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雁过留声[第四卷]

他蹙眉前行，心事重重，想起莫空也该在来人之中，便一阵狠意，心中陡然升起借炎凤这场阴谋除掉自己的敌人之念头，心思陡动，杀机立现，一旁的慕容昭全数看在眼里，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不知道该说这人是要惹事生非，还是真的一心招统天下。
各怀心事的两人真正到了敌境，才发现这里来人太多，两人竟然找不到落脚的客栈，踌躇间，柳怀一忽然拉住慕容昭，两人耳语一番，随后便拉着马匹到了城外树林里，等待天黑。
慕容昭不由得皱眉道："只怕我俩去找玄苍使节，会暴露你我的身份......"
柳怀一也跟着蹙眉，却说道："不然呢？难道要露宿街头？还是你愿意赶那些人出去，让你我安身？"
慕容昭苦笑道："这个时候，还是莫要节外生枝的好。"
柳怀一撇嘴，说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如今除了玄苍使节那里，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不过我想......"他展颜一笑，说道："玄苍派来的人自然不会透露你我行踪，定当安全的狠。"
慕容昭拖长了声音，长长的"哦"了一声，笑问道："莫非你知道是谁来了？"
柳怀一道："不管是谁，我想宣王爷不会让不可信之人前来，如此足矣。"
"嗯......"慕容昭低声应道，心里却不怎么开心，谁人可来，他心里自然清楚，这让柳怀一和自己放心，又可以充显国威的，恐怕除了慕容申便没有旁人了，只是想起那人，明知道柳怀一的心思，却忍不住去想这两人日久在一起，究竟有过没有什么，他虽然相信柳怀一，但是想到那人那份心思，自己怎么也无法开怀，说到底，终究是他二人欠了那人许多，多的恐怕今生他二人偿还不清，可是来世......
那人要的恐怕从来只是柳怀一而已......
他这些心思，自然瞒不过柳怀一，柳怀一眨眨眼，看着慕容昭心事重重，却浅浅笑开，被这人放在心上，捧在手里的感觉让他感到幸福，可是那日自己的那份心思却终究骗不了自己，不去想，可是看到慕容昭，便自觉地亏欠那人甚多，说不出的感觉，让他感到一阵恻然，有时想要说些什么，以前可以畅所欲言，如今却要几番思量，他觉得疲惫，却更加觉得烦躁。走到慕容昭面前，有时只是想着那样什么都不想的去看着那人的面容，可是那份心思，欲求平静的心思却总是被放在眼前的事情打断，他知道自己放不下，所以更加介怀慕容昭的想法，往往变得患得患失。
笑容凝结在脸上，终于化作苦叹。
这一切落在慕容昭眼里，唯有心疼。他主动牵过柳怀一，平静的看着对方，直到柳怀一脸红了，不自然的撇开脸，嗔道："你看什么？"那份淡淡的薄怒让白净的脸染上红晕，分外可爱。慕容昭不禁看的发呆，随即觉得只要能看着这样的柳怀一，便没有什么可以计较的了。
于是，他笑道："看你......"
"我？"有些愠怒，说道："我有什么好看的？不是天天在看么？"这话似乎什么时候也说过，这个认知，让柳怀一更加红了脸，不自然想要挣开手，却被慕容昭握住，挣脱不开。
"自然是天天都在看，只是便是如此，也看不厌。"有些感慨地开口，慕容昭的真心话让柳怀一的脸更红了，慕容昭贪婪的看着对方，心中只希望这时间可以就此停住......
