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向随然[上]

1
其实展鹏辉也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怎么会腾空冒出个远方表叔。只是看着那人一脸的尴尬，他忽然没来由的心情大好，毕恭毕敬喊了句，"楼叔叔好。"
楼昕一听，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可是......现在不还是酷暑八月么？
"小昕啊，"此时正热情的握住楼昕双手的正是展鹏辉那"万能"的老妈，"这次真是亏得你，不然我们家小辉还真没有地方安置，跟你一起住我是放心多了，你看也真是巧，你今年调过来教的又是小辉他们系。以后真要你多多照顾啊......"
楼昕不动声色抽回自己手掌，"这是应该的......"说着视线瞟过去，望了眼坐在一旁正放肆打量自己的人，楼昕微微蹙眉，不是没有见过无礼的人，可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嗯......挑衅，估计还真不多。不过第一次见面，为什么好似充满敌意？
"小辉啊，你住在表叔这里可要好好听话啊，有什么家务就帮着做点，这不比家里，别给人添麻烦，知道吗......"
"行了，我知道了。"展鹏辉有些不耐烦，这句话从上车到坐定已经说了不下二十遍。
"那我走了啊，小昕啊，小辉就拜托你了啊......"
终于送走那千叮咛万嘱咐外加千恩万谢的展家妈妈，站在门边的两人明显都是舒了口气。
视线一对上，却又都是一滞，楼昕不自然的咳嗽一声，"进来坐吧。"便率先走了进去。
一周之前他就收到家里通知，说会有一个非常远方的外甥到他那里借住，原因是升大三要从新校区搬到老校区，但是老校区的宿舍不够。
展鹏辉本来是想跟同学一起租房子住，不必遵守熄灯时间，夜间时间也更为自由，何乐而不为？可是老妈却偏偏"惊喜"的告诉他已经帮他安排好了地方，然后帮他办了"走读"手续。即使万般不愿，他也还是要遵从"太后"旨意，为什么？自然因为他的经济大权全部掌控在"太后"手中，忤逆不得啊！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打算从这个学期开始打工，就当给自己一个接触社会的机会吧，也能顺便补贴生活费用。
"嗯，"两人在客厅的小沙发面对面坐下，楼昕斟酌一下才说："你住这里也没有什么太多规矩，不用拘束，"当然也不能太放纵，可是这话楼昕对着这个远方"外甥"却全然说不出口，"还有，你不用叫我叔叔......"
"我本来也没这打算。"
"你还是按学校的叫法，叫我‘楼老师'吧。"
展鹏辉"哼"了一声，心里暗想，老子还没说什么呢，就轮到你在这里倚老卖老？便问："你多大了？"
"28。"楼昕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他，"你问这干嘛？"
"没事，也就随口问问。"展鹏辉更是不屑一顾，也不比老子大出几岁，就他这小身板，走出去谁是谁的叔还说不准呢！
"那行，我带你去看看房间吧。"楼昕站起来提起展鹏辉的行李往卧室走去，好在他的行李不多，楼昕不由暗自庆幸。

"你就睡这间，我住你隔壁。"展鹏辉那身高往屋里一站，光线顿时暗淡下来，楼昕再挤过去往他身边一站，这原本不大的屋子就更小了。
"这是你的书房吧？"展鹏辉四下打量着说，那张单人床一看就是新买的，跟装修或者其他家具根本不搭，什么品味么，展鹏辉在心里念叨，整一家徒四壁，只有靠墙的那个书架满满当当。
"嗯，我都收拾好了，"家具还是新买的，楼昕看了一下时间，竟然快五点了，"要不你收拾一下，我去买菜。"
"呃？"展鹏辉俊眉一挑，"你还自己做饭？"
"嗯，"楼昕点头，"偶尔也会自己做。你想吃什么？"
"还有我的份？"展鹏辉倒真是稀奇了，他本来以为他和楼昕一定是互相不待见的，只是那人竟然还邀请他吃晚饭？不是客套吧？或者曲线救国，怀柔政策？
"当然啊，"楼昕笑，露出左边脸颊一个小小的酒窝，"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学，吃饭当然要自己解决，快说吧，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我不挑食。"展鹏辉说。
"那行，你就先收拾，我一会就回来。"

