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雁过留声[第四卷]

寂静的长街上，空无一人，相拥靠立的两人也无暇顾及左右，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在街角处，却又一双眼睛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切，那毁天灭地的恨意延绵燃烧，几乎要吞灭眼底的一切......

十日后......
柳怀一目光深邃的看着满厅的众人，所到宾客皆是各国君王要臣，上座者是常宁，而下首左右各一位便是自己和凤遗思。凤遗思看到柳怀一扫过来的目光，略微点头示意，唇畔的笑容不似带假，目光中带着几分宠溺，在座旁人见了，心里皆是一凛，深恐他二人有所勾结，以玄苍和炎凤之势，若是结盟，恐怕旁人只能束手待毙了。
在柳怀一这桌下首，莫言端坐于旁，对面梁无心一双色咪咪的眼睛从莫言身上扫来扫去，又不时地扫向柳怀一，目露贪婪。
柳怀一没有看到慕容庭出现，心中微感诧异，但是随后便不放在心上，以慕容庭此时之势，断然不会再这里造次。他目光下移，各是各国重臣，而他的目光在最后停留在了一名女子身上。
这名女子美艳绝伦，他知道这个女人是玄钺的将军，同时也是玄钺女皇的胞妹，看似娇柔实是锐不可当。他自然不会掉以轻心，便多打量了对方几眼，那女子却对他视而不见。只是目光逡巡在凤遗思身上，意味深长。
酒过三巡，无人问起九凤之子，柳怀一微垂下眼睑，心中诧异。
此时，离境的使节忽然开口说道："今日有幸可以见到传说中的九凤之子，我国愿在九凤之子显身之前，特献上战舞一席。"
随着他话音刚落，四处乐声响起，一人缓缓从门外走入，白纱笼身，步态轻盈，他随着乐点，微一失礼，抬起头，一双细长的眼瞳扫过众人。
柳怀一看着那人抬起头，心中说道：莫空啊莫空......当日放你一马，想不到今日你竟然沦落到了这种以舞色人的地步了......
当下，他目漏轻蔑之色，掩唇而笑。

第五十一章 破阵子，暗藏杀机
莫空的舞舞得唯美却稍显无力，气势不足，可是他的眼神凌厉而幽深，紧紧地凝视着柳怀一，当他看到柳怀一那抿嘴而笑，轻蔑的眼神他心里知道那人的想法，他的眼神更加深邃，随着舞步的加深，他步步移向柳怀一，一个转身，长发飘散，他的身影挡在了柳怀一面前，隔绝的其他人的视线，端起柳怀一面前的酒杯，轻摆腰身，在唇边微微一比，又顺势将杯子移到了柳怀一唇边，他的眼神深意满满，半是挑衅，满盈恨意，毫不掩饰。
坐在柳怀一身旁的慕容申心里一惊，便要动作，却在座位下被柳怀一按住。
柳怀一抬起眼皮，终于正眼看着面前的莫空，唇角微勾，他可以看出莫空的眼中的挑衅：这杯酒你敢喝么？柳怀一轻抬素手，握住莫空执杯的手，顺势起身，又将酒杯送回了莫空的嘴边，他武力在身，自然是莫空所扭不过的，莫空看着酒杯送回自己的嘴边，无可奈何，心底对对方的恨意更浓，正要饮下这杯酒，却感到唇畔一凉，手已经被拉开，柳怀一半推半就的饮下了这杯酒，姿态比起莫空多了几分潇洒，旁人看起来柳怀一更显得几分刚柔并济，在这舞曲中，最后的一推一就，却将舞了半天的莫空比了下去。
柳怀一饮酒的同时，眼含朦胧，微侧开的身子，他对面的凤遗思一览无遗。
凤遗思微微眯了眯眼睛，对着柳怀一一敬杯，将手中的酒一饮而进。
柳怀一此时对面前的莫空视而不见，对凤遗思微微眯眼，却未发一言，重新落座，莫空也已经离开，重新回到大厅中间，继续他未完的舞蹈。
慕容申凑近柳怀一，想说什么，却被他拉住，只感觉到柳怀一在他手中轻轻划着，细细辨别，在明白那人在自己手上写下"回去再说"四字，他抽回手，却散不去手上的热气，他用另一只手握住这只手，感到心脏跳动的很厉害。

这一日，虽然九凤公子坐在凤遗思的身旁，却没有说一句话，柳怀一知道启盈中毒很深，恐怕连自己的意识都没有，他自然不能说话。而凤遗思也没有让他说话的打算，凤遗思打算用启盈引出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是柳怀一却认为他还有后着，心里总是阵阵不安。
