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默----河马凉

作者:  录入:12-26

青木把书包斜挎在肩上,骑着车子冲入那张用水织成的网。可是无论他如何卖力,还是被一辆嚣张的白色SUBRU超了过去。并且在超车的一瞬间,那车还成功地制造出堪比尼加拉瓜的人工大瀑布,请他吃了一身的黑泥。青木简直怄到发狂,誓死要跟它用速度决定出谁是男人!
相叶因为暴雨的关系,躲在路边一栋高层的门洞里。楼的垃圾道好像堵了,所有的生活垃圾都被临时堆放在了一起。满地的瓜皮经过发酵,酿出恶臭的汁,借着雨水的涌流,四处蔓延。
忽然一辆白色汽车"唰"地一下从他眼前闪过,而后紧接着有辆来不及转弯的脚踏车,勇猛地直线冲进来恶臭的来源--垃圾堆里。
壮烈的巨响过后,红绿相间的瓜皮翻跃在空中划出极优美的弧线,"啪"地扣在那个倒霉蛋的脑袋上。他脸朝下趴在那儿,身上的校服色彩斑斓,变成"凹"字形的车轮执著地向着天空"嗡嗡"地转个不停......
相叶张大嘴巴,惊叹--原来人间惨剧,就是这么发生的!
"同学、同学你没事吧?"他冒雨跑过去,关切地问。可刚翻起那人的身子,却看到了这张脸,他惊叫:"青木克哉!"
白茫茫的周围,弥漫着血腥的味道,甜腻得令人窒息。
青木就这么静静地与大地和大雨拥抱着,身边跪着的是不知所措的相叶......

三、
青木心里懊悔到极点:天啊~我为什么如此强壮!为什么不让我晕过去?为什么......为什么......
他紧闭着眼睛,恨不得找根领带把自己勒死:靠!还是是个熟人。
相叶再怎么躲着这家伙,也不可能现在把他扔在这儿不管。慌慌张张开始"急救"工作,对着青木的脸啪啪啪一气乱拍:"你醒醒啊~醒醒啊~~~"
此时的青木根本分不清自己的脸上流淌的是雨水、汗水、泪水还是西瓜汁儿了。他倒抽一口冷气,呲牙咧嘴的冲着好心的施救者大吼:"你TM跪我手上啦,大哥!"
相叶低头一看,青木的手掌正给自己的膝盖做肉垫。他一把揪出他的手"对不起!对不起!"
青木的手背上嵌着几片啤酒瓶的深绿色碎玻璃,暗红色的血汩汩地往外涌。相叶直接傻掉。倒是青木听冷静地用另一手在兜里摸了半天,然后皱着眉头问相叶:"你有布吗?"
相叶摇摇头。
"唉!"青木叹气:"把袜子脱下来。"
"啊?"
"脱下来!"
"哦"
相叶老老实实脱掉白色纯棉运动袜,青木用一只手把很有弹性的袜子往伤口上边扎边问:"这袜子你多长时间洗一次?"
"每天洗,今天早上刚换的"相叶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明白用这东西临时止血,效果应该还行。
"愣着干什么,没看见我一只手扎不上啊,难不成还让我用嘴巴帮忙呀!バガ......"
雨中的医院格外冷清,楼道里也愈发的安静。只偶尔有几个护士走过,她们神态淡然、一丝不苟,对一切都显得那么不以为然。
相叶扶青木坐在空荡荡的候诊区,自己走向前台。一位下巴扬得老高的护士爱搭不理地瞟了相叶一眼,对着电脑噼里啪啦一阵敲,问:"患者姓名?"
"青木克哉"相叶回答。
"青木克哉?"
"嗯。"
护士小姐呼啦站起来,透过窗口使劲向外望。接着露出十六颗牙齿,挂上标准职业笑容:"青木老师的儿子呀,不用这么等着了,直接送诊室吧。"
接下来相叶"有幸"亲眼目睹了史上最血腥的包扎。青木的老爸满脸胡茬,趿拉着手术室的拖鞋,一条短裤外披着皱皱巴巴的白袍,造型完全不似医师,看起来倒像超市称肉的员工。他将自己的儿子按在临时手术台上,拔猪毛似的把青木手上的玻璃渣子全弄了出来。还不时扭过来和目瞪口呆的相叶聊聊天,完全无视青木骂骂咧咧地挣扎。
相叶不禁感慨万千:有什么样的老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这话真没错!
