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山传记Ⅰ人间春色篇----满袖灰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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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看着他好了......像其他人一样,用最虔诚的目光。
或许,他从来都不是人群中最耀眼的一个,却没有任何人能掩盖他的华彩。而当他绽放出自己全部的锋芒,他会是这世界,唯一的存在。
--这个傻瓜,你总是说我美,其实你自己,才是万人瞩目的中心啊!
仰望着那个绿色的身影,秋原对自己笑了:
那么,请让我臣服于你的荣光之下,为你扫去所有遮蔽的阴霾,就用我的生命为你守护,跟随你到任何地方......
天涯海角,我也不会回头。

***
孤傲如雪的剑光,飞掠上三楼,缭乱了所有的视线。
这是垂羽剑的光华,似要与楼上的人争锋。
翡翠色的眼睛为之一闪,右手缓缓抬起,拔出那一柄晶莹内敛的灵剑,宛如一泓温柔的春水,映照在每个人心头。衬托着那个人的神采,越发灿烂生辉,夺人眼球。
--春灵山领主的佩剑,战无不胜的流光,终于要出手了么?!
楼下的魔军开始阵脚大乱。想当初,春灵山主人仅以一把普通的长剑,击退数千魔兵,力克三大巨头。如今流光在手,该是何等无可匹敌的攻击力?忍不住内心惶恐,像潮水一样溃退。
垂羽的寒意瞬间迫在眉睫!
他没有一丝慌乱,手上一晃,流光脱手飞出,迎上飞袭而至的灵剑。
嘴里清清楚楚吐出四个字:
"沉,醉,东,风。"
"咔嚓"一声,两把灵剑顺势在空中相撞,清音缭绕,动人心弦。
玄光乍现。
犹如暗夜里的一抹流光,划破宁静虚空。纯粹圣洁的光源,在进一步扩大,有阵阵醉人的微风,在空气里酝酿。
从东面开始,和暖的春风吹拂而来,洋溢在整个风雨楼,一直弥漫到周围的大街上,不知不觉侵占了你的呼吸......温存得,像情人的手,混合了花草的芳香,还有燕子的呢喃,春闺里的绵绵细语。
......就像是刚饮了一杯新酿的美酒,那种微醺的、暖洋洋的感觉。
环伺在楼外的魔兵和兽骑全都不对劲了:他们的眼神迷乱,浑身酥软,一个接一个倒下。乒乒乓乓的兵器,不断落在地上。
--"沉醉东风",是春灵山剑法里比较特殊的一招,只有用灵剑流光才能使出,不需要耗费一点真气。它可以令敌人在短暂时间内失去抵抗能力,却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当然,也只对功力平平的对手有效,而且是在大大扰乱对方心神的前提下,方可发挥作用。
梦幻般的玄影在空中划出完美无瑕的弧度,"喀"一声自动落入剑鞘。垂羽借力转了个弯,疾掠而回。
数千魔兵已经瘫倒一地。站在后面较远处的队伍,完全弄不清楚前面的状况,掉头夺路而逃。包括修布等几个魔将在内,虽然神智清醒,却不能动弹,被迫眼睁睁看着混乱的局面。
--偌大一座风雨楼,就只剩下站在三楼、手握流光的那个人,牵引了所有的视线,也掌控着整个局势。
他俯在栏杆上,双手随意支在胸前,垂目注视刚才的对手,是那样亲切友善。
"唐少庄主的剑术精妙,已臻化境,根本不需要有任何愧疚。可惜在下从前,没有机会向庄主切磋讨教,实在遗憾得很。"
唐雪容这一剑,其实有偷袭的嫌疑,连他自己都有些内疚。想不到对方居然借助垂羽的剑势,一举发出令魔军望风披靡的招式,这等反应和魄力,怎不叫人膺服?何况人家非但没有责怪之意,反而替自己维护辩解,更加使他羞愧难当。
这个一向清高自诩的人,长叹一声,眼里的神色分外萧疏:
"唉,萤火之光怎敢与日月争晖?春城领主襟怀坦荡,足令在下无地自容。唐雪容今生,绝不与领主为敌!"
