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声,微不可闻~~储轩把烟蒂小心翼翼取过来按在烟灰缸里。
亦杨醒了,至少看上去是刚被惊醒的,迷朦视线茫然的落在储轩的脸上。
还是那么平凡的相貌,颦笑变幻随之牵连的心绪起伏只有自己才知道也只有自己相信。
似乎有什麽淡淡的情绪,在他的眉目间透出来,一点一滴地散开,抑郁?无奈?心疼?真正的答案怕是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人与人之间,总是不能够透彻了解的,这和爱不爱的没关系。
大致判断一下储轩目光焦聚的方位,亦杨眉一挑,突然露出个狭促的笑。他盯著储轩,眼神幽深又漂亮,"别看了,我就这样儿,小伤小病看着都特严重,其实不痛也不痒的,两天儿就好了。"说着活动下手腕,不知怎么的,说的明明是真话,却又怕这人不信了。
这么个瞬间,储轩想放弃一切顾忌,直接问问这个睡相宁静言语温和的男人,真是无所谓么,伤过你的人,你会怎么对待?或者说你早忘了?他人生死也许就是这样决定在你孩子气的一笑一怒之间,那些暴戾的事情对你而言也许只是恶作剧。
还是什么也没说,他必竟不是亦杨,恶言相向那怕是师出有名,也不能当面质问。坐下拉了那人的手臂在眼前,用药膏沿手腕一圈圈仔细涂上,真的是小伤,说起来也并不是自己的责任,可就觉着自己像是摧殘了什么似的。
万一,他是说万万分之一,在自己的那怕百分之一的作用下,这双手腕带上对手拷呢? 无意识的皱眉,虽然清楚这双手的力道,但看上去真的很纤细呢。
..活血化淤... 也不知道这东西抹到心上有没有效。他想。
盲十九.
天亮。
曙光终将划破夜幕,黎明来临前的天空特别深黑。可是没谁能说明白,天亮之前如果爱上夜的黑,要如何才能留下它。
储轩一早就醒了,有心事的人不可能睡得沉,窗帘大开着,星辰已寥落,光芒暗淡渐隐。
当昨天晚上的第一个吻落下来的时候,他以为会有一场疯狂的性爱,可是没有,鬓角、唇边,干躁而温凉的吻,更像是单纯的触碰,与湿粘灼热的情欲无关。
最後,他们只是靠在一起睡着了。无需遮蔽的房间,月色惨淡,各怀心事的人却抵足成眠,并肩相依的轮廓,如两个妄想遁世相互的孩子,倦了。
"上午时间空么?"早饭时间,储轩问的很是随意。
亦杨看他,示意他接着说下去。明白他是个话少的男人,或是说他不屑搭理自己,但现在宁可他一直不屑下去。
"出去买点东西吧。"权衡半天,才说出这么句模棱两可的话。
"嗯。"亦杨一手拿着勺子,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兀然握紧。低垂着眼睑,不紧不慢的喝了几勺粥,才敢抬眼看过去。目色虽淡,却已将情绪掩藏的滴水不漏,的确是怕被他看出什么。
愤怒么,没有理由;失望么,更无资格。不管做什么都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储轩被这么个含糊的回答搞得有点忐忑,直到对面的人抬眼看过来,眼睛湛亮,笑容明朗。心里又有些发紧,这还真是..