柳怀一红着脸，嘿嘿一笑，挣开手，摸出面具，二话不说的胡在了自己脸上，他笑着看着慕容昭不满的皱眉，说道："叫你看！"
慕容昭委屈的嘟嘴，可是还是不肯放过柳怀一，即使带着面具的柳怀一，他也目不转睛的盯着，柳怀一忍不住脸红，可是一想到那人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便不甘示弱的瞪回去。慕容昭只觉得此时逞强的柳怀一更加可爱。
他笑得奸诈，拉过柳怀一，笑道："哟！戴上面具不会脸红了啊！"啧啧称奇，接着说道："让我试试看？"说着，便凑上去，一口含住柳怀一来不及抗议的唇，虽然带着面具，脸侧感到些许凉意，只是这并不影响慕容昭品尝美味。
辗转反侧，他恋恋不舍的离开那柔软的香甜，看着柳怀一颤抖着睫毛不肯睁眼，相信那薄薄的面具下面的皮肤定是娇艳欲滴，不舍得摸上去，如同所想的一般，那人的脸虽然看不出颜色，却热的让人发慌。
他痴痴的笑了，看着柳怀一颤微微的睁开眼睛，那水色烟云打开了另一片天地一般，吸引着自己，再也逃不掉，纵然是陪着那人到地狱，他也无所悔惧。说那人有着让人飞蛾扑火的气质，一点都不是夸张，莫说别人，自己便是那第一个扑火的飞蛾。
如此想着，心下自嘲，却更加满足，如此，他已知足。

夜间两人来到玄苍使节所在的行馆，一个翻身两人便轻巧的翻了进去。
摸索着，躲开众人来到内室，柳怀一看着屋中的布置，啧啧称赞，看着慕容昭，他笑道："这里可比我在赤璃那时华丽许多呢。"
慕容昭想起那人在赤璃的种种，心中不愿再提，便没有下文，柳怀一察言观色，也明白对方心理所想，撇撇嘴，便不再说话，转而好奇的看着屋内的布置。
到了半夜，才有人款款而回，柳怀一听得脚步声，拉着慕容昭躲到一旁。
慕容申进到屋内，便感觉到屋内有人，他却不欲言明。
等到众人离去，他才冷冷起身，看着屋内，沉声道："出来！"
听到对方怒喝，柳怀一和慕容昭也没有隐藏之意，自然自己的气息也是有意传给来人知道的，他二人施施然从后面走出来，慕容申看到二人身影，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色沉如水，他沉声道："你二人究竟是什么人，夜深来此究竟有何用意！"
柳怀一嘻嘻一笑，看着慕容申，眼角中笑意更浓，他和慕容昭对望了一眼，来到床边坐下，两个人看着慕容申眼中无奈的神色更重，便笑着齐齐摸掉自己脸上的面具。
慕容申看着两人，无奈的开口道："果然是你们俩。"虽然是面对玄苍帝王，慕容申却不带任何惧意，两人见面倒好似朋友一样，慕容昭看着他，撇撇嘴，有些不满。
柳怀一的目光在两人脸上看来看去，忽然嘿嘿一笑，说道："你早就知道我们会来？"
慕容申看着柳怀一，忽然眼色有些复杂，他沉声说道："我知道你会来，可是我却希望你不会来。"
柳怀一听了，眯起了眼睛，看着慕容申问道："为什么？"那不容置疑的气势让在场的另外两人知道，他柳怀一那骨子里的不甘心又开始作祟了。
慕容申苦笑，刚要开口，忽然门被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蹿了进来......
"皇叔！"来人低沉开口，却在下一秒瞪大了眼睛看着屋内的另外两个人，然后他直直的向柳怀一跑去，扑入那人怀里......
一声"爹爹！"便在不肯离开那温热的怀抱。
柳怀一低头看着扑到自己怀里的孩童，神色复杂的看着慕容申，最后有些咬牙切齿的问道："为什么长思会在这里！"

第四十九章 破阵子，各怀鬼胎
目送一大一小携手离开，慕容昭才收起了笑容，目光笔直的看向慕容申，他深沉片刻，才开口说道："长思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贪玩才和成王叔来的吧。"他担忧的眼神同样蔓延到慕容申眼中，说不出来的感觉，因为柳长思的眼神似乎变了。
慕容申同样皱起了眉头，低声道："这......那孩子在想什么总是藏的很深，不过是六岁的稚儿......便已经将心思埋的如此深，不知道是说他父亲的遗传太好，还是怀一的教导过于有方了。"配上苦笑，两个人都是一般，对柳怀一只有无奈。
片刻后，慕容昭问道："这里可安全么？"
慕容申点点头，道："陛下放心，这四周都是我的死士，他们忠心不二，对这里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在这院落内，是绝对的安全。"
慕容昭点点头，说道："我和怀一前来，不希望过多的人知道......"
