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雁过留声[第四卷]

忽然洞口一阵异动，他才抬起头，看到慕容申抱着一些果子走进来。两人见面都是一愣，慕容申是因为对方脸上遗留下的痕迹，而柳怀一是因为自己已经无法感到四周的气息，一想到"惊心事"的解毒过程漫长复杂，此番无法在用内力，心里一阵唏嘘。
慕容申有些紧张的看着柳怀一，却见到对方苦笑。他抿了下嘴，想了想，说道："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说完，他却有些为难的看着柳怀一，两人自然知道慕容昭伤成这样，已然不能随意移动，可是单凭慕容申一人又如何能带他们三人离开呢？
柳怀一略微沉吟，咬了咬牙， 终于说道："不错，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看着慕容申，他将柳长思推开，说道："不过你我分开走，你带着长思，而我带着慕容。"
"不可以。"慕容申难以置信的看着柳怀一，说道："你现在......怎么......"
柳怀一眉头一皱，知道对方指的是自己内力已失的事情，当下眯起了眼睛，说道："你以为区区这样地迷药就可以对付我了么？"他冷冷笑着看着慕容申有些呆愣的样子，道："这世上什么都难不倒我柳怀一，你应该知道的。"
慕容申听了不由得皱眉，蹲下身子，低声道："你就别逞强了好不好？"
柳怀一心里一颤，他自然知道自己是逞强，可是他说的也是实话，的确自己有药可以暂时缓解"惊心事"的药性，让自己可以运用部分真气，可是这种药却极损内脏，不可多用。他看了看柳长思和慕容昭，下了决心说道："你该知道我从来不逞强，我说的出就一定做的到。"冷冷瞪眼，他从怀里摸索出一小瓶药，倒出一粒，吞了下去。
就在药丸下喉的一刻，柳怀一感到身体内一阵疼痛，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样的疼痛，他脸色一下子变得更白，豆大的汗珠留了下来，慕容申见状下了一跳，看柳怀一强忍着疼痛不肯出声，一旁的柳长思瞪大了眼睛，吓的要哭，他一把将柳怀一搂在了怀里。
"若是疼，别忍着......"
柳怀一闭紧了眼睛，顾不得难看的姿势，将头埋在慕容申怀里，咬紧了牙，心里却无比清醒地想着，无论怎样也不能叫出声来......
"若是疼，就咬我好了......"慕容申颤抖着说着，将柳怀一的头按在了自己肩膀上，他只觉得那人似乎犹豫了，但是最后仍旧感到肩膀上的疼痛，和淡淡的血腥味，他肩膀疼，可是心更疼，因为他知道柳怀一比他还要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怀一才软下了汗湿的身子，慕容申心疼不已，他缓缓地转过柳怀一的身子让对方躺在自己怀里，才搭上对方的手腕，感到一丝丝内力竟然慢慢聚拢凝聚，让他心里一惊，惊喜地看着柳怀一，才见到那人因为失了大量的体力而双眼迷蒙。
"吃些东西，补充些体力吧。"慕容申接过柳长思递过来的果子，放到了柳怀一嘴边。
柳怀一心知他说的没错，便顺势就着慕容申的手吃了起来。
只是几口，他就觉得一阵恶心，便摇摇头不愿再吃。坐起身子，竟自闭上了眼睛，调理起来。
慕容申看着自己手里剩下的大半个果子，微微皱眉苦笑，却就着柳怀一咬过的，吃了起来。
等到柳怀一再次睁开眼睛，那黑白分明的大眼似乎恢复了几丝神采。
慕容申问道："你没事了么？"
柳怀一微微点头，说道："所以我们立刻分道离开。"
慕容申听了立刻皱眉道："即使你现在没事了，那也不用你带着陛下，那对你......"他想说太危险了，可是看到柳怀一阴冷下来的面容只得作罢。片刻后，他才无奈的说道："我知道了，不过你先走吧。"
柳怀一听他同意，才缓和了脸色，摇摇头道："不，你先走，带着柳长思离开这里。"他低头看看慕容昭，说道："他还不能动，等天色再晚些，我在离开。"想了想他又说道："还有你带着长思走的快些，也好带人来接我们。"他没有说"救我们"，因为他的骄傲不允许别人营救。
慕容申自然知道，也没有多说，他的确明白，自己和柳怀一相比恐怕自己现在状况更好，带着柳长思离开也可以更快的带人来营救他们二人。可是想着，他又说道："既然如此，你就留在这里，等我带人来接你，可好？"
柳怀一又何尝不想这样，可是他知道这里被找到是迟早的事，可是看到慕容申期待的目光，那拒绝的话语却说不出来，他不想等别人来，这是他为人的坚持，可是这样的理由并不是理由，看看慕容昭，他终于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好，我在这里等你。"
慕容申听了大喜，他立刻抱起柳长思，说道："我立刻就去，你记得等我，要小心。"
柳怀一点点头，目送着慕容申走到洞口，那人又转过头，再次吩咐自己一定要等在这里，一定要小心，心热之余，却有些不甘。
等到慕容申离开，柳怀一才哇的一口吐了口血，他刚才服药时扭搅在一起的五脏似乎此时才得到一些缓解。
等身子好过一些，他将慕容昭的身子抱过来，让那人趴在自己怀里，眼泪又想往下掉。吸了吸鼻子，才从怀里摸出金疮药，还好这些东西他都喜欢随身携带。小心翼翼的揭开那人的衣服，模糊的后背显露出来，让柳怀一又是一阵心酸，那上面的伤口一看便知是炸伤的，不过还好慕容申已经做过了处理，这让柳怀一微微放心。
为那人换了药，感觉到自己力气似乎恢复了一些，他抱着慕容昭，想起对方和自己过去的种种，忍不住咒骂自己，如果不是自己这般任性，非要贪图刺激，也不会让慕容昭落得此时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心里疼痛，眼泪就留下来了。此番他又忍不住骂自己女人，动不动就哭，可是如今这般他如何不哭。
又觉得自己可怜，无端招惹这诸多事端，心下恨起了凤遗思，更恨那些和自己为敌的人，一时又觉得只有慕容昭对自己最好，如今担心慕容昭身子，于是呜呜咽咽的又哭了出来。
忽然，他感到怀里的人呼吸变得很弱，身子微微颤抖，他停止了哭声，害怕的不敢眨眼，瞪大了眼睛看着怀里的人，手不由自主地将内力输送过去，可是那人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怎么办？
察觉到慕容昭微弱下去的气势，柳怀一吓的说不出话来，平日里精明的脑袋一下子空白一片，他忘记了自己会些什么，嘴巴嚅动了几下，终于忍不住哭道："你醒醒......别离开我......"
"醒醒啊......慕容......昭......"