"难得在家闲几天,不太想出门,你自己去成么?"说着话时已放低视线,亦杨怕在那人眼里看到惊喜或庆幸什么的,事实上他明白,怕也没用,那是必然,但他可以选择不看。
"嗯。"储轩的确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像是无形中有什么对心肺施压,下一刻就会有血渗出来,淹没呼吸。
如果亦杨现在抬眼看他,一定会宽心不少。可是亦杨没有,他此时正忙与内心挣扎,他告诉自己,完全可以困住这个人,让他没有机会背叛,没机会让尹越落下口实,然后束缚他一辈子,至少是到自己厌烦了为止。但他想亲眼见证这个人真实的一面,那怕是伤害都无所谓,只要真实,如同肉体般真实的情绪。
事实上,这也是尹越的筹码之一,他明白,看看自己喜欢的人的真实面目,对现在这个已经直情径行惯了的亦杨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所以内心的矛盾再激烈,也是徒劳的,亦杨注定会把一个选择的机会让给储轩。
若说有什么影响,仅是让擅于察人颜色的亦杨错过某个视线的交汇的瞬间,有时候,错过一个人可以和错过一个眼神一样容易。
"不想自己出门,要什么让人送来也行。"末了,亦杨还是说了这么一句,是,他的确是想挽回一下,那怕是微弱无力的。
对面端坐着的男人,神色未动,只是伸手轻弹了下烟灰。呵~~还真是冷静,亦杨心里笑道,其实他也不知道笑的是谁。
然后补了一句,"算了,还是亲自跑一趟方便。待会儿叫个车子来接你。"
"嗯。"好像事情越顺利反而越让人烦躁,储轩只能用这么个语气词回应,如果可以,他宁可不发出任何声音。飞快的把烟掐灭,开始清洗餐具,他不知道会不会在下一秒把烟直接按在自己手心里。
只不过,看在亦杨眼里这是个与心态挂勾的,果断决绝的动作。
陈风打电话过来说已等在楼下。
亦杨双臂环胸,懒懒的靠到门边,眼带笑意看着那人,漫不经心,不慌不忙,看不出任何紧张或是兴奋的痕迹。
储轩走过来,有些困惑的侧目相视。
对我就这么惜字如金?亦杨暗自无奈,挑了下眉毛,眼神示意他自己开门。
片刻迟疑,储轩伸手在识别器上轻轻划过。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面上更不敢流露分毫。
宠辱不惊,亦杨凝视着他的平静的侧脸,觉着此人真能当的起这四个字,从头到尾,只有这一点自己没看错。
嘴角轻微上扬,淡淡笑道:早点儿回来。 不待他回答,便转身回了里屋。
陈风远远看着那人过来然后上车。今天这事儿吧,是他自己揽的,必竟打过赌的,他想来观察下自己的赢面大不大,也好早做心理准备。说实话,尹越到现在还能容这人留在亦杨身边,让他觉着,这事儿,真玄了~~
想着赌输了的后果,一阵头皮发麻。看看后面坐着的那人,脸色也不比自己好看到那去了,哟嗬~~看着木了吧叽的,莫非你也有不良的预感了。
不过几天没见,此刻这男人透出的那分忧郁气息,让他显得.....得!~陈风一边骂自己变态了一边承认,这男人细看是挺有味的。承认过后接着加倍骂自己变态。
全怪这些个一连串的破事儿,全怪那个诡异的赌局,不然自己怎么可能开始留意起男人了!~全怪何飞!对~就是怪这个人~
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
亦杨趴在桌上,目不转睛的对着桌上的手机。说不定真的只是买点东西呢。坐直了捏捏太阳穴,连讥诮的力气都提不起了。何苦呢,作这种自欺的愚蠢行为,只会更显可悲。
可是人总是会在某时某刻某一刹那,需要如此虚伪的东西来安抚自己,尽管知道那个手机在下一秒下一刻下一个瞬间就会响起来,把这仅有的安抚打击的粉碎。
"要等么~~"陈风懒洋洋的按吩咐问他一句。
储轩摇摇头,下车,带上门,头也不回走人了。然后漫无目的在超市里闲逛,自己也不知道都拿了些什么丢进购物车。
这个点来买东西的人还真是少啊,结账的时候甚至没有排队,上行电梯前,储轩迟疑了一下,超市在地下一层,像一个富足却无情的地下洞穴,让人萌生出藏匿遁形的想法。
想只是想,过于期待的事物统统是不可能发生的。外面的阳光很好,花白而刺眼的亮,储轩有些不适应的微眯了眼睛,何时开始的呢?自己变成一个见不得光的人,心怀一份见不得光的感情,这份感情着附在内心最阴暗角落里最自私的一面上。
穿过音像区的时候,音响正悠悠的传出一个的女声,哼唱着一句,‘让我感情用事。。理智无补于世。。'能有几个人可以这么幸运的随兴爱恨呢,至少不包括他。
手心里捏着刚才找零时拿到的两个硬币,把它们放入投币电话时已经被汗浸湿。。。
正午的阳光转过来,亦杨不得不微眯起眼,他的手指间还夹着烟,什么时候已经烧尽了,他不知道。
沿途看.
