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
"啊啊,给我说中了。"
仇少扬霍地站起身,拎起八叶,大步朝外走。
仇少的父亲睡得安然,丝毫不觉这房里房外的硝烟弥漫。
两个男人站在空旷的走廊上。
八叶斜倚着墙,眼角微挑,若有所思地望着仇少扬。陪伴父亲床边的孝子,白色衬衫黑色牛仔裤,穿着打扮永远干净到不行,可是偏偏,长着一张让人望眼欲穿的漂亮脸蛋。八叶想,也许我真的中了蛊也说不准,软绵绵香喷喷的女人不要,非要跑来被一个男人耍来耍去,还他妈乐此不疲。
认了载,故而说话十分礼貌得体:"不好意思,把你扯到这件事中。"
仇少扬不屑一顾:"反正我也不是为你。"
八叶扯平嘴角,哀伤得以一种小兽(小受?)般的眼神深情望着他。
仇少扬摆摆手,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嫌恶地瞪着他。
于是八叶愈发悲怆地:"我不否认诚实是种好品质,但是偶尔,也要善意地撒点谎,人生才能美好啊。"
仇少忍不住扬起嘴角,笑着侧过头,不去看他。
八叶厚脸皮地绕到他面前,气氛已经缓和,不再嬉皮笑脸了。他有事要说,不得不说。
"明天我和戴维要走了。老头儿可能要毁掉我几个下属的势力,虽然我不觉得他身边有人比我更能干,但是我也怕有万一。"
仇少扬抬头,倒不意外:"哦。"
八叶点点头。
过了许久,相对无语。
他讪讪地一笑,转身,落寞地离开。
走到走廊的尽头,八叶听到身后的人漫不经心的一句。
"告别的话,发个短信就可以了,不用专门跑一趟。我很累,下次不要为了这种小事打扰我了。"
八叶顿住脚步,短短一瞬间,气到胸腔要爆炸。
他猛然回过头,咬牙切齿地:"你是不是永远不在乎我消失在你面前?"
仇少扬望着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八叶大笑,难以自抑。
"原来我真是个白痴。"白痴自暴自弃地跑了出去。
仇少扬追望他的背影,蓦地,无可奈何地勾起笑。
安小六为八叶饯行。杰克御驾亲临,跑来让他买单征用侦探社一日的所有开销。向阳比较忙,所以没有来。至于仇少扬,更是不知死到何处。
戴维提着八叶的行李,推着载着他的宝贝儿子的枚红色婴儿车,痛苦地哀嚎:"老大,能不能换个婴儿车......"让堂堂七尺男儿推一辆枚红色的婴儿车......太悚人了吧。
八叶没有笑他。他从安小六手里接过大把的奶粉和婴儿衣物,道了声谢,潇潇洒洒地拿着签证去登了机。
杰克捏着八叶给的支票,不解地拍了拍他的女下属:"这小子越发古怪了啊。"
安小六望着八叶疾步离去的背影,不由有些忧心。
"老大,他回去会不会有事?毕竟,在国内苏三和教父还是有所收敛的,若是去了他们的地盘......我怕......"
杰克笑:"你怕就跟他一起去贝!放心,这不算私奔,我是不会偷偷告诉你男人的。"
安小六愠怒:"去你妈的,我要私奔也要找个直的好不好!"
杰克摇摇头,耐心地解释道:"八叶那最多算个双插头,弯不弯直不直的,哈哈,多功能多元化,符合国际潮流啊。"
回社里的路上,安小六还是不放心,喃喃地碎碎念道:"万一他回去遇到啥的,死了我们都不方便过去收尸......"
杰克坐在驾驶座上,听到这话,吓得方向盘一抖,赶忙急转弯,重重踩了个刹车。
"拜托,安小六同志,没你这么咒自己故友的吧?"
安小六白了他眼:"我这是未雨绸缪,姐姐我风里来雨里去,什么阵仗没见过,会迷信那个咒不咒的?"
