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雁过留声[第四卷]

柳怀一嘴角勾起，不屑笑道："自然是有什么便告诉他什么。本来他父母也是我杀得。"自暴自弃的开口，却被对方隐然散发的怒气吓得一怔。
慕容昭瞪着柳怀一狠声道："若是如此，我便不该留下这祸害。"刚刚想到的"一家人"全部抛到脑后，慕容昭此时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人，更想不该当初留下祸苗。
可是柳怀一听了这话，也瞪圆了眼睛，狠狠地拉过慕容昭的衣领，低声吼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慕容昭吼道："为了你，我有什么不敢的。"
柳怀一听了这话，本来满心的怒气却徒然消失无踪，怔怔的看着慕容昭，最后徒然松手，整个人跌回了床上，半晌无语。
慕容昭看着柳怀一，终究还是忍不住安慰道："你别瞎想，我如今也当他是亲生一般，更何况当年那事，无论谁对谁错，我与你都是一般的，你若想告诉他，便告诉他好了。只是......"他微微笑道："这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过是帮我而已......"言下袒护之意已经不言而喻。
柳怀一为难的看着慕容昭，他咬咬牙，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搂着柳长思，反转了身子，背靠在慕容昭怀里。
慕容昭将柳怀一纳入怀里，爱怜的吻着对方的头顶，凑到对方耳旁说道："你放心，就是地狱我也会陪着你的。你为我披荆斩棘，那么我便为你承担罪孽。"
柳怀一身子一颤，嘴巴嚅动了几下，终究什么都没说。

第四十九章 破阵子，各怀鬼胎
轻蹙娥眉，慕容申等人去见那九凤之子，柳怀一便和慕容昭留在行馆，也不知是昨日的感触太多，还是心里烦躁，蹙眉之间，柳怀一看到慕容昭便有着几分不自然，几次都率先别开了目光，倒显得几分心虚。
慕容昭却好似故意一般，目光始终留在柳怀一脸上，那人每次偷望过来，便被逮到，看到那人几次都面红耳赤的移开脸，心情便是一阵大好。
几次下来，柳怀一终于受不了的开口道："你究竟要看我到什么时候！"
想起早晨柳长思那毫不掩饰的好奇大眼看着自己和慕容昭的样子，便觉得一阵心虚。柳长思心底是明白的，可是毕竟是个孩子，让对方看到自己早晨的样子，实在......自己怎么就沉沉睡去了呢？心里想着，又是一阵不满。
慕容昭笑道："你今日坐立难安，该不会还在为早晨的事挂怀吧。"
柳怀一心虽如此，可是又不愿意承认，冷冷哼了一声，便别开了头，不再理对方。
慕容昭摸摸鼻子，靠过去，软下声音说道："你别如此，那孩子心底什么都明了，何况你我之事无愧天地，何须......"对上对方狠狠瞪来的眼光，慕容昭识相的闭上了嘴。
柳怀一才转过头，蹙起了眉头，他自然明白对方所说的，自己不过是找不到解除尴尬的台阶而已，如今对方给了，自己也就跟着下了。沉默片刻后，他说道："你说......这九凤之子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假的我不知道，不过这真的么......便是人如其名，万物之上，翱翔天际，进，可傲视天下，守，亦可狱火重生，在上高楼。身淡如水，心厉如风，只为心中所牵之人，尽心竭力。"
柳怀一看着慕容昭，心下思绪翻腾，有些话想要说，却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面对慕容昭的称赞，他没有开心，反而深深的自责，自己不过是利用了慕容昭对自己的宠爱，而扩大着自己的野心，可是他不能让慕容昭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别开脸，心底反而觉得几分沉重。
慕容昭看着，微微撇嘴，说道："不要多想了。"他微微一顿，正经开口道："无论那个九凤之子是什么人，炎凤此举我们定要当心万分。"
柳怀一听了，也是心神凝聚，略微沉吟，他抬头看着慕容昭道："我担心的恐怕不仅仅是炎凤，恐怕来此之人都是心怀叵测之人，不得不防。"他转而又想，便开口道："何况我树敌太多，如今恐怕所来之人当中有知悉内情者，若是炎风有所动作，便还好说，若是他未有动作之前，便有人拆穿那假的九凤之子的身份，恐怕到时候，全天下的矛头都会对准玄苍，如此一来，多年前的事端恐怕再难避免。"
