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像个木偶般任由陆君默摆弄,只是拿眼直盯着眼前意气风发的人,他仿佛可以从那闪烁着光芒的眼中看到昨晚肆虐的火焰和喷溅的鲜血。
“寒……天……”
他的声音沙哑,仿佛吞了沙子。
陆君默的动作猛的停下,眼中掠过一丝薄怒,而后又很快的被成功的喜悦所压下。他从袖里拿出一件东西放到轻尘的手中,那冰凉的触感让轻尘的心瞬间冻结。
轻尘低下头,看着手中刻着‘尘’字的勾玉,眼里却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闭上眼,紧紧的将手握起,任由勾玉的尖端刺入自己的掌心,可是,为什么不觉得痛?为什么心仿佛死了一般?
莫寒天,你终究还是食言了!
你明明说过要带我去坤云!
你明明答应我要将这勾玉放在心尖上藏着!
“皇上!”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却又仿佛不是自己。没有灵魂的身躯,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你还记得曾答应我要实现我两个愿望吗?”
陆君默点头,紧张的看着眼前的轻尘。原以为在听到洛离的死讯后轻尘必定会悲痛万分,但那冷静的样子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反倒让他感到莫名的恐慌。
“第一个愿望已经实现了,第二个,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求你不要为难我的家人,你可答应?”
陆君默的双眸危险的眯起,死死的盯着轻尘,仿佛想透过那冷漠的脸庞看到轻尘的心灵最深处。
“可以!但是如果你敢寻死,不只是你的家人,连沛林镇所有的人我都要叫他们给你陪葬!”
轻尘冷笑,将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窗棂上跃动不止,万紫千红间蕴藏着勃勃生机。他挣扎着下床,游魂一般朝屋外走去。
陆君默一把拉住轻尘的手臂,有些惊慌的问道:“你要去哪?”
“出去,我想出去看看!”轻轻的喃呢,轻尘挣脱陆君默的手,旁若无人的出了屋。
陆君默皱眉,正打算跟上去,凌少涟进来禀报说乾翔使者忽然提出要回国,好象是因为国内出了点事。
陆君默本就因为轻尘的异常表现烦躁不已,这会子也没心思管那贺昆,只简单问了几句就让凌少涟替他送行,随后便跟上轻尘,看他只是凝望着前方毫无目的的走着,整个人都有些痴痴傻傻,心里越发的焦急,正想着怎么把轻尘给劝回去,轻尘却忽然在荷花池边停了下来。
陆君默走上前站到轻尘的身边,看着满池的青荷,脑海中又浮现往日他与轻尘的种种。以前的轻尘灵动而活泼,仿佛一个永远没有烦恼的孩子,而如今……扭头看着身边面无表情的轻尘,陆君默的心中隐隐作痛。
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
不!他没错!为了灵尧,洛离必须得除掉!而轻尘,他会永远珍惜他,爱护他,必定有一天能让他忘了洛离!
“君默,”轻尘忽然出声,而且亲呢的叫着他的名字,这让陆君默有一瞬的惊喜。
而轻尘却没有看他,只是凝望着满池的青荷,喃喃自语:“你知道吗?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辰呢!”
那单薄的身姿慢慢的扭头,陆君默在轻尘的脸上看到了悲凄的仿若绝望的笑容。仿佛昙花一现,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轻尘竟翻身一跃跳入了荷花池。陆君默本能的想跟着跳下去,却被一旁的护卫拦住。看着几名护卫纷纷跳下池去搜索,陆君默脸色惨白的抓住围栏,直抓的骨结泛白。
舞轻尘!你就这样恨我,宁愿死都不愿留在我身边!好!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将你终身囚禁,让你这辈子都无法离开我!
闭着双眼,轻尘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缓缓下沉,那冰凉的水温柔的包裹着他,仿佛躺在母亲的怀里,让人莫名的安心。
寒天,我不相信你会就这样死去,所以,这一次,由我去找你,让我来保护你!
不管我将成为什么,创神,抑或是妖魔,我唯一所想的,唯一所愿的,只有陪伴你,只有守护你!
