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待阮无尘回到无尘别院坐定,轻唤道,一抹赤红身影出现在了屋内。
"笙歌见过主子。"
"嗯,起来吧。"阮无尘动手沏了一壶茶,片刻后清新的茶香便溢于鼻间,"坐下吧,品品好茶。"
笙歌也毫不见外的在阮无尘的对面坐下,"哈哈,主子请的都是好茶!"搁下茶具,笙歌面带了一丝严肃,口气依旧顽皮地说:"主子,听说了没?最近城内好多达官贵人的少主都接连失踪了呢。"
阮无尘挑了挑眉,"这又与我何干?"
"据小的一番打探,主子您猜笙歌发现了什么?"
阮无尘白了一眼笙歌,"不说我可就送客了啊--"
"嘿嘿,那些达官贵人的少爷们无一不是在离开鸳鸯后才失去踪迹的--"笙歌眯起了眼睛,"怎样,这消息够价值了吧。"
甩出一张银票,阮无尘端起茶杯继续品茶,见到笙歌手拿着银票两眼发光的样子莞尔道:"这钱如你所愿,没事便下去吧。"
阮无尘面上平静的喝着茶,心底却担心起了鸳鸯的生意名誉。鸳鸯戏院在自己的管理下,阮无尘是自认管理还是有条不紊的。对于笙歌提起的事不禁疑惑,莫非是有鸳鸯的人因谋财而害命?但自认分配的月禄比起别的秦楼楚馆给的多,光这一条就否定了谋财。
那么是为了什么呢?阮无尘没来由的一阵心烦。
蝶恋花·暗香
(一)
"喂,那个谁!你看看人家槐杏多争气,你们以为你们还是黄花大闺女呐?快给你们干妈我好好出去拉客!"伴随着熟悉的嗓音,果真在金缕门口看到一抹调皮的身影。
"小桃哥哥。"槐杏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支桃花塞到小桃手里,"背地里说谁坏话呢!"
"哟,槐杏呀,乖孩子快过来干妈身边。"槐杏难以置信的盯着小桃,对他那怪异的自称感到无比惊讶。倒是小桃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的说,"咳,就是觉得妈妈教训人挺厉害的,一时心起闹着玩,嘿嘿,闹着玩。"
槐杏缩头摸了摸脖子,笑着躲开了小桃的手。
"咦?怎么不见阮爷?"憋了好久终究是问出了心里话。
小桃暧昧的扔出一个眼神,"这整间鸳鸯可都是爷的,哪有空天天待在这小窑子里?"小桃是见证阮无尘徒手打拼出这销金窝的人之一,对阮无尘自是心生敬佩,对拥有这样一位主子满是种自豪。
话是这么说,但当小桃见到阮无尘真的到来却又有种吹牛骗人的不好预感--他的背快被槐杏相公怨毒的目光给打穿啦。
"爷,您慢慢巡查,小桃去月升苑找八宝唠嗑去。"
识相的留下个二人世界,本不知从何开口的阮无尘有趣的发现槐杏似乎面对他多了那么一丝情意。看着槐杏光滑白皙的脸霎时飞上红霞,不禁感叹这几日在鸳鸯照料下的他皮肤真是越辩越好。
"阮爷,我......"阮无尘再次剥夺了他正常说话的权利,挑起眉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吟,"叫我无尘便好。"
槐杏似毫不知兔儿爷身份低贱的他,鼓起气道,"无尘,我喜--"阮无尘严肃的目光看得槐杏硬生生咽下了句尾,仓促的别开眼睛不敢直视那令他心痛的深处。感觉肩上被握着的力道用力了些。抬头。
"好杏儿,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可保证这话仅对我一人说过?"
槐杏微恼道,"这种话岂是人人都能讲的?!"
阮无尘低笑着抚上槐杏的玉琢般的脖子,引来一阵微颤,"好杏儿,这话要是给你金缕的哥哥姐姐们听到,不笑掉大牙才怪呢。"
是夜。
待阮无尘回到自个儿的无尘别院,方卸下满脸的堆笑。眼角邪气的挑起,灵指拨弄着算盘,由衷地感谢上苍给他送来这么一个美人方让金缕苑的利润炒上那么一大笔。算着算着想起槐杏,阮无尘浅浅地笑了。
"嘿!爷!"笙歌清点脚尖,从窗户外一跃而进。
阮无尘的笑立即僵在脸上,没来由的一阵怒火,似乎对擅自破坏了自己这份情绪的笙歌除了恨意还是恨意。抿一口茶,淡然道,"什么事劳烦笙歌小姐深夜造访?"