"这个我明白。"
慕容申微微颔首，他与慕容昭之间说来是君臣，但是更多的是兄弟，从登基到现在，围绕在柳怀一身旁的两个男子，从来不用君臣相称，因为两人都希望可以在同样的地位比拼，在柳怀一身旁......
慕容昭又说道："只是长思......"
慕容申微微一愣，却笑道："我想那孩子不会害怀一的，何况不过是个孩子。再说怀一也不是盲目之人，旁人心思他自然会揣测清楚地。"
慕容昭听了，不由苦笑，道："怕就怕他不愿去揣测，他那存心护短的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更何况，毕竟我们和长思有着杀父之仇，那孩子若是真的听了些什么，我只怕......怀一不会相信，更加不会对长思怎么样......毕竟......那是柳潮海唯一的孩子。"
慕容申默然......柳怀一不说，不代表有些东西不存在，他和慕容昭都知道柳怀一虽然未能时刻陪在柳长思身旁，但是对那个孩子柳怀一可以说已经最大限度的尽力了，无论是毒医之术，又或是治国安邦之道，他柳怀一能告知的无不告知，对那个孩子恐怕他柳怀一所有的心思都花费了。
只是，在他们看来，柳长思小小年纪，虽然尽掩心事，但是不过还是个孩子，他们相信柳怀一不会不察觉，也不会没有动作。
柳怀一任由柳长思拉着自己进了内室，柳长思便迫不及待的又一次扑入了柳怀一的怀里，让柳怀一的身影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他站稳了身子，才搂着柳长思笑道："怎么？习武还顺利么？我觉得你的力气大了很多呢。"
柳长思抬起头，一张小脸有些发红，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柳怀一，却不说话。柳怀一看着，微微一叹，牵着小手走到床边，说道："你有心事......"
柳长思听了，咬住下唇微微一呆，终于蹭到柳怀一身旁坐好，还未开口，便听柳怀一说道："你真有心事，也不该流露人前，虽然你已经极力隐藏，但是反而露出了破绽。"说着，他笑着轻点了一下柳长思的额头，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眼神闪动，又总是拉着我不放，心里不安么？"
柳长思微蹙起眉头，嘴巴也微微嘟起，看起来有几分不忿，又偏过头，最后眨眨眼睛，低下头对柳怀一说道："我......我娘是谁？"迅速的抬头看向柳怀一，却对上一双因为吃惊而睁大的眼瞳，柳长思心底咯噔一声，又地垂下了头。
柳怀一苦笑，反手牵过柳长思的手，柔声问道："怎么突然想问起你娘了？"
柳长思低垂的头没有抬起，因此看不到柳柳怀一怅然的眼瞳满是旁人无法相信的温柔，他只是嗫嚅道："没......就是想知道，旁人都有的，娘......"
柳怀一微微撇嘴，他仿佛又听到了柳潮海对他的质问，"你可以让他有父亲么？你可以让他有母亲么？"那样声嘶力竭的质问，即使已经过去六年，此时却依稀可辨，言犹在耳，却已然应了柳潮海的话，他也有无法给与的东西。
苦笑着开口，他的手轻轻的抚过柳长思的头，"你娘......是个很好的女人，很温柔，很善良......也很美丽。"
"那她现在在哪里？"柳长思泫然欲泣的声音让柳怀一感到一阵心疼，他柔声安慰道："她......她......"终究无法欺骗柳长思，柳怀一咬牙道："她死了。"说完，他便别开了脸，不愿去正视柳长思的表情，紧蹙的眉头让旁人看起来显得无助。
他此时才感到自己在等待着判决，痛苦，却是不得不为。
等了很久，久的柳怀一自己都感到慌乱的时候，自己的手却被小小的孩童反拉住，有些惊讶的低头看去，柳长思那继承了他父亲的刚毅与母亲温柔的脸庞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带片刻的犹豫，握紧了柳怀一的手。
即使没有说话，柳怀一也愿意相信那个孩子不想再问下去了。
于是他缓缓笑开，如同晕染了笔墨江南一般，凤眼中一片湖光山色映射了对方......
