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当他第一次执掌一中队,第一次指挥绝密任务,第一次看到战友的鲜血,严正看着他眼底的惊恐告诉他,无论何时何地,要相信你的正确。
为了相信,所以要克制,身为武器的自觉,他有识心诡术,他有屠龙之技,然而那是他不能滥用的权力。
只有那些能够克制并恰如其分地使用自己权利的人,才配拥有它。
可是在陆臻身上,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找到那个理由,那个让他可以动手的理由。
属于陆臻的冷静,他的坚韧他的执着,还有他的勇气与决断,永远都在他的想象之外。那个叫陆臻的家伙,虽然看起来还很幼稚,似乎冲动,好像轻浮,其实比谁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夏明朗自嘲地苦笑,他自以为是某人灵魂的导师,要引导他走向更光明的坦途,却忘记了那个人根本就不需要他的指导,他早就不是个孩子,那是一位成熟的军人,固执而坚定,充满了理想,并且乐观向上,甚至,比他还成熟,他不应该轻视他。
他想了太多,太依赖自己的脑袋,却信不过别人的嘴。
这是他的误区,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的犹豫、迟疑与拒绝在陆臻看来是怎样的黯然无奈,他没有想过坠落永远是两个人的事,他自以为是的忧虑,在另外那个人看来,不过是回避的借口,他没有想过一个永远在自信微笑的人,心中有怎样的卑微与惶恐。
与他一模一样的惶恐!
这一次,是他想错做错,一手伤到两个人。
夏明朗把纸页撕碎,两份文件统统扔进了碎纸机,纷飞如蝶的铅字回归到纸页,这一回真正碎落了一地。
6.
那天晚上,夏明朗走进陆臻他们寝室的时候,那哥俩正在费劲地用法语唠嗑,徐知着抱着字典一本正经地坐在桌边,陆臻抱着枕头靠在床上,手里还拎了一本电子对抗相关的专业中文教材,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顺便回答那位结结巴巴的法文问句。
夏明朗就这样推开门进来,徐知着不由自主地闭上嘴,甚至不由自主地没有打招呼,夏明朗开门的第一眼,把他划到了死人的范畴,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陆臻一下子就坐直了,看到夏明朗的靴尖停在自己床前。
“有,有事儿吗?”陆臻仰着头问。
“你跟我过来。”夏明朗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陆臻一头雾水地看着徐知着,愣了几秒钟,一路蹦跳着把靴帮拔上,追出门去。
夏明朗站在门口等,看到他出现,马上转身走在前面。
陆臻跟得心里七上八下,看这样子夏明朗应该是看到他的报告了,然后现在是打算要干吗呢?把他打一顿?扁一通?还是关到狙击训练的小黑屋里关个三天不让他出来?
他一路胡思乱想,到后来看着夏明朗沉默的背影忽而又觉得安定,怕什么,最坏的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
夏明朗站在自己的寝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到口袋里掏钥匙,他连头都没敢回,听着脚步声知道陆臻一直跟在他身后没有走。钥匙在门锁之外徘徊了两下,终于得门而入。
“进来。”夏明朗推开门。
陆臻觉得莫名其妙,缓了一步没跟上去:“队长,到底有什么事……”
陆臻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明朗扔到了门上,肩胛骨撞击木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哎……”
陆臻睁大眼,嘴唇被封死,让他在一瞬间僵硬如雕塑。
夏明朗的吻,一旦落下便迅猛如风暴,摧枯拉朽似的攻城掠地而去,狂暴的气息像一团火那样倾泻而下。
最初的三秒钟,陆臻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于是身体在神志回归之前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吮吸、纠缠,追逐令他心动的气息。从来没有这样贴近过,夏明朗将他作训服的拉链拉到底,手掌探进去,抚摸光裸的皮肤,牙齿在锁骨处流连,引起层层的战栗。
“队,队长?”陆臻终于开始挣扎,把夏明朗推开,眼神困惑无比。
“要不要?”
夏明朗忽然抬起头,一向静水流深的眼中此刻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可惜兵不成行,马不成列,一派马乱兵荒的烟尘。
“要!”陆臻脱口而出,手指哆嗦着按上夏明朗作训服的领口。
衣服在纠缠中被剥去,漂亮的结实的麦色的胸膛裸露出来,急不可耐地亲吻、抚摸,留下湿漉漉的印迹,陆臻看到自己的神志凌空飞去,身体在燃烧,噼啪作响,他被火焰吞没。
裤子绕在脚踝上挣脱不开,夏明朗抱着他跌上床,把床板撞得咔咔作响,陆臻模糊地忧虑着,这床会不会断掉,然而很快的,他的一切思考全部都消失。
这是真的吗?还是幻觉?