回到行馆，没有跟去的慕容昭立刻迎了上来，柳怀一还来不及说什么，一旁的慕容申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刚才为什么不要我说？"
柳怀一挑挑眉毛，问道："说什么？"
慕容申急道："莫空此举必定有什么阴谋，你......你......他疯，你也跟着疯。"
慕容昭急忙拉着柳怀一，问道："他怎么了？你又怎么了？"
柳怀一不屑的撇嘴，甩开慕容昭的手，说道："我又不是纸糊的，他不会武功，他能怎么样，又能把我怎么样？难道我还要怕他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慕容申急忙说道："你也看到了各国之人对你的眼神，恐怕就算不知道你是九凤之子也是虎视眈眈，你不担心，总该知道有人为你担心，更何况......那个凤遗思......"那个凤遗思的眼神，慕容申很熟悉，他如何能不担心，可是这样的担心却不能说出口，他知道柳怀一有多骄傲。
慕容昭听他这么说，心中焦急，本来他已经预示了这样的结果，只是亲耳听到，他更加担心不已，心中的不安更浓。满眼焦急的看着柳怀一，可是刚刚被甩开的手却是没有再拉上去。
柳怀一看着他，撇撇嘴，垂下眼睑，说道："不用担心的......"他自然明白面前两人的担心，一想到两人对自己的情谊，他便感到愧疚，虽然慕容申已经成亲，但是成亲不久，莫语便被送回了玄苍，新婚妻子不在身旁，柳怀一对他的愧疚更深，他低声说道："不用担心我，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才怪！慕容昭心底叹气，只是看到那人稍显愧疚的样子，自己也说不出什么了。拉起柳怀一的手，他说道："我知道你有分寸，只是......强敌环伺，如何能......放心......"最后两字他说的极轻，可是柳怀一颤了一下的手他知道，对方听到了。
慕容申看着两人这样，心里苦笑，知道这里已经没有自己容身之处......
慕容昭看着慕容申离开，心里微微感触，却立刻将那份愧疚抛开，仔细的看着面前人，心神又一次飘荡起来，他将柳怀一的手环在自己手里，靠近那人，在那人唇边偷一个香，看着那人微微红了脸，横了自己一眼，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你......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柳怀一又红了脸，却没有瞪眼，他知道此时的时局，更明白对方的担心，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那个凤遗思......"慕容昭开口，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那人的眼神他明白，可是那人若真的与柳怀一是同族，那那份过于热忱的目光就太过可怕了......想起启迎的样子，慕容昭的担心只会多，不会少。
柳怀一听到凤遗思的名字，眼神一沉，眉头蹙起，看着慕容昭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慕容昭凑近他的脸，问道："怎么了？"
柳怀一摇摇头，"啧"了一声，却不说话。
慕容昭急道："你才说过不让我担心，怎么......"说完，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柳怀一撇撇嘴，抿嘴说道："我想......"他抬头看了眼慕容昭，直直盯着他，抿嘴道："我说了你可不准......嗯......生气。"
慕容昭平日里总是见着柳怀一冷冷清清的样子，这样有些孩子气的样子很少见，听他这么说，慕容昭心情大好，低声笑道："嗯......你说......我不生气。"
柳怀一侧过头，一脸深沉，似乎没有注意到慕容昭宠溺的目光。他"唔"了一声，说道："我想让你先离开......"