杰克叹口气,诡异地一笑。
"你也不用担心八叶回去怎么样,我直白点告诉你,他回去待不久!"
"为什么?"
"因为我给教父打了个电话,我说,如果我的员工跳槽去他那里,我一定天天电话骚扰他。"
安小六瞪大眼睛:"你你你--"
"嘿嘿,不瞒你说啊,他上一任就是被我老妈唧唧歪歪念死的。"
安小六第一次关心起杰克老大的身世,以前也就知道他有钱罢了,再详细点,就是非常非常有钱。现下看来,还不止--
"老大,你妈妈是做什么的?"
杰克神秘地眨眨眼:"刀口舔血的。"
安小六尴尬地笑了笑:"不会是和我同行吧?"
杰克笑:"差不多,就是你大姐见了我妈,估计也得三叩九拜。"
安小六登时傻了眼。
让她大姐三叩九拜的,要么武则天再世了。
两人回到社里,仇少扬一个人坐在大厅里下象棋。
安小六忍不住损他道:"一个人下棋比两个人有趣多了吧!"
仇少扬抬眼:"回来了?"
安小六微怒:"你为什么不去送他?"
仇少扬手里的棋子顿了一顿,淡淡道:"总有曲终人散时。"
杰克笑呵呵走过来打圆场:"六子,仇少,别冷眼对白脸的,大家以后还是要共事的嘛。何况,八叶那边的事暂时告一段落,我们应当庆祝又大赚了一笔,不如,我出钱,我们去唱K怎么样?呀,安小六你别摆出一脸痛苦的样子,我唱歌很难听吗?"
仇少扬低头研究棋局。
"我没兴趣庆祝,你们去吧。"
向阳突然从办公室里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刚接到一个电话,八叶坐的航班,飞机失事了。"
咣当,仇少扬失手打落了整盘棋。
仇少扬奔出侦探社。
向阳不安地对杰克道:"一架飞机就这么没了,老大,是不是玩过头了点?"
杰克笑着摇头:"非也,非也,只要八叶肯买单,一架老式的飞机可以卖到最新款的高价,这种好事,难怪机场肯这么积极地配合我们--"
向阳钦佩地猛点头,道:"老大你神人也。"
安小六在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后,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发誓这辈子不去得罪杰克了。
杰克看到她在边上腹诽,慢吞吞地走过去,对她道:"赶紧卖个消息给报社,说新一任的教父飞机失事挂了,让他们第一时间过去采访现场。对了,记得要按头版的价格卖,少一分我就找你大姐索赔去。"
安小六艰苦地扯笑:"老大英明。只是,我们是侦探社,不是狗仔队吧?"
杰克想了想,觉得她所言极是,故而改口道:"那就按照我们接大案子的价格卖给他们,就说友情信息提供价,对了,添油加醋几句,比如为了追踪这件事我们花了多少人力物力,社里一半以上的人都受伤了!"
安小六被他的无耻作风华丽丽震呆了。她扫了眼自己手上几不可见的一道小小小小的划伤,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
part 23
仇少扬追到机场。身边经过一个保安,他顺手一揪,抓到面前。
"今天出事的那个航班是几点?"
