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雁过留声[第四卷]

柳怀一察觉到慕容昭的真气输入，他心知自己定是中了暗算，于是暗中吸纳对方真气，可是那股真气却无法融合，一时间他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一股真气和那股真气冲突，在他胸口之间激荡，他身子一晃，险险吐出鲜血，想起对面敌人虎视眈眈，他强自咽下脱口而出的鲜血，脸色转瞬之间更加苍白。
慕容昭只觉得自己的真气在对方身体里冲击，又被一股真气挡了回来，他心里一惊，急忙收回自己的真气，可是已经感觉到对方的身子颤抖，斗大的汗滴便顺着那人光洁的额头流下，那人薄唇紧紧地抿着，慕容昭心疼不已，便要搀扶，却被对方冰凉的手按住了蠢蠢欲动的身子，他心里更加疼痛，知道莫空不懂武功，自然看不出柳怀一的不妥，而柳怀一也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异常，所以慕容昭只能暗中脱住那人身子，防止那人跌倒。
慕容申在一旁也看出些许端倪，他站在了柳怀一右侧，也暗中脱扶住了柳怀一，心里自然也是心疼不已，却不知道那人究竟为何如此。
柳怀一忍过胸口的疼痛，冷风一吹才发现自己额头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顺着额角流下，带着冷冷的凉意。他再引渡内力，却只觉得自己体内真气隐隐散去，而四周那隐隐不明的似麝似香的香气有些熟悉又很陌生。
他仔细回想，同时小心翼翼的盯着莫空的动作，忽然他脑中精光一闪，瞬间他咬住了下唇，心中暗骂，竟然是"惊心事"。
惊心事，顾名思义，可惊心事。
惊心事已补药为药引，以香粉为药方，若说吃的时候察觉不出，就连那似麝似香的味道也让人难以发觉，柳怀一暗骂自己不小心，可是却无法回忆起究竟何时吃了那药引。要知道他平日小心翼翼，从来不吃旁人给的东西，能给他下药的人除非是自己信任的人，这样的认知让他心里陡然一寒，他不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抑或只是巧合。
可是若说巧合，别说他不信，就是任何人恐怕都不会信的。
如今看到自己三人落到这种地步，心里更加惊讶，想起那暗中动作的人，不由得暗自咬牙，却也无计可施。如今最为重要的，就是救下柳长思，离开这里。这样想着，柳怀一冷下一张脸，不再继续催动自身内力，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手握进了长剑，却不见动作，只是脸色越发苍白。
柳怀一抿嘴不语，慕容昭只得代替他开口说道："没想到莫空你这么卑鄙。"
莫空一双细长的眼睛扫过慕容昭，嘴角冷笑，说道："没想到苍王殿下身旁一只狗都这么会叫。"
他此话一出，慕容昭脸色陡变，还好脸上面具遮住，看不出来，可是慕容申和柳怀一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尤其是柳怀一，他脸色本就苍白，此时冷下脸如同寒冬腊月的冰霜，在夜色中吓人万分，被别人狭持住的柳长思看到了，也是吸着泪水，不敢啼哭，整张脸有着明显的惊吓，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柳怀一的脸色还是这紧张的气氛。
慕容申此时抢过话音，说道："莫空公子代表离境此番前来，难道这就是鄙国为臣之道么？"
莫空冷冷一笑，道："成王败寇，古来如此，为臣，为君，皆是同样。若是异地而处，难保苍王殿下不会同样作为。"他笑着看向柳怀一，等待对方回应。
谁料柳怀一只是抿嘴冷笑，勾着一双凤眼，喉头抖动，终于压下心头百般怒火，说道："若是我处于此地，定然不会狭持一个孩子要挟对方，莫空，你也太小瞧我了吧。"他眼神不动，却是耳听八方，隐隐约约山间树林中的风声异动，此时都没有逃过他的注意，只是更加让他心焦的是慢慢涣散的真气，鼻翼间隐约不定的似麝非香的气息，散不去，只能让自己的真气散去。