"这次不和你闹了,说点正经的。关于洛城这次神秘失踪的遇难者有什么看法?"笙歌换上的一身赤红色劲装,便将她办事犀利的个性分明的和上一次的"娇羞舞女"区别开来。
阮无尘思虑片刻后缓缓抬头,对上笙歌疑惑的眼神后茫然失笑。到底是个精明的商人,这思前想后地竟有一丝不安爬上心头。
(二)
阮无尘心中对槐杏身份的好奇是一开始就存在的,一个自愿卖身的奴儿对鸳鸯本是件有益无害的贡献,但看槐杏这架势竟没有半分的隐忍、羞涩,倒是有些像来隔壁空翠苑听戏的戏客、大爷了。
仿佛晃一晃神,不知是鸳鸯照料的好,还是槐杏自个儿保养的好,那光滑的皮肤似乎比刚进苑子时候更水灵剔透了。阮无尘定了定神,无论那般肯替鸳鸯赚钱便好。
这边的槐杏正欣喜的研究着阮无尘新送的小玩意,对于阮无尘自是打心底里的更喜欢了。自打上次金缕苑外的事情后,阮无尘便时常派人送些集市上的新鲜小东西给槐杏,对于从前爱美人更爱财的阮无尘来说,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是夜,阮无尘叫小桃替槐杏推掉了生意并唤他进了无尘别院。
"阮爷,无尘......叫槐杏来有何吩咐?"低眉垂眸间,一股檀香幽幽飘进槐杏的鼻中。略微一怔,抬首。
"我......"无法开口。阮无尘不日前同老执事分摊了工作后,多日流连于金缕苑。这多日的相处本是想偷偷的验证自己心底不安的想法,没想法却对槐杏的感情越陷越深。罢了罢了,即便心底承认了你是那凶手我也会在所不辞的爱上你--
见阮无尘看自己竟看得有些痴了,槐杏不由自主的歪过头伸出右手在阮无尘眼前晃了晃,而左手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方回过神来,阮无尘见忽然迈近距离试探的槐杏,不禁低笑的拥住了他,"还不是我的杏儿太美了,把我的魂儿都给勾了去了。"
槐杏瞪大了碧瞳连连摆手,"无尘你......别胡说,那勾魂的可都是些噬人的妖魔!"阮无尘轻笑着刮了刮槐杏的鼻子,"若杏儿真是那妖魔,我也认了--"语气坚定却透露着丝丝惆怅。
半晌,槐杏痴痴的低语出声,"若槐杏当真是那噬人的妖,也绝不会将爷的魂魄勾去。"
月影撩人。空翠苑内戏子引吭哼唱的声音渐渐静了下来;金缕苑的惑人的灯光渐渐亮了几分;几只小蝉的鸣声回荡在安静的月升苑内;晚烟苑一如平常,只是到了夜晚更添几分神秘。
无尘别院内隐约传出的嗯呀低吟,搅乱一池春水。
临江仙·槐杏
夜幕渐落,鸳鸯戏院内方华灯初上。
莺歌燕舞,巧笑嫣然。压下心底对嫖客的厌恶,他笑着缓缓走出香阁--被写着"槐杏"二字的灯笼缓缓升起,渐明。
着鲛纱、戴鹭冠;素手执鸾扇,瞥眼垂袖舞。细腰金缕休相妒,久罢倾城顾。薄酒客欢终将醉,衣带渐宽悔。
"哈哈--好曼妙的舞姿!"
"美人美酒,妙啊。"
曲罢在观众中起伏着的着迷、贪恋让槐杏不禁闭上了眼。移开遮挡住面颊的袖子,那是一张精致俊俏至极的少年面庞,绽放出惑人的笑容。少年略微上翘的眼角,不施粉黛依然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已不似人间的美可以衡量,但身在这烟花之地若不像是仙人的脱俗,那么--这是一种近似妖魅的诱惑。
繁笙脆管,吹得锦屏春梦远。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一名着暗红色长衫的男人大笑着将槐杏搂入怀中。而此时周围的人群,也群随着这男人部下凛冽的目光而散开。
"美人儿,别再这样盯着爷了,爷可受不了咯--"自命大爷的男人收紧怀抱一笑,若隐若现的镶金牙齿在灯光下折射出灼眼而讽刺的光。有钱与否无关紧要,槐杏媚笑着靠上男人的胸膛......