"下,下午三点。"男人略微紧张并带愤怒的神情,肩膀上的力道让他有种骨头会给捏碎的感觉。面前的男人相貌清秀,却有种莫名的气势,让人感到分外压抑。
仇少扬登时松开了手,抬头望着数字密布的机场指示牌,蓦地,慌了心神,不知所措了起来。
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又回到当初哥哥离家出走后的状态:茫然,寂寞,以及疯长的愤怒。
候机厅里空旷无比,人影寥落。已是午夜时分,大件的行李箱车水马龙般的从他面前缓缓驶过。时间的推移是一场漫长而无味的磨砺,有种人看似坚强的神经其实根本不经一握。
仇少扬点燃一支烟,脑海里浮现掉落某人手心里的点点烟灰,嘴角没由来地勾起一抹戾气。
眼神冰凉狠辣。
有些玩笑,根本开不得。
有些游戏,也不是随便能够开始的。
掐了烟,仇少扬买了机票,和父亲医院的医生挂了个电话,两手空空地登上了飞机。
八叶刚回家,门口护卫换了一批,见是他来,个个警惕的眼神。
八叶勾着戴维,推着玫红色的婴儿车,笑呵呵地:"大家好。"
护卫男说:"埃特少爷!教父等候你多时了。"
八叶怔了怔,扬起嘴角。
戴维战战兢兢地:"教父等我们做什么?难道说是--"
"不要问了。"八叶摸摸他的脑袋,打断他,"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难道说是一场鸿门宴?八叶不是没想过。毕竟,教父的人脉足以摧毁他不足三年的小小业绩。只是,教父真的忍心毁灭自己一手栽培的棋子吗?这倒也难说,毕竟,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他从不信任任何人。就算是对忠心耿耿、从来把家族事业放第一位的苏三亦然。
八叶将戴维和儿子留在门口,推开门,大步走进去。
迎面而来的是苏三半杯的葡萄酒。
红色的液体歪斜着蜿蜒下他漂亮精致的脸。粘稠的感觉教他略微皱眉。
八叶抬起手,擦了擦,蓝色的眼底不见一丝怒意。
"这么快又见面了,苏三。"
苏三站在他面前,在他的蓝色瞳孔里找不到自己一分一毫的剪影。八叶根本没有看着她说话。
这种轻蔑让她异常愤怒。
她说:"教父让你签名。"说着,身边的狗腿谗着笑递上一份资产转让协议。
八叶扫了一眼协议书,转过身,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教父。
他坐在日暮黄昏下,如同每次看见他时的情景,给人以压抑和沉甸甸的岁月流逝感。手指的纹理已经褶皱到无法分辨,垂下的眼珠也似半睡半醒之间,只是谁都无法否认,这是一只猛兽,虽然他叱诧风云也不过是曾经,可猛兽毕竟是猛兽,哪怕是生命最后的一秒时光,他都会扑向你,咬断你的喉咙,让你挣扎痛哭,直至死亡最后一瞬。
"好。"八叶爽快地拿过协议书,就着戴维颤巍巍捎过来的钢笔,张牙舞爪地签上自己的大名。
教父在他转身出门的刹那叫住了他。
"埃特,为什么?"
八叶说:"什么为什么?"
老人失望地:"你一点都不在乎我给予你的成就吗?"
八叶笑了笑,残忍地:"因为不在乎,所以你所谓的成就等同垃圾。亲爱的教父,还有别的疑问吗?"
苏三插嘴:"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去吗?"
八叶摇晃着脑袋,懒洋洋地眯起眼。
"你们又何必为难我?我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罢了,值得两位当家这样厚待吗?再说,苏三,好歹我们也算亲梅竹马,一点交情都不给?"
"呸,谁和你亲梅竹马!"苏三毫不客气,"你想要走,可以,爬出去,我保证我的人不会阻拦你!"
八叶怔了怔:"这么简单?"
戴维瞠目乍舌地看着刚上任不久又被辞退的教父爬出了他们的别墅正门。
孩子在摇篮车里哇哇大哭。
苏三看着摇篮车里的孩子,难掩愤怒地拧碎了车柄上漂亮的粉色塑料花。
戴维躲在门口,心脏怦怦直跳:哎哟我的妈呀,还好埃特少爷把儿子留在了侦探社。不然,这会还真的难以全身而退。
但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八叶这边好不容易安排好自己以前的亲信,并且本着相信苏三有着一份不会迁怒他人的胸襟的心情,开开心心偷渡回到侦探社,杰克老大立马丢给他一张报纸。
安小六忙不迭地收拾社里诸如老大马克杯之类的易碎物品。
向阳说会谈客户,招呼打了声,立马跑开了。
杰克拍了拍八叶因为暴怒而颤抖的肩膀,安慰道:"他也不是故意的。"
安小六附和道:"是啊,一时急坏了,也可以看出他对你还是用情至深的。"
八叶撕裂了报纸,指间关节咯咯作响。
杰克赶忙避开,跑到安全距离后,再度安抚道:"其实,虽然我也有责任,但是,仇少这会是做的过分了点。对,我要作为领导批评他!"
