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气得全身发抖,这是侮辱!
"不要这样,就是苦了点点嘛,没什么可怕的。"生病的人最容易脆弱了,铭文好心的安慰着这位看上去很历害,其实还是很孩子气的大哥,药是苦了些,也不至于要哭嘛。
也很怕苦的耀晴安抚的拍拍黑虎厚实的肩,一边顺手掏出衣袋里的一块酥糖塞进黑虎嘴里。被气得张着嘴巴深吸了一口气要反驳的黑虎一下子把突如其来的酥糖吸到嗓子口了,噎下去了,想吐都吐不出来了。看着围着他床两侧一派温柔慈爱的主仆,那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哀伤让黑虎紧闭双眼,绝不再看他们一眼!
完成第一个任务,有着做善事的欢愉,主仆俩立即向第二床进发,只是有些可惜,在经过黑虎这边之后他们就没有遇到怕苦的人了,每个人喝药的姿势和态度都显示出男儿该有的威武,于是,主仆俩为了黑虎准备了一大盆甜甜的红糖等着天天喂他。
耀晴带着铭文在医馆和杂货店两头跑,买糖、买新鲜的玩意儿,他们忙得很呢,还要请大娘、大婶来帮忙,躺着的这么多人可是集了一大堆换洗衣服呢,当家作主也是件颇为艰难的事情呢。
做着份内事的珍娘一直在旁观,她微笑着,这孩子是个有心人呢。
确实不是什么大病,没两天,一半的侍卫都能跑能跳了,明天肯定能开船了。看大家恢复的很好,又没有什么可做的,终于闲暇下来的珍娘交代了恢复最好的几名侍卫在远处照应着六少,她则领着六少带来的两名侍女去了市集,今天是乡里赶集的日子。
每月逢七的日子是十里八村的乡亲赶早市的日子,今儿天还没亮,本来清静的小镇就挤满了赶集的百姓,卖货的货郎早就摆好了摊位等着生意了,还有不少人家把自家织品拿出来在集市上互通有无。此次市集比往日里都热闹,那么大的华丽的大船在这几日都传遍了乡里,当是看热闹的,很多人去医馆不是看病而是看外乡人和乡里很少见的高头大马去了。
珍娘在市集上走了一遭,很是感慨,果然是灵秀之地,此处虽是乡村,能干灵巧之人却非常多,刚才她就瞧着一些乡里女子自纺的丝绸和绣的图纹,其中的雅致不是北方之地用高价能购得的。本还想就稍购一点点,如今,她已经换了心意想法,此行未知数很多,时间也颇为不足,嫁妆是一定要准备的,一路要特得停顿来采办需要的时间不会少,况且进入北方境内很多事情不得不防,还是趁着有顺眼的赶紧购买下来,能省一点时间就省一点。
三天一过,病情稳定的他们终于能出发了,在热情的乡里人的帮助下,补水、上货都很顺利,耀晴给请来帮忙洗衣服的大娘大婶算了工钱,铭文热情的分发铜钱,每日的工钱外还多给了五个铜板,大家都很满意。这么多外乡人给小镇来了话题和收入,船都开出好远了,热情的乡亲们还在远处挥舞着手。船舷上的众人远远看着,神情都很沉默,别了,这富庶、祥和得让人妒忌的地方!
耽搁了好几日了,船夫卯起力气加大速度往前进。没有什么预兆,从上船开始,六少就有些委靡不振,以为累了,珍娘安置了六少睡下了。到了中午请六少吃饭的铭文的嚎叫声惊动了全船的人。
看着耀晴一觉间脸上、身上生出的红点点,向来处世不惊的珍娘也给吓住了,这、这、这是什么?疹子?痘子?要不然是--天花?!
铭文一下子哭了起来,他家漂亮的六少要成了麻子了!
