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个下午,姚锦离才安排好府里的事务并选了一批护卫陪同前往。
一直到入夜,他才回到苏子汐的屋子。
"睡了?"
见苏子汐躺在床上,闭着双眸,他轻声道。
苏子汐睁开眼,坐起身,淡笑道,
"还没睡。"
姚锦离坐在他身边,两个人的肩头牢牢地靠在一起,透过单衣,能感觉到对方肌肤的温度。
"我也晓得父王并不想看到我。"
姚锦离忽然道。
苏子汐转头看向他,他目光中是一片落寞之色,他又道,
"父王总觉得亏欠姑母太多,而我长得太像姑母,一看到我,他就想起了从前。"
说着,姚锦离苦笑地别过了头,苏子汐心头一软,伸手握起姚锦离的手。
许久,姚锦离才转回头看向苏子汐,
"我把风月留在府里保护你。"
苏子汐心头一惊,风月是姚锦离几个贴身护卫中武功最高,又对他最熟悉的。
苏子汐忙道,
"侯爷不需要,"
"当初的刺客想要杀的人是你。"
话未说完,就被姚锦离打断了。
这一点苏子汐并非没有猜到,只是听姚锦离亲口说出来,他仍是有些吃惊。
姚锦离伸手撩开垂在苏子汐脸庞的头发,动作轻柔,神情温和,
"我知道你的伤快好了,但是,等我回来再走好吗?"
说着,姚锦离小心翼翼地把苏子汐搂在怀里,仿佛是害怕他挣脱一样,动作丝毫不敢用上什么力。
苏子汐心中泛起的是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滋味,他就这么任由姚锦离搂抱着,许久,才淡淡道,
"好。"
一连三个月,苏子汐的伤早就好了,风月虽不情愿,但仍是每日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
每隔几天,苏子汐都会听风月说着前方战事的情况,风月说,这是姚锦离吩咐的。
没有了姚锦离,整个侯府平静的不真切,苏子汐渐渐的习惯了如此安宁的生活。
终日只是看看书,弹弹琴,说不上开心,也没有烦恼,只是这么平淡的活着罢了。
整个侯府,但凡他走过的地方,到处都是姚锦离的影子。
走过厨房,他仿佛就能看见当初他们两人坐在厨房的地上,吃着苏子汐亲手做的饭菜。
坐在凉亭,他仿佛能看见那夜姚锦离的寂寞凄凉,他痛苦,他害怕,他就像个孩子一样俯在苏子汐的肩头哭泣着。
大堂也好,浮华阁也好,还是姚锦离的卧房,苏子汐很清楚,即使是走出府邸,洛云城的河,洛云城的街道,无论在哪里,都有姚锦离的影子。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们的纠葛已经那么深了。
风月来报,说姚锦离已启程回洛云,不出半个月就能到达。
苏子汐闻言,脑中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想到,自己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回到屋子,他看见柜子边堆满了姚锦离这些年来所有的赏赐,他想着,用这些钱,自己可以干些什么,去哪里呢。
记得当初,姚锦离跟他说着七岁之前在王府的生活时,曾经赞叹冀州宣城的景致是当世无双的。
他曾经许诺要带苏子汐去看看。
苏子汐抚摩着那些精致的锦盒,他想,也许他可以自己去那里看看。
忽然,他手间一顿,目光盯着那些一盒盒的黄金白银,
除了这些钱财外,这些年来,姚锦离什么东西都没有留给他过。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嘲地笑起来,这本来不就是自己当初要求的吗。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这一日傍晚,苏子汐一出院子就看到外头的下人们忙里忙外的,他猜测姚锦离应该回来了。
也是自己该走的时候了。
这么想着,他便往姚锦离的院子走去,只是,他心里诧异,姚锦离回来了为何没有来找他。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见风月急急忙忙地跑出来,看到苏子汐却忽然停下了步子。
他冷冷道,
"小王爷说了,既然他回来了,你可以离开了。"
苏子汐闻言,只觉得心中一纠,这本是他希望的,可是听风月如此说来,却不是滋味。
见风月神色焦急,苏子汐顿感不安,正想问什么,却听风月催促道,
"你还不赶快回去收拾东西,我还有事要忙,没空跟你罗嗦。"
说罢,风月正要往外头去,恰巧碰上了赵总管,风月忙吩咐他道,
"我不是叫你赶快去请大夫了吗。"
苏子汐闻言,忙问道,
"侯爷怎么了?"