陆臻仰面倒在床上,低头看到夏明朗漆黑刺硬的头发。
温柔而霸道的吻,从脖颈往下,一路走过胸前敏感挺立的部位,舌尖沿着腹肌的中线滑下去,舔弄圆润的肚脐,再往下,某个骄傲的器官已经在炫耀着它的兴奋。
夏明朗微微抬起头,黑色的眼睛湿润而明亮。
陆臻有些羞涩,尴尬的别开眼。
夏明朗看到陆臻在喘息,视线游移,从耳尖一直红到胸口。心中有多少怜惜,眼神就有多缠绵,而嘴角一点点弯上去,妖孽回归,只一点笑,就让人想把魂与神授。
他低下头,试探着含上去,粗糙的舌面磨过柔嫩的尖端。
陆臻顿时头皮发炸,神志被轰得一干二净,他撑起上半身把夏明朗拉起来。
“别,别……别这么干……”
陆臻胡乱着的吻咬着他的唇,不肯放开。
别这么干,再这么碰几下,他马上就得交待过去。
“知道怎么做吗?”
陆臻靠在夏明朗的肩膀上喘气,心跳快得飞起。
“嗯!”夏明朗迟疑了一下,点头。
“那就好。”
陆臻贪婪地看过去,漆黑的眉目,挺直的鼻梁,分明的唇线,他最爱的男人!
终于,他心满意足地笑开,趴到床边去拉床头柜的抽屉,心太急手上失了分寸,整只抽屉都被拉脱了出来,里面的东西哗啦啦落了一地。
夏明朗咬着他肩膀模模糊糊地说:“别管它,没关系。”
陆臻伸长了手臂着急翻找,终于从一堆杂物里找到一小瓶橄榄油,那是冬天夏明朗的姐姐寄给他擦手用的,打开时溢出淡淡的香味。
“帮我。”陆臻把橄榄油塞到夏明朗手上,目光漆黑灼热。
夏明朗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手指颤抖倒得满床都是,浓烈的薰衣草香把这两具纠缠的身体层层包裹,让血液又流快了几分。
夏明朗的手上有厚茧,身体被打开的滋味痛不可当,真到了要进入的时候反而好一些。
固执的挺进,却又有超乎寻常的小心谨慎,紧致柔韧的内壁骤然的吸住他,屏息的快 感,全然陌生的体验让夏明朗几近惊恐,遇到阻涩也不知道要先退后。
陆臻放松了身上每一寸的肌肉,他看到夏明朗眼中的缁然墨色,黑得不可思议,额角的汗滴缓缓滚落,凝在下巴上,于是贴上去亲吻,把那滴汗水卷进舌间,咸咸的滋味。
“别怕,我死不掉的。”他哑着嗓子,在夏明朗耳边说。
疼痛的感觉很鲜明,可是有另一种满足会将灵魂包裹。
痛并快乐着的感觉异常的奇妙,热血在体内沸腾着,翻滚出的蒸汽向上聚集,凝结而出的却是晶莹的汗水,对立的两极在体内交织扩散,火烧火燎,忘乎所以。
最原始的律动,带出火热的快 感,如痛醉般的沉溺。
拥抱的力度,心跳的频率,汗水从每一个毛孔里涌出来,融合到一起。
当身体融合在一起时,心灵会觉得满足,
夏明朗在冲撞时有十足求索的力度,陆臻在疼痛中感觉他的存在,印记深刻之极,最后的一失神,滚烫的液体射入他身体的最深处,好像能把他烧穿。
陆臻完全没有留力,以至于高 潮时几近虚脱般的恍惚,显然夏明朗也没比他好多少,气喘吁吁的抱着他的腰,浊重的呼吸久久不能平复。
陆臻很想就这样睡着,耳边有灼热的气息,后背上感应着他的心跳。而汗水,像是一种粘合剂,把彼此的皮肤融合在一起,陆臻几乎有些心酸地想,分开的时候应该会很痛吧?