怀中少年那轻轻颤抖着的睫毛令男人食指大动,顿生征服的欲望,打横抱起少年走向位置相对偏僻的暗厢。
阮无尘心下是想念槐杏的,但是多年经商下来的头脑让他潜意识的使眼前的利益打倒了个人的情愫。虽想着方才瞥见槐杏被抱入厢房而孤枕难眠,但也并非没有事可做。从床上起身点亮了烛台,拿起桌上的酒杯,将残酒一饮而尽。望向月亮的眼神仿佛诉说着心中之闷,邀月把酒,顾影自怜。
"吱呀--"一声,熟悉的赤红色身影轻轻进入屋内。虽然不想打扰阮爷的兴致,但这种时候有人倾诉或转移话题,总比自怨自艾来的好吧。笙歌心想。
"来了也好,且陪我一道醉吧。"淡淡的句子从阮无尘口中滑出。
"......"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讲点别的话题开导开导她自闭的主子,"爷听说了吗?"
"嗯?"挑眉回头迎上笙歌担心的目光。
"李晋元家那大少爷失踪了。"笙歌懒懒的玩弄着耳边的鬓发,看向阮无尘复杂的眼神再次缓缓开口,"对,就是今夜点槐杏的主儿。不过爷您不用愁了,李大少方死了不久,我来爷这儿之前已特意去‘照顾'过槐杏了,额头上还印着汗珠,正躺着那儿昏睡呢--啧,把爷的杏儿玩成那样死的活该对吧?"
凤目朝笙歌瞪了过去,"你这鬼丫头。"话虽这么说着,但脸上的表情明显安心了许多。
"如何?还要不要我这鬼丫头陪您喝酒啦?"笙歌眨了眨眼皮欢快的笑了,站起身担了担袖口已有意离去。
阮无尘也无心留客,只是模仿着笙歌诙谐的语气,"若真想拼酒,明日鸳鸯便不要开张了。"
举杯再饮酒,柔和的月光下,阮无尘感觉心情豁然许多。在心中对槐杏更是多了一份怜爱,少了一丝猜忌。大户人家的少爷爱上貌美的娈童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开苑子的他居然就这么一不小心的对一个相公一见钟情。过几日待鸳鸯的事忙完了,就将槐杏赎了回家吧。想着想着阮无尘浅浅的笑了,为了一想到槐杏从此只为自己绽放笑容的心情。
"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无关痛痒的沉吟声,槐杏挣扎着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有些吃力的翻身爬起床,缓缓挪步到梳妆桌前坐下。缕了缕心爱的青丝,睁目看向镜中的自己。发出一声满足般的叹息,右手抚了抚酸累的脖子,复又窝回了床上。一个翻身便又睡着了,梦里见到了他心爱的男子,于是不自觉露出了浅浅的笑。
夜深了。
无尘,我想我不喜欢你了。
无尘,我总觉得我应该是爱上你了。
如梦令•番外
夜深人静时,若路过鸳鸯的寝寮总能听到小桃搞笑的梦话。且每天随着小桃的心情喜怒不同,所说的梦话也都各有意味。
这日笙歌刚从阮无尘的别院中出来准备回去沐个浴,好好睡上一觉,途径小桃的厢房门外--
"嗯,好吃--""咂咂。"
噢?笙歌嘴角一弯,露出一个恶作剧的笑容,敢情小桃是晚膳没吃饱了?于是踮手踮脚的潜入小桃屋中,邪笑着走进床边。
"桑葚酥糖。"轻轻在小桃耳边吐出一个甜点的名儿。
"嗯--唔--"哈哈,在吃了么?有意思有意思!
"桂花糕。""啊唔......"
"花瓣杏仁饼。""好吃......"
"......芝麻绿豆糕。"忍住恶作剧得逞的放肆大笑,笙歌再接再厉的说道。
"再...再给大爷上一份......"
那么再来点什么好呢?唔......"香芋荷叶粥!"