楼昕果然回来的很快，手里提着几个塑料袋，花花绿绿的，倒是看不出里面是什么。展鹏辉知道小区门口就有一个规模不小的菜市场，这个小区旧是旧了点，但交通环境都还可以，也比较便利，而最关键的一点，就是离他们的学校很近。公交车不过几站路，即使走走都是可以的。
只不过展鹏辉从来都不是"勤快"的人，所以他此刻只是靠在厨房的门上看着那人忙碌。
老式的房子，不过两室一厅，展鹏辉现在住的那间还是连阳台的，客厅饭厅都在一起，一张四方桌，一组小沙发。厨房浴室都是公用，老旧的很。但却颇是干净，展鹏辉勾起一边嘴角，看着系着围裙那人露出的细细胳膊，心里暗到，这个教书匠料理家务倒是一把好手，若是以后让他帮着洗洗衣服整理屋子什么，想必他也不会拒绝吧。

楼昕似乎有些迟钝，端着盛好的菜转过身才发现那个一直靠在厨房门上的人。对上那人的视线却是一怔，幽黑深邃望不见底，直勾勾看着自己放佛要夺人心魄。楼昕无端一阵心慌，连忙抢出门去，"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展鹏辉挑挑眉，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真可谓意味深长耐人寻味。

简单的三菜一汤，也没有什么荤腥。展鹏辉吃得寡淡无味，却也不说什么。既是寄人篱下，就不要诸多挑剔，虽然他这个人脾气糟糕的很，却也知道什么叫做"知恩图报"。
楼昕扒拉着米饭，却有些食不知味，他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所以研究生毕业的时候才选择留校，觉得学校再怎么着也会比外面简单一些。没有去住学校的职工宿舍，也是为了时间空间都能自由些，可是现在却莫名多出一人，而且还几乎就是个陌生人，让他觉得浑身不对劲。
"楼昕......"
"呃？"楼昕抬头看着坐他对面那人，一脸茫然。
"我不会在你这里住很久的，我找到了地方就搬出去，你不必这么拘束。"
"啊......"楼昕大感尴尬，放佛内心的秘密被人窥视，一时间手足无措，定定神才道："不是要住到毕业么......"不过两年，眼睛一眨就过去了。
"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我本来也没有打算在你这常住。我以后会跟我家里人说的，只是这段时间还是得麻烦你，打扰之处请多包涵。"展鹏辉神态诚恳，言辞更是诚恳，直把楼昕听得心生愧疚，当下暗自决定，只要他在自己这里住一天，那就要好生招待一天！

2
展鹏辉起床的时候楼昕已经不在了，隔壁的房间收拾的整整齐齐，果然是生活习惯良好的人。转到客厅，饭桌上还有准备好的早点和一张字条。
"小辉，我上班去了，中午我会带饭回来，你要出去的话，钥匙在桌上。"后边还留了个电话号码。做事情果然周到。展鹏辉挑挑眉，进了浴室洗漱。
展鹏辉吃过早饭想着要去买个路由器，楼昕这里能上网，却只有一根线，他可不想自己的电脑成为摆设，大不了就出一半的宽带钱么。