这个季节的雨,浩荡而来,呼啸而去。街上的槭树在雨后的风中摇动,两边的建筑物窗房紧闭,亮闪闪地反着光。楼房泄水管哗哗地流着水,街头绿地的草坪浸泡在白色的水中,马路、车辆、路灯、楼厦都被雨水冲刷得十分洁静。滔滔不绝的水从各个路口四面八方而来,夹着树叶碎花打着旋儿沿着拱形的马路向两边分流泄淌。家家店铺的房檐还在流着水滴,人们看着雨后的城市出神。
青木的一只手包得好像白熊熊掌,相叶和他一起沿着路边慢慢地走,一个戴着草帽的小贩正在懒洋洋地在前方不远处卖着西瓜。
"我口渴,我们吃西瓜"青木说话的时候,连个表示商量的副词都没带。
"嗯"相叶点头,表示同意。
"对不起,今天走得急把秤给落下了,所以论个卖,大点的900元一个,小的300。"歪戴着草帽的瓜贩说的很随便。
"我觉得还是买大得比较划得来"青木立刻做出了一般人都不会做出的选择。
"你确定?大的可要贵三倍呢!"相叶不屑地说。
"大的比小的值。"
"为什么?你给我个理由。"
青木双手抱在胸前,拿"熊掌"抵着下巴,沉默了一会儿:"你吃瓜吃的是什么?吃的市容积不是面积,那小瓜的半径是大瓜的2/3稍弱,容积可是按立方算的,小的容积不到大的30%,当然买大的赚。"
相叶使劲摇头,以自己的能力,怎么会输给青木?他狡辩:"你算的不对,大瓜皮厚,小瓜皮薄,算容积恐怕还是大的吃亏......"
"错!小瓜皮虽薄,但同样的价钱,却是有三个瓜的瓜皮,大西瓜只有一个的,哪个皮多你再算算表面积看?"青木也毫不示弱。
相叶忽然看着青木,紧紧盯着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青木的表情也有点僵硬,缓了一会,还是他让步:"算了。大叔,给我们一个小的吧。"
"青木,考试的事,你......没有作弊吧?"
"废话!你看我想是那种人吗?"青木大吼。
"我也认为你应该不是笨蛋,只是为人太过懒散、有事看起来。懒得就像头......"相叶或多或少地觉得青木总是让着自己,便开始有恃无恐地打趣起他来。
青木用左手拿起牙瓜贩刚刚切好的西瓜,一口咬下去,粉红色的汁液滴滴答答淌在球鞋上,他也并不怎么介意,只是随口打断正在取笑他的男孩:"相叶,冤枉我的人......应该是你吧?"
"这西瓜真甜"没想到青木会忽然这么问,相叶拙劣地打岔。
看着慌慌张张的相叶,青木笑嘻嘻地凑过来,嘴角粘着里瓜籽,眼神邪邪地笑:"相叶同学,因为你的原因,我遭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所以你要记着--你欠我的哦......"
"那你想怎么样?"望着眼前不怀好意的面孔,相叶流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恐惧。
"按我说的办!"
"啊?"相叶哀叹。
但此时青木,凑得更紧了,几乎把嘴角的西瓜汁贴在他的脸上,用一种类似于威胁的眼神盯着心虚的相叶。他颓然而无奈的答道:"那~~~~~好吧。可是......我可不答应,会做出出格的事......"
"放心......怎么会呢?"青木暗暗得意:相叶,你得好好配合我,让我们来做一件刺激的事吧......

