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楚云霄一咬牙一跺脚,终于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你......你......你不教他,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噗......"听到这种连幼年的楚怜风都不屑说出来的幼稚话语,那名男子喝到嘴边的茶水全数喷了出来。
"......"
于是他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算是答应了楚云霄的"无理要求"。
多年之后,楚怜风才彻底认清,若是不再这样任性耍赖,那个人也就不是他二叔楚云霄了。他的二叔,天生就是这么一个人啊!
尽管你不请我不愿,楚怜风还是有了一个师父。还是一个名头不小的师父。
其实在这个江湖上,出身还是挺重要的,所以这个响亮的出身也就为楚怜风日后顺利的江湖生涯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当今武林,最有势力的除了嵩山少林峨嵋武当还有四川的唐门这些年代久远的老字号门派,当属欧阳、凌岳、吹雪、东信四大家族了。
而楚怜风的这第一个师父,正是东信家的大当家东信斐羽了。此人相貌堂堂,家世优渥,是江湖女子心中良偶的上上人选。
楚怜风当时竟不知道自己的二叔竟然缠上了这么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而事后他回忆起这件事,却只记得当时那个人的眼睛出奇的亮,亮得让楚怜风自动忽略了他脸部的其他细节,亮得让楚怜风想到了家乡的月亮。
当然他还学到另外一件事:所谓光彩照人,若是产生这么强烈的光芒,刺得让别人都看不清自己的相貌,也未必是好事......所以在多年之后,楚怜风渐渐学会内敛光华。纵使那个时候他已经成为令当今正道武林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魔教--宁教的教主,他依然记得,在适当的时候要如何收敛自己,才更显得深藏不露。
拜师学艺
如果说楚云霄是把怜风带入这个江湖的人,那么东信斐羽便是让怜风懂得这个江湖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的人。
人心险恶。这个江湖,尔虞我诈的可不是凭借楚怜风那几手小聪明便能平安闯下的。这一点,在他第一次被铭呈打成重伤的时候,在楚云霄为了救他而委身于东信斐羽的时候,才体会到。
然而此刻,他还只是对江湖充满幻想的毛头小子罢了。
说是拜东信斐羽为师,事实上却是由东信家的专门讲师来教的,而那个所谓的东信家的大公子,正忙着跟他叔叔花天酒地亲亲我我呢。
由此,他便在东信家学艺,一学就是四年。
他曾经问楚云霄,为什么会让他去学东信家不怕外泄的防身功夫,难道果真不期待他终有一天出人头地吗?
你说不是普通的防身武功?难不成还是武林绝学?东信家的"武林绝学"会这么大方的教给外人?
当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楚云霄正在喝茶。只见他喝的那个悠闲,直到怜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慢悠悠的说出一句话,功夫自在人心。
功夫自在人心!这个世界,本就不存在绝对上乘的武功。武功的威力是因人而异的。只要能够活学活用,深悟到其中奥妙,三脚猫的功夫同样能够运用的惊世骇俗,甚至天下无敌。
这一种说法,东信铭呈也对他说过。
严师出高徒,东信这种大家的教学自然是更为严厉的--早起四更,健身三个时辰,然后早饭。早饭过后是诗书礼仪一类的文科,下午还要修习武功招式,傍晚入定修习内功,第二天重复。
对于刚刚十几岁的孩子,这种修习方法简直就是折磨。
而让楚怜风欣慰的是,跟他一同享受这非人的折磨的,还有另外两个孩子。一个是东信家的养子,东信斐羽名义上的弟弟--东信铭呈,另外一个是四川唐门的唐忻依。而唐忻依的母亲,正是东信斐羽的姑姑。
三人既然是同时入门,便是按年龄排的辈分。东信铭呈十二岁,略微年长,被称为大师兄。唐忻依与楚怜风都是十一岁,不过楚怜风觉得总是被人家小师弟小师弟的叫着很丢人,所以谎报了生辰,排在第二。唐忻依自然成了三人之中唯一的小师妹。
三人在一起,虽然没有创出什么大祸,小祸倒也不断:比如把文科夫子的教程用书换成春宫图集,半夜偷袭东信家武术老师什么的......乐不思彼。
而每次受罚,都是东信铭呈一人挺身而出,戴三人过。
此刻,三人在祠堂前跪成一排。至少是三天一次的受罚对他们来说,已经像例行公事一样的习以为常。
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太无聊了。
所以,在半注香之后,楚怜风终于按耐不住的找回话题。
"师兄,你说夫子看到春宫图的时候为什么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了。"怜风的表情,就像是好奇宝宝一样天真可爱童心未泯,完全看不出来他才是那一系列整蛊活动的策划人。
"额......惊吓过度或者是气到了吧。没看他倒下的一瞬间,胡子都翘起来了。"东信铭呈如是达到。
楚兮卿飞速的翻了个白眼,恢复小宝宝表情,小声嘟囔,"我怎么觉得夫子是欲火焚身了......"