如果,我真的是四印的主人;如果,我那天看到的是真的;那么……
轻尘猛的睁开双眼,在他的眼前,池水形成旋涡朝同一点汇聚,在中心位置,一颗泛着青绿光芒的灵珠缓缓成形,然后猛的朝轻尘的额头飞去。轻尘只觉得由额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逐渐蔓延到全身。身体的每一处骨胳都仿佛被拉断再接起,每一块肌肉都仿佛被撕裂了再生长,那种痛苦让他恨不得立刻就死过去。然而轻尘不知道,在那碧色的光芒中,他的身体逐渐修长,变的肌理均匀,他的容貌慢慢改变,现出细长的眉和红艳的唇,娇媚而艳丽,蕴着魅惑众生的妖,却又仿若圣母般的纯。直至脚踝的黑发仿佛最上等的锦缎,在池水中轻轻舞动,更衬托出水中人儿的高贵圣洁。
红艳的唇微微挑起,眼帘轻颤,仿若蕴涵了世间所有光芒的黑色眼眸缓缓睁开,刹那间便占尽了这世上所以的光华,耀眼夺目,清婉如波,欲语还休。
青波潋滟,起伏跃动,然后猛的汇聚成形,龙吟声起,卷曲而上,在空中腾挪舞跃,带起纷纷雨丝,衬的那青绿的鳞片越发的迷蒙。
轻尘站在青龙之首,高傲的看着下方泥雕般呆立的众人,白衣翻飞,黑发轻舞,如此恣意而狂放,仿佛下一妙便要直冲云霄!
他本该如此,驾临于世,在渺渺之天俯看扑伏在他脚下的芸芸众生!孤高绝傲,神圣尊贵!
他是创神,是这世界的主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念之间掌世间万物之生死!谁能拘其身?谁能束其魂?谁能违其意?
超脱生死,狂歌傲舞,睥睨众生,翩然于世!此乃创神!
“把他给我射下来!”
脚下传来陆君默声嘶力竭的怒喝声,轻尘冷笑,轻轻弹指,水波如屏蔽一般将射出的箭一一挡住,微微挥袖,地动天摇,山河崩裂。看着脚下奔走逃命的众人,轻尘忽然仰天长笑,笑声轻悦尖厉,直破九天!龙吟震天,声破寰宇,身躯扭转,直冲云霄!
狂风怒雨,青丝飞扬,白衣欲湿。看着在身边飞掠而过的白云,轻尘忽的伏下身猛烈咳嗽,一股腥甜猛的涌上喉间,单薄的身子在云间摇摇欲坠,终于支持不住向后仰倒,青龙在无灵力支持下四散飞溅,化为虚无。昏迷之间,轻尘仿佛感到有人将他轻轻的接住,低柔的叹息在他耳边响起。
“轻尘大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轻尘却已闭上了双眼,仿若哭泣的低喃在齿间缠绕不息。
“……寒天……旦……”
手,缓缓松开,一阵柔和的白光后,天空中再没有任何踪迹,只有一玫银白的勾玉冲破云层,朝大地落去,那上面,一抹腥红的血迹反射着耀眼的阳光,透着心碎的悲凉!
——第一部完——
第一部到这儿就结束罗!下面就要换场景了!!!对了对了,最后出现了一个《轻》里的人物,大家猜的出是谁吗?
下一部,请继续支持啊!!!!还有,偶要回贴!!!不然米动力啦!!!
妖夜(上)
“哎,这鬼天气,一时晴一时雨的,真叫人受不了!”
兴隆客栈的小二宝根一边抱怨着一边顶着强风将门给栓上,掸了掸被雨沾湿的麻布衣,趁着来关门的空档坐在一边的矮凳上偷起闲来。
这兴隆客栈虽不过是个两层的矮屋,比不上那大城镇的客栈富丽堂皇,装饰精美,但由于地处坤云与灵尧边界,而且是附近唯一一家客栈,这生意倒是挺红火。这不,因为这一场大雨,这小小的店里可是挤满了人,将个掌柜乐的嘴都合不拢。可是这也跟他宝根无关,掌柜赚的再多也不会分他一点,人多了反倒让他忙的连喘气的空都没有。
“宝根!死哪去了?还不来帮忙?”
掌柜如鸭叫般难听的声音越过吵杂的大堂直直的传入宝根的耳中,刚喘了口气的宝根心里不禁生出些怒气,却只如昙花一现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是被压迫惯了的,便是生气也不知该怎么生,只有默默的忍受。虽然也想过离了这儿,但去到别处不还是被压榨么?有什么不同?他宝根这辈子也只能作个人下人罢了!
