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击败了格兰特将军?"
"事实上,"传令官显得有些难以启齿,"是叛军中间发生的内乱。在我军进攻之前,格兰特将军就已经被决意投降的叛军解除了指挥权和武器。我们的军队到达时,那位将军没有任何反抗,相当平静的接受了囚禁。"
自开战以来,他们竟一次都没能从那位将军身上取得胜利,对皇帝陛下来说,这大概是个相当尴尬的事实吧。看到艾普的笑,传令官才多少放下了悬着的心。
竟是这样结束的。艾普微微笑了。知道了格兰特依然是他所爱着的那个不败的天使,那个强大而又美丽的存在,不管条件是多么的严苛艰苦。还能要求什么呢?更重要的是,他绝对不能容忍格兰特败在除他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手上。
而可笑的命运却拒绝给他亲手打败格兰特的机会。
"这是关于伤亡,消耗及战果等具体情况的报告。"
传令官双手呈上一叠文件。艾普示意,于是他左手边的黑发少年从传令官手中接过文件,放在了桌子上。艾普拿起来略略翻了几眼。阅毕,他抬起头来。
"非常好。"艾普带着优雅的笑容再次强调这一点,"对格兰特进行审讯了么?"
"不,还没有......"
"不要审讯他,直接把他带回阿格莱亚。"
留下加布里埃尔中将在斯代罗普收拾残局,艾普带着Night也赶回了首都阿格莱亚。流亡政府中的其他人都已经处置得差不多了。只有格兰特,是他不能轻易放过的。至少他要亲自审讯过格兰特以后,才能够决定对他的最后处置。
皇宫富丽堂皇的卧室,艾普在陌生的大床上辗转难眠。那间格林伍德大街的寓所前不久被人丢了颗炸弹进去,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住人了。要不是Night够警觉半夜把他拉起来从后窗逃生,他恐怕就死于非命了。出了这件事,依然担任着皇家禁卫军总管的维克多•希尔维斯特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艾普发了脾气。
"你!拒绝皇家禁卫军的保护,放着戒备森严的皇宫不住偏偏要住那什么小破房子!这不是分明给我难办么!要是连你也被刺杀,我还不如就自杀谢罪好了!"
皇家禁卫军总管居然对着皇帝大喊大叫,这也是史无前例的吧。艾普郁闷的想着,却还是不得不搬进了皇宫。尽管旁边依然蜷着Night小小的身体,但在这种床上他就是睡不安稳。
于是他悄悄起身,换好衣服出了卧室。
快要走到皇宫大门的时候,艾普注意到,在那道壮丽的门廊投下的阴影里倚着一个人。能在这种时间出入皇宫毫无阻碍的人。维克多•希尔维斯特丢下抽了一半的烟,用靴底碾灭。他脚下扔满了烟蒂,看来是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不是什么名贵的烟,普通的,以前在军官学校大家常常偷着抽的牌子。
"维克多,抽烟太多对身体不好。"
维克多抬起头,笑了:
"没办法,就是抽这种烟抽上瘾的,一直戒不掉。想事情的时候不抽两支就静不下心。"
艾普沉默了片刻:
"在想事情?"
维克多的眼睛依然清澈如少年,深看下去却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不,是在等您。皇帝陛下。"
对他突如其来的使用敬称,艾普似乎并不在意。他漫不经心地说:
"我这人很认床呢,换了新床一直睡不着,就想出来走走。"
"陛下,今天押送格兰特将军的囚车到了首都,将其移交入第五监狱等候明天的受审。您散步的目的地,该不会是那里吧?"
艾普微微笑了,避开他的问题:
"第五监狱是条件最好的一间,想必格兰特不会受太多委屈。你安排的?"
维克多点点头:
"关押高级政治犯的惯例罢了。"
艾普望着他,忽然笑了:
"维克多,我可真是领教到你工作时候的严厉了。"
维克多却没有笑。他直视着艾普的眼睛。
"这么说,您是真的打算去见他了。"
艾普皱眉:
"你怎么会知道我要出来,并且是去见格兰特呢?"