他拱手向楼上施礼,再没有看周围的人一眼,提起桌上的酒囊,一步一步蹒跚走出大门--
还是那个落魄潦倒的流浪汉,一件脏兮兮的羊皮袄,散乱的长发。却没有任何人会对他小觑,均用无比敬慕的目光目送他的背影。
萧无涯嘴角微动,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敢开口。
翠色的眼睛扫过他,掠过仍在与独孤兄弟对峙的锦衣少年,不易觉察地点点头,最终停留在独孤凰身上。
一碰上他的眼光,独孤凰立即退缩了一下。虽然曾经破门而入,想要跟这个人直接对决,真的面对他时,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气势,令他不由自主心生怯意。
"独孤门主屈尊移驾,方才厢房里的一桌薄酒,如何款待得起千绝门诸位贵宾?"
他随和平淡的述说,并没有一点盛气凌人之意。千绝门的门主从来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原本还想说两句撑门面的话,嘴里嗫嚅了两下,竟然找不到合适的砌辞。
"五位乘兴而来,春城斗胆,恐怕要请各位空手而归了。"
他瞟一眼独孤兄弟手里缴获的灵剑,谈笑间,自有不容抗拒的尊严。忽然脸色发青,低下头轻轻地咳嗽,似乎耗费极大的精力。
独孤凰神色一变,半晌无语。
谁都看得出来,楼上的人其实真气极弱,仅这么站着也颇为吃力。然而,春灵山的领主既然说要留下灵剑,天下绝没有一个人会当成无聊的戏言!
须知,"沉醉东风"的威力纵然强大,也只是对付普通魔兵有效。那些功力深厚的高手,譬如独孤兄弟、萧无涯等领主,则完全不起作用。而千绝门所仰仗的,本来就是门外的大队人马,如今失去这强力后援,又有秋原静和陆河将军等高手环伺在旁,看来绝对讨不了好处。
权衡再三,独孤凰无可奈何地一挥手。"哐啷啷"连串声响,五六柄灵剑被扔回地上。
"今日得见春城领主的风采,平生之幸。后会有期!"
他傲慢环顾四周,衣袂一拂,大笑声中,红影闪动,人已经消失不见。
其余的独孤四兄弟,也跟着飞身而起,像一只只红色的大鸟,掠出酒楼。

独孤兄弟这一走,大堂里立刻欢声四起。戴得福等领主忙不迭收回自己的灵剑,争着向楼上致意:
"多谢春城领主援手!请领主多保重!"
仍然是最熟悉的温暖笑容,栏杆旁的人颔首回礼:"各位领主还是尽早离开此地为好,这些魔兵很快就会恢复战斗力。"
他的目光这才转向萧无涯,意味深长道:"萧领主以为如何?此时不走,难道还要等下一批魔军卷土重来?"
这种情势下,再怎么不愿意,萧无涯都找不到借口推脱。唐雪容既先行离去,就少了一个重要的帮手,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
除非,那个人亲自出战......眼睛不自觉瞥向二楼厢房,偏偏没有动静。
地位尴尬的传令使哼哼哈哈了好一阵,勉强挤出笑容:
"这个,春城领主所言极是。那......萧某和大家先行一步,就在中灵山恭候两位到来。"
万分的不甘心,只好拱一拱手,带同十一位领主陆续退出大门。
其余食客纷纷跟着离开,还有不少人一边走,一边恋恋不舍地回头张望。
大厅里渐渐变得冷清,剩下寥寥几个伙计和实在无处可去的难民、黑衣老者和少女等人--想必魔军清醒过来,也不会对他们有兴趣吧?
裹着雪青色轻裘的身体轻微一晃,脸色更加苍白。
秋原已站在身边,伸出双手,稳稳扶住了他,关切地问:
"怎么样?还撑得住么?"
"没事......我们也走吧。"
秋原一声清啸。
酒楼外有一辆雄骏的飞行兽驾驭的车辇,飞驰入大堂。
车辆去势未歇,秋原一手挽住身边的人,翩然而下,像一朵金色的翔云,直接落在车上。
那飞行兽迅捷无比地转了个弯,掉头冲出大门,就在一众魔军注目之下,昂然穿过八九千人的队列。
没有一个魔兵企图上前阻挡,迎着多少敬畏的目光,直到粼粼的车辆驶出视野之外。

***
静默之中,二楼厢房里,一个掩盖在风帽下的大魔头连声惊叹:
"啧啧,好气魄!看来,在这个人面前,我们魔王岛的魔兵完全不起作用。"
月白色的人影悠然道:"两位刚才为什么不亲自出手阻拦?"