唐忻依哼了一声,也插话进来,"切,照你这么说,他不该口吐白沫,反倒应该吐血才对吧。"
楚怜风恍然大悟的拍了下腿,随即露出惊恐的表情,"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东信铭呈问。
"我们一定是猜错夫子的性取向了。"
"啊?"唐忻依没有反应过来。
"下次应该换成龙阳十八式的。"说罢,楚怜风还诓定一般的点了点头。
"......"
"......"
"你们有没有觉得有点冷?"
"好像是......"
"......"
过了片刻,三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冷颤,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站了不知多久的某人,已经黑了又黑的脸。
"楚怜风,我就猜是你出的主意!!!"那某人终于咆哮出声。
那日之后,江湖中多出一个传言:东信家×年×月×日遇袭,刺客声如洪钟,吓得东信家大部分家仆卧病三日,战力锐减。后考证,此门功夫为狮吼功。受此功者,轻则大病一场,重则经脉尽断,七窍流血......
这个江湖,实在是不得了的地方。
三年后,江湖中便传出"东信三子"的名号,说是什么江山代有人才出,说是后生有畏......直直传了两个月,他们才搞明白,原来这个说的就是他们三人。
此类传言版本丰富,内容详尽,甚至让他们以为被人严密监视了。当然,那些也并不是完全副实--尽管江湖人最喜欢听那些吹得天花乱坠的虚假传言。
比如说,关于他们"形影不离"的说法就不准确--毕竟忻依小师妹洗澡的时候,两人是不敢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边看个够的。
比如说,关于他们的"3P"关系,传言他们青梅竹马,深爱对方......讲的是曲折起伏引人入胜,不拿去说书都闲可惜。
在知道所谓的当事人就是自己时,他们自相识以来头一次异口同声的说道:切,谁喜欢你啊,别臭美了。
当然,就楚怜风的说法,有流言是好事情。这说明江湖最近很太平,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以拿出来了。
江湖太平,岂不可喜?
而作为当事人的他们......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不散筵席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就在东信铭呈十六岁生日那天,唐门来人把唐忻依接走了。虽然之前一直修习东信家的武功招数,唐忻依也毕竟是唐门门主之女,必要修习本门武学。
她曾经说过,她不适合唐门。
因为,比起唐门她更喜欢神医门,比起用毒她更喜欢解毒......可是天命难违,她唐忻依既然生在唐家便没有理由反抗了。
果真,多年之后,唐忻依把唐门用毒和暗器那两大武学用的是出神入化,绝没有一点怠慢了门主的名号。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不适合这个血雨腥风的江湖......人性本善,有些性情是改不了的。
每次记起她当年离开东信家的表情,楚怜风总是不由得想:果真天命难违吗?
或者说,这只是一个借口......一个人们惯用的借口。
也是在那个时候,楚怜风才知道,原来每个江湖儿女都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回忆",唐忻依的阴影,就是她的母亲。
唐忻依曾经亲眼看着母亲在唐门的"食骨心"下反噬其身死于非命。食骨心是唐门三大奇毒之一,根本无药可解。从那时候起,唐门的毒就变成了唐忻依心中的那颗刺。唐门门主为了缓解这种气氛便把唯一的女儿送去了东信世家......然而,她终有一天还是要回去面对现实的。
就像是顺应了某种契机,不到一年,东信铭呈也要离家出走。临走前,楚怜风拉着他不放,"师兄你不要走,不要走!"
铭呈本是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大义模样,这时也被楚怜风影响,摸着他的头说出了一句武侠小说的经典台词。他说:"师弟,你放心,即使我们难于再见,我也永远是你的师兄!"
哪天你决定出来闯荡江湖,师兄罩着你!
然而,楚怜风却没有听到所谓的"诺言",继续扑在高他一头名为师兄的人物怀中大哭。
他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到,"你不要走啊,你不要走啊......你走了谁给我偷水果啊,你走了谁给我背黑锅啊......"越想越伤心,楚怜风甚至号啕大哭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某师兄的手已经开始抽搐。
东信铭呈初入江湖便称自己放弃东信的姓氏,只名铭呈。
又没过多久,江湖中便出现对铭呈的形容--鹰非网中擒,龙非池中物。
这个比喻说的极为恰当。楚怜风一直知道,他这位师兄,定是人中龙凤......所以他师兄偷水果的时候总能够来去如风令人不查,敢情是像鹰啊,所以他师兄背黑锅的时候才举一反三游刃有余不骄不躁,敢情是像龙啊......
东信家这一代的小辈,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尤其是东信铭呈,不但文武双全,长相也十分出众,受宠的小妾生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啊......最后这句是东信斐羽说的。当时他当着铭呈的面说了出来,铭呈的脸也只是稍稍变了一变。
小不忍则乱大谋。那时候,楚怜风便知道,他的师兄,十分能忍。而这样的他,东信斐羽是斗不过的。
然而,再怎么出类拔萃的人物,也会有弱点。曾几何时,铭呈对怜风说,他的弱点,便是幼年的回忆。
楚怜风笑笑,他说,我以为你最不在乎的就是这些呢。这些感情,你不是早就抛弃了吗?
