,“你怎么如此肯定?”
凤毛噗哧一笑,“少爷家里一定很有钱,从来没进过当铺,你可知道穷人关当铺叫什么?”我顺口问道:“叫什么?”凤毛一本正经的回答:“娘舅家!天下除了当铺,谁敢说自己是救急人家,这不明摆着嘛!”原来如此,这世上的说道还真多,大开眼界。
我看着看着,不由自己先笑了,好,好,好,这个对子好。凤毛看我自己笑,连忙问我:“少爷,你又看到什么了,别光顾着自己笑,快念给我听听?”
我忍笑给他念:“‘百行各业,都归我管;王侯将相,入此门来’。你要是能猜出这个是说什么铺子,我就服了你。”
我万想不到凤毛居然顺口就答:“少爷您还别说嘴,这可真能让我猜着了,这个一定是个棺材铺!”我睁大眼睛看着凤毛,不可置信的说:“小凤毛,你可以啊,这都能猜出来?”
他未免有些洋洋自得起来,“谁敢说自己能管百行各业,王侯将相?就一个人,阎王老子!所以,挂这副对子的,一定就是一个棺材铺!”
我看他未免太过得意,少不得狠狠凿了他几下脑壳,臭小子,你要臭屁,还得再等几年,哼!
我们沿着这条街慢慢往前走,发现街的中间有一栋很高粉墙的庭院,高门大户的,上面金漆一副楹联:“‘佳山、佳水、佳风、佳月,千秋佳地;痴声、痴色、痴情、痴梦,几辈痴人!”这是什么地方我可不知道,看了半晌,低头问凤毛,他也张大嘴巴,呆呆的说:“少爷,这会不会是个茶楼啊,你看这么高的门?”
还不等我回答,就感到有人用东西扔到我头顶,我回头,却不见人。吧哒一声,又有什么东西砸到我头上,我低头一看,却是一枚瓜子。大白天的怎么会有瓜子掉到我的头上?就听头上有人喊:“傻子,怎么不上来?”
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女满脸含笑的看着我,见我抬头,有那么一瞬怔了怔,然后咬着下唇又说道:“冤家,冤家,我的冤家到了。你快上来,我等你!”说完一闪身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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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抬头,我恰好看见楼上高悬的大匾,上面金光闪闪三个大字“聚芳楼”。
凤于飞 40
这一抬头,我恰好看见楼上高悬的大匾,上面金光闪闪三个大字“聚芳楼”。
我来不及叫上凤毛,转身就跑,直跑出半条街去才停下脚步慢慢喘气。过一会凤毛气喘嘘嘘的跟了上来,一见到我就委委屈屈的说:“少爷,您跑什么,怎么都不叫我一声。”
我低声对他说:“不是我不叫你,是我来不及叫你。你猜刚才那个是什么地方?”
凤毛反问:“什么地方?”
我压低声音说:“那是一所妓院!”
不想这个小鬼翻翻白眼,大声说:“妓院怎么了,是妓院你也用不着跑吧?”
我怒道:“这是什么话,那种地方当然要绕开走了。”
凤毛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我,然后问:“少爷,您该不会从来没……。”在我愤怒的目光下,他很聪明的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哼,这臭小鬼,真和我一点都不象!!即不可爱也不纯洁,一会儿挑料子的时候,一定捡一块最难看的给他!
经过这一番喧扰,我已经没有心情再四处闲逛,安静地找到裁缝铺子,捡了两块布料,给自己和凤毛都缝了两件衣服,讲定价钱。那裁缝劝我:“公子,向您这样的身材容貌,那要穿一身白才好看,不如您换这块白缎吧,我算便宜些给您。”
凤毛在一旁插嘴:“我们家少爷穿什么都好看,他人长的俊!”
那裁缝点头称是,然后说:“这块白缎,可真是上好的川锦,除了公子您,别人穿他就是糟践了,公子,您把那个蓝绸换成这个吧?”
我摇摇头,轻轻推开凤毛正往我身上比的手,坚定的就要那块蓝色的料子。然后领着凤毛离开,这一生,我将永不再穿白色,永不再谈情字!
凤毛一路嘟着嘴,在我后面嘀嘀咕咕的,“真是的,人家把上好的缎子卖成绸价钱,居然也有人推出去不要,没见过这么不会占便宜的……。”
我笑,不去理他,一会儿给他买块儿糕,他就都忘了。
正四下找有没有卖糕的,却见前面围了一群人,正鸡飞狗跳的吵架。我见状,连忙就要躲开,凤毛却拉着我,央求道:“少爷,那边干什么的?我们看看去,我们看看去。”
我本待不去,看他一脸期待的样子,不由心软,拉着他的小手,一起凑到人堆里看热闹。
只见当中一个年纪不轻的女人,力气十足的吆喝着:“都听好了,给我砸!有什么砸什么!什么值钱给我砸什么!!砸出个响来马奶奶我有赏!!!”
那边有个人哭着脸说:“哎哟我的马大奶奶,求您手下留情,我们这和兴堂可是百年的老子号,您,您这唱的是哪出阿?”
那马大奶奶闻听此言,用手指着那掌柜的骂道:“我呸!我那儿子,我那儿子原本就是有些食不下咽,虚火上升的症状,请你来诊脉,你怎么说的?不要紧,开个方子,两剂药下去就好了。结果怎么着?个多月下去,不但没好,现在连床都下不来了,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眼看,眼看就不行了……。”说到这里,用手绢拭了拭眼角的眼泪,有说:“我儿子就是吃了你的药才到今天的份儿上,我管你百年不百年,砸了你的店也陪不来我儿子的命,砸,给我砸!!!”