对面的人摇头轻笑:
"想要他性命的,又不是我们!况且,普天之下的人都以为,魔军三巨头联手才能制服他一个。要是出手对付一个功力尽失的人,我们几个今后也不用出来混了。"
另一个铁褐色眼睛的大魔头冷冷发问:
"阁下为什么也不出手?"
"因为,他认得这把灵剑,也许会怀疑到我的身份。"
最先说话的人忍不住调侃:
"瞧他刚才的气派,只怕把阁下的风头也盖住了。"
绣金蟠龙的衣袖轻拂过手里的灵剑,像在抚摸少女如玉的肌肤。
"这些倒无关紧要。要对付这个人,冥风大人有什么高招?"
"暗杀、伏击、下毒、派刺客......各种卑鄙无耻的手段,随便你。总之,明刀明枪干的话,我们魔军是帮不上忙的。"
"当然得仰仗贵方的人手。"
三个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笑容里的含义,各不相同。埋藏在心底的真实想法,更不会为人所知。
"叫下面的人都撤了吧,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其中一个大魔头起身离座,迎着窗外的夕阳,深深叹了口气......就在风里,还残存着那个人留下的,属于春天的、令人沉醉的气息。

雷武王朝二十年二月初九的风雨楼之围,终于在达成默契的笑声中拉下帷幕。这场围剿与反围剿的对抗中,最引人注目的,并不在于双方力量的对比、战斗的激烈程度等等,反而是诸多决定着胜负的局外因素。
试分析这一场前后不足一个时辰的对抗,魔军共出动八千人马,围剿的对象包括冲乾剑、星尘剑、锦文剑、断愁剑、离魂剑、绝明剑、太坤剑、太常剑、百劫剑共九位领主。再加上后来出现的绝尘剑、浊离剑、猎神剑、垂羽剑、流云剑、流光剑,则一共有15把灵剑参与了战斗,占据当时尚未被魔军缴获的60柄灵剑中整整四分之一强。如果算上深藏不露的诛天剑的话,至少有16把灵剑云集于此。
至于出现在风雨楼里的各方人物,来历不可谓不复杂。除开"灵剑之盟"的15位领主,计有烟霞宫、日帝城、千绝门、洛河苏氏的各路精英。这还不包括前来秘密会晤的伏魔岛两大巨头,以及拥有"诛天剑"的天下第一人。
各种微妙因素的作用,使得整个战斗过程波谲云诡,一浪三折,充满不可测的悬念。最终的结局,谁是最后的赢家?谁能从中得利?有谁背负了邪恶的骂名?又是谁被幸运之神所抛弃?......种种话题,不妨留待后世去讨论。
而在后人的总结里,一提到风雨楼,只有一句最著名的诗句:
"日落风雨楼,惆怅东风醉。"

杀机(一)
暮色四合。一辆飞行兽驾驶的车辇在山道上飞驰。车厢里不时传来细微的呼吸声,还有人在心疼地抱怨:
"你看你,明明都发低烧了,不在厢房好好呆着,偏要跑出来逞什么能啊?"
"秋原......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招沉醉东风......是不需要使用内力的。"
"既然不需要使用内力,你摆什么花架子?这样耗费力气,没有当场趴下算你走运!"
"咳,我要是不摆足架势......怎么能把那些魔兵都吓跑?"
宽大舒适的靠椅上,秋原一手抵住身边人的后心,替他输入真气,一边忧心忡忡看着那张因为不适而越发青白的脸,心里想的却是:
"这家伙,光是把你的名字抬出来,都能吓倒一大片呢!何况亲手拿着流光站在面前......"