沿途看.灰朦。
数分数秒或忽攸而逝,时间就是这样,你怎么想它无所谓,它只按特有的频率往前,带来应该发生的一切。
电话接通的时候。。。
储轩想,或许他从没能真正释怀过什么,你看,连这个没打过几次的电话号都记得那么清楚。
足以证明,他有过预感,至少是想像过许多次,要继续做完这件事情。
是的,一定是这样,他对自己说着,宁可忽略另一种感觉,正有什么东西从生命中驳落消散。
电话音持续,单调的、机械的、重复的,储轩一直握着听筒没动,不管是人还是思维,都静止在某个空茫的状态里。其实他现在应该思考一下如果有人接听了,要说些什么,怎么说。
可是你知道的,更多的时候,人们总是明明知道应该做什么又偏偏不去做。
他就这么握着电话静止在那里,甚至有点搞不明白自己在打电话给谁,有什么事。另一端没切断线,也无人接听,最后传出一个生硬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播打的电话。。。
储轩松了口气,莫明的。总之他渐渐变得一无所知,关于别人,甚至自己。
铃声响起的时候。。。
那支电话静默在那里时,太过死气沉沉,好似响起来会是胆战心惊的。
而事实上没有,关于感觉,我们总是喜欢错在想当然。它永远不会响的,没错,亦杨把它放到桌上之前,已调成了静音模式。
可笑的自欺行为的系列动作而已,所以现在只是有一支电话在桌上闪烁不停,发出‘嗡嗡'的振动音。像一只被蛛网束缚的飞蛾,因轻敌而被困,未扑火却将亡,它不甘,于是做垂死挣扎,不死不休。
死了吧死了吧。。亦杨无数遍的说着,希望那种声音停下来。
而当声音真正消失的时候,整个房间又陷入一片空茫,日光亮至刺眼,惨白的,没有温度的。
伤害并不能因为预知而不存在。亦杨拿起终于安静下来的手机,开了窗直接丢出去,看也没再多看一眼。
□□□自□由□自□在□□□
亦杨等在楼下,远远看着人走过来。心想着莫非把人拈上,往尹越那一甩,回来就等着忘记算了么。苦笑着摇摇头,这还真倒是他的作风。可这人从一出现至今,哪件事不是反着惯例来的呢。
"别忙着上楼,先出去吃个饭吧。"亦杨温和笑道。谁说非得是最后的晚餐。
看了看时间,15:17。这人莫不是一直没吃东西吧,想了想,那简直就是一定的。储轩没回话,跟在他身后往车库走,发觉和这人在一起时,不说话时反而都是相处的还过的去,要是有什么谈话,保准没什么好事。
亦杨随便吃了几口,放下筷子手上不知道怎么的就又夹着烟了。不知道尹越得多会儿才找过来,他说的没错儿,这不是你亦杨的私事儿。可不么,你欠着尹家两条命呢。这辈子别指望还清。
尹越,你赢,又是你赢,你从来都是对的。在亦杨眼中里的大哥就是这样的人,逼你看清事实承认错误还不行,他喜欢把真相放在你面前,让你自己看见自己的愚蠢。
心里正寻思着这事呢,手机响了,听铃声就知道是谁。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亦杨对储轩拿个手势,出门接个电话,不知怎么的,还是不想在当面揭穿这一切,宣告放弃他生死的主宰权,或者,以后再不会见到这个人了,那样可能才是最好的。。。
刚刚转过弯接通,还没来及说话后颈忽然传来一抹凉,亦杨没有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兀自笑笑。和这个饭店犯冲还是什么着,回回来这儿都能碰着这种寸事儿~
抵在脖子后面的感触很陌生而又熟悉,还着略带体温的冷硬金属,仅用皮肤就能感知的精良质地,无声的对所指的人陈述:莫要轻举妄动!~
如身后的人所期望的那样,亦杨身形定住不动,一..二..三秒钟,用来给控制局面者做放松的缓冲刚刚好~~
侧低身迅速回头,霍然摛住对方手腕,算准了要攻个出其不意,没想到对上的上一双盈满了阴鸷笑意的眸子,黑白分明凌厉清澈,毫无惊慌失措。
眼前忽闪一道亮光,下意识的偏过头一闪,还是没能躲过,回神时已腰侧以及脸上有湿粘液体渗落而下,恬燥温血的气息亦杨再熟悉不过了,对方动作迅捷却不狠厉,亦杨甚至能想像这人出手的姿态是何等优雅。有趣的是,他一直没有试图挣开被紧扼住的手,直到亦杨手上放软了力量才缓缓抽回去,随后从容的转身离开。
捂在腹部的手并不能阻碍温热的血不断涌出,亦杨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只意识到两点;一,这人压根就没打算用枪,很明显他刀子使的更流畅。二,他并不是来取人性命的。还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而且看上去有些眼熟呢?~来不及再思考,灼痛的伤口流泄掉温度,冷,陷入一片漆黑。。。
沿途看.