风月冷漠道,
"跟你没关系。"
说完,他别过头对着赵总管道,
"我到燕都去请赵大人和安宁王,这几日府上你悉心照看。"
说罢,他只斜了苏子汐一眼,就离开了。
苏子汐叫住赵总管,急切地问道,
"侯爷怎么了?"
赵总管道,
"苏公子你自己问吧,奴才不好说啊。"
说罢,他赶忙离开了。
苏子汐听他意思,似乎是姚锦离故意让下人们都瞒着自己,他心中顿感不安,三步并两步地赶到了姚锦里的屋子。
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此时已经天黑,可里头却没有一点儿烛光。
苏子汐慢慢走近,一颗心空悬着,想要靠近,又害怕靠近。
他走到床边,姚锦里正靠着垫子坐着,身上只披了件外衣,青丝长发散在肩头,姿态仍是那么的高贵优雅,容貌俊美无暇,苏子汐上下打量他一番,衣服上并看不到血迹。
他疑惑地看着姚锦离,姚锦离就这么看着前方,脸上的笑容很轻很淡,感觉到有动静,他并不转头,半天,他才开口道,
"是子汐吗?"
声音仍是那么温柔似水,苏子汐心头不由地一紧,
"是,侯爷。"
苏子汐说道。
姚锦离闻言,脸上笑意更深,只是始终没有转头看他。
彼此沉默了许久,姚锦离似乎是叹了口气,缓缓道,
"子汐,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苏子汐闻言,猛地坐在了姚锦离面前,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看。
姚锦离仍是这么笑着,一双眸子上扬,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只是他原本明亮的眼睛却是一片黯然。
苏子汐抬起手,伸到他面前,那双清澈的眸子就如一潭死水,泛不起丝毫的涟漪。
姚锦离伸出手,慢慢地摸向苏子汐,苏子汐能感觉到他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了自己的脸,然后,那人慢慢地把整个手掌抚上他的脸颊。
"子汐,那天你不是说不想看到我了吗,可惜,现在是我看不见你了。"
没有任何的悲伤,姚锦离的脸上只是无奈而已。
苏子汐就这么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纠疼,那双时而阴冷时而欢喜时而温柔的眼睛,就这样没了生气。
苏子汐握起他的手,问道,
"侯爷,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苏子汐并没有察觉,他的声音有那么一些颤抖。
姚锦离淡淡道,
"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埋伏,被下了毒了。"
感觉到苏子汐握着自己的手,姚锦离皱起眉头,苦涩道,
"不可以吗,我已经看不见你了啊,连再摸一摸你的脸都不可以了吗?"
那样脆弱茫然的神情怎能叫苏子汐不感到心疼,他握起他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上,姚锦离感觉到了苏子汐的温度,忽而笑了,就像那天春节,在天禅寺的山下,他抓到了鱼给苏子汐看时一样,那笑容清澈明媚,如无邪的少年一般。
"放心,子汐,我不会忘记你的样子。"
第二十四章
大夫诊断之后也确定这是被毒药所伤,姚锦离仍是那么平静,平静地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一样。
那夜,苏子汐陪在姚锦离身边,一路上快马加鞭赶回来,他确实是累了,只说了一会儿话就睡熟了。
苏子汐看着姚锦离闭着的双眸,他忍不住伸手去抚摩。
这样一个尊贵骄傲的人,真的会再也看不见了吗?