"别哭......"细弱的声音从自己脖颈传出，柳怀一顿住了哭声，小心的扶起慕容昭，看到对方已经睁开了眼睛，带着几分笑意的看着自己，他又喜极而泣，说道："你......你醒了？"
"嗯......"微弱的点头，慕容昭虽然背上很疼，但是看到柳怀一完好无恙的在自己面前，心里就觉得轻松庆幸，想到自己将那人护的极好，眼中便染上了淡淡的幸福。
"你......怎么样？"
"我没事，有你在，我怎么会有事呢？"柳怀一忍不住笑，可是想到慕容昭的伤痛，又忍不住哭，他没有办法控制，只好搂住对方，将脸放在对方肩膀上，让慕容昭看不到他奇怪的表情。
慕容昭只觉得这样的柳怀一很可爱，不逞强，不愤世嫉俗，少了矛盾，少了身上那些利刺，让他感到一阵满足，觉得如果柳怀一日后可以如此，那么自己如今所受的伤痛，所有的担惊受怕都是值得的。
"让我看看你，好不好？"慕容昭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深沉。
柳怀一身子微微一僵，"你这样趴着最好。"
知道那人是在担心自己背上的伤，慕容昭却只是笑道："我想看看你。"
耐不住对方的话语，柳怀一小心的撑起慕容昭的身子，让对方看到自己几分无奈的神情。看到慕容昭微微笑开，柳怀一道："伤成这样，你还笑。"随即他微微垂下了眼睑，低声说道："都是因为我......"
慕容昭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皱起了眉头，柳怀一继续说道："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这样，如果不是我......都是我的错......"
他的自责，是因为他的爱，他的恨，是因为他的自私。
柳怀一知道自己此时深陷僵局，能不能离开，看的都是运气，他不是信命的人，可是他知道他是有机会让这一切不发生的，只是因为自己对权势，对控制别人，对看到别人被自己打败时的懊恼悔恨而充满了兴趣，才会让自己选择来冒险，才会让两个人陷入这样的困局。
对此，他不知道怎样解救。
更加在几乎以为失去了对方那时，感到的后悔让自己心惊。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比起自己所追求的权势，刺激，比起看别人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快感，都比不上眼前这个人活着更重要。
又要哭出来......
柳怀一猛吸着鼻子，却还是止不住眼泪从浓密的睫毛中渗出，慕容昭心底一疼，是自己让这个骄傲的人流泪的。想到这里，他艰难的伸出手，摸到柳怀一的脸上细细的为那人抹去泪水。柳怀一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任那人动着，他离不开这人的温柔，更加离不开这人眼里化不开的心疼，他微微颤抖着睫毛闭上了眼睛，感觉到那人粗糙的指腹抚过自己的眼睫......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知道柳怀一最不喜欢别人说"保护"，可是他也知道柳怀一并没有排斥自己的保护，他保护柳怀一，而柳怀一也在保护他，他相信他们两人是对等的，而这也是柳怀一想要得。
柳怀一摇着头，"不是的......不是的......"
"我好怕......"他睁开眼，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好怕你死了......怕你离开我......"地下去的声音最后化作了泣不成声，柳怀一说出这样的话，自己感到羞赧，但是更多的是害怕，所以他再也不能说下去，再也说不下去......
"我知道......"看到柳怀一的害怕，他除了说"知道"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因为自己也在心疼着，害怕着，为着对方的心疼而心疼，为着对方的害怕而害怕，他此时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自己以为的爱已经变得很深很深了，深到已经和对方的心都合二为一了，对方疼，自己更疼，对方怕，自己更怕。
在他抱住柳怀一的时候，在他疼晕过去的时候，他没有害怕，可是这时他却怕了，他怕柳怀一没有了自己，怎么生活，他怕柳怀一会伤害自己，他怕的太多......他最怕的就是柳怀一有一天不再为他害怕......
"我也怕......怕去了没有你的世界......那样，我又该怎样呢？"迷蒙了自己的眼问着对方，却叫柳怀一摇头制止了自己。
"不会了，再也不会和你分开了......我们回去后，就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是誓言，也是承诺......
"你说真的？"惊喜溢于言表，慕容昭所求得就是与他再不分开。
"嗯......"乖顺的点头，柳怀一在经历的生死之后，再也不愿放开对方的手了，因为他知道这样下去，就算对方不离开自己，也一定会为了自己而死，这些都不是他所希望的。

"这里竟然有个山洞......"洞外忽然想起的声音让洞内的两个人瞬间警备。
一人一身青衫拨开藤蔓走了进来，那人和柳怀一打了个对眼，微微一愣。
"柳公子？"
柳怀一看着来人，警戒的抱紧了慕容昭，眯起了眼睛，有些咬牙切齿。
"风翼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