一时间,谣言在船上飞传,姑且不论言家六少是不是可能成为麻子,最大的问题是:要是六少真得了的是天花,那可是不得了的瘟疫!一时间船上气氛立即紧张起来。
怎么办?珍娘心慌意乱,她确实见识颇多,也很能干,只是,她真的是待字闺中女子,没有半点育儿的经验,至于同行的那两个随行的侍女可能才思敏捷,她们也对此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究竟是出疹还是出痘?还是天花?女人们全无了主意。
消息传来,船舷下的三派会议很快结束了,达成一致的就是立即把船转头再次回到那个小镇去,那里的那位医者很有一手。决定做好,赵魁很知趣的立即传报给珍娘知道。
男人们果断的决定让珍娘也有了依靠。抚摸跳个不停的胸,惊惶失措的珍娘似乎能理解言家父兄们养这位么子确实是件辛苦的事。
在小镇上的民众诧异目光中,这条华丽的大船又回来了。
不敢移动六少,惊慌的珍娘带着为首的几位侍卫到医馆请大夫,她细细瞄诉了一下病人的情况,稍作分析,花胡子大夫立即判断出是小孩子出痘子了,没什么大碍,不过也还是有些忌讳,平日里稍作注意就是了。
听到不是天花就让珍娘放心不少,仔细听了忌讳又取了些药确实真不会有碍,她道了谢连忙赶着要回船。
黑虎旁听着,他在珍娘身后迅速和同来的几位商量一下,交换着眼光,在快到岸边前他们一起恭身请珍娘到一边说话,对这位忠诚于主母的女子,他们从未轻看过。
"目前行程已经在反复延宕中,如今才行了小半不到,之后的路上还有很多未知的情况,--"侍卫们认真分析着今后的行程,只是,言辞实在有些絮叨。
面对侍卫们拐弯抹角婉转的言辞,珍娘静静听着。黑虎最后明言,因为他们病了耽搁了三四日的行程,本来行程就很紧,如今,六少也病了,当然,出痘自然不是大家的责任,可是--,看着珍娘还是不动声色的神情,黑虎憋不住了,他代表大家提议:如今正好用六少出痘子的时机,可不可以用善意的谎言说是得了天花?
说真话,他们这是迫不得已得,再放任六少,他们就要活不成了,就昨天,六少还带着铭文一起跑进他们洗澡的屋子里玩水,当时都把他们心肝都吓停了!要是接下去几十天都这样过,那他们铁定没命到北方的家了。
对现在这种情况,珍娘也看在眼中,看着说着说着开始激动的几名为首的侍卫,她开口了:"六少是位很好的主人。"年纪长的珍娘一直在旁观着六少的一言一行,她对人情事故的经历得比这些人多得多,在她眼中,六少平日里故作的做作和顽闹也是一种可爱,却从不曾出格去,这几日的行程中,对下人更没有有过傲慢的举止,那位孤僻的少主选了位好伴侣呢。
虽没有回应珍娘的话,激动的众位还是沉静下来,想想确实是这样,言家六少主仆俩确实很能闹,不过没有对他们有任何无礼的指示,而且,在他们生病的时候,六少对他们很照顾,特别对‘怕苦'的黑虎更是非常照顾,每次都会在他喝的药汁里至少加小半碗的红糖。一想到这事,他们很同情这几日被六少主仆重点呵护的黑虎。
扫了他们沉默的神情,珍娘点头。看人还是看心,不过,她同意黑虎他们提出的善意欺骗的策略,确实,六少确实该静一静,要是再跑到洗澡着的侍卫那里,她也很难向夫人、少主交代的;其外,作为六少的最信任的仆人,铭文应该要接受家仆该有的课程了。更重要的是,珍娘有着隐忧,离北方近一分,隐患就多一分。她把多日来一个想法拿出来和黑虎他们合计了一下,那同行的两名言家侍女的行为举止都是上选,为了更加安全方便,她提议让其中一人扮成准新娘搅乱视听,毕竟他们一进入北方之地,他们没了遮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必须要分两路也在所不惜。
侍卫们沉稳的听着,确实,他们也有着有着共同的直觉,再往前,行程定有危险!他们的行程是预先定制的,隔天要停岸休息和补水,如今主船转进了河道分流数日不曾靠岸,行驶过去的那些船也应该靠了两次岸了,没有主船的音讯,他们居然沿途没有留下寻探的人马,这实在不对劲。
在小镇岸边的大柳树下,对珍娘的提议用一名女子扮成准新娘这件事,他们百分百支持,至于,对新娘子是真是假、是男是女,他们都敢用脑袋担保,绝对没有人知道真相,就算是最快的消息传到北方去,他们也肯定在短时间内绝没人信,毕竟,有克妻盛名的江家少主没有喜好‘南风'的前科。
达成共识,之后就是各司其职了,首先,珍娘立即向趴在床上打盹的六少传达确定是得了天花这个善意的谎言,一边的铭文紧张得半死,为什么这天花不是发生在他身上呢,老天真是不公!