四、
每天接近黄昏的时候,涌散的人群都像是在对学校进行着一场盛大的告别。相叶与青木的身影跟随在人流的后面,闲适而懒散地移动着,温和的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相叶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很多时候一些友谊会莫名其妙的建立起来,这几乎不由自己控制。这种友谊有可能出现在任何地点、蔓延在任何时间或者基于任何理由,真是让人有点匪夷所思。
可能是怀有歉疚之心,也可能是被青木所胁迫,从那天以后相叶总是规规矩矩的陪着因手受伤而无法骑车的青木,一同走到很远的地铁站。青木走路的时候很不老实,总是喜欢把书包挂在肩头冲着过往的女生吹口哨,或者把脚下的小石子踢得过来滚去。相叶对青木的行为做了一个词的总结--轻佻浮躁。青木则对相叶的评价不以为然,耸耸肩后依然我行我素,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挑衅着好脾气的优等生。
三周以后,青木的伤完全康复,除了手背上还留有几道交错的、比其它地方的皮肤颜色稍淡的疤,剩下的一切都恢复正常。他们不用再走到很远的地铁站了,但是与相叶结伴而行的习惯却一直持续了下来,只不过方式转变为他骑着单车,身后坐着五官精致的优等生--相叶樱久。
青木校服上的第四颗纽扣永远不知所踪,所以他干脆把衣服就这么敞着,露出里面的白衬衣跨坐在单车上,在学校里横冲直撞。而相叶在其他人眼里永远是个干净的孩子,他会在老师面前把黑色校服的风纪扣也扣得严严实实,连鞠躬都绝对是标准而优雅的45度。但就是这样看起来格格不入的两个人,在每天放学的时候,相叶便会很自然地坐在青木的单车后座上,消失在道路两旁的槭树树影里,只留下单车车铃悦耳破碎的"铃铃"声萦绕在青色石板路的缝隙中。
相处的时间稍久一些,相叶便发现青木不但对穿着裙子的女生们感兴趣,而且对路边的小吃也很着迷。每当他们在回家的路上,经过第五个带着斑斑锈迹的公交站牌时,青木都会拉着相叶在一家路边摊的小板凳上坐下,要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
因为第一次的时候相叶把自己那碗吃了不到一半就死活不肯在动筷子,他说:"回去还要吃晚饭,现在吃的太饱,会被妈妈骂。"
相叶说完后立刻被青木揪住耳朵惨叫个不停。
"浪费粮食会遭天谴呐!"青木装作很凶的样子把相叶狠狠教训了一番。
直到相叶小鸡啄米似的使劲点头表示知错了,青木才松了手。
之后,青木每次就只要一碗面并且让相叶先吃,剩下的再由自己来解决。他还把碗里的牛肉全塞到相叶嘴巴里,理由是:"相叶君不吃猪肉,就应该多吃点牛肉,这样才能营养均衡。"
相叶皱着眉头鼓着腮帮问:"我们可以不吃么?"
"不行"青木说:"我从小学一直吃到现在,这个习惯改不掉啦。"
"你从小就生长在这个城市?"相叶非常小心的啜着很烫的汤。
"嗯"青木貌似不经意的回答:"有空了我带你出去看看。"
"好呀"相叶笑着说,隔着碗里冒出的白色蒸汽,他隐约看到青木的鼻尖上,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他们就这么头顶着头,紧紧挨着坐在一条小凳上,相叶甚至能够闻到青木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汗味,带着大海般咸咸的、潮湿的味道。
不知不觉间,槭树的叶子被秋天的风侵染成了酒红色,时不时飘落下来,像碎了一地的阳光。
临近又一次的大型月考,青木终于公布了他的计划。上次所提到的要求相叶和他做一件刺激有趣的事,就是两个人去抓住泄露试题的真正罪犯,替青木洗脱令人厌恶的污名。
十月的夜晚,天微微发凉,相叶和青木悄悄来到学校。让相叶吃惊的是,平日里熙攘喧闹的校园,在夜里竟然如此的死寂,仿佛一座在黑暗中被遗弃了的白色医院。在同一空间里的不同时间,读书声已变得十分遥远,有的只是海边城市的晚风吹过林立的水泥建筑后,发出像孩子哭泣般的呜呜声。
相叶的皮肤上浮起了些许微小的颗粒,他不由地掩住嘴巴轻声打了个喷嚏,额前的碎发便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青木却没什么反应,他向后退了几米,猛地助跑后敏捷地翻上了学校的围墙。
"上来,我拉你。"
"啊?太高了......"