沿途看.艳红。
陈风蹲低了身细细查看地上的人,手臂胸口上全是血迹,干涸的湿润的深浅红褐胶粘在一起,伤口皮肉都翻卷着。忽然就觉着自己不是那么想赢了。
在这条道上漂着,比这更惨更重的伤见的多了去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着这个木了吧叽的男人跟他们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或者说,他不配。陈风不屑的撇嘴笑笑。模样普通性格平凡,不就应该是过平凡的普通生活么,为何非闹到现在这一步呢。
唉~~亏了尹越还吩咐下来说是让兄弟们意思一下就行了,别伤筋动骨的。估计是想留着等亦杨醒了决定吧,必竟是他的人。
依着陈风看,这小子多活一天是多受一天的罪。尹越现在是留着他的小命,但估计和心慈手软没多大关系,他是留着这人为难亦杨用呢。嘿~~想这些没用的干嘛~ 陈风站起身淡淡交待一句:"帮他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一会儿带人走。"
陈风说完就离开暗房,头也不回,一分钟也不愿多留,他不喜欢那里,又阴又潮,充斥着血液新鲜的腥和腐烂的蚀气,那么个地方就只配一个词儿,半死不活。
□□□自□由□自□在□□□
浑浑愕愕,储轩醒了但没有睁眼,也不知道在这儿过了多长时间了,痛,是个人都怕,所以他宁可一直昏下去。
只要一清醒就会回想起最后那一幕,先是亦杨离席接电话,莫明的有些不安,很奇怪的看见他走过去,对自己完全视而不见,跟上去仔细一看原来只是个相像的人,惊悚感一时难以平复,索性四处转转找人。
血,他一直认不清这个东西的颜色,却打心里对它有恐惧感。
那个蜷伏在墙拐角处的人,腹部涌出的血湿了半身的衣物,更刺目的是头上的伤,满头满脸的血,湿了的头发贴在侧脸上,怎么摇晃都得不到回应。
没有,再没有谁捂着伤口还不忘讥讽指挥他,也没有谁调侃着给他打开车门。储轩想着这些,颤抖的四肢就沉稳下来,找回僵硬的呼吸,捡起丢在一边沾了血迹的手机打电话。
来人赶到的时候他在不断的用袖子把亦杨脸上的血迹抹去,总是刚看清那片惨白的颜色,马上又有暗色的血迹覆上,再抹去,面色就好似更惨淡一些。。如此往复。 不知道是谁的拳脚落在身上,他完全顾不上,眼睛追着那人。被人抓得牢牢的按着,眼睁睁看着那个总是纠缠他的人被抱上车,无知无觉的,没再看他一眼。
储轩动动唇,想说点什么,但终归没发出任何声音。
□□□自□由□自□在□□□
他一定是没事了吧,储轩想。不然怎么可能只用鞭子招呼几顿。
不怕死和贪生并不矛盾,可他现在想活着,活着就说明尹亦杨没出什么大事,想来可笑,这人即便是昏迷不醒,还依然在给自己保命。
或许他一醒过来就什么都知道了,还可能来亲手了结自己,不知怎么的,储轩对这事儿竟有些期盼。
□□□自□由□自□在□□□
被人粗暴的往车后座上一丢,压迫到背后的伤处让储轩倒吸一口冷气,小心翼翼挪动一下坐稳,才看清坐在身边的陈风。这人一准知道尹亦杨现在的情况,也一准不会告诉自己,没知道的资格,没问的立场,储轩挺认命的垂下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