"啪--"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拍上了笙歌的肩,小桃翻了个身继续做梦。呃,竟忘记了小桃平生最讨厌香芋的味道了。笙歌虽吃着痛,见天色不早便替小桃关上了门,运气使着轻功回到了自己房内。
第二日。
"嗨,小桃早啊。"
"早!咦,怎么......"
"嗯?怎么了?"笙歌早已将昨晚的笑料忘记,这回倒是真的关心起同伴来。
"总......总觉得今早还在床上时肚子就很饱诶!奇怪吧?我自己也纳闷呢......"
笙歌愣了愣,捧腹大笑着逃离了小桃身边。要是让小桃那小子发现这事儿是自己干的,可不得被他整死咯。
声声慢·同心锁
这日阮无尘发了心思,走在集市中路过一家首饰铺时竟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久久凝望这首饰铺的店名--"同心阁",缓缓迈脚走了进去。店中并没有多余的伙计,就是老板本人也只当没有阮无尘这个人般,舒适的躺坐在太师椅中闭目养神。
阮无尘想起进来的目的后便也随着这店中缭绕着的香雾静下心来,观赏挑选起摆放造型独特的首饰。仔细一看,这件件宝贝都如这铺子的名字"同心"一般,皆为一款两只的"夫妻数量"。阮无尘看似淡淡的扫过这些首饰,内心却不由的赞叹这些小玩意的做工精致。稍大点的物件造型典雅高贵,丝毫没有世俗胭脂的雍华;小一些的配件则雕刻精美,低调中不失气质。
他的目光停在了一对同心锁上。暗金的底色上分别刻着凤与凰,再凝神细瞧,这凤与凰的图案竟是由朵朵牡丹花拼凑而成。不禁对这铺子充满了赞佩欣赏之感。拾起绒布上的这一对同心锁,面带喜色的转向掌柜,"掌柜的,这对锁儿多少钱?啊--"
对这间不起眼的小铺的再次震惊,自掌柜缓缓张开了双眸。那是一对赤红色的瞳孔,如笙歌的红,哦不,是比之更透明深邃的红--宛如一对华美的上等红宝石。掌柜不起眼的身材和脸蛋,霎时间被这一双赤瞳衬托的仿佛是一件艺术品。
似看惯了阮无尘这般惊艳的神情,掌柜自嘲的笑了笑,"八两。"
作为商人对钱的敏锐本能霎时间令阮无尘有些进了黑店的感觉,"什么?这对锁儿竟也要八两银子?!"
赤瞳掌柜略带忧伤的对视上了阮无尘的双眼--阮无尘面对这眼神一震,想到槐杏若是对这锁欢喜的打紧,自己却在意这么点银子实在说不过去--掌柜似乎在阮无尘眼中看到了令他满意的结果,便又垂下眼睑。
"八两,就八两吧。"结果银子后竟发现这赤瞳小子吃吃地笑了,阮无尘心道,原来遇到的是个小财迷。所幸这对同心锁做工之精深得他意,若是槐杏真的喜欢倒也算是得了个便宜。
"小桃,小桃哥哥--"槐杏清泉般的声音从厢房中传出。
"哎,来嘞~"心知槐杏是阮爷的爱人不敢有怠慢的小桃人未到,语先至,"槐杏相公什么事?"
"噢,我屋内的砚台方才被金主儿......那个时候给打破了,能麻烦小桃哥哥给我再添置一盏么?"
"啊?噢!不麻烦不麻烦,我这就帮你去福伯那儿拿去。"
阮无尘满心欢喜地回到了鸳鸯,思虑着要不要先告诉杏儿替他买来了这锁。唔,若直接说是同心锁,杏儿会不会拿他那碧瞳含羞瞪他呢?还是--还是给槐杏一个惊喜吧。
槐杏接过砚台,漂亮的双眼弯成了月牙的形状,让小桃也不禁看痴了。小桃失魂的回答了槐杏谢意,看着槐杏捧着砚台走向屋内,开心的像个孩子。摸了摸脑勺,替这孩子合上门便离开了。面上浅浅的笑容像是被槐杏方才传染的一般。
而当槐杏哼着小曲磨完砚后并未着急拿起笔,而是先走向了床边的梳妆桌前坐下。对着铜镜绽放出一个绝美的笑容。左手抬起至脖颈摸了摸,遂、轻柔地将那白玉般的皮揭了下来--宛如平时翻书一般,轻巧的撕下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