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晓得归晓得,这还是海洋酒吧易主后,新老板第一次出面。
顾小鱼在前排软椅坐下,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了愣。不过稍纵即逝,愕然之后,周围立马传来了友好的问候声。
五点半人到齐,再没有过多的寒暄,学习交流会步入正轨。委员会代表西欧108的施老板在台上侃侃而谈,总结着上一年蓉城酒吧业的结业情况。
施老板做足了准备,从去年的收益谈到未来三年的行业大势。
学习交流会不间断地开到晚上十一点半,顾小鱼初次参与,听着新鲜,笔记也做得认真。等到她回神,下面早已空空如也。
早在十点不到时,在座的众人便用着各种理由提前离去。偌大的会场里只剩下顾小鱼一个人,施老板瞧她听得认真,也没提前散场,一对一地多讲了一个小时。
施老板还等着给会所关门。顾小鱼告过别,自个儿慢慢往回踱。
蓉城是全国特大城市之一。南北两边最早开发,但因为历史缘故,只有南边成为富人的代名词。新政府建立之后,东西两翼开始大力发展,目前西边已经初见成效,基本设施完善,东边还正处于开发中,未来发展潜力巨大。
蓉城的娱乐重点譬如说酒吧城遍布于西边,坐落东边的少之又少。一到晚上,东边便人迹罕至。
等车的空功夫,顾小鱼直接走回了海洋酒吧里。
晚上十二点,酒吧里已经人去楼空。想着不用参与排练,可以安安心心回公安小区住几天,顾小鱼换了衣服,临走之前,把包里背着的会议笔记以及小鱼面具一并给留下了。
锁上酒吧的铁门,十二点半的闹钟如约而至。
顾小鱼摸出手机,给江喻白发了条短信:“[亲吻]十二点半啦,我现在就下班了二白!是不是很乖_(:з)∠)_”
短信发出,江喻白却没回。应该是在值班,没看到消息。
从酒吧大门出来,过了最近的斑马线,又往前走了近十分钟。顾小鱼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手机依然没有收到短信的提示。
——不用说,铁定是江队长值班忙得团团转,顾不上看手机了。
顾小鱼咬了咬唇,想着明天就能住回去见他,便没再多打扰,收了手机,安心走路。
蓉城地处盆地,湿气极重,已经是三月出头的天气,农历也过了立春,夜风夹杂着冷空气扑腾袭来,依然比刀刮在脸上还要难受。
顾小鱼一个人在街上走,走了二十多分钟,居然没能遇上一辆出租车——别说车了,回家的路都走了一半,她连鬼都没见到一个!
在东边,大概也只有如她这样的“拼命三娘”才回家这么晚了。顾小鱼暗自想着。
掏出手机,举起胳膊,正要拍一张冷冷清清的小巷子发微博。相机一开,自拍模式启动,顾小鱼按下快门,仔细看看照片,居然发现身后不远处还有个人。
大半夜的,居然还有人和她一样没回家。
顾小鱼有些好奇,回头看了一眼。
隔着十来间商铺的距离,她身后还有个未归家的矮个子男人。不知道是腿脚不好还是怎么的,他走起路来颤巍巍的,有种难以言喻的小心翼翼。
或许也只是蓉城夜冷,夜里风萧瑟,人也萧瑟罢了。
顾小鱼没有多想。眼看微博是发不成了,于是收了手机,默默加快了脚步。
蓉城东部发展力度不大,街道规格多还保留原始风貌。从海洋酒吧回家需要过四个路口,但由于路途中安置着一家老蓉城担担面,顾小鱼爱去那边吃早饭,总习惯把直路走成“U”形。
两个路口之间的直线距离不算远,即便从小路拐过去,也不过多行半小时的路程。
第一次参与酒吧联盟学习会,顾小鱼毫无经验,傻坐了一晚上,饭也没能吃上一口。大半夜的,顾小鱼肚子饿得厉害,行至路口面前,便习惯性地往小路一拐,准备碰碰运气,去担担面门面前看看。
越往里走,路更窄,夜更深。
小巷子年岁已久,路面未曾休整,泛白的老砖下大多都悬了空。刚下完夜雨,再一脚踩下去,砖头下立马会挤出不适宜的水响声。
俗话说,干一行爱一行。一行干的久了,多半有点职业病。就好像玩音乐的,多半对声音敏感。一如顾小鱼,对周遭细微的声响,反应敏锐得非同常人。
