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著白眼声音平板的回道,"人家可欢喜得很!父亲,您还是少管我的私事为妙,免得气坏了身子让母亲担心!"
他老子登时一口气顺不过来,拍著桌子大声骂道,"你你......真是侮辱斯文!伤风败德!我前世造了孽才生了你这麽个逆子!"
他嘴巴一撇,语气轻慢的回道,"是是是......您平生最大的孽就是送了我去读书,这可不正是作恶麽!"
他老子指著他面门手指发抖,"你、你还好意思说?我是想你自幼聪慧,多读点圣贤之书,也好去考取功名,你竟然、竟然把塾堂当作了小官坊,引得好几个孩子为你寻死觅活......"
他仰头打个哈哈,半点悔意也看不出,"儿子那时年少无知,饥不择食,才与那等世家子弟有了瓜葛,给父亲惹了麻烦。如今只爱身强体壮的少年郎,他们可不会为我寻死觅活,父亲只管放心好了。"
16
"你、你......你什麽时候才会收心!你的亲事......"
"过段日子再说!父亲,我累得很,要小睡片刻,您且歇著去吧!"
李老爷气得胡子都歪了,盯著他的脸挥起了右臂,就想一个耳光甩过来,他往後一退,知道自己今日过分了些,终於丢给他老子一个灿烂的笑容,"父亲,是我不对......总之我答应您的事不会食言。若有适合的女子,您只管跟我说吧,我会放在心上的......"
李老爷这才恨恨放下手臂,"眼下便有合适的人家!今日有贵客来访,你午後不许出门,陪我去见这位客人。"
他陪著笑应道,"且不知是哪家的贵客?"
"这人你也识得......昔年还受了人家的恩惠,你那时在外游历大病一场,便是那人将你护送回家。人家与你年纪相仿,却是神剑传人,一派掌门!你这个逆子......唉!"
李老爷在这厢捶胸顿足,李承翰却瞬时间白了一张脸,望著他老子勉强镇定了心神问道,"你说的这人是周天南?他......他来找你还是找我?所为何事?"
他老子这才露出一点喜色,"他新接掌神剑一派,我也给他送了贺礼,他竟还记得我李家,礼数周全的送了回函,此後便一直有书信往来,这厢更带著胞妹前来拜访。我早在往来书信中为你说足了好话,难得人家爹娘也对你印象甚好,你须得收敛些个,切莫胡来!"
李承翰忍不住面色发青,"你说的合适人家,便是这周家?你......你已跟他们谈到何处了?"
李老爷颇为得意自己找了这门亲家,对方乃是真正的江湖名门,远胜他李家许多,又难得两家离得甚远,定然不知这逆子的过往丑事,这便抚著胡子微露笑容,"只差这周小姐当面与你相见了,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天南世侄自告奋勇带著胞妹来访,定是想让周小姐亲自与你结识一番。早上已有飞鸽来报,他两人今日午後便可抵达城内,你可要收紧了那条狐狸尾巴,不许再与旁人私会了!"
李承翰表情古怪的望著他老子,欲言又止,想了半天仍只问出一句话来,"爹,你怎麽不早跟我说?"
李老爷瞪著他道,"你几时愿意听我好好说话?你个逆子!总之此事你从也是从,不从也是从!我千挑万选才找了这个好人家,你若这次出了岔子,我便生生打断你的狗腿!"
李承翰苦笑出声,嘴里连声应道,"好好好,都听您的。我真的要小睡一会,待会还要整装见客呢。"
李老爷审视他脸上神色,见他果然表情凝重,不似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才放宽心点头而去。
留在房中的李承翰却是坐立不安,此事於他非同小可。他皱著眉头想了再想,衡量过得失後留书一封,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带了几张银票,便从後门悄悄溜了出去。
就算是老爹打断他狗腿,他也再不敢留在家中。
那周天南武功即高,人又固执得紧,昔年只是几夜风流後就死死缠著他不放,妒忌之心极重,只因为当面撞见他与旁人亲密便气得吐血而去。
虽然事隔多年,那人脾性他还记得清楚,这次接任了一派掌门,武功比之当年又不知高了多少,只怕是来上门找他追讨旧账的,怎可能是来跟他谈什麽亲事?
17
他从不敢把这一件事说与父母所知,只因这个祸实在闯得太大,他每一想起周天南吐血离去时那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怨毒神情,就忍不住背後发毛。
他情急之中早把石柱忘到脑後,匆匆行出家门买了一匹快马便即时出城,料得那周天南新任掌门,事务繁忙,躲他个五六日便会离去了。
在那封留书之中,他只说昔年得罪了周天南,自罚去庙里修心养性几日,让父亲好生礼待对方便可,切莫妄想与周家联姻。料得那周天南如今贵为一派掌门,也不会公然说出当年之事,没揪到他的人又能如何呢?总之能躲则躲,躲不过再说。
李承翰骑著快马去了城郊一个寺院,这一躲就是六七天。院中一个小沙弥与他有些私情,年初陪著母亲进香时与之眉来眼去,也趁著那几日风流快活了几回。这番来到,他先在寺中捐足香火钱,再去寻了那个小沙弥私下温存,闲著时便与寺中老僧谈天对弈,倒也算过得不错。
到得第八日早上,家中就来了下人接他,道是那人已经走了,老爷叫少爷赶紧回家。
他这才安了心打道回府,老老实实去给父母请安。
他老子一见他就劈面痛骂,追问他到底有何得罪周天南之处,竟吓得家不敢回,躲进寺院这许多日。
他嘻嘻哈哈的含糊带过,却见他爹面上又露出笑容,道是周世侄为人甚好,不计前嫌,知道李承翰在庙中修心养性,还对他大加赞许。
周小姐也见过了二老,更细细问了李承翰其人其事,虽未得见面,却看过了他昔年所做的一些诗文,对他的文采已是十分仰慕。
李承翰大感意外,那周天南莫不是变了个人?难道真的是做了一派掌门,前尘旧事也忘了个干净,还敢一力撮合他与自己胞妹的婚事?
