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纪—流年----辰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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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洛的脚步胶在原处,丝毫未动,星眸忧愁,柔肠百结,直直地盯着前方,直至那两个相倚的背影消散在风中。
潇水漫延无沓浪,湘江荡漾永流长,霏雨飘零未自伤,绛红落处皆断肠!


第十五章
潇湘竹林叶萧萧,风过,枯叶随之舞,落在习洛的青色华服上,染上丝丝尘土,习洛站在风中,一动不动,任凭风吹乱了他的发,狂舞不息。
三千银丝,八千愁绪,弥漫心头难消。
"二......二师兄?"子慕看着那仿佛随风而逝的单薄身影,眉宇不禁微微皱起,担忧地唤了声,却诧异地发现习洛的神情霎那间变得极其冰冷,星眸似染了层冰,冷冽如霜,眼底却燃起熊熊烈火,怒气直逼那个离去的女人。
子慕又望了望远去的那抹藏青的游丝,在风中也同样弥漫着浓浓的哀伤之味,然后,叹了口气。
他不懂,易轩为什么要这样刺激习洛。
一直以来,大师兄和二师兄不是都相亲相爱,相濡以沫的么?全天山上上下下都知道啊!
不安地又望向习洛,那个绝代风华的身影全身充斥着嗜血的戾气,似有一片染血红樱将他笼罩,织成网,网罗了习洛的眼,腰间的法器,蠢蠢欲动。
怎么办?二师兄的表情看上去很想揍人的样子......
正想着,一阵吵嚷声打断了子慕对于习洛可能再度成为地狱修罗的担忧,两人狮鼻方口,浓眉大眼,趾高气昂,皆一色白色华服,上以翡翠碧丝绣以送信青鸟,腰间系一块白中带翠碧玉,上有行云流水的两字小楷"昆仑"。
两人一路神色傲慢,颐指气使,全然不把天山放在眼里。
子慕循声望去,脸色霎时凝重起来,眉梢上染上了几分焦虑,急急忙忙跑到两人面前。
两人一见到子慕,便又是一幅狂妄自大的神色,眉宇间七分自大,三分世俗,"怎么,你不是要向我们赔礼道歉么?怎么逃回老窝了?该不会是怕了吧!哈哈哈......"
"我......"子慕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眼习洛的脸色,压低声音道,"那件事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你们也......如果不是你们执意要拦我的路,我......我也不会把东西打翻......"
其中一个男子闻言满是怒意,上前一步抓住子慕的襟口,喝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昆仑上错喽!"
子慕见他们不肯善罢甘休,便只得低声哀求道,"好了好了,是我的错还不行么?你们不要闹事了,我二师兄现在心情很不好,要是惹他生气的话......"
子慕的劝言还未说完,那人便松开手推了他一把,满是不屑地笑道,"你二师兄?那个白洛仙?哼!我倒要看看传说中的‘斗仙'到底有多厉害!"说罢,便与另一个人相视一笑,然后迈开步子朝习洛走去。
"喂!不要!你们......"子慕见状,便赶紧想阻止他们。
"子慕!"习洛突然出声打断了子慕的话,冷冷道,"你打算就这两人昆仑山的仙人么?"说罢,抬眼看向两人,花容俊彦似蒙了一层冰霜,冷冽的目光让人惊恐不已,"不过,就算你这么想,我也不会允许的。"
然后,习洛笑了。
淡淡的笑容,拂去脸上的冰霜,浅浅似皎洁的月光,如梦的婉约,似水的嫣然,在绛唇间绽放着旖旎的气息,眼波流转,秋水宜人,晕染着醉人的邪媚,仿佛风中摇曳的曼朱砂华,微笑着散发着妖艳的风情,银发伏在肩上,微微荡涤着,柔如丝,轻如纱,青色华服似青烟,弥漫着如霜的寒冷,玉体迎风,在风中舞下魅惑人心的邪妄。
那两人看着习洛,忘了移动,忘了呼吸,沉醉在了这万种风情中,心心念念,如痴如醉,不禁在心中感叹那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的绝艳。
习洛扬起手,龙荒挥舞,带动劲风冷冽,寒冰刺骨,似有猛兽咆哮,地动山摇,子慕闭上眼,不敢看眼前发生的一切。
