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雁过留声[第四卷]

柳怀一抬起头，看着苍茫天际，无声亦无语。
时至今日，他明白那人不会丢下自己，可是自己也变了，纵然仍旧心高气傲，可是却知道为对方设想，那人该是子孙满堂的，诺大的玄苍本该由他的子孙继承，自己与他终究是束缚住了彼此，算不清谁欠了谁多些，又当如何计较偿还。
慕容申默然的看着柳怀一，心里那份苦涩已然抛开，他明白那人纵然心中有己，却依旧将慕容昭放的最重，如此明了的悬殊差距，他纵然想要争取也是枉然，不如早早放弃，在那人心底恐怕多念着自己的好。
走上前，他低声道："相信陛下心底早有打算。"硬生生的拉开彼此的尊卑距离，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
柳怀一却依旧无动于衷，那份陷入自己思绪的怅然让慕容申无语，只得默默离开。

之后没有几日，慕容申便和莫语成亲了，虽然既不是在玄苍也不是在笑君，这婚礼举办的有些不伦不类，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此时的婚礼不过是为了给彼此拖延时间，所以才没有人阻止。
炎凤的势力太大，自然所有的人都不会掉以轻心，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要小心翼翼的，时间多一分，即使多了危险，但是又可以为危险留下准备的空隙，而笑君方面，莫言只有这一个妹妹，他虽然没有太大野心，但是也不是笨人，如今将自己的妹妹托付给慕容申，看中的便是这次事件恐怕难以善了，至少这样自己的妹妹可以安全的离开，毕竟如今的炎凤还不敢公然向玄苍开战。
而自己此举，无疑也是拉拢了玄苍的势力，否则恐怕自己难保帝位。
所以当莫语随着慕容申来到玄苍的行馆时，所有的人心中都为这位郡主感到凄凉，可是慕容申的确是个好丈夫，对妻子温柔关怀备至，让柳怀一见了也不由得相信了那两人之间农情蜜意，只是这个中曲直只有慕容申自己明了。
沉浸在笑君，玄苍联姻的喜悦中，日子便不知不觉地又过去了两个月，柳怀一心里不免担心，而慕容昭也将玄苍的军力悄然无声的调了过来。
他日日和柳怀一在街上闲逛，只是等待着炎凤掀开底牌，更加让两人注意的自然还有根在梁无心身旁的慕容庭。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柳怀一和慕容昭走在街上，柳怀一才低声对慕容昭说道："你可觉察出什么么？"
慕容昭微微一笑："你担心了？"
柳怀一扬眉挑衅，可是转瞬便泄下了架子，说道："是有些担心。"
这样的诚实惹得慕容昭一阵错讹，他问道："担心什么？"
柳怀一道："我看到了风翼安......这决不是巧合。"
慕容昭皱眉道："你怀疑他的出现。"
"嗯......太过巧合......"
慕容昭看着柳怀一，没有说话，他曾经派人查过那个风翼安，但是对于那人的出现却丝毫没有线索，只不过那人的确是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然才华横溢，却愿意四处漂泊，从赤璃一路回玄苍，又在此处见到他，的确这让两人不得不心生猜疑。只是他们却也不敢贸然行动。慕容昭只得说道："你不用担心，那人既然不会武功，我们小心些便士，倒是此时，那个九凤之子究竟是什么来路让人担忧......"
柳怀一低声"嗯"了一声，"不知道凤遗思有什么打算......凤遗思......凤遗思......"低声重复着炎凤君王的名讳，柳怀一的眉头紧紧蹙起，慕容昭听着，心思一动，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他低声叫道："不好......"