一拐入小巷子,顾小鱼总能清楚地听见,纵使频率不一,但身后总是有踩中地雷的响声传来。
顾小鱼没吭声,竖起耳朵默默听着。
那人自己或许也觉得尴尬,所以下脚时越来越小心。
但不是小店的老熟客,纵使有通天的本事,也绝不能精准地避开这片地雷区。纵使他走得小心翼翼,脚步声里依旧充斥了太多的无奈。
顾小鱼于心不忍,有心要提醒他,淌过最后一块“地雷区”,正欲开口,先发现马丁靴的鞋带松了。
她脚下一顿,身后一个趔趄紧随其后。
顾小鱼皱了皱眉,怕驳人面子,没直接回头,而是利用系鞋带的便利,起身时从腿间看了一眼——尽管隔得有些远,但就像是刻意配合她的节拍一般,那人确实停下了脚步。
小巷里几乎没有住户人家,唯一存在的只有一家小店。这大半夜的,不急着去店里吃夜宵回家,莫名其妙地停下干什么?
顾小鱼不解。拴好鞋带再抬腿,还没能走上两步,熟悉的响声竟然再次响起。
顾小鱼一愣,不好的念想随即浮现在脑海。
——难道那人跟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你们并没有忘记过年的时候,为了不被江队长抽问,硬着头皮学习了储存卡里“反跟踪教学视频”,还被亲爹强拉着训练了整个年关的某某二小姐……
小鱼:来啊,来互相伤害啊!
☆、第162章 心惊又胆战
那人会跟着她吗?顾小鱼蹙了蹙眉,心里隐隐生疑,但又总是觉得不应该。
她又不认识那人,好端端的,人家跟着她干什么,难不成还劫财劫色?
但她房子是租的,车子也没买,手上倒是有几万块“闲钱”,但这也仅仅够维持酒吧的日常开支而已——她要啥没啥,周身上下没一件贵重物品,要真是劫财,蓉城穿金戴银的有钱人多了去了,劫她顾小鱼的财能劫到几个钱?
他要劫财没有,他要劫色,那就更没有了。
要知道蓉城不仅以“休闲”闻名于世,还有更为“致命”的另一优点,盛产美女。
顾小鱼自觉长得一般,并不是什么绝世大美女。她在微博上追捧,那也纯粹是粉丝们给面子罢了。蓉城里比她漂亮的姑娘一抓一大把,去春熙路逛一圈,眼睛都能给看掉了。
——所以她这要财没财,要色也没色的,人家跟着她干什么?
顾小鱼觉得好笑,暗笑她未免自以为是地想太多。
但这想法下意识地浮现,全身疲惫至极的神经顿时不受控制得紧绷,贸然回头显得她神经质,顾小鱼没有回头,耳朵却就像是自动雷达一样死死锁在身后若影随行的脚步声上,一刻也不放松。
其实她应该是多想了,毕竟跟着她实在没什么可图的。
但想归想,顾小鱼心里却始终有些忐忑。
天已经大暗。一盏灰蒙蒙的节能灯绑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上,惨白的光漫射在积水的地面,小巷子里幽静得叫人毛骨悚然。
再往前走不过五六分钟的路程,十年老店近在咫尺。
想太多也无济于事。那人究竟是不是跟着她,只要一到店子面前,立马能真相大白。
顾小鱼默默地安慰自己,深呼吸了几次,心思却依然不见平静。
就像是被下了一个魔咒,亦或是钻进了一个无解的死循环一样。自打被跟踪的念头一起,无论顾小鱼想不想,心里都已然埋下了一颗□□。她越是要自己宽心,心里就越是难安——
顾小鱼毕竟是二十三年的“老蓉城”了,对蓉城的情况了然于心。
在城市规划的大前景下,东区老房子开始大规模的拆迁。海洋酒吧所在的这一片区域较为偏远,正在拆迁的重头戏上,存留的成型建筑群并不多。至于住户,那就更少,这条路走到头也见不到住人的地盘。
小巷子里没有住户人家,而且不仅是这条巷子,以至于方圆两百米几乎都只留有沿街商铺。除此之外,压根就没有例外。
唯一存在的只有巷子转角处的那家十年老店。这大半夜的,那人既然走进了这条巷子,自然不会单纯“路过”,必然和她一样是前去吃夜宵的。
理论上似乎说得通,但怪,也就怪在这里。
顾小鱼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他既然过来吃夜宵,又为何不急着去店里吃夜宵回家,却莫名其妙地跟随她的节奏走走停停?