柳长思不自在的撇开了脸，白皙的脸庞上红晕一目了然，耳朵微微抖动，柳怀一再次浅浅笑开，他拉过柳长思，终于开口笑道："天色不早了，休息吧。"
"嗯......"低低应声，地垂下的脸孔看不清晰，只是耳根都已经蔓延了红晕，孩子的羞涩让柳怀一的目光更加温柔，仿佛忘记了其他一般，他看着身旁的孩子静静发呆。
慕容昭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一大一小相拥而眠，柳怀一嘴角挂着的浅浅微笑，让他感到一阵满足，可是心底那股不安却又持续蔓延，这让他微微蹙眉。
心思转动，气息传达，柳怀一这方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半朦胧的凤眼带着薄薄的一层水气，迷醉的看着慕容昭。
慕容昭心底苦笑，这人清醒地样子的确让人消受不起。
摇摇头，走到床边，低声说道："你醒了？"
柳怀一点点头，将柳长思搂紧了几分，才问道："小王爷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
慕容昭看着柳怀一黑白分明的大眼已经清亮，伸手捋着对方的长发，笑道："一筹莫展......"看着柳怀一皱眉，他又笑道："倒是你，好不容易到了，就好好休息吧。"
柳怀一垂下眼睑，根根睫毛清晰可数，让慕容昭心里一痒，随即靠在了床上，低声道："别想了，今日我们就歇了吧。"
柳怀一抬头看着那人已经蹭上来的身子，不由得好笑道："你上来做什么？"
慕容昭听了皱眉，神情颇为不满的看着柳怀一，让他失笑不已，却在一声笑后又低垂下眼睑低声道："长思在这里。"
慕容昭听了，扬眉。那样子像极了挑衅时分的柳怀一，这让对方嘟起了嘴，他伸手搂住了柳怀一，心里知道对方不敢大力推开自己，怕惊醒怀里稚子，他便更加变本加厉，搂住对方的手不老实的磨着对方的后背。
"你做什么？"眼中染了几分薄怒，柳怀一的手在对方的胸膛上狠狠地一掐。
慕容昭倒吸了口气，身子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分，却堪堪挨着床沿，便几分委屈的看着一举得意的柳怀一，撇撇嘴，比着口型道："你真舍得。"
柳怀一得意的笑笑，挑衅的看着慕容昭，却没有动作。
慕容昭低声叹气，撑起身子，看着身下的一大一小，片刻笑道："你我三人本就是一家，睡在一起有何不妥？"
柳怀一瞪着对方，眼睛睁得老大，却说不出辩驳之话，只觉得对方越来越可恶，可是自己做什么对方又不会还手，伤了，却叫自己更加难过，对这样的心情无计可施。柳怀一狠狠地看着对方，终于冷冷的哼了一声，搂着柳长思向后挪了挪，便闭上了眼睛。
慕容昭心知对方已然同意，便靠了过来，伸手将两人一同搂在怀里，忽然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充斥着他心底，仿佛他们三人真的是一家，柳长思便是两人的孩子，他温柔的看着怀里同样闭着眼睛的两人，满足的露出了微笑。
下意识的搂紧了两人，却忽然听到柳怀一几不可闻的叹息声，抬眼看去，那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紧盯着自己，有几分怅然，又有几分迷惑。
柳怀一轻声道："长思今日......问起了他母亲。"
慕容昭听了心里一惊，那孩子究竟还是知道了什么么？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询问呢？目光逡巡在柳怀一的脸上，却全然看不出那人的心思，近乎完美的脸上只是迷茫了几分，大眼有些委屈的可怜。
慕容昭叹气，不免楼进了几分那人，低声道："你......莫要多想。"
柳怀一苦笑摇头道："我能多想什么？大不了便告诉他好了。"
慕容昭惊道："告诉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