“还让不让人活了?”
小声的嘀咕着,宝根一把扯下肩上的抹布在空中猛抽了几下,然后不甘不愿的朝大堂走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敲门声。
宝根原本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这都快到半夜了,竟还有人来么?这犹豫的当儿,又一阵敲门声传了过来,宝根这才赶紧去开门。门一开,一阵狂风夹着雨丝便飘了进来,宝根一边用手挡在额前一边定眼瞧去,这一瞧,硬是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站在门前的两人都带着兜帽,帽前的轻纱遮挡了容貌,个矮的上身着一件玄白的短褂,衣领和袖口都用金线绣着青荷的花式,下身则穿着同色的长裤,却只到脚踝,裤脚上用金线绣着火焰的纹章,足下蹬着一双火红色的小皮靴;而另一位个高的穿着则简单的多,一身淡紫的长衫勾勒出纤长的身姿,腰间坠着一块透亮的蟠龙白玉。
让宝根愣神的当然不是这俩人的穿着,而是在如此的大雨中,这俩人明明没有任何防雨工具,但全身上下竟没有一处是湿的,甚至于脚下连点湿泥都没有。这……这俩人到底是怎么来的?
正当宝根在心里寻思着,那矮个的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踢了踢脚下的泥。
“我说,你到底要不要让我们进去?”
这带着丝埋怨的声音立刻让宝根回过神,急忙一边陪罪一边让开身。将客人堵在外头,这要让掌柜的知道了,他这个月月钱可就又没着落了。不过,这小客人的声音倒真是好听,脆生生的好像掌柜小女儿玩着的金铃似的。不,比那还好听呢!像……像那个叫啥灵的鸟来着?
宝根一边冥思苦想着那曾经听人说过的鸟名,一边跟在那两人后头进了大堂。大堂里还没去睡的几桌人见这半夜还有人进来,一起停止交谈看过来。
那小个的仿佛没注意到人们的视线,一把扯了兜帽飞扑到一张空桌边,敲着桌子叫道。
“掌柜的,快给我上好吃的!饿死了!”
宝根估计掌柜的压根没听到他那句话,不止掌柜的,恐怕这厅里所有的人都没有听到,因为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天仙似的容貌给吸引了。对,确实是天仙似的,宝根肚里没多少墨水,除了这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在他眼里,眼前的这少年比他村里最受人喜欢的春花不知道美了多少倍,再加上他们进门时的异像,宝根在心里就认定了这俩人是天上下来的仙人。
“掌柜的!掌柜的!”
见掌柜的只顾着对他流口水而不给他上菜,少年急了,一边敲桌子一边高喊了几句,见没效果,瘪着嘴可怜兮兮的看向他的同伴,软软的叫了句。
“夜鸾~~!”
宝根觉着,就连那瘪嘴的动作都可爱的让人想将那少年揉进怀里好好的疼,更别说听了那声音,骨头都酥酥麻麻的,心悠荡荡仿佛上了天。
被唤作夜鸾的高个摘了兜帽,宝根分明听到了周围一大片的抽气声,再一次在心里确认了这俩人的身份——仙人!
“掌柜的,请给我们上些小菜。”
那青年柔柔一笑,清亮的声音便好似春风般将沉迷的众人唤醒。掌柜的搓着手,谗着笑,竟然亲自跑去给那两人点菜,一边点还一边用猥琐的眼神直往那两人脸上瞄。
宝根心里忽然蹿起一股怒火,不知打哪来的勇气,一下站到掌柜身边大叫了一声。
“掌柜!”
掌柜被吓了一跳,斜着眼恶狠狠的瞪过来,吓掉了宝根大半的气。但一见那少年清亮的仿佛山泉般的眸子正直直的看着自己,宝根心里忽然生出几分豪气,鼓足了劲结结巴巴道。
“掌……掌柜的,让我……我来点吧!”
“你!”
掌柜的正想发脾气,那少年却先笑出了声,撑着下巴盯着宝根猛瞧。
“掌柜,你贵人事多,不如就让宝根给我们点菜好了。”
宝根心里一惊,他分明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对方怎会知道?对了,对了,他们是仙人嘛,怎可能不知道!