莫空冷冷一笑，道："就算如此，此时那种不会发生的如果，我根本不会去想，因为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想得必要了。"他侧过身，五指扣住了柳长思的喉咙，笑道："柳怀一，你听好了，当初你让我失了臂膀，如今我就要折断你的希望。"他看着柳怀一惨白的脸色，以为对方是此时心神动摇，他心中更加得意，笑道："我要你......自断经脉，还要你自毁双目......否则，我就杀了他。"
"你......"慕容昭，慕容申听了，脸色皆变。
慕容昭立刻就想上前，可是莫空的手已然收紧，柳长思发出难过得呜咽，让慕容昭心惊的再也不敢向前一步，慕容申此时更是不敢多有动作，他俩人感到柳怀一的身子在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样，月色下但见柳怀一脸色白如霜雪，寒气逼人。
柳怀一冷冷发笑，眼睛却紧盯着莫空的动作，却迟迟没有动作。
莫空同样冷笑着，双手不放松也没有危害的摸着柳长思的脖子，笑道："没有想到，苍王殿下对你是这么的不在乎，我真的很怀疑你究竟是不是他的孩子啊！"看着柳长思的脸色唰的变白，莫空又扫过柳怀一的脸，果然那人也是脸色陡变，更加狰狞。莫空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不过我可是听说......你可是玄苍的反逆之臣慕容浅和一个叫做柳潮海德及女生的孩子，如此低贱的身份，又是仇人之子，难怪柳怀一不会管你......呵呵......你可知道，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傻子，也都是棋子，只可惜......"他笑着看向柳怀一，继续说道："只可惜，今时今日他也作了别人随手抄控的棋子。"说着，他的手又在柳长思脖子上极具威胁的一扫。
柳长思在听到他那些话的时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早就不想自己的处境，而是瞪大了眼睛，无声询问着柳怀一。
柳怀一听到的时候心底也是"咯噔"一声，他平生最恨别人威胁自己，更加憎恨别人用旧事挑拨自己，此番莫空已经犯了他两条大忌，他焉能不恨，若是有机会那人落在自己手里，定要让那人生不如死。
他如今看着柳长思，那孩子哭泣的大眼盯着自己，期盼无比。可是柳怀一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说，如果承认，那么以后如何面对柳长思，如果不承认，那么这必定成为了莫空要挟自己的筹码，如此想着，柳怀一更加憎恨莫空，手掌嘎嘎作响，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发疼，胸口起伏不定。
咬咬牙，他目光一扫，鼻息间忽然一股淡淡的硝烟味道，不浓重，可是对于此时对气味很敏感的他而言，还是可以分辨出来，那夹杂在香气中的硝烟味道。
他目光横扫，果然人群后面一条黑色修长的身影扫过众人，借着人多口杂，忽隐忽现。
柳怀一心中盘衡，当下作了个大胆的决定，他冷冷笑开，提气说道："不错，说起来，我还要多多谢谢公子，为我除掉一个后患。"他炯炯的目光一扫刚才的凌厉，换作了平日里的凌凝，嘴角上钩，若隐若现的冷笑让人不寒而栗。
柳长思听见他这么说，脸色变得如同死灰一般，双眼无神，虽然年纪尚小，可是却比旁人子女成熟许多，听到柳怀一说出如此绝情的话，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泪水哗啦留了下来。柳怀一看在眼里，满满心疼，却又苦难言。
莫空笑道："怎么苍王殿下是想拖延时间，等待救兵么？可惜就我所知，玄苍的人马在寒郡王手上恐怕是不会来救驾了，我看苍王殿下还是考虑清楚，不要损了夫人又着病啊。"
"莫空公子放心，就算没有救兵前来，公子替我铲除后患，在下只会高枕无忧，又岂会此彼皆失呢？"