苏子汐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第三天午后,风月就带着赵燕君和齐岚赶到了侯府。
两人一进门就赶往姚锦离的卧房,连夜赶路,原本就病弱的齐岚,脸色苍白如纸。
他们进屋的时候,姚锦离刚醒,苏子汐正陪着他说话。
两人一看到姚锦离,苏子汐就发现他们脸色一白,担忧之色更浓。
反倒是姚锦离含笑着说道,
"是燕君和阿岚?"
赵燕君走到他身边,笑道,
"锦离怎么知道是我?"
姚锦离道,
"你身上熏香的味道啊。"
赵燕君脸上仍是带着笑,可从一进门起,就是苏子汐从未见过的僵硬。
齐岚坐在床边,为姚锦离把了脉,眉头锁得更深,他道,
"这毒不取人性命,毒气聚集在眼部,只是为了毒瞎你的眼睛。"
赵燕君问道,
"能解吗?"
齐岚答道,
"能解,但要用到的药材既多又难找,好在毒性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更深入。"
刚听齐岚说了前几句,赵燕君就沉下了脸,那目光中的恨与恼是苏子汐从未见过的,连他垂着的手都不由地颤抖着。
许是姚锦离感觉到赵燕君的气愤,他握向赵燕君的手,赵燕君这才冷静了下来。
姚锦离平淡地问道,
"是他?"
赵燕君看向姚锦离,半天才说道,
"你早就晓得了?"
姚锦离含笑着摇摇头,答道,
"只有是他才会让你这么气。"
说着,他松开了手,似是调侃道,
"燕君可是我们之中最聪明的一个。"
话音刚落,就见到外头风月来报,
"侯爷,皇上派了人,说是晓得了你遇刺的事,请您进宫休养。"
齐岚闻言,身子顿时一颤,姚锦离冷冷一笑,狠狠道,
"叫他滚。"
风月一惊,刚要说什么,就被赵燕君冷眼一瞪,止住了话。
"你出去吧。"
赵燕君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的情绪,这才更叫人畏惧。
齐岚的目光黯然又无奈,半天,他才开口道,
"是皇兄。"
赵燕君点了点头。
姚锦离叹了口气,似是苦笑道,
"他做这些,只是想让我回宫。"
说罢,姚锦离不再说什么。
风月买来了药材后,齐岚亲自到下头煎药,虽不能解毒,但能多少舒缓些毒性。
苏子汐陪着姚锦离说着话,赵燕君站在一边,始终不发一言。
待到姚锦离渐渐地睡着了,苏子汐才问赵燕君道,
"皇上只是为了侯爷能回宫休养?"
赵燕君闻言一笑,答非所问道,
"前些个月我受伤在府里,皇上来看我,临走前他问了我一句,为何我们三人越走越近,可离他却越来越远。"
说罢,他似是感叹道,
"确实,自从当初二皇子死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可惜,人总是无法回到过去的。皇上他只记得小时候我和锦离跟着阿岚叫他一声哥,可却不记得那时候,我们又何尝不是叫二皇子一声二哥呢。"
赵燕君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已睡熟的姚锦离,他又道,
"而在我们三个人之中,明晓得锦离是最任性妄为的,偏偏他却对他执念最深。"
苏子汐闻言,冷笑道,
"王孙公子都是这么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吗?"
赵燕君笑而不答,过了好一会儿,才道,
"皇上总以为我们还是当初会为了保护他的皇位而刺杀二皇子少年伙伴,只可惜,我们都长大了,懂得了君臣之别的道路,可只有他,还站在原地。"
两天之后,赵燕君回了燕都。
齐岚为了弄清楚毒药的成分,一连三天用针灸逼出些毒汁。
皇帝派来的人三天后又出现在侯府门口,姚锦离仍是见都不肯见,风月打发了人,只留下来皇帝派人送拉的锦盒。
风月递上锦盒的时候,屋子里只有苏子汐和姚锦离两人,原本还是笑着的姚锦离一听风月的报告,脸上一沉。
打开盒子,里头放着个小瓷瓶,姚锦离自然猜得到里头是什么,他拿在手里把玩了几下,然后,目光一冷,猛地扔在了地上,砸了个粉碎。
三天后,齐岚回了燕都,他派了身边跟了他十多年的护卫亲自为姚锦离寻药材。
因为姚锦离看不见,苏子汐就像他当初一样陪在他身边,比起其他人的担忧来,姚锦离自己反倒是不在乎的样子。
午后,苏子汐靠在锦离身边略作休息,忽然,听见锦离说道,
"子汐,你不会走了吗?"