现在,竟然妄想找回?
铭呈叹了口气,只说了江湖中人经常说起的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笑话。
你身不由己,是因为在你的心中,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东西吧......所以你身不由己的舍弃了这些,相对而言不太重要的感情?
多年之后,当两人再次回到东信家旧宅的时候,铭呈说了一句话。他说,其实最先舍弃这些情意的,是你......
他说,师弟,其实我们三个之中,最先离开的是你!
而你的理由,又何以一个"身不由己"就能解释的......
亦真亦幻
学艺的第二年夏天,楚怜风于某一晚偷偷摸入东信家藏经阁的时候,被东信铭呈误打成重伤。之后,他以养病的名义离开东信家大约一个月的时间......
那人就站在怜风的身边,把他的肩膀抓得隐隐作痛。他说,虽然不知道你在那一个月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在你回来以后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你的人虽然没有离开,但是你的心早就不在我们身边了。
那时候,楚怜风只是慢慢的回过头来,没有否认。他说,师兄,你走的那天曾说我是性情中人,而我,总说忻依师妹太重感情......其实我们三个之中,把那些烂事记得最清晰的,竟然是你。
最重感情的,是你。
这句话,直到楚怜风亲眼见到唐忻依死在铭呈手下的时候,依然这么坚信。毫无理由的坚信,只为当年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师兄瞬间变的哀伤的面孔,只为那个人把他搂在怀里的温暖的手臂,只为那个人不再欢笑,只为他说的那一句话--
他说,师弟,只有你,是我这辈子最不愿伤害的人。在我的心中,你比我的性命更加重要。
楚怜风也无法告诉铭呈,那年夏天的那个夜晚,他发现一起学艺的师兄一直在隐藏实力,心里是什么感觉......身痛心更痛,他本以为他们之间是没有隔阂的。
他也无法告诉他,在东信斐羽说"怜风若是不用东信家千金难求的"莲殇"救命的话,便是一辈子都不能再练武了"的时候,楚云霄面上那平淡如水的笑容究竟有什么含义......是不在乎,还是太在乎?
他更加无法告诉他,他在那一个月里,他一直与云霄生活在一起,一直被他照顾着,而他,却对那个叔叔无比厌恶。
因为,那个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够一笑了之。
在他看来,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啊......
他最是无法告诉他,那日他在门缝中亲眼所见,他叔叔云霄对东信斐羽说,我知道你会救他,不过我不知道你想要我怎么报答......
东信斐羽听后,笑着抚上云霄的脸,说,你知道,你只是装作不知道。那个人又不喜欢你,何必为他守身如玉?
云霄先是一愣,随即大笑,区区皮相,何足挂齿?
何足挂齿?这四个字说的真好......他区区楚怜风,何以让那个人做到如此?
是因为怜风是他的亲人吗?还是因为怜风受伤了他便没有办法对楚父交代了?
......怜风从来不知道,人,还可以如此衣冠禽兽。
他也从来不知道,那个人,凭什么要为他牺牲......
多年之后,东信斐羽对楚怜风说,其实,那天,他们都知道那个孩子就在门外。
而那个人,从来是一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不怎么正经的样子。他的骨子里,却比任何人都正经,他的心,也比任何人都高傲......可是这一切,都在那一夜的"区区皮相何足挂齿"中,灰飞烟灭了......
多年之后,当楚云霄又一次为救怜风身受重伤的时候,斐羽问他,"他对你这么好,你就没有爱上他吗?"你就没有心动过吗?
"没有。"楚怜风说的风轻云淡,却毫不犹豫。他坚信,一直以来,他喜欢上的,也不过东信铭呈一人。
为什么这么喜欢?
可能是喜欢他的笑容吧。露出两个虎牙的纯真笑容,纵然他是十恶不赦,依然能够让人冰释前嫌......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那个人却很少笑了。
然而,那个人却不相信爱情了。
那一次,铭呈突然说,"小风,我感觉不到你的爱。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该继续爱你......"
是否?爱这个东西还是可以凭意识来决定的?就跟吃饭一样,今天我是否要吃饭?就跟买东西一样,这个东西我是否要买?
然而他没有这么回答,他只是说,"你放心,我是爱你的。"他抬头,在那个人眼中看到一个深情的自己,他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作恶。
既然已经选择了,就应该无怨无悔不是吗?
"可是......"可是,那个人狂喜的眼中还是有一丝不确定,他有些自言自语,"我只是不确定你到底同时喜欢着几个人......"
听到这句话,楚怜风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滥情?他只能想到这两个字......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同时喜欢好几个人了?"楚怜风毫不客气的回答。就算我平时看起来比较大条,也不见得喜欢好几个人还不自知吧......
是吗?
"额......至少也有三个吧。我,我哥,还有楚云霄。"铭呈有些难以启齿,毕竟说出情敌们的名字,让他有些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