莫空见柳怀一无动于衷，心中暗恨，心思一转，转而对柳长思说道："你真是可怜啊，被瞒骗了这么多年，此时竟然还要被牺牲，我都替你不值。"他看着柳长思脸上的苍白，笑道："不如这样吧，我放你回去，你替我杀了柳怀一，如何？"他话虽然对着柳长思说，可是目光却扫向柳怀一三人。
柳怀一不动声色，可是慕容昭两人知道这只是他缓兵之计，如今若是柳长思动手，以柳怀一的性子，恐怕还真是不会还手，两人又看向柳长思惨白的脸色灰青一片，更加担心莫空会真得如此，两人此时都不由自主地在背后拉住了柳怀一。
"你说，好不好呢？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首任仇人？"
柳长思嘴巴颤动，却说不出话来，他恨柳怀一的坦白，此时面对柳怀一的无情，他更加多的是不知所措的为难。大大的眼睛看着莫空，又看着柳怀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看着柳怀一，惊慌失措。
莫空玩味的看着他二人，忽然呵呵的笑了，手轻轻移开，却在柳长思脖颈上留下了一条痕迹，长长的小指指甲滑过带出一道血痕，柳长思在震惊中来不及感觉，可是柳怀一却在一霎那眯起了眼睛，他寒声说道："公子要是动手，就快一些，免去无为的折磨，毕竟他不过是个孩子，公子肯为在下除掉他，在下已经感激不尽了。"
莫空听了无辜的看着柳长思脖颈上的血痕，和他更加惨白的脸色，笑道："我以为苍王殿下一向以折磨对方为乐的。"想起柳怀一对自己弱点的探查，对自己心里的折磨，他恨极，言语更加激烈，看着柳长思的眼神变得有些激动，狂躁。
柳怀一闻言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不如由我亲自动手好了。"他笑着，挣脱身后两人的脱扶，向前走了两步。
"慢着。"莫空立刻大喊，他紧张的看着柳怀一挺直的身体，手紧紧的贴着柳长思的脖颈，柳怀一见了好笑道："公子小心，莫要没等我动手，这小鬼就已经咽气了。"莫空听着，心里一凌，知道柳怀一诡计多端，武艺高强，他身后那两人可以跟着他，自然也非弱者，纵然他不懂武功，也深知其中厉害。但是柳怀一不肯自废武功，自毁双眼，若是真得杀了柳长思，恐怕他柳怀一更加有恃无恐，若是继续拖延，恐怕凤遗思的暗桩追来不说，恐怕玄苍也会有奇兵突来也说不定，如此想着，此时倒是莫空进退两难了。
突然他身旁一人贴近他低声耳语，莫空听了脸上露出喜色，低声问道："此话当真？"见那人坚定点头，他才抬起头来，对柳怀一说道："既然苍王殿下由此美意，我等自然不好驳回，只不过这折磨人也不需要太多能为，只要苍王殿下一人前来，并且吃了这药，我就将这小鬼交给苍王殿下处置好了。"他说着，从身旁那人手里接过一个小瓶子，扔到了柳怀一脚下。
柳怀一低头看看药瓶，捡起来打开放在鼻端嗅闻，冷笑道："原来不过是怕在下武功抢夺，这样如果公子可以放心，也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他一仰头，将药瓶中的东西倒入了自己口中。
慕容昭两人在后面来不及阻止，可是两人也看的分明，柳怀一喉头抖动，却没有真正的东西滑落，想必那人将药丸藏在了舌苔之下，而莫空所带之人都是一般兵士莽夫，趁着黑夜光稀，根本没人可以分辨。
莫空看着柳怀一吞下药丸，身子缓缓弯到，显得痛苦异常，良久后，才见慕容昭两人将柳怀一扶起，此时的柳怀一身上一层冷汗，衣襟贴在了身上，表明了刚才的过程痛苦万分，他脸色惨白，双眼暗淡，双脚虚浮，就好像受过了一场大刑一般。
莫空狞笑，"你一个人过来吧。"此时他相信就算是自己这样的无力书生，也可以制住柳怀一。
再看慕容昭两人，先是百般劝解，莫空只作冷眼旁观，而后，柳怀一三人开始大吵，最后终是身后两人悻悻松手，而柳怀一步履不稳的向莫空这方走来。
走到一半，莫空忽然笑道："苍王殿下足智多谋，在下险些又要上当了。"看到柳怀一停下脚步，脸色阴沉，莫空笑的几分得意。
柳怀一僵立当地，沉声问道："你要如何？"
"不如何，"莫空依旧笑得得意，"苍王殿下还是不要过来的好，要怎么折磨这个小鬼，不如苍王殿下指示，在下愿代其劳。"

第五十二章 破阵子，夜半惊心
"啊......"