别说什么“巧合”,那下意识地一下停步,未免也太过于“巧合”了一点吧?
顾小鱼试图找到一个理由说服自己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她左思右想,偏偏找不到可行的理由,脚下步子便有点发了软,心里也直像是被猫爪子狠狠地挠了一把似得,火辣辣的,始终不舒坦。
身后的脚步声倒是一如既往的坚毅,不慌不忙地紧随其后,相比之下,到底显得是顾小鱼太过于小家子气。
顾小鱼深吸了口气,用力地闭了闭眼,只希望是她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往前走了一段儿,极目便可见转角处那家开了十几年的担担面老店。
天毕竟晚了,太晚了点。店面早已收了摊,油迹斑斑的墙壁上似乎依稀残留肉臊的香味,留在外面的锅碗瓢盆却无情地凉了个透。
巷子里没有人,唯一的店面只一打烊,巷子里谁也没有。
除了头顶一盏灰蒙蒙的节能灯,以及叫人毛骨悚然的幽静,这里什么都没有。
夜宵横竖是吃不上了,这会儿顾小鱼心里又慌又乱,也压根没心情吃。
先前她想的是只要一到铺子面前坐下,叫上一碗担担面,这人是不是跟着她的,自然见分晓——无论是或不是,他都一定会坐下吃,但如果顾小鱼点了面食,却在面食一上桌,随意吃两口的情况下动身走人,那人一旦跟上来,就坐实了居心叵测,不跟上来,反而坐下继续吃面,那就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现在店子不开张,那人到底是不是跟着她?顾小鱼心里没了谱。以防万一,趁着转弯,她先把口袋里的手机摸了出来,死死地按在胸前。
店子不开张,夜宵没得吃,自然谁都没理由停下。
顾小鱼在前面走,那人在后面慢慢踱。
地砖下的叽咕声此起彼伏,顾小鱼留意听着,他的脚步声总是不慌不忙,太过于平常,以至于究竟是不是别有用心,顾小鱼抓不住定点蛛丝马迹,全然无从下手。
她不断安慰自己淡定,但一听身后听若即若离的脚步声,却只换得心里怦怦直跳,全然无法淡然。
手机就握在手上,顾小鱼再不多想了,赶紧发短信:“[我的位置]二白,有个人一直走在我后面,我有点怕。你在哪儿啊?”
手机提示“对方已经收到短信”,但两分钟过去,也没见着江喻白的回复。
顾小鱼抿了抿唇。
要说半小时前的短信他也没回复上,铁定是忙着值班,没时间留意消息。
顾小鱼不想打扰他工作,但好不容易出了小巷子,抬头一看紧接其后同样人迹罕至的小街,心里又实在不安。
恐惧像是毒蛇,一旦盘踞在心头,便一定缠绕得人喘不过气来。
四周见不到一个人。顾小鱼心跳得极快,慌慌张张没个准头,一咬牙,同一条短信又多发了两次。
“[我的位置]二白,有个人一直走在我后面,我有点怕。你在哪儿啊?”
“[我的位置]二白,有个人一直走在我后面,我有点怕。你在哪儿啊?”