"什么？"
手腕被对方忽然握住，突来的疼痛让柳怀一眉头一蹙，他看着慕容昭心里一颤，慕容昭的眼神很可怕，这是他心里的想法。
可是下一秒却被对方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的心里便被充斥的满满的。他听到慕容昭的声音在自己耳旁汇成呢喃，"不要......我不走......"
多少次的离去让对方身显险境，慕容昭已经怕了，纵然自己身在这个帝位，可是如果这个位子成了束缚自己不能和那人共同进退的枷锁，他宁可不要。
早已经对自己发了誓，再也不放那人一个人了。
紧紧地拥抱也无法让对方了解么？
慕容昭担忧的想着，手中的力道不曾放松，他知道他让那个人疼了，可是他自己也很疼，疼得是心。一次又一次被那个人推开，自己已经不能再忍受了。
柳怀一的身子被紧紧地箍住，他疼，疼得不仅仅是身子，也是心。他在那人怀里，说道："你不走......太危险了。"
"不走......我不可以走......不可以再让你一个人了......"
"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身在其位，自当......"话语因为对方突然加注在身上的力道而被迫终止。
"如果这个帝位会让我离开你......我宁可不要！"
坚决的话让怀里的人震撼，柳怀一明白的，他对那人的心一直都是明白的，自己对权势和刺激的恋栈，他清楚，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对方和自己陷入一样的僵局，他不能让对方和自己一起险在这样的局势中，他知道那人并不喜欢这样的刺激。
可是，当他听到对方这样的话的时候，似乎自己所有的立场都消失了。无力的抬起手，环住了对方的腰身，他被勒的发疼得身子紧紧地贴在对方怀里，是为了缓解身上的感觉，也是为了缓解心灵的冰冷。
他低声道："好傻......"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也许有一天对方会因为厌烦自己如此渴求刺激的心态而离开自己，可是现在他却在对方的言语中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已经没有力气去反对对方，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去对对方说不了。
对于这样的认知，柳怀一那句"好傻"，不知道是再说无法拒绝对方的自己，还是再说无法离开的自己的对方，只是他们紧紧搂住彼此的手已经说明了这最后的答案。
慕容昭放松了自己的力道，却没有松开对对方的桎梏，他问道："为什么要让我离开......"仍旧带着薄怒的语气显得有些低沉。
"是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是因为在你心里，从来不曾信任过我......"
"不是的。"急急辩解。
"那为什么要让我离开？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得。"
"我......"却不知道如何解释。
"我说过不会对你放手的，你也应该相信我。我说过会让你的传说成真，我在你身边，才会心安，你让我心安好不好？"
柳怀一想要反驳，那人留在玄苍的皇宫才最让自己心安，可是看到对方那样深情焦虑的目光，自己却无法说什么了。
只能撇开头，良久后，感到慕容昭环住自己的力道加大，迫使他转回头，慕容昭说道："我知道你希望我平安，可是将心比心，我心一同，你该明白。"
我明白，可是我仍旧不愿你......
柳怀一焦急的眼神让慕容昭感动，可是他却不会动摇。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的，就算你迷晕了我送走，清醒了我还是会回来找你。"看到柳怀一睁大了几分的眼瞳，他知道把自己迷晕送走，恐怕就是那人的打算。他心底轻轻叹气，自己和对方有了彼此，便有了此生的牵挂。
是幸运还是不幸，谁都说不好。可是慕容昭宁愿相信这是自己的幸运，在此生拥有了对方。
"所以不要再说让我离开的话了，好么？"
"既然你没有阻止我和你一起来，我便不会丢下你自己离开，相信我，好么？"侧过头，轻轻吻着对方的唇，那人先是抿直了唇，却慢慢的软化了下来，慕容昭见状，欺身而上，狠狠吻住了对方的唇，不肯放掉，直到对方感到窒息，他才意犹未尽的放开对方。可是看到对方那朦胧的眼瞳，想起对方那一次又一次让自己不能容忍的要求，他在一次惩罚似的吻住了那人......