龙荒是习洛成年之时萧尘给他的法器,汲天寒碧水潭底的银丝编制而成,柔似绢,韧若竹,利似剑,锋若刀,神兵利器,加上习洛天纵英才,龙荒在他手中使得炉火纯青,浑然天成,其威力自是不可一般。
当子慕再度睁开眼时,那原本不可一世的两人已如尸体般躺在了血泊当中,苍白的容颜显示的奄奄一息的生命之火,就像风中残烛。
"二师兄......"子慕不能自己地觳觫起来,喃喃着说不出话。
"他们是嫡仙,死不了。"习洛毫不在意地收起龙荒,风轻云淡地扫了眼倒在血泊中的两人,"不过我把他们的千年道行给废了。"
子慕看着浑身似被血笼罩的习洛,不敢再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前这个表情冷淡,浑身充满嗜血之色的仙人,确实是他的二师兄,恃才傲物,凶狠毒辣的天山第一仙人--白洛仙。
潇湘林中,翡翠叶上,红色血滴吻别而下,舞落串串红梅,习洛看着手上的绯红,柳眉不禁微微蹙起,脸色更是冷了几分。
他没想过惩罚那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会弄脏他的手。
要赶紧去洗掉......
习洛如是想着,看着那凝脂白肌上残留的红绸,刚想抬步走向江边,突然,胸口一股热流涌上咽喉,习洛赶紧捂住唇,热流便倾泻在了手上。
"咳咳......咳......"习洛咳了两声,觉得胸口的热意已经褪去,再定睛一看,手上的血液竟分成了两股,在原先的血液之上,竟多了一种愈显殷红的血。
疾步跑到潇湘水畔,俯下身,江水中泛着的依旧是那张风华绝代的脸,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眉如墨画,眼似乌珠,银发如游丝般在风中荡起层层涟漪,曼飞若蝶,只是那胭脂朱唇,更似往日红媚了几分,菱形唇角,还残留着一丝触目惊心的红。
习洛愣愣地看着水中的倒影,久久无法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这是......我的血?!



第十六章
野云孤飞,潇湘东逝,九曲连环水依旧,风肆舞,花满园,春意绿遍山川,子规声如烟。
珠帘半卷,金钩如月,茜纱随风舞,摇曳生姿,舞梅阁梅片盏盏,暗香疏影,天目银针清香四溢,曼舞若蝶。
本该是个与子同游,放荡形骸之日,抑或遨游天际,畅想万里,抑或细品一尊佳酿,舞一段红尘。而今日的舞梅阁似蒙了层阴影,不见往日的风采。
"师兄以为,是谁让那个女人有留下来的权力?"习洛坐在雕花楠木椅上,看着对面淡雅地品着天目银针的易轩,微微挑眉,"师叔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他还会让那个女人留在天山么?"
易轩闻言放下手中的白玉杯,轻轻抚了抚上面的纹路,淡淡地应了句,"不管师叔如何,我都会留下她。"
"那么,她要以怎样的身份留在天山?侍者?女奴?还是祭品?或者......"习洛拿过易轩手中的白玉杯,留恋的舔了一圈,然后,微微一笑,"更有价值一点,作为师叔炼药的药引......"
易轩对习洛眼中的嗜血杀意熟视无睹,只是抬起头看向习洛,平静地说道,"我要娶她。"
"什么?!"易轩突如其来的决定让习洛似遭晴空霹雳,手不觉一松,上好的白玉茶杯顿时化为满地碎片。
易轩看着习洛因震惊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容颜,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别开眼,继而淡淡地说道,"我说我要娶她,我要和她成亲,她不会以下人的身份留在天山,而是作为天山的女主人之一,永远地留下来。"说完,只是静静地看向窗外,如画星眸中却丝毫没有情缘早定的喜悦。
习洛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狂妄而邪魅,"为了让她留下来,有必要做到这地步么?"习洛看着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心里很明确地知道易轩会这么说只不过是一时冲动,他不爱那个女人,更不会和她成亲!