苏子汐一愣,答道,
"等侯爷的眼睛好了,我才会走。"
姚锦离闻言,神情中平白多了些落寞,好一会儿,才又说道,
"子汐,我们出去走走吧。"
苏子汐搀着锦离散步在午后的花园里,锦离信赖地依偎在他身边,两人的手就这么十指交缠着,带给苏子汐的是从未有过的温馨,仿佛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是这么淡淡的,却有充满了温情。
苏子汐跟锦离说着哪儿的花开了,哪儿的树结了果子,他告诉他夕阳很美,太阳快落山了。
这一切,锦离都看不见。
走了好半天,苏子汐扶着锦离坐在凉亭里。
锦离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前方,目光中没有一丝神采。
夕阳的红光映照在他脸上,他的神情很安宁,笑起来的样子也是清澈。
苏子汐就这么瞧着他,忽然想起那夜在大火中,锦离也是这么映照在红光里,只是那时他脸上的笑是令人害怕的。
也许是晓得苏子汐想到了什么,锦离忽然握起他的手,平淡道,
"子汐,你还记得吗,是你第一个告诉我,我从前有多狠毒,害了多少人。"
苏子汐看到他此时的神情,心头不由地一颤,锦离微微一笑,又道,
"你说,弄得现在这样,是不是我的报应呢?"
是吗?应该是吧。
苏子汐心里虽然这么想,可这句话怎都说不出口。
夜里,刚用过了晚饭,锦离就提出想听苏子汐弹琴,苏子汐没有拒绝,搬了把琴来,就信手弹给他听。
虽是想专注于去琴音,但苏子汐仍是忍不住去看锦离的神情,只见他脸上仍是带着淡淡的笑,一双眸子黯然无光,苏子汐也不由地心头一纠。
忽然,锦离站起了身,慢着步子小心地走向苏子汐走出,他的手伸在前头摸着什么,待到触碰到了苏子汐后,才舒心一笑,把他搂进怀里。
苏子汐身子一颤,心里直觉地想要挣脱,却僵硬在了原地。
锦离的下颚搭在苏子汐的肩头,他温和道,
"子汐,有些感情我始终不明白,但是,我是喜欢和你在一起的。"
苏子汐下意识地说道,
"侯爷,"
话未说出口,就被锦离打断了,
"你放心,我答应要给你自由,就不会再骗你了。"
锦离送开了苏子汐,他的一只手抚摩上了苏子汐的脸孔,待到摸到了他的唇时,才笑着吻了上去。
锦离的吻永远都是这么柔这么轻,却又叫人迷醉。
见苏子汐并没有退开自己,锦离伸舌探入,品尝的对方嘴里的滋味。
任由着锦离挑逗着自己的舌头,苏子汐也放纵地回吻,许久的缠绵让他们都几乎喘不过起来。
好半天两人的唇才分开,锦离的脸上微微泛着红晕,他凑近苏子汐的耳边,轻轻地咬了一口,
"子汐,我想要你。"
苏子汐略是皱起了眉头,许是锦离察觉到他身体没有丝毫的动作,他忽而一笑,握起苏子汐的手探进自己的衣襟。
锦离的皮肤向来白皙润滑,但触感却有一些冰凉。
苏子汐见锦离的衣服披散着,而被他握着的手已游走在了胸口的红粒,他手微微一颤,问道,
"侯爷你?"
锦离脸上笑意更浓,染上情欲的肌肤透着不一样的红晕,他道,
"我看不见啊。"
昏暗的烛光下,锦离浅笑的神情没了从前的凌厉与高傲,眼角微微扬起,反倒是平添了几分风情,苏子汐被他这么一挑逗哪还能忍得住身体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