慕容昭点头，道："不错。"他亦明白，柳怀一所担心的人，想来近有慕容庭，远有莫空，这两人不得不除，又想到柳长思近来奇怪的举止，心里担忧在两人周围恐怕也有了不臣之人，如此揣测，慕容昭感到一阵疲惫，看着柳怀一，心底的无端升起恐惧，只求可以带着眼前之人远走高飞，到个没人的地方去。
只是心里知道那不会是对方的想法，因此只能作罢。
只不过若要除去那几人，他心下已有计较，相信柳怀一心里也有了想法，于是他开口道："这次的事情，我心中自有安排，你......"本想劝对方莫要插手，毕竟对方如今成了众矢之的，若在贸然出现，恐怕自己真的要握不住对方了，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对方打断，只见柳怀一点头道："我相信你。"
一句话，已然千言万语不用言，心有灵犀各自知。
慕容昭恐怕是第一次听到柳怀一亲口说出信任的话，心里激动，便一把搂住了柳怀一，忍不住吻上对方的唇，不舍更加珍爱，两人都沉浸在这交心交意的深吻中......
门口"咯噔"一声，很轻微，却也叫两人心里一惊，怎的如此投入，连人到了门外都不自知。两人想着，便立刻退开，抬头却看见慕容申几人站在那里尴尬的看着自己，成王更加夸张的用手遮住了柳长思的眼睛，口中不停说着"非礼无视"。
柳怀一一阵尴尬，脸"唰"的一下红了。
慕容昭无奈只好松开了手，心想恐怕这人又要很长一段时间在人前给自己脸色看了。
慕容申看着两人各自的表情，苦笑慢慢溢出嘴角，在艰涩的心情也只能吞入腹中，他微微别开头，却忍不住又将思绪挂在了此时脸红耳赤的人身上。
收拾掉酸涩的心情，慕容申重重的出了口气，心里像是下了个重大的决定一般，他露出潇洒的笑容，说道："我们在外面提心吊胆，你们两人倒是在这里偷闲，真是......"他口中"啧啧"有声，目不转睛的看着柳怀一红透的脸颊。
柳怀一心里尴尬，冷冷的哼了一声，和慕容昭退开了几分距离，细长凤眼扫过慕容申，迅速离开，最后停在了成王的脸上，勾着冷冷的讽笑。
成王年龄与柳怀一，慕容昭等人不过相差不足十岁，整日里埋首一些稀奇古怪的机关玩物，对身旁的事总显得几分兴趣缺缺，如今他自告奋勇来了夜阑，也不知是怎样想法。
成王被柳怀一看的心慌，摸摸鼻子，他干笑道："看着我做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说着，便转开了脸望天不语，惹得柳怀一又是冷冷一哼。
慕容昭摇头浅笑，倒是柳长思乖巧的走到柳怀一身旁，看着稚子，柳怀一也柔和了目光，牵着他和慕容昭对看了一眼，便一言不发的拉着柳长思走了出去。
屋子里留下慕容昭等三人，等柳怀一出去后，三人便相视一笑，不是因为其他，实在面对柳怀一那强装冷静的面容觉得好笑。
慕容申坐下后，便看着慕容昭开口道："虽然我等日日进宫，至今却不曾看到那九凤之子的样貌。"
慕容昭"哦"了一声，问道："可有见到人么？"
慕容申点点头，道："人没有开口，很安静的坐在炎凤君主身旁，所有的问题都让凤遗思挡了，只是......"他微微皱眉，继续道："那人看起来的确有几分像怀一，我指得是从气质上，不过那人一直蒙着脸，只有眼睛露出来。不过我总觉得那人应该很熟悉才对。"
"很熟悉？"慕容昭默然，究竟什么人会让慕容申觉得熟悉呢？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我倒是想亲自去看看那个九凤之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慕容申摇头道："那恐怕是不成的，我等的行馆尚如此戒备，更何况那藏有九凤之子的行馆呢？"他看着慕容昭挑高的眉，心说这人这副模样倒是像极了柳怀一，自是日日一起，便不知不觉潜移默化了，如此想着，心里又是一阵黯然，慕容申只得心下苦笑。
"我也曾派人去探查，只不过那里的确守备森严，我所派去的人都没有回来，恐怕......凶多吉少。"皱起眉，三人陷入一阵沉默。
慕容昭轻声叹气，开口道："我怕怀一他......"三人又是一阵沉默，心知那人定会去探个究竟，不免又是一阵头疼。
慕容申看着慕容昭开口道："还要你看紧他些......"