"是师弟你欺人太甚。"易轩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如果是她自愿离开呢?"习洛气定神闲地呷了口茶,悠悠地说着。
"你要做什么!"易轩闻言猛地回头,脸色因担忧而苍白了几分,眼中更是流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习洛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跟她交流一下而已。"说罢,便放下茶杯,转身往暮风居走去。
"啪!"绣有紫金麒麟的衣袂被易轩拽住,"不许碰她!"易轩直直地望着习洛,神情很是坚定,却也因此真正惹怒了习洛。
"为什么不能碰?"习洛停下了脚步回眸盯着他,"师兄难道打算为了一个不相关的女人和我动手么?"
"如果师弟你真的要动她,那么我绝不会置之不管。"易轩别过头,不再看习洛,声音低沉,却很坚定。
"呵,你这样说,我更加不能不碰她了!"习洛看着易轩,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悲愤地说道,然后狠狠地甩掉易轩的手,一个瞬步便去了暮风居。
"砰!"房门被习洛一脚踹开,里面的蝶离正在收拾床铺,见习洛一脸戾气地进来,明显地惊了一下,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似纸般毫无血色,退到床边不敢多动,全身却不住地觳觫起来。
习洛疾步走上前,将蝶离从床边拽起,力道十足,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害怕么?怕我杀了你?"看到蝶离苍白的容颜和浑身颤抖的身体,习洛似乎很满意地笑了笑,妖娆鬼魅,眼中的戾气不但没有削减半分,反而越发浓烈起来,"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来路肯定有问题,说什么家破人亡,孤苦无依......"习洛抓住蝶离的双手按在墙上,蝶离吃痛地咬上了嘴唇,"这双手倒是白皙嫩滑,一点都不像是流亡之徒的手!"
习洛的手渐渐收紧,蝶离白皙的皮肤上已渐渐发紫,"师兄竟然会被你这种女人骗了,今天我就让你现出原型!"
习洛说罢,挥起另一只手,刚想施力,易轩便冲了进来,神情很是急躁。
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在易轩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习洛已念动咒语,在自己和易轩之间设了一道结界,不让易轩靠近。
"师弟!你这是干什么!"易轩显然很是急躁,语气早已不复往日的波澜不惊,急切地喊着,透露着焦躁和恐惧,是的,他怕,怕习洛真的会作出什么事来。
"没什么,好好劝她回家而已。"易轩的焦躁更加激发了习洛的愤怒,难道这个女人在你心里真的这么重要?!习洛如是想着,念动咒语,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起来。
易轩马上意识到习洛的用意,"住手!你想毁了她么?住手!听到没有!"易轩不住地敲打着结界,声嘶力竭地嘶喊着,可习洛却置若罔闻,"我叫你住手!习洛!听到没有!马上给我住手!"
习洛闻言一惊,这是易轩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竟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心一狠,举起汇满真气的手便朝蝶离打下去。
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习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易轩强行冲破结界,眼睁睁地看着他推开蝶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落在他的胸口,眼睁睁地看着易轩倒下,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
"师兄!"一阵惨烈的嘶喊,划破了暮风居宁谧的上空。



第十七章
暮风居风景依旧,潇湘竹叶沙沙作响,宁谧而幽静,偶尔几声莺啼,清脆如风铃,如绢般滑过耳际,涓涓流水,清澈见底,伴着片片落红,缠绵悱恻,绕过竹林,流向远处。
夕阳西下,将影子拉得很长,青衣飞舞,银发翻飞,一个欣长的身影焦躁地在门外走来走去,原本的芙蓉脸上因担忧而微微泛着些苍白,紫麒衣袖下的双手握得死紧,呈现出琉璃色,青筋突兀地跳着,和来回的脚步一样烦躁。
习洛从来没有这么混乱过。
师叔不在,惟一懂点药性的蝶离正在为易轩疗伤,而作为师弟的他,却只能愣愣地站在屋外静候消息。
蝶离怕他,所以他不敢进去,也不能进去,那会影响蝶离为易轩治疗。
三个时辰!