船楼里传来铭文嚎啕大哭声,悄然相互传达这善意谎言的侍卫们很雀跃,总算制住了这主仆俩,他们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在全部被窗纸糊起来还绝没有镜子的屋子里待着,不能见光的耀晴很委屈也很无奈,虽然他对自己漂不漂亮没有什么想法,可是要他将来成为大麻子,耀晴还是打心眼里不愿意,虽然珍姨说只要不见风、见光,满一个月就会好,可这会是真的吗?有着不确定的怀疑,耀晴扑在柔软的被上哼哼唧唧,好闷哟!
第 27 章
两名侍女在船舱边专心熬着药,悠闲走动的侍卫们警惕四周的同时顺便瞄瞄少女妙曼身姿养眼,今天是南来后最悠闲的日子了,春风、美人,惬意的小日子让他们很满意。至于那个刻意被珍娘避开去的书僮铭文忙里忙外找出在镇上杂货店买的一罐子红糖准备往药里加。瞄着那装糖的罐子,侍卫们神情各异,其中赵魁格外的忧伤,在小镇上养病,六少主仆俩专门为黑虎准备的掺有红糖的药基本上全被黑虎仗着权势跟他的药掉包了,掺了一半红糖的药,滋味真可怕。
和外面闲荡的侍卫们不同,船楼里珍娘忙透了。
尽管花白胡子大夫对出痘的情况表现的轻描淡写,可现在的情况让珍娘非常后悔当初怎么着也应该请医者同行,如今单是让耀晴把苦苦的药喝下去就花了她们很大的功夫,还没入口就要吐,最后还是接纳了铭文的意见,在药里加了半碗糖,耀晴才勉强喝了一小碗。到了夜里,发热的耀晴开始不安说胡话,难过的哼哼哭着要爹爹和哥哥们。彻夜没睡的珍娘在一边急得什么法子都试过了,耀晴的情况还是没有改观,再次肯定,孩子确实不是容易养育的。焦急的珍娘不得不求助在船中间摆坛给痘娘娘进香磕头的铭文。
"六少生病的时候,老爷和各位少爷们轮流抱着的。"铭文抹着眼泪,要是六少有什么好歹,他也不要活了。抱着?珍娘连忙去试着干了,铭文乘机跟进去看看一天没见着的六少。
抱着在怀里,六少确实安稳一些,只是稍放下就立即不安起来,虽然耀晴不是很重,不过,珍娘和那两名侍女都是没有习武的女子,就是是轮流,也最多抱小半会儿就没了气力。
看不得耀晴痛苦下去,珍娘也不顾忌什么了,连忙找了黑虎他们过来。
"抱着六少?!"听了珍娘的提议,他们愕然,一起看精雕细刻的大床上的言六少,要他们轮流抱着这位?
不,不行,这绝对不可以,这位虽然是位少爷,可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那是家主和主母都认同的江家人,名分是铁定的了,他们可不能逾越了主仆本分。何况,这事要是传出去,将来被那乖张的少主晓得,他们还有命吗?
"出痘也不算是病,最多十来天就好了,难受就熬一下就过了,"他们挑拣着好话忙向珍娘推托。
珍娘本就不是找他们来商量的,他们为难之处她也清楚,只是眼前的情况特殊,什么礼教的暂且放置一边的吧,耳边传来细细的呻吟和呼唤着爹爹、哥哥们的哭声,她那里顾得这些个虚礼,她不能让耀晴再受苦了。
再竭力也没说服珍娘,他们只有行事了,看着在床上呻吟的六少,他们也有着同情,想来也是,人家好好的孩子怎么会被少主盯上了--,算了,不想了,干吧。
用最柔软的丝绸包裹着耀晴,被推出来当第一个摇篮的黑虎按照珍娘的指示僵硬的托着六少。解禁了的铭文围着抱着六少的黑虎转个不停,不断辛苦的颠着足尖瞧瞧六少。果然是男人气力大,一点也不显吃力,稍稍放了心的珍娘指挥着,光是托抱着还不行,还得要轻轻摇晃摇晃。不会儿,梦里哭闹的耀晴就安稳了下来。
"就当是为将来当爹作预演的。"大家尽量安慰无比沮丧的黑虎,那两个当日被江宸派去尾随江暮的两名侍卫想到那日言家小六跟他们要衣服垫地上的举止,不由得唏嘘起来,这言家父兄养育这么位娇气的么子,想来非常辛苦吧,伴着六少睡梦里隐隐的呻吟声,他们本有着的不满和尴尬大多也消祢了,错决不在于这个孩子,对这个娇怜的孩子的未来,他们倒担忧起来。
虽然此事也算是隐秘,可那被烛光透过窗纸的身影让船舷上的侍卫们都看得清晰,他们同情没有成家的黑虎,更对这位六少的娇气深感无力,只是想到将来六少在北方生病的话,那么少主的下场一定很有意思,想到此,他们互视,哼,有意思!