"有我呢,上来!"
相叶咬咬牙,学着青木的样子,因为害怕上不去还故意向后多退了几步。然后一鼓作气猛然向前冲去,借着惯性,脚踏上围墙,身体便腾空而起。于此同时,他的胳膊被青木紧紧地抓住。可能两个人都因为紧张而有点过于用力,相叶意外地扑在了青木的身上,巨大的撞击力使他们而失去了平衡,向墙的另一侧倒去。
"哎呀!"把青木压在身下的相叶失声叫道。
"......断了"青木似乎隐隐约约哀叹了一声。
相叶急忙支起身子,连道歉都吓得忘记,两只手在黑暗中摸着身下的躯体:"什么断了,哪里断了?"
手指顺着头向下摸,从额角开始,眉峰、鼻梁、脖子然后是隔着衬衣的锁骨、因为喘息而微微起伏的胸膛......青木的体温传到他冰凉的指尖上,他感到青木并不胖,紧致的皮肤下可以摸得到结实的肋骨。
因为得不到青木的回答,相叶只好再次趴下去,仔细去看青木的脸。随着时间推移的,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在凑近了之后,终于看清了青木的表情:那个家伙一脸哀怨地望着天,眼睛睁得大大的。
确定了他还活着,相叶松了口气,继续关切地问:"到底哪里断了啊?"
青木不吭声,在裤兜里摸了半天,掏出一块榛子味的巧克力棒:"我的巧克力断掉了。"
"天啊!"相叶气得差点晕过去:"你大半夜把巧克力带在身上干什么?"
"补充热量啊"青木坐起身来,摇着头很惋惜地说:"你太重了,把我的宵夜都给压断了,相叶君该减减肥了吧。"
相叶气的说不出话,站起来转身就走,青木也爬起来跟在他的后面,小声喊:"小心点,别让保安发现啦~"
相叶忽然停住脚步,没来得及反应的青木一下子撞在了他的背上。
"喂,你怎么了?"青木嘴里含着融化了一半的巧克力,舔着手指问。
"好像有人"相叶盯着黑黢黢的楼梯口,"我刚才看都有东西在走廊的尽头闪了一下,怎么说呢......嗯......就好像有什么在发出微弱的光......"
"可能是没关严的窗户吧"虽然嘴上这么说,青木还是把身子挡在了相叶的前面:"有我呢,别怕。"
"怎么办?"
"继续向前走......没事!"
两个人尽量不发出声音,一点一点向前移动。
"啊!"相叶猛然握紧青木的手,他蓦然看到一双皮鞋在不远的楼梯拐弯处的窗帘下,而窗帘后却空空如也,只有风将厚厚的布帘微微荡起。
相叶感到青木的手心同样又湿又凉,明明只是一双皮鞋,但思维却总是依赖习惯地认为,鞋的上方会飘荡着两条裤管。相叶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就在这个时候,刚才走廊尽头反射出的灼眼白光竟然再次闪现!
"果然是你们!"矢岛发出同样有点颤抖的声音,青着脸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我就说怎么一转学过来,就能拿到全级第一名的好成绩,相叶同学原来喜欢用这么龌龊的手段。"
矢岛的脸上写满了正义,他的镜片时不时在洁白的月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光。
"你胡说什么!"青木反而先动了怒,矢岛这个家伙难道喜欢把冤枉别人,当做人生的乐趣么:"我们来的目的和你一样,你凭什么指责相叶......"
"我现在亲眼到、并且抓住你们两个,你还敢厚颜无耻的狡辩......"
相叶完全没有参与身边两个人压低声音的争吵,他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双鞋,因为他发现这鞋不属于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矢岛、青木和自己都穿着学校上体育课时的白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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