挤个地铁就是一身臭汗，展鹏辉顶着个大太阳跑到商场，刚挑好自己要的东西就接到了裴炬的电话，"在哪呢？"
"外面，什么事？"展鹏辉夹着电话从钱包里掏钱，声音里带着浓浓鼻音。
"找你吃饭呗，唉你回来了也不通知一声！"裴炬跟展鹏辉是混一个宿舍的，平日里自然是"焦不离孟"，但是展鹏辉不是本市人，放暑假自然要回家，可也不知裴炬哪里来的消息，展鹏辉一回来他竟然就知道了。
"谢谢。"展鹏辉收好发票和零钱，走回柜台拿东西，"你的鼻子比狗还灵啊，我离你那么远你都能闻到，"展鹏辉调笑着，"什么时候？"
"现在吧，"裴炬也不介意笑着说："下午正好可以去升升级。"
展鹏辉的一个号几乎练到顶级，觉得再玩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所以他对这个提议实在没多大兴趣，便说："今天我没空，下次吧，我说你都玩了几年了，还不腻啊？"
"怎么会腻呢？不过你小子倒是怪。"
展鹏辉拎过包装好的东西走出商场，"我哪里怪了？"
"我说我们宿舍那时候一起练级，都说好通宵的，就你不肯，难道睡觉就那么重要？"打游戏的都知道，一起练级自然事半功倍，可更怪的是展鹏辉的级别也没见的比他们这些老是通宵练级的人低。
"不是，"展鹏辉顶着明晃晃的太阳淡淡说："不过觉得睡觉比练级重要而已。"
"嗨，你总是这么......理智！"裴炬斟酌了半晌才决定用"理智"这个词，至少跟展鹏辉同学的这两年，裴炬从来没见过他对任何上过瘾。这个人......总是自制力那么好？
"是吗？"展鹏辉有些心不在焉，晃荡晃荡的走到地铁，"不跟你说了，回头联系。"说着也不管电话里传来的"喂喂"声就把电话按了。
□□□自□由□自□在□□□
展鹏辉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自然，楼昕就坐在饭桌旁边。
"你吃过没？"楼昕站起来去厨房拿了副碗筷，"我在小区饭馆买的外卖，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展鹏辉自顾去洗了手，走到饭桌旁坐下，端起盛好的饭碗扒了一口才淡淡说，"我不挑食。"
"嗯，"楼昕总觉得这个"表外甥"有些难以琢磨，深情不是冷淡就是不屑，再不然就是从上往下的俯视你。一想到自己要对着这个眼神过日子，他就有些不寒而栗。或者说，楼昕惶恐的根本不是展鹏辉的眼神，而是......他过于优秀的所有。
显赫的家世，英俊的外表......
跟自己这个破旧的小屋根本就不搭调，他甚至不明白展鹏辉的妈妈为何要把他送到自己这里来，按说，无法住校的话在这里买套房子都可以，干吗要挤自己的小公寓？
有钱人的想法还真不是普通百姓搞得清楚的，却不知道展鹏辉家教甚严，平日里零花钱都少得匪夷所思，偶尔的几件名牌衣服也是"太后"心血来潮奖励他的。
不过还好，展鹏辉从来都不是个物质有过多要求的人。他若是有所不满，也不会是因为某些外在条件。

"我来吧。"吃晚饭，楼昕正要收拾桌子却被展鹏辉一把抢了去，对上那人惊诧目光，展鹏辉笑笑说："我也是做惯的。"
楼昕还是有些不放心，跟着一起收拾进了厨房，看他洗碗收拾的架势颇是有模有样才暗自放下心来。
"我家也不是从小就有钱的......"水龙头开得不大，展鹏辉的话楼昕听得清清楚楚，但还是有些惊讶，下意识"啊"了一声。
"小时候什么都要做的，做饭洗衣服打扫屋子，我父母都太忙，只能自己照顾自己。有时候煤气没有了......"展鹏辉忽然转过身看着楼昕，"你知道的吧，那时候还是罐装的煤气，没有了要找人换的。"
楼昕忙不迭点头，他自然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谁不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关键是......他现在住的房子没有管道煤气......
"没有煤气我也换不了，有时候没有办法，我就只能吃白煮饭，不然就炖个蛋。好在还有电饭煲这种东西。"
"你挺能干的......"楼昕由衷的说，马上对这个世家公子的印象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什么能干啊，那是没有办法。"想到那段日子展鹏辉也只能苦笑，他从小就学得如何自己照顾自己，父母管教也是严厉，说来也是矛盾。但不也一样长到这么大？
无路可退的时候只能迎难而上。
谁不愿意过舒心的日子，只是很多情况下客观条件并不允许，连带的主观也只能配合着，适合环境。
就好像......展鹏辉推门门竟然看到有人在桌旁等着自己的时候（其实也并不见得楼昕是在等他，毕竟即使展鹏辉不回来他也是要吃饭的。可是那样的情况下，展鹏辉已经先入为主了。）心理那怪异的感觉......
他早就习惯了无论何时推开屋子都是清清静静的空无一人，坐在诺大的餐厅，吃饭喝汤无意中的碗筷相碰都能听到回声。
是谁说人心是最寂寞的地方，只能每夜祷告，我的烦闷只有上帝您知道。
楼昕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所以他颤颤唇，却发现说不出任何合适的话，只能沉默得坐在一边看着他整理好厨房。