急急看着柳怀一说道："若真是如此，那......那他岂不是早就知道九凤之子究竟是什么人了？"
柳怀一看着慕容昭咬着牙，低声道："恐怕的确如此。"
"那么他们此举......"慕容昭略一沉吟，狠声道："恐怕最大的阴谋便是要引出你，如今你尚未现身，他自然不会有所行动，利用那个假的九凤之子来牵制众人，若是你真的留在玄苍，此时时日已久，恐怕你一定不会再坐以待毙，必会亲来夜阑，他等的便是你的到来。"他想起风翼安，又狠声道："恐怕那风翼安也是他安排好的，如今在此接应，还是说他......已经知道你我二人在此了？"
柳怀一心里一惊，开口道："这个断然不会，只不过......"他露出苦笑，摇头道："若是我不出现，恐怕凤遗思便不会有动作了......"
慕容昭听了，心里一惊，一把拉住柳怀一的手，却对上对方含着笑意的眼瞳，只听那人说道："我就不信他能怎么样！"如此，慕容昭惟有心底苦笑，因为他知道柳怀一做出了决定，而这个决定是自己无法更改，也无力去改的。
如今他拉着那人的手，唯一的愿望只是自己可以护那人周全......

第五十章 破阵子，仇人相见
玄苍苍王的突然到来让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可是又似乎在情理之中。柳怀一显露身份后的几日每天都有人奉上拜帖，对于这些帖子柳怀一只是一笑置之，他似乎更加在意自己的儿子，每日都陪着柳长思。
慕容昭依旧陪在他身旁，只是以一名亲随的身份，他英俊的样貌被普通的脸孔代替，而身子总是微微佝偻着，让人无法将他和玄苍高高在上的君王联系在一起。
慕容申和成王很有眼力的不曾打扰过他们二人，至于所有拜访柳怀一的人都被他们挡在了门外，而慕容申对于自己的新婚妻子也甚为体贴，这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们的结合就是印证了古语所谓的天生一对。
柳怀一对于这样的现状很是满意，只不过此时他在明处，心中处处提防小心慕容庭，莫空等人的计算，整个人虽然日日休憩，却在面容上免不了多了几分倦容。
这一日，柳怀一靠坐在躺椅上，微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驻上一抹阴影，而慕容昭倚在他身旁，惬意的数着他的睫毛。
柳怀一忽然转过头看着慕容昭露齿一笑，打破宁静道："有人来了。"
慕容昭微微皱眉，以他的功力自然听到有人来了，他心里深知这表示他们的宁静已经到头了，撇撇嘴，从塌上扶起柳怀一，手触到那人的肋骨，免不得抱怨道："又瘦了。"顺便摸上两把，却被柳怀一拍开，那张白玉般的脸上染上微微的红晕，横了慕容昭一眼，那人说道："快些起来。"
慕容昭笑着爬起，掩去眼中的精光，换上一幅涣散的模样，佝偻起身子站到了柳怀一身后，一脸恭顺。
柳怀一看着，心底暗笑，那人好会装模作样，脸上却整了面容，整了整衣襟。
院落拐角处身影浮动，当先进入的一人是慕容申，他看着柳怀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扬手，他身后的人也露出了面容，柳怀一看见那人，心里微微一惊，虽然还未经介绍，但是他已然猜出对方身份，惊讶过后，他挂上浅笑，迎了上去。
慕容申让开身子，他身后那人一双深邃凤眼上下打量着柳怀一，眼带笑意，目露威严，不怒而威，一派霸主气派。
慕容申微微躬身，恭敬说道："苍王殿下，炎凤帝君特来看望殿下。"
柳怀一伸出手拦住慕容申行礼的身子，笑意盈盈道："小王爷，不用多礼。"让过慕容申，他才抬起头，凤眸仔细的打量起炎凤的帝君凤遗思，毫不掩饰自己的探索。
凤遗思贵为一方帝王，从外表看威严有力，眉目深邃，年纪已在三十左右，他对柳怀一那不恭敬的眼神丝毫没有介意，而是带着几分深意的挺直了身子，放开架势让对方看个够。