慕容昭微微一笑，摇头不语。
庭院内，柳怀一拉着柳长思，细细的问他功课，柳长思又恢复了乖巧的样子，一一回答。柳怀一对他的回答都很满意，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心下有些得意。摸着柳长思的头，忽然呵呵笑了起来。
柳长思不解的看着柳怀一，就看到他停住了笑声，眯起眼睛看着柳长思笑道："我道你人小鬼大，果然不假。"
柳长思眯起眼睛，迷惑的看着柳怀一，就听他笑问道："你说，是不是慕容昭叫你跟在我身旁的？"
柳长思眯了眯眼睛，嘴巴不自觉地噘起来，又抿了下，不再说话。
柳怀一笑道："你一向懂事，以前也没见过你这样黏着我的，如今倒是寸步不离的，定是有事，要不就是有人吩咐你的。"
柳长思思索了片刻，忽然笑道："爹爹，什么都知道，不过陛下也是担心爹爹。"
柳怀一笑道："他怕我去找那九凤之子么？"
柳长思道："爹爹比那个九凤之子厉害多了。"
柳怀一笑道："是不是厉害我不知道，不过呢，那个九凤之子是什么底细，我虽然好奇，不过还不会笨到自己去自投罗网。"
柳长思问道："怎么自投罗网？"
柳怀一笑道："这里各自为营，自然都是戒备森严，尤其是九凤之子，既然他是炎凤抛出的诱饵，那么无论是真有用，抑或......是用完就扔，他此时都是不可获缺的，自然守备比起其他各出更加森严，更何况......炎凤比起玄苍国势更为过之，自然不是我们可以比拟的。"
柳长思问道："炎凤如此强势，我国......爹爹......"他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可是担心不言而喻。
柳怀一微微笑道："你不用担心，炎凤纵然在强，也不是不透风的墙，自然有的是机会搬倒他，更何况这一次又不是没有机会......"说着，他狡黠的一笑。
柳长思愣了愣，还想再问，却见柳怀一带着淡淡的笑，闭上了眼睛，知道他不会再说，柳长思乖巧的靠坐在柳怀一身旁，眯起了眼睛，陷入自己的心绪。
屋内，慕容申看着屋外的柳怀一，淡淡一笑，转过头对慕容昭说道："他变了很多......"
"嗯......"低声应道，慕容昭的面容也变得柔和，"不过我如今却觉得很不安......"
慕容申吃惊道："你担心他什么？"
慕容昭看着慕容申，这个应该算作是自己轻敌的男人，却也让自己和柳怀一全然信任着，他苦笑道："不知道，但是却觉得不安，总觉得要失去他似的......"