"你下午还要上班的吧？不去睡会么？"展鹏辉擦干净手，一转身却看楼昕一直站在自己身后。
"哦，"楼昕忽然从漂移的意识中清醒，看着他喃喃说了句，"那我去睡了。"
"嗯。"展鹏辉点头，想着自己下午或者该出去找个工作。

3
夜间烦闷。秋老虎肆意的结果便是展鹏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拖着床上的凉席睡到了客厅，胳膊枕到脑后望着天花板发呆。
老式的房子用的是百叶窗，此刻没有拉上，月白色的光芒从窗缝中透出来照在那人赤裸的上身，明一道，暗一道，但却把肌肤纹理照了个清楚透亮。到底是年轻啊......
展鹏辉忽然想到下午去找工作时候遇上的所谓主管。那不过是个小小的贸易公司，招的也不过是打杂的工作，却不过因为自己没有毕业更无任何工作经验就冒出了那句话。
年轻怎么了？展鹏辉想笑，谁不是这样走过来的？难道年轻就代表无知天真？
恐怕有这样想法的人才是真的愚昧吧？不知道分辨一个人的长短优劣，单从这样的片面就否定了全部？
真不知道根据是什么！
转过头去便是那关得严严实实的门，不知道上了锁没有。展鹏辉勾起嘴角，转回脑袋继续盯着天花板冥想。明天继续吧，国父革命也不是一日成功啊！
"吱呀"一声，旁边的那扇门忽然开了，展鹏辉下意识转过头，却见那人一脸困顿的走出来，似乎丝毫没有看到自己，展鹏辉想爬起来也来不及了，就听"啊"得一声，身上结结实实的压了具身体。
"Shit！"展鹏辉撑起身体，却看那人撑着自己胸膛，抬起的双眼却依旧惺忪，他不是在梦游吧？
"啊......"楼昕虽然望着他，但是焦距却半天才恢复过来，好不容易对上那人视线，才看清自己的尴尬境地，七手八脚想爬起来却脚下一软又跌了回去。"对......对不起......"楼昕爬不起来干脆一翻身躺到了展鹏辉身旁。
"这么晚你干什么？"展鹏辉嗡着声音盯着旁边的人，忽觉头大。
"我口渴了想出来喝水......"楼昕终于爬起来，细长的四肢似乎不知道该摆在哪里，手足无措着站起来。
"那你去吧。"展鹏辉淡淡说，复而躺下，被他按过的地方竟然有些发红，看来不管怎么瘦也毕竟是个成年男人，那体重更是不可忽略。
"你......"楼昕从厨房出来才反应过来其实不是自己撞上了他，而是他在这个时间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屋里太热我睡不着。"楼昕还未说完的话被人抢了去，展鹏辉依旧枕着胳膊，毫无睡意。
"哦......"楼昕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从他身上跨过去，他躺的地方正好是厨房和房间的必经之处，却因为空间狭小而某人高大，那就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