柳怀一察觉了对方的态度，眉头不动，心思却转了又转，收回目光，他微微一笑："不知道帝君前来，在下如此怠慢，实在有失礼数。"他口中说着，脸上却没有半分的惭愧之色，言下更没有赔罪之意。凤遗思也没有生气，微微一笑，摆手道："苍王来此便身体不适，自然应当休息，本王唐突打扰，只怕是扰了苍王休息，再次还该赔罪才是。"
言语虽及，只是毫无诚意，柳怀一心底微微撇嘴，面上却是淡淡一笑，道了声"不敢"，缓缓侧身，便将凤遗思让进了院内。
凤遗思凤目四处打量，目光在慕容昭身上停留了一下，便又转开，对着柳怀一说道："听闻苍王殿下是玄苍第一才子，不知对那九凤之子如何看待。"
柳怀一微微笑道："听闻这次九凤之子跟随帝君来到此处，不知道此时帝君见到在下，心中如何感想。"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让对方给出自己答案，心知对方知道自己底细，这番询问自然是意再探视，他自然不会退缩。
看着对方迎着自己的目光一片坦然，凤遗思笑道："在我眼里自然是苍王殿下的风姿比之九凤之子有过甚多。"言语带着几分调笑，无论是真心夸奖，抑或心存旁意，都让在场的其他三人感到不舒服。
柳怀一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他可以看到慕容昭突然变换的目光，看到凤遗思依旧笑容不变，他笑道："如此说来，我这次岂不是不该来？"挑起眉毛，他斜眼挑看着凤遗思。
凤遗思别有深意的看了眼他，笑道："谁说苍王来的不该来，苍王该来，而且来得很是时候。"他扫过身旁的慕容申，又定定的看着柳怀一，笑道："苍王之所以可为苍王，所谓得来不易，如今不知道苍王对自己所处是否满意？"
慕容申听了，心里一惊，脸上神色不定的扫过柳怀一的面容，那人却是连眼都未眨，直直的盯着凤遗思，忽然他低头低声说道："我满不满意，我想帝君一定心中清楚地很，根本无须在下给出答案。"
凤遗思听了，哈哈大笑，随后负手身后，打量着柳怀一笑道："只是不知道我心中的答案是否是苍王所想的。"他目光扫过一旁的慕容申，嘴角向上勾起，带着几分轻蔑，慕容申虽然被他如此看着，却在面上不卑不亢，依旧一派从容。
凤遗思浅浅一笑，将目光重新投向柳怀一，不言不语。
片刻后，柳怀一才有了动静，他抬起头，微微皱眉，那神色有着几分少年时的青涩，看看天色，他为难的看着凤遗思，低声道："恐怕帝君今日是得不到答案了。"看着凤遗思微微挑起了眉毛，他继续说道："小儿恐怕午睡将醒，在下要去看看。"
凤遗思面上闪过诧异的神色，最后笑道："既然如此，本王就不打扰了。"
对于柳怀一忽然下来的逐客令，凤遗思并没有生气，反而表现出柳怀一的举动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当下他也没有多作停留，慕容申见状，立刻引领着他离开。
凤遗思刚走，慕容昭便到了柳怀一身后，长臂狠狠将对方搂住，将头埋在柳怀一脖颈旁，狠声道："他看你的眼光倒是与众不同。"口气中那酸酸的气息，让柳怀一微微一笑。
他拉开慕容昭搂住自己脖子的手，转过身子面对对方，笑道："他的眼光怎么与众不同了？我看和旁人没什么区别。"看着慕容昭那因为自己为对方辩解的苦了的脸，他笑道："我看倒是你的眼光与众不同，偏把我这个想要杀你的人留在身旁。"说着，他眯起眼睛，露出洁白的牙齿嘻嘻一笑，道："这份胸襟恐怕无人能及......"后面的话被对方用唇舌堵住，柳怀一软软的倚在对方怀里，双手搂住了对方的脖颈，沉醉其中。
良久......慕容昭才放开怀里的人，看着对方迷蒙的大眼带着几分湿润，心里一养，急忙松开自己的手，柳怀一自然明白对方的举动，脸上一红，就势站直了身子，转过身子，说道："今晚我就过府去找凤遗思。"
慕容昭听了，却说道："不要！"
柳怀一好笑着回头，"不要什么？"
慕容昭挂上几分委屈的苦脸，拉着柳怀一说道："不要去，那人不安好心......"