加上起初的一条,同一条短信顾小鱼共发了三回。
但她连发了三次也始终见不到江喻白的回复。而按照他秒回消息的常态来看,一时不回,这一时半会儿多半是不会再回了。
顾小鱼无可奈何,除了江喻白江队长江警官,这种模棱两可完全靠她主管臆测的情况下,她实在不知道该找谁倾诉才好。
脚步声还在身后,有点远,又有点近。极目只有一片渺无人烟的夜色,没有星辰,天空中没有。闪闪烁烁的星辰全在她身后,有点远,又有点近,晦涩而不可捉摸。
江喻白始终没有回消息,顾小鱼心里更慌了。正是无措时,居然灵光一现,年间看的反跟踪教学视频排山倒海般往脑子里涌。
小巷子里黑灯瞎火,走路都困难。但拐出小巷子,小街宽了三倍,两边的构筑琳琅满目。
顾小鱼壮着胆子,瞄准机会,透过对面路边商店的门镜,偷偷往后瞄了一眼——
诚然是个矮小个子的男人,与其说是腿脚不太利索,倒不入说是护着大衣里的什么东西,所以走的小心。他带着口罩,埋着头,看不清楚面容,但蓦然抬头时,左侧脖子上一块杯口大的黑疤尤为刺目。
是一块黑疤!
顾小鱼一愣,心里当下凉了半截。
顾小鱼向来不爱看电视,对所有电视节目都兴趣乏乏,但自从年前去唐小炮家吃饭,无意间在蓉城地方新闻台上瞧见了自家江队长,往后家里的电视就锁定着蓉城新闻,一期也不曾落下。
又特别是年前那一系列案子被公安部点名道姓的交给了江喻白,顾小鱼相当关注,甚至于从江喻白接手的当晚起她便通宵达旦地恶补了整起案情,可以说,在业余水平里关注得相当专业。
顾小鱼一直就知道这起案子。
年前案子被交到江喻白手上,江喻白跟她约了三天破案再陪她去参加李赫的婚礼。三天后,新闻里果真公布了那一起□□杀人案犯罪嫌疑人的通缉令,目标锁定为一个大高个的男人单人作案。
但那时候已经逼近年关,人员流动量大,抓捕工作久久没有进展。
西门音乐节后,蓉城又出了两起针对单身女性的凶杀案,手法高度相似,一经调查,警方便迅速做了归并处理。直到年后江喻白处理完余盼的案子,从海南回来,警方紧急召开了会议,蓉城新闻又才突然补充了另一个小个子男人的通缉令。
江队长的工作详情,非办案人员的顾小鱼不方便问,即便她问了,江队长也不方便答。所以这些事顾小鱼便干脆不问,转为关注蓉城新闻,从新闻里得知他的工作进展。
两人在一起有几个月,顾小鱼就守着电视看了几个月的新闻。
看到现在,她只要一看新闻、一掐时间,就知道是不是江喻白在办案——
通缉令铁定是江大队长批示补充的。
据闻这二人都具有高度的反侦察意识,小个子一直隐藏在大高个背后。藏得深,甚至案件移交之前整个蓉城警方都并未将他揪出来——直到江喻白回来,这才终于揭穿了他的庐山真面目。
那时候虽然还没抓到人,但这一道通缉令传出,市民的防范意识大幅度提升。无论男女,一到夜里几乎看不到独身人士。放眼望去,尽是三五成群,从根本上杜绝了犯罪嫌疑人的可乘之机。
年前新闻放风抓人之后,直到年后也一直没有出现被害者。这其中,市民的防范意识提升是一回事,年间强大的武装巡逻力量当然也功不可没。
而这段时间江喻白工作忙,两边跑,说白了,还是忙着了结这一系列案子。特警队需要他带队值班,干体力活,刑警队要他出谋划策,布下天罗地网。
这几天顾小鱼虽然工作忙,但一到蓉城新闻的播放点,依然会在手机上关注。
她毕竟已经关注了好几个月了!顾小鱼绝对不会记错,尽管两张通缉令里的面孔都不算醒目,但她印象相当深刻,那个被通缉的小个子男人左侧脖子上有一块杯口大的黑疤!
难道真有那么巧?
顾小鱼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往前走了几步,不动声色再次往对街的大镜?6 由厦榱艘谎邸?br /> ——还真是块黑疤!她身后那个矮个子男人脖子上就有一块杯口大的黑疤!与通缉令上的如出一辙!
曾经看过的蓉城新闻还历历在目,现实一如当头棒喝!
所有的疑虑就在这一刻化作云烟,顾小鱼不再疑惑。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心里“咯噔”一下,像沉入了深不见底永无天日的冰窖里,一刹那,万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