慕容申心中一惊，随后却想是否是对方疑心自己，便觉得心下苦涩，他苦笑道："若是因为我，你大可以放心......我想......我快成亲了......"低下去的声音让慕容昭一愣，他转过头，讶异道："你......"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慕容申淡淡一笑，道："此番前来，遇见了莫语郡主，她......她对我......所以我想便如此吧。"看着庭院中的柳怀一，他继续说道："我年纪已经不小，父王也希望我可以成家，如此便好，早早断了杂念，过我自己的生活......"说到最后，那嘴角溢出的已是苦笑。
慕容昭心中也感到一阵恻然，他说道："其实，他对你并非全然无情......"
慕容申苦笑道："我知道，只不过却不是如同你们那般，我在他心中能有一席之地，已是幸运了，如此此生已足。"淡然地笑意浮上眼角，慕容昭却不再多说，也许这样对于慕容申而言是最好的，毕竟他和柳怀一已经亏欠这人许多了......

第四十九章 破阵子，各怀鬼胎
柳怀一看着慕容申，心下思绪烦乱，开口道："你真的打算......成亲？"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他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样的感觉，隐隐排斥，却又无计可施。
慕容申看着柳怀一的神情，心里终究有着几分欢喜，嘴上笑道："是啊，我已经不小了，自然该是成家的时候了......"
柳怀一定定的看着他，却在那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心里明白那人已经断了自己的退路，不肯在给自己找借口了。
于是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问道："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这样做值得么？"
慕容申笑道："莫语是笑君国唯一的郡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夜阑的常宁和笑君的莫语关系并不一般，恐怕莫语将是笑君唯一的王位继承人了，她若是有了一子半女，也必定会是未来笑君的国君，如此我娶她难道不值么？"
柳怀一错讹的看着慕容申，皱眉道："你......不会拿自己的婚姻作玩笑的。"
慕容申笑道："如今玄苍的王是明君，我便该当贤臣，更何况我身为玄苍的皇室，自然有着这样的义务，口上虽说着要找所爱之人共度一生，可此生这份愿望终究是不可能了，如今还能为那人所做的，我便会尽量去做，能在那人心里留下分毫也不妄此生了。"
柳怀一听着，心里一阵难过，却又说不出安慰的话语，他想要拉住对方的手，却又僵在了中途，进退不得。
慕容申苦笑着拉过柳怀一的手，放到那人身旁，便又松开了......继而说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也什么都不用去想......这是我的责任，不为你，为的是玄苍的国势......如今为了你，只是叫我更加无怨由而已，你切莫多想。"
柳怀一听罢，惨淡低头，说道："你如此，我如何不想......"
慕容申待要说话，柳怀一已经继续说道："我知道自己......我欠你的......"他忽然抬起头，说道："我欠你的，定会极力补偿的。"
慕容申听了，心底苦涩，他知道柳怀一的意思，那人可以补偿的不过是对自己一家的补偿，纵然自己不求这些，那人可以做的也只有这些了，那人终究是不肯给自己一份承诺，今生做不到的，他柳怀一不信来生，自然不会许诺，又或者那人的来生，生生世世早已许了那人，再也轮不得自己分毫？
如此想着，无论究竟为何，慕容申也已经无话可说，他看着柳怀一，眼中有着淡淡的哀伤，却更多的是洒脱的笑意，不为别的，只因为那是柳怀一希望的，如果如此可以让那人释怀几分，自己骗自己，又有何妨呢？
他拉起柳怀一的手，忽然笑道："也许我会爱上那个女孩子的，其实她很好，只是......是我如今还有几分放不下而已。"
柳怀一低头不语。
慕容申继续说道："倒是你，虽然朝中没人说些什么，但是如今陛下已经二十又七，此番他后继无人，恐怕朝中众臣都颇有微词，毕竟他是玄苍的帝王啊......"
说出这样的话，不是要做什么，而是要让柳怀一有个准备，这也是他撒手离去的最后可以作的。
柳怀一不是没有想过，自然心里也明白，可是此时听了，还是心里一阵不舒服。咬着下唇，终究没有说话。
慕容申松开他的手，退开一步，说道："苍王殿下如今便该想想清楚，陛下的职责......即使不愿，边该想好完全之策。"不是逼他，而是要他留下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