"不安好心也要去啊！"柳怀一眨眨眼，道："他分明还有话要说，我下了逐客令，他非但没有生气，还走的如此坚定，丝毫不犹豫，就是算准了我一定会去找他的。"
慕容昭自然明白，可是口中却不肯松开，他说道："那你为何一定要去找他？"
柳怀一心想这人分明知道却在这装傻，伸出手在对方额头上拍了一下，说道："你装什么呢，我为何要去，你心里不明白么？"对方步步紧逼，自然是为了引自己出来，而今日对方的到来，分明就是与自己有所图谋，那样的人，一看便知道是城府及深的人，那人年纪轻轻便作了帝君，如今不过十数年光景，就可以将炎凤壮大至此，此人不可不防。
慕容昭看着柳怀一，有些赌气的说道："那人对你安的什么心，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柳怀一定定的看着慕容昭良久，忽然说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一样，这般待我，如果我不是九凤之子，那人恐怕根本不会看我一眼。"
慕容昭也定定的看着柳怀一良久，拉过对方到自己怀里，叹道："就因为你是九凤之子，我才更不能让你去，肖想你的人绝对不止他一个，我......如何放心......"
柳怀一听了，反手搂住了对方的后背，心里叹气，这人为自己叹气，自己又何尝不是时时刻刻为他叹气无奈。
他埋首在对方怀里，呼吸着对方的气息，终于低声说道："我没有打算一个人去......"
抬起对方的头，慕容昭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柳怀一，他以为那人定会自己一人前去，此时此语如何不叫他心有摇动。
柳怀一目不转睛的看着慕容昭，忽然问道："你不去么？"
慕容昭忽然觉得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即使刀山火海自己也会陪对方直到此生结束......

第五十章 破阵子，仇人相见
身临炎凤的行馆，重新面对炎凤的帝君，柳怀一霎那间心里翻起惊涛骇浪，卷起千层飞雪，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是他见过的最有帝王威信的男人，处于他人之国，却好似并不能让对面的人收敛一二，反而威严张扬的气势逾见嚣张，见到这样的男人，柳怀一打从心里感到一阵震动，同时对于要掀翻对方的权势有了更大的渴望。
他微微扯出笑容，一派从容，与对方冷冷相望。
在他身后的慕容昭心中也是一阵激腾，眼前的男人恐怕是他平生所见最大的敌人，即使当初面对慕容浅的时候，他也有着全然的信心，可是此时面对这个人，他心中的不安再次扩大。凭借着眼角余光扫向柳怀一，猜想着那人在想些什么，正巧那人也低垂下了头，眼角的余光一闪，嘴角一勾，慕容昭心底一笑，看来那人的心底的小算盘又在打个不停了，只是......自己的不安依旧不能消除啊......
他俩人暗地的动静背对这凤遗思，因此那人根本没有看到，只不过他再次转过头的时候，目光却停留在了慕容昭身上，上下打量一番，才眼含笑意的对柳怀一说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就连苍王殿下身旁的下人目光都这么有神，深藏不漏。"
柳怀一抿嘴一笑，道："他......"说着扫过身后的慕容昭，"怎么比得上帝君身旁的人呢。"他扫过凤遗思身后的一干人等，眼角的神色与凤遗思有几分相似。
凤遗思也不介意他明目张胆的挑衅，转过身当先引着两人进入内室，道："苍王殿下一人前来，本王不得不佩服阁下的胆量。"
柳怀一笑道："帝君心中所思不就是如此么？帝君既然对我的生平知之甚细，帝君想要我做什么，恐怕怀一也可以猜上一二，帝君不就是希望我一人前来么？"斜挑起来的眉眼让凤遗思微微一笑，转瞬他又掩去自己眼中的深意，这一切落在慕容昭眼里，心中一阵不爽。
凤遗思笑道："苍王殿下来此不想先看看九凤之子么？"
"九凤之子的风姿我怎么可以先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