蝶离都进去三个时辰了!
随着薰香的弥漫,习洛越来越显得焦躁起来,不停地来回踱着步,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仿佛一触即碎一般,眼睛却直直地盯着易轩的房门,望眼欲穿。
三个时辰,对习洛来说,就像一辈子。
这三个时辰中,他的心就像在火上烤一般难安。如果他知道那一掌易轩会替蝶离挡下,他是说什么都不会下手的,他只怪自己太冲动,不该逼易轩那么紧的。
终于,门开了,蝶离悄悄地探出头,示意习洛进来。
习洛快步走进屋子,易轩正靠在床头,银色发丝散落了下来,落在没有血色的脸上,愈发显得苍白,紫芝眉宇微微皱起,尽是疲惫之色。
"师兄,你觉得怎么样?还痛么?我去把师叔找来!"习洛看到易轩的憔悴顿时担忧不已,急着转身要去找吟泽,易轩却拉住了他。
"不必了,没什么大碍,刚才只是气血错走,现在调息过了,已经没事了。"易轩的语气依旧平淡,毫无波澜,听不出他的情绪。
平淡的语气让习洛更是惊恐万分,不知所措地解释道,"师兄,我......"
易轩却止住了习洛的话,别过头去不看习洛,"我刚刚就一直在想,我们最近,是不是不要见面比较好。"
"为什么?!"习洛惊恐地望着他,不敢相信这个决定。
易轩依旧没看习洛,"我觉得,我们都太烦躁了,因为各种原因,我们的心境都已被打乱,所以我们彼此都需要好好冷静一下。"况且,习洛现在还心系着灭门之痛,这是他最在意的,但易轩没有说出口。
"不要!"习洛一口否决,"我不需要这种方式的冷静!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那个女人!为什么师兄不在她身上找原因!"
易轩闻言叹了口气,目中尽是哀愁,随即化为冷漠,从习洛身边擦肩而过,"你就那么讨厌她么?还是说,你真的打算想让我再受你一掌?"
易轩话话中的冷漠瞬间化为刺骨寒冰,冷得习洛无法呼吸。
"师兄!"习洛突然冲上去抱住了易轩,"我喜欢你!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易轩的脚步停住了,目光却看向了远处,淡淡道,"不,你只是因为得不到我才强烈地想要得到我罢了,这只是你的独占欲在起作用,你并不爱我--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不是的!"习洛似被刺到痛处般激烈地反驳道,"师兄,这无关什么占有欲,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想要什么!是爱!是你的爱!从始至终我都爱着你,你难道都感觉不到么!"习洛撕心裂肺般地嘶喊,恨不得可以把心掏出来给他看。
而易轩的回答却是很风轻云淡,他轻轻地将习洛抱着他的手扳开,淡淡道,"师弟,你现在还看不清自己的内心,所以才把对我的感情误以为是爱情,其实不然,你只是在嫉妒而已,嫉妒蒙敝了你的心。"
习洛闻言狂笑起来,"嫉妒?我需要嫉妒?她么?一个哑巴,为什么要嫉妒她!"
易轩定定地看着习洛,眉宇微微皱起,"因为她得到了你从小就想得到的东西。"
习洛闻言震了一下,停止了大笑,不可置信地看着易轩。
易轩却笑了,他知道习洛懂了,淡淡道,"我说过了,我会娶她。"
然后,易轩走向门外的蝶离,俯下身,当着习洛的面,勾起蝶离的下颚,轻轻地,轻轻地将唇覆了上去。
"我喜欢你,蝶离,嫁给我,好么?"易轩的声音很低沉,也很温柔,弥漫在风中,却似一把把尖刀,直刺习洛的心脏,他的示爱,这么坦白,这么残忍!
蝶离先是没有回应,只是红着脸,低着头,眼睛却时不时地看着一旁的习洛,许久,慢慢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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