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第四章 生死与共
1.
夏明朗有时候心想,如果他这个就算是邪行人的话,那么陆臻的大脑频率绝对是跟正常人不一样的,比如说,考验!
夏明朗把自己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没掂出自己哪根骨头看起来特别重,居然还能撑起来给那个谁那个谁一点什么所谓的考验?
真是作孽啊!
事实上他觉得像他这么个谈恋爱永远从轰轰烈烈谈到破破烂烂的男人,居然有人肯这样上赶着追着捡也是件蛮神奇的事,可是当陆臻转天站在他面前,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我们现在开始的时候,他很想一头撞死在哪里,开始什么?其实他是真的想说:停,不用再说什么考验了,真的不是你不够好,是我对自己没信心,是我不够好!可以吗?
当然,他不能,只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这么说的话,陆臻就真的要失望了。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他就必须要做到最好,在不可能站立的地方站立,屹立不倒。因为好像曾经答应过,绝不再让他生气,也不会令他失望,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何事。
可是小鬼,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才二十四岁,你的人生如此漫长而广阔,繁花似锦,阳光明媚,而你却想与我绑在一起,一起躲进黑暗中,这不值得。然而,值不值得这件事,从来不由一个人说了算,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小兔子快乐地吹着口哨靠近他,若无其事地有恃无恐地待在他身边,眼神与语言,偶尔会很挑逗。于是夏明朗不无悲哀地想,翻天了,翻天了,千年道行,阴沟里翻了船。
陆臻会修改他的屏保程序,拿着他的电脑放歌,打击他打游戏的水准,鄙视他居然一把年纪还在听小虎队,嘲笑他果然祖国西部地区和东南沿海有地域上的代沟,然后在吃饭的路上双手插在裤袋里倒退着走,笑嘻嘻地对他唱星星的约会,平地起跳,做后空翻,像霹雳虎那样落地,帅得一塌糊涂。
他还是那么快乐,阳光灿烂,足以照亮所有的黑暗与阴影,任何人心的角落。
年底的新春晚会上,陆臻被方进拿刀逼着扔到台上去出节目,那小子眼珠子一转说送大家一首老歌。前奏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喝倒彩,可是他一开口,整个食堂都笑翻了天。
他用民歌唱法中式英语高唱《说句心里话》,尾调上带着陕北人民的悠长折转,一本正经,气定神闲,笑得严正一口茶水全喷出来,至于旁人,那就更别提了。
夏明朗看着他笑,于人群之中看台上,名正言顺理直气壮,陆臻冲他眨着眼,含着星光的大眼睛,极灿烂。
下台走过夏明朗身边的时候陆臻压低了嗓子轻声道:Say a word in heart,I love you so much!
夏明朗脸上一僵,被一口清水呛到,咳嗽不已,陆臻大笑,得意洋洋地逃开。
某些人恃宠而骄,某些人甘心纵容。而事实上,他喜欢这些,即使是再矫情的时刻,夏明朗也不能欺骗自己说他不迷恋这些单纯快乐的美好,心中,一些曾经被禁锢的区域蠢蠢欲动。
于是,就这样过下去吧!
再过些年,那个孩子长大了,离开这里,离开他,飞到更高的地方,于是夏明朗这个人会与麒麟封在一起成为他的回忆,相信,也是美好的。
真希望,生活中,只有单纯和美好。可惜,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麒麟基地的任务分两类,一类是可以预计的,一类是不可预计的。
凌晨四点,紧急集合,夏明朗收到的密令是:中等烈度,排级火力。
一个中等烈度的野战排的火力密度是如何?