在如此特殊事态中,本还想对铭文进行教育的珍娘和那些想教训教训小书僮的侍卫们都消停下来,没人有这样的心思了,如今还是船楼里这位贵人病情最重要。
船一路西行,几名侍卫轮流着抱着哄着,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有家室的几名年长侍卫们在船舷上发呆着,此时他们对一年如一日无怨无悔照料家里老小的婆娘有着前所未有的思念,他们都在盘算,等船靠了岸定要抽空给媳妇带个漂亮钗子回去。
当六少终于不需要人抱着就能安慰入睡的时候,十数日的水上行程也终于结束了,船靠岸了。
天天在岸边翘首以待的那些先到的船上随从们很激动挥舞着双手,他们一路急行和主船失去联络,当是主船行得快了,他们一路急行赶着到预定的码头会和,可是这一等就是七八日,要再等不到主船,他们都准备驾船顺河回找了。
确实,他们迟了好多天。看着这些随从,有着不确定的隐忧,他们花了一天的时间来休整,珍娘在大商号定了大量珍贵的物品,连带在小镇上购得的丝绸都安排这些随从由大路出发,他们轻装佩刀换马穿插近路开始更漫长的旱路行程。
本来对六少作息一直保持着平常心的珍娘经历了此次生病事件,她坚定了把善意谎言进行到底的决心,在耀晴有不安份的预兆的前期,趁着六少熟睡当口,她在耀晴脸上和看得到的手臂上点了不少向侍卫们讨来的色料,密麻的褐色斑点看上去很有震撼力。这些印痕只是草榨的颜色,就是没对上特殊解剂,一月后也能消退。用这种伎俩,珍娘也是迫不得已的,才恢复点体力的耀晴又开始不安份了,若要是一不小心让六少再生一回病,他们全体都得崩溃。
行路前,珍娘向六少通报由侍女扮成准新娘的这件事,这是为了确保安全。耀晴对此无所谓,如今他只对自己看得到的胳膊上一夜间冒出来斑斑点点很烦恼,珍娘联合成了家的侍卫向六少游说,天花是绝对不能见光的,不然,这些斑点将来不但不会消失,说不定将来还要更多呢。
大人们的游说唬得耀晴和铭文一愣一愣的,铭文紧张得一个劲求着六少绝对不要出去玩,要是漂亮脸上那些斑点不能消去就太倒霉了!
就这样,在大人们集体的算计下,对异地充满着好奇心的耀晴放弃了见识异地风情的念头,也对,就算不怎么在乎脸蛋漂亮不漂亮,可要他将来一辈子顶着大麻子脸,耀晴也不愿意呢,只有听从安排闷在车中,很沉闷的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在这期间,书僮铭文体现着的家仆的忠诚,绝不让六少半寸肌肤出现在阳光下。当言家书僮铭文坚决站在他们这边,只要六少稍有举动就立即给他们通风报信之后,绝大多数的侍卫原谅了铭文以前种种不对,呵呵,以前的事情,他们不计较了,还是小孩子嘛。拍着铭文的肩,他们鼓励着小书童好好干,一定要把六少要玩花样前就通报给大叔、大哥哟。
走上旱路,行进的车马队伍还很长,被珍宝一样放在队伍中间最华丽的车子里面坐着的是盛装妆点的一名侍女,耀晴乘坐的骡车在队伍的最后面,看上去并不起眼,一眼看上去就是常见的顺路借光同行的,这在地广人稀的北方也多见,那骡车看起来也不特别,就是比寻常人家的骡车精致一点、宽大一点,其实,这外表比普通骡车笨拙的车子每根车怍都是精细挑选的,每个铆钉都是精铁打制的,赶车的是化了装的黑虎,言六少是他们东院的人,身为少主心腹的黑虎责无旁贷担负这样的任务,那些内部最精锐的人马都在这辆骡车不近不远的距离漫不经心,可以说,他们确实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