那边一群汉子就要上去动手。从药房内堂里跑出个小童来,手里拿了一摞纸,递给那个正在求情的人。那人接过,连忙走到门口双手张开:“慢!马大奶奶,这是你们家公子的脉案和药方子,我都有留着,今天,各位里有懂医的请上来看看,若我有虚开药方误人性命的,不等你马大奶奶砸我招牌,我自己就先服了信石粉(注:砒霜),给马少爷偿命!”
那马大奶奶闻听此言略微犹疑,似乎也拿不准主意砸不砸,用一双眼睛紧紧瞪着那大夫,不言语。
凤毛拉拉我的衣襟,“少爷,您不是懂医吗,你给他们看看。”我待要捂他的嘴,已经迟了,马大奶奶和那大夫都听见这话,两个人一起跑到我面前,那医生说:“这位公子,您要是懂医,就给我们看看,看我这方子开的可有毛病?我们都是同行,知道这里面的轻重,你给看看。”
我推辞:“这位老先生,小生只是粗通医理,怎么敢评判呢,您二位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着拉着凤毛就要走,这死小子,没事找事!等我回去再收拾你。
马大奶奶一把拦住我,“这位小哥儿,你先别忙着走,你给看看,有没有开错药?我那青儿,青儿……,我养了他整整十八年阿,如今瘦的只剩一口气,不瞒你说,我们家里连后事都准备好了,三代单传,到了这儿,就算断了烟火……。”说到这里,捂着脸哽咽,眼泪不断从手指缝里迸出。
周围有不少看热闹的都说,“这位公子如果懂医的话就给看看,救人一命胜七级浮屠,看看又不担什么……。”
我无奈,只好结果药方子从第一张开始看起,不到片刻,我便通通看完,在心里计算。
马大奶奶充满期待的问我:“如何?”
我沉吟着说:“看这脉象和方子,您家公子应该是厌食、盗汗,夜里有失眠多梦的现象,恐怕多少还带点咳嗽,是不是?”
马大奶奶和那医生一起说:“对啊,可不是吗!”
那医生焦急的说,“这位公子,您再看看我的方子,可有没有错了他的,误了他的?”
我笑着安慰那大夫,“您开的方子都是理气祛邪的,从药理上讲是没有错的。”那大夫听了这话儿,便拿眼睛翻着马大奶奶,“你可听见这位少爷的话了,跟我可没关系。”
我对马大奶奶说,“这位夫人,您家公子病重,想来您心里也是难过万分,可是这世上的事情,都不能尽如人意。再说做医生的,也只能是尽本分而已,只有医病的大夫,没有治命的医生。您还要多保重才是。”
听了我这话,那马大奶奶居然当街捂着脸痛哭起来,悲痛欲绝。那医生倒也不与她计较,在旁边轻声叹气,然后他看看我,转转眼珠,对马大奶奶说,“马夫人,不如请这位公子去给你家少爷请请脉,说不定就看好了呢。”
我立刻回绝道:“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不能,我仅是粗通医理而已。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转身要走,却被马大奶奶一把拉住,她一个妇道人家,却好大手劲!
我被她拉住动弹不得,就听马大奶奶说:“这位小哥儿,不瞒你说,我们马家在这珉城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家。可怜青儿他爹去得早,留下我们孤儿寡妇这么些年,现如今已经收敛多啦,可是我一个女人家,也照样敢在大街上砸了他们和兴堂的店!劳烦您去给青儿请请脉,要是还有救,我们马家一定好好报答您,要是救不回来,也是这孩子自己的命,我不冤你。成吗?不瞒您说,如今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啦,珉城最出名的大夫,就是和兴堂掌柜的,我马奶奶求您了。”说着当街就要下跪。
我连忙扶住她,“您千万别,我受不起。跟您去看看原也没什么,只是我可不敢保证能帮上您家少爷什么忙?”丑话还是要说在前面的,不然人家兴和堂尚有个铺子待砸,而我就只剩人一个可打了。
马大奶奶居然有几分豪杰气,“小少爷,只要你去看了,我就承你的情。马三,头前带路。”
好在马大奶奶的府上并不远,走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到了。我被领到马公子床前,我先看了看他的气色,只见他脸如金纸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眼窝深陷。
我伸手按住他的脉,仔细相了许久,放下。
马大奶奶一脸期盼的问:“如何?”
我反问马大奶奶:“您家公子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病症的?”
马大奶奶回答:“头半年还好人一个,这说病,也就是这两三个月的功夫。”
我继续问,“原来他的饮食怎么样?”
马大奶奶说:“不瞒您说,我们家是走镖出身的,这孩子以前就跟他老子习武,身子好,口也壮,什么都吃,每顿都得吃肉。”
我又问:“他这病是一夜发的,还是一点点重的,怎么个过程?”
马大奶奶答:“原来只是不太爱吃饭,后来人就有些不精神,我心里放不下,特意去请和兴堂掌柜的给诊脉,几剂药下去,连饭也不吃了,到这半个月,更是卧病在床,只有干耗的份儿。”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我最后问,“自从另公子病了后,家里有没有来过外人,马公子有没有出去过?”
马大奶奶想了片刻,肯定的说:“没有。”
我点头,“好了,我有一个法子,也许能救马公子一命,不过需要所有人都离开这间屋子,门外三尺也不许有人,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