在正常的演习中,同等条件下的对攻,战损比在一比十左右,已经是胜利,也就是说,可以死掉3个左右。而那是不可能的事,这是实战,不是演习,他们不计算战损,任何一个死去的,都是独一无二不会再回来的生命,是用多少敌人的鲜血都弥补不了的残缺。
夏明朗看到后面的背景介绍有些想笑,冰毒制售窝点?南边的毒贩子都有这种水准,何确就别想活了。他与郑楷相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整队,夏明朗共挑了二十四人,从被窝里拉出来,半小时准备,分发装备,在空军的运输机上,夏明朗拿着刚刚收到的密电,向大家解释这项任务:这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制售冰毒的窝点,正藏在中缅边境的一片原始森林里,但是边防武警去侦查时一去不回,一个小队十八人,已经失联24小时以上。
这次任务的难点主要有两个:
1.对方的武器十分精良,而且背景十分复杂,作战风格疑似职业军人而且有特种兵参与其中,似乎有恐怖分子参与其中,所以一定要注意,尽量确保小范围的以多打少,不要贪功,不要冒进。
2.当地的地形十分复杂,原始森林危机四伏,而且待搜索的目标区域广大。
所以第一阶段的任务主要是搜索敌情,全队人员分组分散搜索,一旦发现敌人的踪迹尽量不要打草惊蛇,等待同伴支援。
虽然情况紧急,但是夏明朗仍然将整个计划安排得井井有条,郑楷和陈默几个把任务安排仔细地看了好几遍,并在细节上小做完善,然后便是分组。
整个目标区域被分成四大块,每队六人,是一个完整的作战分队,进入指定区域后两两分散搜索。
第一队的核心小组是夏明朗&陆臻
第二队,郑楷&徐知着
第三队,陈默&方进
……
各组按编号确定指挥顺序,如果上一级小组失联,就由下一组担任总指挥的任务。
时间紧迫,飞机飞到指定区域后,各小组直接跳伞进入自己的搜索地带。
这是一次艰难的任务,即使大部分队员对敌人的来路懵懂未明,可是从指挥官反复强调的谨慎里,他们明白,这次遇上的,是一群可以绞杀他们的对手。
微凉的血液从心头滚过,属于战士,属于勇士的豪情升腾起来。
第一天的搜索完全没有成果,陆臻在频道里清点了一遍人数,大家暂时休整,轮流睡觉。到了第二天,搜索工作终于有了进展,有一个小组发现了战斗的痕迹,刚好在夏明朗的责任区内。夏明朗收到坐标赶过去,发现尸体都已经被处理过,现场只有武警战士制服的残片。他俩沿着枝叶折倒的痕迹检查过去,在一处断崖的下面发现了扭曲的尸体,夏明朗抽出匕首挑开伤口,把子弹取出来,陆臻凑过去看。
“5.56mm铜制弹头,北约制式,毒弹!”陆臻把子弹上的血迹抹干净,表情凝重。
夏明朗打开通话器向各队通报对方的武器情况,并且特别强调对方使用的是更具侵彻力的小口径子弹,躲避时要寻找射击死角,不要躲在植被后面,直径在一米以内的树木不能阻挡这样的武器。
“队长,我们遇上毒王了吧!”陆臻道。
“所有的黑色势力都是一家,贩毒也可能是他们资金链的一环,不过这些与我们无关,我们的任务是找到他们,然后格杀。”夏明朗眼神专注:“现在相信了吧,这是一次非常危险的任务。”
“你同意把我带出来……”陆臻神色躲闪。
“你想太多了,陆臻少校,你把我当成是什么人?”夏明朗压低的声音里有独特的威严。
陆臻不自觉肃颜立正:“对不起!”
“我带你出来,第一、因为你水平到了,第二、大范围的通讯是你的专长,第三、你需要经历这样的战斗,理由充分了吗?”夏明朗眯起眼睛用陆臻听不到的声音在心底说:我永远都不会把你隔绝在危险和杀戮之外,因为你与我是同样的战士,然而我会保护你,因为,我爱你。
陆臻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对不起,队长!”