安小六鄙夷地瞥了眼杰克:"靠,这么快就忙着撇清自己了!"
杰克正色:"安小六你别打岔!不管怎么说,仇少现在被困在外国,我们先把他弄回来再说。"
八叶强作镇定,问向杰克:"你们没有把我儿子交给他看管?他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了?"
安小六内疚地答道:"是我老公想儿子想疯了......所以......我打算过一个月再给仇少玩......哦不对,是照顾你儿子的。"
杰克岔开话题:"毕竟仇少也是担心你嘛......"
"担心我的表现就是送教父两粒子弹?!"八叶怒不可遏地拍案就起。
杰克说:"其实也就是一条新闻罢了,没有说清楚是谁开的枪,未必就是仇少干的啊......"
八叶冷道:"他是不会蠢到冲锋陷阵。"
安小六大脑短路了一回,心直口快:"也是,仇少平时就喜欢玩阴的,每次执行任务,他总是最后一个到,收获却最多。教会势力分支这么多,他随便造个谣,传个口信,就可以害死不少人了。"
杰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八叶把报纸捏成一团,丢到一边。
"安小六,走,跟你回家领儿子。"
领完儿子回到(仇少的)家,门一开打,便看见脚底下躺着个沉睡不醒的男人。
相貌秀雅的仇少扬睡着的姿态像极一只疲倦之极的猫,卷缩着四肢,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微微打颤。
八叶踢了踢他的脸,想起教父胸口的两枚子弹,突然很想掐死他。
part 24
仇少扬醒来时,张眼看见原本死掉多日的人,心脏蓦地停止了跳动,眉毛一挑,嘴唇微张,瞳孔急剧放大--那表情,可真十分精彩。
八叶刚从楼下的超市里购得奶粉,冲了水在努力往儿子嘴里塞奶嘴,眼角瞥见仇少这么罕见的表情,不由暂时忘却了家仇国恨,放下儿子,举着奶瓶,笑容可掬:"你要不要尝一口?"
仇少扬霍地从地上窜了起来,抖了抖身上衬衫的褶皱,蹙起眉头瞪着他。
八叶眨眨眼,继续挥舞奶瓶。
"广告上说的,据说酸酸甜甜,味道还不错--"
仇少扬一大早的没有好脾气:"你几时来的?"
"昨天晚上。"
"居然让我在地上躺了一晚上?"
八叶放下奶瓶,赫然想起造访仇少家的目的,脸色一沉:"我倒是想问你,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仇少扬只忙着关心他的裤脚有没有给家里的蟑螂啃过,他的衬衫有没沾上地上的尘土,压根不理会他的愤怒。他绕了个圈,整理了下仪容,惊讶地看到八叶的儿子在他的沙发上撒野,火大地走过去,揪起帕诺的领子,抓着小男孩的四只爪子,像丢垃圾似的把八叶的心肝宝贝丢到地毯上。
"靠,你儿子在我的沙发上吐口水!"
八叶扑到儿子身边,抱着儿子痛哭的脑袋,一边安抚一边企图用目光杀死仇少扬。
"妈的,你对我儿子能不能温柔点?"
仇少冷道:"你当我家是什么?宠物收容所啊?为什么我家里要圈养一大一小两头猪?滚滚滚,滚出我的视线,对了,你不是要走了吗?死回来干嘛?"
八叶怔了怔,没想到对方做错了事,但态度比他嚣张,样子比他凶狠,说话更是恶毒到极致。
"喂,仇少,这话是我要问的好不好?如果不是你迫害我家老头子,我用得着回来找你算账吗?"
仇少扬扬起眉毛:"什么你家老头子?关我什么事!"
八叶鄙视他:"嘿,男人敢做就要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