莫空话音刚落，他身后人群中忽然有人一声惨叫，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柳怀一看准时机，趁莫空众人惊慌之际，已经猛力提气，身形向莫空略去，他接近莫空速度极快，因此莫空身旁的人都还在慌乱之际，他的右手已经探到了柳长思身上的手上，只听一声惨叫，那人手臂已经被生生折断，而柳怀一抢过柳长思，左手一带已经将莫空扣在了手中。
突然惊变，莫空来不及反映，脖颈上一凉，柳怀一冰冷的手已经扣住了自己的脉动，只是他身子并没有及时撤回，莫空感到自己仍旧在向后移动，他心里惊慌，忍不住已经大声惊叫起来，人群中有人见状，想要上前，有几人身形刚动，便听到"轰隆"一声，人群脚下竟然轰然爆炸，霎那间，惨叫连连。
柳怀一见了，再也顾不得莫空，反手将他一推，身形再次提气，便要向慕容昭他们赶去。
他将柳长思搂在怀里，忽然一股浓烈的似麝非香的气息向他袭来，顿时他只感到胸口一阵疼痛，怀里柳长思险险脱手，他心下大骇，这香气竟然是从柳长思身上传来。
此时他只觉得，聚敛的真气竟在涣散，内息也不受控制的在身体中浮动，此时他身后又是"轰隆"巨响不断，他知道自己多想无益，看了眼怀里的柳长思，只得强行提气，胸口又是一疼，他惨白了脸，顾不得自身，向慕容昭二人所在之处奔去。
惨变之间，莫空身后的人自是四处逃散，自然也有人向他们这个方向逃来，他们之间到柳怀一身后火光乍现，林间风大，火焰蔓延之势强劲，而且爆炸接连不断。慕容昭两人心里害怕异常，又见到柳怀一扔了莫空忽然停下，心下更加惊慌，见那人停下，慕容昭两人不顾一切的向柳怀一赶去。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火焰在柳怀一身后炸开，他只觉得身后一股热浪推向自己，他足下借风使力，眼见慕容昭俩人就在眼前，他再次凝聚真气，胸口疼痛之时，勉力将柳长思向外推去。
就在柳长思脱手之际，他胸口剧痛，他再也忍耐不住，喉间涌上鲜血，口中一片腥咸，他心知不妙，已经越来越近的慕容昭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想笑叫对方不用担心，可是被血糊住了口，张不开，更加不敢张，他怕自己一张嘴血就会喷出，体内的真气就会涣散无踪。
可是即使不张口，他也无法自由运用真气，胸口的滞痛让他眼前一黑，他只觉得身后一热，便失去了知觉......

"这......这是哪？"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柳怀一睁开眼睛，颤抖着羽睫，扫过周围。
手上微微用力，就知道被人拉着，对准了焦距才看到身旁不远处咬着下唇眼含着泪的柳长思。
他没事......
柳怀一欣慰的笑了，原来在此时他还关心着柳长思，他有些想要发笑，微微运气，他轻轻叹气，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内力提不起来，四肢虽然无力，却不妨碍他的行动，勉强的起身才发现自己在一个不大的山洞里，他抬眼看去，洞口被藤蔓遮挡住，应该还算安全。在转过头看周围，没有被柳长思握住的手微微移动，竟然碰到了一个温热的身体，他惊讶的转头看去，竟然是趴在一旁的慕容昭，那人背上一片模糊，隐隐有着烧焦的味道，柳怀一大惊失色，想起昏迷前身后的热流，他看着慕容昭苍白的脸，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都是为了自己......才会这个样子的。
另一只手微微颤动，他看向扯动自己的柳长思，微皱眉头。
柳长思几分怯懦的看着柳怀一，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是他的仇人还是因为愧疚。
柳怀一蹙陇了眉头叹气，将柳长思拉到自己身旁，没有说话，将孩子搂在了怀里，柳长思身上的气味已经消失了，这让他微微放心。怀抱着柳长思，他想柳长思虽然年幼，可是一定会懂自己的意思。
感到柳长思在自己怀里慢慢放松了身子，他才看向一旁的慕容昭，泪水就那样毫无预兆，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想去碰碰对方，可是又是一阵心虚，他的泪掉的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