陆臻小心地转过身去,与夏明朗相对而卧,夏明朗顿时被惊醒,可是睫毛飞快地颤动着,却没有睁开眼睛。陆臻觉得自己看了很久,仿佛天地已经荒芜,时间像是停滞了,指针停摆,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
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够了,陆臻,够了。
陆臻坐起来穿衣服,速度很快,几乎有点匆忙,夏明朗起身按住他的肩膀,充满了意外地问:“陆臻?”
刚刚经历过情事的声音低迷沙哑,磁得过份,这男人单凭着一把嗓子就可诱人犯罪,陆臻听得心跳停住一拍,没有回头,手掌按在夏明朗的手背上。这是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宽厚而温暖,掌心里有厚茧,只是握着,就让人感觉到安全和满足。
可是……
“谢谢。”
陆臻低下头,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眼泪滴下去,沾在作训服上,染出一个深色的小小圆斑。
谢谢你与我相遇。
谢谢你与我分离。
谢谢你让我爱你。
谢谢你真的爱我。
感谢你让我迷恋而不至于寂寞。
感谢你这样清醒,逼我离开,不再沉醉。
感谢你总是心软,给我更多回忆。
感谢你,赐我欢喜无限。
陆臻握紧的手忽然松开。
“我走了,队长!”
“陆臻……陆臻,不是,你等一下。”
如果要比格斗,陆臻永远都不是夏明朗的对手,更何况一个其实不太想走,一个着急要把人留下。夏明朗居高临下地看着陆臻的脸,那张年轻的面孔上有满眼的困惑,却不问为什么。
“是,是这样的,我现在……你,别走了,你不用离开这里,也别离开我。”
夏明朗结结巴巴地说出这句话,自他成年以来,第一次将一个句子说得如此支离破碎,忽然明白原来等待别人宣判的感觉是这样的,这样惊恐,这样惶惑,每一秒钟都是折磨,即使有十把枪抵着他的头,他都没有这样害怕过。
他想起那天陆臻眼底的泪光,他也曾这样忐忑,满怀期待,而最终心碎。夏明朗不无恶毒地想,陆臻应该马上挣脱他,转身就走,连背影都别给他留下,好让他知道什么叫悔恨,什么叫错过,他一生一次的奇迹,被他亲手推开而不再回来。
的确如此,他犹豫那么久,活该这样的下场。
陆臻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去,眼中似乎有期待,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夏明朗一向觉得自己能看穿别人的心,可是这一刻他自己心乱如麻,什么都看不透。
陆臻嗫动着嘴唇,声音很轻:“队长,这没有意义。”
夏明朗顿时从心底凉下去,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出什么问题了?
才两天啊,才两天一切就会改变吗?
陆臻清了清嗓子,整理思路,声音渐渐清晰:“队长,我知道你希望我留下来,可是这不现实,不是说你肯妥协,你愿意跟我上-床,我就会留下来。我想要的不是这些,我想要全部,你明白吗?我要所有。”
“你还想要什么?”夏明朗莫名其妙。
陆臻看着他,慢慢微笑,笑容却有些冷,那是最深刻的绝望,异常愤怒:“对不起,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他固执地从夏明朗的钳制之下挣脱出来,裸/露的皮肤相摩擦时仍然有心醉的感觉。陆臻很无奈,男人的身体还真是没什么节操的东西,他的皮肤已经认熟了人,会记得好一阵。
夏明朗目瞪口呆地沉默,手上失了力道让陆臻轻易地逃脱。他没有想过会被拒绝,陆臻不是这种人,他不玩心机也不玩花样。他可能会觉得被耍了,被欺负了,会生气,会愤怒,会回头讨回他的公道,可是只要他想要,他还是会要。
那一刻,当他抱紧他,他没有推开,他以为那就是结果,怎么可能还会有反复?
“陆臻!”夏明朗忽然低吼,锁手锁喉锁住他每一个关节。
“夏明朗!”陆臻大怒。
“我不能反悔吗?我现在后悔不行了吗?”夏明朗几乎气急败坏,“我不能犯错吗?你就这么狠?”
“我,我……”陆臻一下子就哑了,喉咙口干得一塌糊涂,心脏狂跳。
“你确定,你在说什么……”他小心地试探,“我,我要我们在一起,我是说,要在一起,你要承认我,我们两个……”
“对,就这样,我们会在一起,我跟你在一起。”夏明朗迅速地捕捉到问题的关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静,或者就会更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