近一个月来,每逢傍晚,春城的伤痛就会发作。自从离开温泉谷,由于长途奔波,又要应付暗中的袭击,体力消耗极大,原本应该休整一下才上路。
他皱紧眉头,却在思忖另一件事:
"不知道是不是我弄错了......刚才在风雨楼上,我好像感觉到诛天剑就在附近。"
"是么?我倒没发现什么。我的流云也没有反应。"
"那是因为,流云与诛天始终有不小的差别。可是,我的流光一直在低鸣,只有感受到诛天剑的召唤,才会这样......如果没有弄错的话,这种感应,应该是来自二楼东面那间厢房。"
108柄灵剑,皆是同炉而铸,天生就有一种互相感应的能力。尤其是为首的诛天剑,一旦出鞘,所有灵剑都会感受到它的灵力,随之附和。即使深藏匣中,排列于后的空寻和流光,依然能够有所反应。
秋原撤回手掌,脸色异常严峻:"你是说,风总领主当时也在场?"
"不是!"春城坚决地摇摇头,"我敢肯定,诛天剑虽在,厢房里的那个人,却绝不是风大哥!"
"你怎么知道?"
由于得到秋原助力,他定了定神,慢慢道:"你带我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我特地留意了一下二楼的厢房,正好有一阵风吹开门帘,我看见......里面的人,虽然只是背影,总之,不可能是风大哥,我应该不会认错的。"
秋原心中震动,不可思议凝注着他:"拥有诛天剑的人,却不是风总领主?你这是在暗示什么?"
"我也不是很明白......而且,我还有预感,这个人的实力并不比风大哥低,甚至有过之无不及。所以,我才会更加想不通......"
他苦苦思索着,脑袋里"嗡"的一下,炸裂似的疼,全身关节酸麻难忍,心知正是发作的前兆。
座下的车厢剧烈一震,猛地停了下来。有一种奇异的呜咽声在窗外回旋。秋原暗叫不妙,提剑跃出车外。
眼前所见是一片茂密的灌木林。幽暗的天幕下,无数摇摆的树枝仿佛着了魔,疯长着,从四面八方伸过来,很快结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罗网,将他们团团困在中央。
"这些树被下了毒蛊......"车子里的人轻声提醒一句,忍不住连连呛咳。
心头跟着一惊,秋原反手拔出流云,连人带剑直跃而上。数十支抖动的枝条,立即像毒蛇一样蜿蜒地缠绕过来。
嗡嗡之声大作,纯白的剑光宛如月华,照亮了整个树林,也一举将所有的树枝拦腰截断,纷飞的枝叶漫天而下。
人未落地,几根手臂粗的根茎"呼"地从地底钻出,窜上半空中。几乎同一时刻,其中一条树根,像巨蟒一样径直扫向车厢。
"秋原!你要当心......"
急速的风声中,秋原静居然置身后追逐自己的树根不顾,抢先掠入车内,一手抱住春城,滚出车外。
迎面而来的根茎碰个正着,重重拍向他的后背。
千钧一发之际,刀光闪闪,一柄金环大刀堪堪挡在身前,将树根一截两段。回刀横扫,声如炸雷,转眼把周围的树木全部连根掀起!
刚才还如同疯魔似的树桠接连倾倒在地,再也没有一点异状。一个锦衣白袍的少年站在对面,恰好还刀入鞘。
秋原搀扶春城站起。他的嘴唇已有些发灰,欣喜叫道;
"小陆!"
那少年抬头一看,笑嘻嘻奔过来:"春城!"
忽然俊脸一板,佯怒道:"说了多少次不许叫我‘小陆',我比你还大两个月呢!"
这少年,当然就是日帝座下的陆河将军。因为生就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倒像个年方弱冠的稚气少年。以春城的身份和地位,比起三大将军高了不止一个级别,但他一向谦和低调,私下里跟众人都是随意说笑,直呼其名,从不摆架子。这一次,陆河将军正是奉了日帝之命,护送其前往日帝城。双方约定会合的地点,就在风雨楼。趁着众人撤离的时机,他也一直暗中跟随。
春城笑道:"谁叫你长了一张骗死人不偿命的脸,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被哄得七荤八素?对了,阿罗和浩然还好吗?"
他问的自然是当今日帝君浩然,和自己的亲妹子碧罗衣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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