宝根放下心,瞧着少年的眼中多了几分尊敬与崇拜。那少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一旁笑的更欢。宝根脸上一阵燥热,心儿砰砰直跳,垂下眼,再不敢看对方一眼。
掌柜见客人要求也不好意思赖在那,恶狠狠的说了句‘小心伺候着’便不情不愿的回去了。宝根先说了几样店里的拿手菜,那少年点了几个,又问有没有可口的点心。点心?这店到底是建在荒野之地,有东西填肚子就不错了,哪里会有那样精致的东西?宝根照实答了,那少年似乎很失望,耷拉着脑袋趴在桌上直嚷嚷着‘我要吃点心’,宝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没用,当初怎么就没去学做点心呢!
“请问这儿还有空房吗?”
叫夜鸾的青年安抚似的轻轻抚了抚那少年的发,然后调过头问宝根。
“没有。”今个儿的这场大雨给店里带来了许多的客人,更何况现在已快半夜。
“啊?难道要打地铺?”
那少年忽然站起来撅着嘴大叫,那红艳的唇让宝根心里仿佛打鼓似的跳。
“我……我有个房间,如果……如果两位不嫌弃……”
宝根的声音越说越低,直至消失。他那狗窝似的房间还是掌柜的希望他随时都能工作而给他的,那样的地方,仙人怎么会去?说出来都仿佛亵渎了一般。
“两位美人,我有房间!不如今晚与我同住,顺便让咱们在床上好好交流下感情!”
那两人还没回答,邻座一位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乘着酒性满脸淫笑的凑过来,一手撑着桌子,一手就要往那少年脸上摸。
宝根气的直想冲上去将那人狠狠的踩在脚下,仙人是如何的高贵,他怎敢用如此不堪的语言调戏?但宝根虽憨实却也知道自己有几两重,便是有十个自己恐怕也不是那大汉的对手。心急之下,宝根环顾四周想找到见义勇为者,但除了靠窗那桌的两人外,所见之人无不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瞧着,说不定还在心里期望着那大汉能趁着酒性来个现场春宫戏。宝根用恳求的眼神看向那两人,但对方交换了下眼神,竟垂下头自顾自的喝起酒来,显然是不想惹事。一刹那,一种愤怒与悲伤交融的感情充满了宝根的心。
原来,这就是那些平日满口道义之人!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君子,仁人!
原来,人性竟是这般丑陋!
那,做人有何意义?有何意义?
忽然,一声仿佛由地狱传来的惨叫声唤回了宝根的思绪,宝根定眼瞧去,立刻吓了一大跳。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直直的插入那大汉撑在桌上的手掌上,缓缓渗出的血合着那凄绝的惨叫竟是让人脊背直颤。那少年冷着张俏容,眼含不屑的轻启红唇,缓缓吐出一句仿若冰刀的话。
“猪!”
“你!”
那大汉虽疼的冷汗直冒,却也被这个字气的七窍生烟,猛的用另一只手抽出腰间配刀,直朝少年脖颈横辟而去。那少年却仿佛没有看到,只是冷笑着看着那大汉,却连眼里的寒光都仿佛宝石的光芒似的耀眼。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大汉的刀忽然停在了半空中。夜鸾面带轻笑,用两指轻轻的夹住了刀刃。虽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仿佛使了千斤力一般,任凭那大汉如何用力都无法动弹分豪。夜鸾指上微微用力,刚精炼制的刀刃竟从中断开,轻挥纤指,那断了的刀刃夹杂着破空之声擦着大汉的脸颊直没入身后的墙内,竟是分毫不见!
大堂里猛的响起一阵抽气声,但宝根听的分明,那声音里明显多了分惊讶与恐惧。
此时那大汉已经吓的面如死灰,全身直颤,惨白的嘴唇不停蠕动,却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少年猛的将匕首拔起,一边擦拭着上面的血迹一边斜着眼看着抓住手掌直惨叫的大汉。
“刚才你说什么我没听到,再说一遍呢!”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大爷饶命!饶命啊!”
看那大汉趴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宝根忽然觉着非常的解气。
“那我问你,”少年将匕首插入鞘中,探出身问道,“今天本大爷的饭钱谁付?”
“小人,小人来付!”
“你的房间谁睡?”
“小人……不!不!不!大爷您睡!您睡!”
“你身上的银子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