第五十一章 破阵子，暗藏杀机
两人分开后，柳怀一满面红晕，想起自己总是弱势的一方，不是指在动情之事上，而是在其他方面也是一样，便心里一阵不满，可是自己也是舍不得对方离开，所以这个决定在心里憋了几天，今日才开口，恐怕他明知道对方听了会留下，才会开口这么说。面对自己心中最深的这样的想法，柳怀一感到一阵冰冷。
他怕......怕害了对方的是自己。
"咔嗒"一声，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两人，柳怀一两人身形一动，飞身上了房梁，这里守卫森严，此时却有人前来，柳怀一心里惊讶对方的功底。
上了房顶，他便看到一人背影急速离去，并不曾回头，那人身后众多影卫跟上。
他皱起眉头，也跟着那人的身影移动，眼看着那人身形奇快，渐渐的远离。柳怀一还要再追，却听到身旁慕容昭喊道："不用追了，都回去吧。"
前面的影卫听了，身形晃动，便各就各位，散个干净。
柳怀一眉头深皱，低声喃道："究竟是什么人？"
慕容昭也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心中同样七上八下。从背影看去，那人难辨男女，可是若是女子，这能为又太大了些吧。可是男子的话，那人又会是谁，来此又是什么目的？
两人回到正厅，慕容申已经将众人齐集，细细询问。
柳怀一进来，便开口问道："可有什么头绪？"
慕容申摇摇头，说道："那人身形奇快，而且对这里的布局甚为了解，我恐怕是我们这里有内奸。"
柳怀一听着，眉眼却瞬间冷了下来。
慕容昭和慕容申两人对望了一眼，心里知道那人可以背叛别人，却绝对不会允许被人背叛。
柳怀一眯起了眼睛，冷凝的目光扫过站在厅内的人，这里没有一个人因为那句"内奸"而神情动摇，可是柳怀一还是不能全然放心，苦于没有蛛丝马迹，而慕容申对自己的人爱护有加，更是信任有加，他知道慕容申心里比自己更急，更担忧。因为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他的兄弟。所以柳怀一什么都没有说，伶俐的目光扫过众人之后，便恢复了平静。
他微微侧头，什么都没有说。
慕容申明白，叫所有人下去后，才转过头看着慕容昭问柳怀一道："你有什么打算。"
"你呢？"柳怀一没有回答，却问着慕容申。
慕容申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我不相信我的人里有内奸。"刚刚那样开口说，是因为柳怀一问起，他必须给出一个理由，同时也是想要试探一下那些人。但是若是此时柳怀一问起，他只能这么回答。
柳怀一抿紧了唇，他沉默着，片刻后，才站起身说道："我要送长思回去。"
"现在么？"
"不错。今晚就走。"柳怀一想着，便要起身准备。
他已经决定了。
和慕容昭他们说完，他就去找柳长思，却没有想到那个孩子瞪大了眼睛坐在床上，似乎也在等着自己。
"在等我？"柳怀一略微有些诧异，几步走到柳长思身旁，揽过孩子，看着他羞涩了几分点了点头。
"有什么事么？"没有开口说要送他走的事情，柳怀一心里也是不舍得。
又是乖巧的点点头，柳怀一将他抱在自己腿上，问道："那是什么事？"
柳长思咬了咬唇，有些犹豫，最后在柳怀一鼓励的眼神下，他开口说道："爹爹，娘亲是死了么？"
柳怀一微微惊讶，上次这个话题并没有进行下去，而现在面对柳长思的问题，柳怀一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为何柳长思会这么问，心底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