夏明朗看了他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一巴掌拍在陆臻的后脑勺上,骂道:“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那个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陆臻被他拍得一个踉跄,索性就冲了出去,不好意思回头。
夏明朗根据已经扫过的目标区,重新调整了各组的搜索范围,两两分散,继续搜索,然而前方是无穷无尽的密林。
陆臻一直在搜索的间隙里努力操作仪器,试图在空气中捕捉对方的踪迹,可结果仍然渺茫,这里的空气真是纯净得连一点电子讯号都没有。
“妈的。”陆臻难得骂了句脏话。
夏明朗失笑。
“干吗?”陆臻心情不太好,任何人在这么大的压力下,在这种又湿又闷的地方全副装备地待了近四十个小时之后,心情多半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作为一个新人,他有他的表现欲,尤其是在夏明朗面前。
夏明朗笑着摇了摇头,难得的两个人,难得地远离人世间在这密密层层的丛林里,陆臻从他眼睛里捕捉到一丝宠溺的温柔,心里嘭地一跳,低下头去深呼吸两次,把刚才的画面暂时收进记忆的收藏夹。
继续,陆臻与夏明朗略一对视,分散开,向两边搜索,然后再汇合,又分散再汇合。像这样的丛林杂草与灌木丛生,能见度非常低,几乎很多地方都要走到面前才能看清,这种搜索非常耗费体力,可是偏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陆臻每隔半小时与各小组确定一次方位,并由夏明朗随时调整各组的搜索范围。
“最多还有两天,就可以荡平了。”夏明朗在电子地图上划了一个圈,顺手拍一下陆臻肩膀,“小心点。”
陆臻点头,拿了一块高蛋白压缩饼干出来啃,咬得面容扭曲:“像狗食一样。”陆臻抱怨。
“你吃过啊!”夏明朗持枪在手,只要在野外,他便会随时警戒,就像是呼吸一样地自然,陆臻白了他一眼,等夏明朗也吃完东西,又开始下一轮搜索。
“会不会已经转移了。”等到第三天下午,陆臻终于有点沉不住气了。
“就算是人出了境,也会有痕迹留下来,必要的话会出境追击,当然最好不要。”夏明朗的表情很严肃。
陆臻点点头,出境追击代表着你的行为你的牺牲会全部被官方抹去,不存在。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居然并不紧张,是因为夏明朗吗?只要站在他的身边,就可以没有恐惧。
他们略作休息。继续下一程。
这里已经是密林的深处,阳光从树梢的缝隙里透下来,落到身上时已经十分的微弱。陆臻常常会冲动地转头去找夏明朗,有时夏明朗也会刚好回头。
于是,陆臻会在一片颜色暧昧的混沌中看到一双黑亮的眸,幽深,璨然,所有的浮躁都会化为坚定。
夏明朗曾说过:我会把命交给你,帮我守着他。
陆臻想:现在,我也把我的命交给你了,帮我守着他。
风。
有风从面前拂过。
血腥气。
极淡的血腥气,在风中似有若无。
夏明朗举起了右手,陆臻会意地伏低了身体,向前潜行。
在这密林深处闻到血腥味并不奇怪,上一次他们找到了半只被啃得零零落落的野兔。
但是夏明朗莫名感觉到一丝寒意,是血,但似乎还有些别的味道,比如说,铁!
夏明朗忽然睁大了眼睛,拉着陆臻往前一扑!
二!
对二十,被伏击!
这是什么概念?
夏明朗的直觉灵得出奇,但也只来得及在枪声响起的刹那拉着陆臻趴进一个浅草窝里,子弹擦着背就过去了,陆臻听到背包里几声脆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击中了,不过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刻,没谁有心思去想这种问题,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原本像这样的一场伏击应该是没有任何悬念的,如果对方的指挥者是夏明朗。
1.夏陆二人应该在进入伏击圈的瞬间被狙击手击毙。
2.如果没有狙击手,应该分组做全方位的射击封锁,不留死角。
3.如果万一让人躲入了射击死角,应该马上停止射击,转移阵地继续潜伏。
4.如果不打算潜伏要速战速决,则应始终保持压制性火力不让他们冒头,层层推进,步步为营。
夏明朗在一瞬间为他的敌人想出了四种格杀方案,不过幸运的是,对方的指挥官,不是夏明朗。
这实在非常的幸运。
当夏明朗听到枪声停下的同时居然伴随着靠近的脚步声时,几乎喜形于色,陆臻狐疑地与他对视一眼,不过霎时间他们也都明白了:轻敌!
这群人虽然有专业军队的素质,但毕竟并不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特种兵,而且之前大败武警的经历令他们太过自信,以为对方已无还手之力。这是万分之一的机会,然而生死之际,差的,不过是这万分之一的机会。正所谓一线生机。
夏明朗没有做手势,只以眼神示意,陆臻心领神会地一眨眼睛,两人同时从浅草窝中翻起,在翻滚中,枪声骤响。
敌人的机枪在扫射,陆臻打的是连发,夏明朗仍然单发。
这只是一个照面的瞬间,枪声骤起骤落,可是生命在这一瞬间显得如此脆弱,死神的镰刀又收割走了一群人。
夏明朗和陆臻滚进事先看好的另一个死角,干净利落地为自己换上弹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