"我不知道。"维克多平静地说,"如果您今晚不出来,我就在这里站上一整夜。但只要您出来,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拦住您。"
艾普沉默。g
许久,维克多补充说:
"身为您的朋友,我或许不会阻拦,甚至还乐于帮助您。但身为皇家禁卫军总管,我不可以让我的陛下犯错。"
艾普低低的笑了:
"唉,你所说的话,与Night那时候是何其相似啊。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却连这样一点点随心所欲的机会都不给我留。"
"陛下!身为皇帝,是不可以在任何时间都随心所欲的。我很早以前就知道,格兰特将军是您唯一的弱点。流亡政府中的高级官员都已经在斯代罗普就地枪决,您为什么坚持要把他带回首都?如果您赦免他,那些拥护旧皇室的势力就会以他为中心再次集结起来,必然要引发更多的内乱。哪怕这并不是格兰特将军本人的意愿。他太优秀,太耀眼了,您没有办法把他同那样的事情隔绝开来。所以,只要他仍然拒绝为您的政权效力,您就不可以为他颁布特赦。"
艾普躲开了维克多的目光。他轻声说:
"我没有要特赦他。我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
"不可以。"维克多非常坚决,"如果想见他,明天的审讯就见到了。审讯的时候可以只有你们两人,但我会在外面旁听。"
艾普沉默了很久。
"维克多,你真的长大了呢。"他笑着用指尖轻轻划过那位皇家禁卫军总管的脸,"你不是小孩子了,Night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们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手指像中弹死去的鸟一样垂落。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好的,我答应你。明天在审讯室见到他的时候,我不会感情用事。我只想要把我们之间的事情了结掉。很多很多年了,我想我大概也累了。"
通用历733年的3月28日,拉顿帝国历史上最为传奇的名将格兰特在首都阿格莱亚接受了最初也是最后的审讯。
审讯室设在皇宫的地下,专为皇帝陛下亲自审问犯下重罪的贵族使用。格兰特由两名皇家禁卫军带领着,走下通往审讯室的漫长的石头甬道。那两个禁卫军都非常礼貌,没有为他带上重罪犯的手铐和脚镣,否则他走这样长的路还会更吃力一些。到了审讯室门口,他们深鞠一躬,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看来是要自己推门走进去了。格兰特轻轻一笑,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房间的一整面墙都是由深色玻璃制成,看不到对面。但格兰特知道从那一面能够很清楚的看到审讯室内的情况。恐怕现在那边也正站着几个人,紧张地监控着审讯的过程吧。他从容地走到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坐下,抬头与桌子后面坐着的那唯一一位审讯官对视。没有穿拉顿帝国皇帝的礼服,依然穿着旧时那套军官制服的熟悉的红发男子。
看到格兰特,艾普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位银发的将军如今已经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好像有点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但他的目光却依然是温暖,柔和,而又坚定的。两人默默对视许久,格兰特忽然笑了。
"问我啊,艾普。姓名,年龄,出身,履历,随便什么都行。"
艾普轻轻笑着摇了摇头。依然沉默。
"我很想念你呢,格兰特。"最后他望着那个银发男子的眼睛说,"你为什么会选择了站在菲尔丁亲王那边?这一点我始终不明白。"
格兰特只是静静笑了。
"你早该想到的。我不可能以臣子的身份向已经成为皇帝的你低头。那样,就等于是我主动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不是我想选择他,而是我不能够选择你。"
艾普露出招牌式的优雅笑容:
"是了,我早该想到。你是不可以输的人,尤其是在我面前。"
格兰特慢慢收敛了笑容,沉思一样的说:
"或许,我选择菲尔丁亲王,就是想给你一个打败我的机会。"
艾普的语气带着些许苦涩:
"只可惜我却没能做到。"
格兰特摇了摇头,微笑着:
"不,你已经做到了。"
完全明白他的意思,艾普也笑了。
"是啊,虽然你没有输过一场战斗,但我还是赢得了这场战争。"他认认真真地望着格兰特,"我得到了你拼死守卫的国家,而你却失去了挚爱的家人和所有的一切。"
说着,艾普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
"我赢了,可是又怎样呢?格兰特,我还是碰不到你。直到最后我都碰不到你。难道你就要我带着这样的心情直到死去吗?"
他的声音中含着深深的痛苦和绝望。格兰特,就坐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他却永远都无法碰触。
"我很抱歉。"格兰特开口了,亦是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但我怎么可能去回应你呢?我可以当你是任何人,对手,朋友,同僚,甚至是敌人。只有你希望的那个不行。从那个赌约开始,你就有计划的,一点一点的把我往绝路上逼。你的感情太强烈,手段太决绝,让我几乎都难以把握自己的立场了。但那样的事情,我还是办不到。"
艾普望着他,小声地问:
"真的别无选择了吗?"
格兰特抬起头,微笑:
"其实我们都已经别无选择了。所以要讨还赌债就趁现在吧,艾普。"
艾普笑了:
"这么干脆?说实话我都已经有点被你给拒绝怕了。"
格兰特只是笑:
"愿赌服输嘛。既然敢答应你的打赌,我就有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了。"
他抬起右手,轻轻描摹着艾普的脸部轮廓。那样轻的抚摸,几乎要感觉不到。
"看来我这个人,真的是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很大负担呢。你是时间最久,最痛苦的一个了。所以吻过以后,就忘记吧。已经可以了。没有必要怀着那样的心情一直到死的。让它和这个赌约,这场战争一起结束,是再好不过了。"
艾普久久的望着他。仿佛那是世界末日前的最后影像。尽管明知道维克多就在玻璃对面看着,他还是飞快地扳起格兰特的脸,用自己的唇轻轻碰触了一下他的。
"就这样吧。"
红发的皇帝转过身去,没有再看格兰特的眼睛。
他不敢拥抱,不敢深吻,甚至不敢再多看格兰特一秒钟。否则他很可能会把持不住,违背昨晚对维克多的诺言。是的,已经可以了,不需要有再多的留恋和牵挂。一个合格的统治者不能够被个人的感情所左右。当他亲手斩断这一切,抹消掉自己唯一的弱点,或许就可以做到了吧。
大概那也是格兰特愿意看到的,在他的治理下变得更好更强大的国家。
艾普默默抬起了左手。
审讯室的门打开了,黑发黑眼的少年对格兰特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将军阁下,请您跟我来。"
听着格兰特一步步走出房间,直到门重新关上,艾普一直没有回头。他很想流泪,眼睛却始终干涩。只有胸腔内一阵一阵的痛,仿佛眼泪全部倒灌入了身体,要将他从里面一点点彻底溺死。
隔着审讯室的玻璃,皇家禁卫军总管维克多•希尔维斯特凝望着欲哭无泪的艾普,脸上流露出些许落寞的表情。
※※z※※y※※b※※g※※
恶搞的结局
格兰特将军被秘密枪决之后,遗体却并没有埋入阿格莱亚的墓园。
"哼,要他死后还和那个女人埋在一起,门都没有~!"
提到这件事情,拉顿帝国的皇帝陛下似乎相当气愤。
那么,将军阁下的遗体又到了哪里呢?莫非是Night一时手软放过他然后就......呃,我实在不想说被艾普收入后宫了......
"我绝对有杀了他的。"皇帝的御用处刑官信誓旦旦的保证,"是枪决,子弹穿透心脏立刻就死了,没有太大痛苦。我不可能因为他是艾希尔的父亲就放过他,毕竟我连艾希尔都杀了,已经没有不可以杀的人了......艾普大人除外。"
那杀了以后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外表永远十五岁的处刑官一副纯洁少年的表情,"格兰特大人倒下后艾普大人就哭着扑过来把他抱走了。虽然后面跟着的希尔维斯特公爵大人脸色非常难看。"
早该想到了,原来还是艾普这家伙搞的鬼-_-|||||||
某日,艾普独自抱着一只外表普通的罐子回到寝宫,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了床头柜上。正在等待向艾普汇报公务的维克多好奇的凑过去看,发现罐子上面写着红茶,里面却盛了一些奇怪的灰。
"学长,这个是什么啊?"
"嗯,不知道是什么的话,就尝尝看吧。"
看到艾普那种鼓励的笑容,维克多下意识的一阵寒。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他小心地用手指沾了一点点,放进嘴巴。
"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啊,很一般。顶多有点儿茶叶味,是罐子本来的气味吧。"
艾普满面笑容的转向Night:
"你也要尝点么?"
"不要了,艾普大人,谢谢。"Night的微笑带着点诡异,"凭我在您手下担任处刑官这么些年来的经验,完全能够看出来那个是什么东西。"
维克多看看艾普,又看看Night,茫然不解。
"是什么?"
Night看着他:
"你真想知道。"
"当然了。"
Night面无表情:
"是骨灰啊。"
维克多的样子像是被呛住了一样。但Night这个不知同情心为何物的非人类的家伙还是继续说下去。
"而且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能性是格兰特大人的骨灰吧。"
维克多重重的栽倒在地。
"真是的,反应这么大。"艾普拍着维克多的背帮他顺过气来,"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
"你你你......"维克多都快要不会说话了,"为什么把格兰特学长的骨灰装到茶叶罐里啊!而且竟然还骗我来尝!"
"因为他喜欢红茶嘛。"艾普一往情深地望着那只罐子,"他活着的时候我只泡过一次茶给他喝......而且还是变质了的......所以死了以后就把他装进茶叶罐里,这样他会高兴吧。至于让你吃下去......"
艾普转向维克多,语气中带着异样的狂热:
"难道你就不觉得,这样他就和你融为一体,和你同在了吗?这样的话,我看到你,就和看到他是一样的了。让他和更多的人同在,我是不是就会有一种他在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的感觉呢......被许许多多的格兰特包围,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所以我决定到厨房去,把他的骨灰掺进晚餐食材里面,这样每个人都会吃到他,都会和他同在了......"
维克多满头黑线。Night面无表情。
"我错了,艾普学长!"维克多泪流满面,"我那时候不应该阻止你到监狱去夜袭的!我应该怂恿你支持你,说你无论做什么都可以都和我没有关系......你爱特赦他就特赦他吧,想把他收入后宫也随便你了......(还是感到一阵恶寒没有说下去)总而言之你不要这个样子啊!会吓死人的!555......我已经快要被你吓死了......"
艾普幽怨的看了他一眼,重新抱起了那只茶叶罐或者说骨灰罐: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都已经变成灰在这个罐子里面了。所以我还是决定到厨房去......"
"不要啊!!!"
维克多死命抱住艾普。艾普死命抱住那只茶叶罐或者说骨灰罐。Night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