他老父又道周天南给他留了一封信,叫他回来之後一定要细看,他收了在手,慢步走回自己房中,心头半是疑问半是惶恐。
那信上笔迹倒是没怎麽变,仍如当年般飘逸隽秀,信中只有寥寥数语,却把他看得背後生寒。
周天南对他言道,当年之事从未有一日忘记,心里至今记挂著他,只是两个男子断然无法成为夫妻,不如结为姻亲方可长久相处。只要背著人前,两人当可再续情缘,各自娶妻并不为过,如此更能避人耳目。此番归家之後,周天南便会禀明父母,极力促成这门亲事,更要趁著这门婚事说服全家南迁,从此与李承翰朝夕相对。
看完这封书信,李承翰大大头痛,除非想个办法说服老头子不去上门提亲,才可将此事消弭於无形。他在房中独自发了一会愁,肚子却饿了起来,这便把满腹愁思抛在脑後,提步去厨房找点好吃的再说。
他沿著後院漫步前行,发现府中多了几个生面孔的下人,好奇之下随便拉住一问,原来是前几日招了些干粗活的仆役。
他老子甚爱附庸风雅,府中养著许多迂腐食客,成日里无所事事吟诗作对,吃饭穿衣倒是不少,因此仆役也常常紧缺,过段时日便要招来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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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来不爱那些酸儒,旧时在书塾里已交往得厌了,多是文弱矫情之辈,为了些许小事便要寻死觅活。
还是粗豪少年令他中意,书读得越少越好,床上也更能放开怀抱,害羞起来倒别有滋味......神思淫邪的想到此处,他脑中浮起一人的面孔,微笑著回味了半晌才突然省起已有数日未见。
那个傻傻的阿柱......这些日竟被他忘得干净,他登时立住了脚,心中浮起淡淡的歉疚。那日离去时太过匆忙,本该先去那间小客栈说上一声,之前这少年每晚都来私会,料得这几晚也会苦等,这件事确是他有些不对,倒不知这少年如何伤心了。
还是先填饱肚子,之後便前往那客栈一行,说几句甜言蜜语好好哄上一番,料想石柱定会心软。他如此打定了主意,加快脚步走向厨房,行至附近时却僵住身子,盯著一人做不得声。
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又行近了好几步,眼前这人确实便是石柱,正蹲在厨房前用力劈柴。
这少年劈个柴也是专心得很,竟没看到他走近,直到他开口询问才惊喜的抬头,看清他面貌之後更是提著斧子就站起身。
"啊!承翰......你回来了!我那天等了你好久,实在等不到才去前门......你府中正在招人,我也正好要挣口饭吃,这便进来干活了!"
李承翰脑子发昏,这少年竟进了他家门?一个天大的麻烦还不够,这看著老实巴交的少年也来凑热闹?
他审视石柱脸上,只想试探对方到底所图为何,"阿柱,你好好的卖著艺,为何要进我府里做个下等仆役?你可真的签了卖身契?你到底在想些什麽?"
石柱想起了自己的班子,心中也有些凄然,但看著面前的李承翰,他面上又绽开欣喜的笑容,"没什麽......师傅他们离城去了别处,我没跟他们走。师傅骂了我一顿,还是对我很好,给我留了些银子,说是早就帮我存著傍身的。我都拿过来了,好好的收在床下......承翰,我们今後更能多些见面,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了!卖身契......我是按了手印,进府的人都按了,那也没什麽,你府里的工钱很多,我会好好存著的......"
李承翰听他唧唧喳喳讲了半天,心头一阵烦躁,硬压著一股怒气勉强笑了笑,"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石柱"啊"了一声,凑过来拉他的手,满脸都是担心关怀之色,"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
李承翰侧身躲开,面色终於沈了下去,"大庭广众,别拉拉扯扯,我先回房了!"
石柱微微一愣,看著他不再开口,他连这少年的眼神也不想碰到,转身就走往来时的路,走得几步才顿了顿脚,背对著石柱交代道,"晚上也别来找我,我要好好休息。天大的事以後再说。"
李承翰满心烦恼,呆著自己房中哪里睡得著?恨不得干脆躲得远远的,把这些事全抛在脑後。只是他自小娇生惯养,遇到波折也总有人帮他化解,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定然不会弃家远逃。时间也还算宽裕,这段日子便收敛一些,表现得好了自然能讨得父母欢心,之後再来慢慢哄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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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第二日开始,他竟真的老实起来,整日里大门不迈,在父母身边极尽孝顺。
他老子简直受宠若惊,儿子平生未曾如此听话,还道他终於收了心,更是感激周家少爷。谁料只过了几日,李承翰便哄顺了母亲,说那周家家世太好,远胜咱们李家,若当真高攀了这个亲家,他在妻子面前一世抬不起头,就算受了天大委屈也只能忍著,还是选个家世逊於自己的女子为妙。
母亲一向对他溺爱,听他放个屁都是香的,被他如此一说,竟真在夫君面前挑剔起周家的不是。老父听过之後,也有了一些犹豫,忍不住又写了信函送往周家,把儿子这番顾虑极为委婉的告之。
李承翰见母亲松了口,父亲也没再提起那事,心中那块大石总算暂时移去,倒不忘趁热打铁。他连著几日起得甚早,天一亮便去厨房,亲自端了早点给父母送去,殷勤得有些肉麻。
无论他起得多早,总能遇见石柱已经在做事。他待石柱甚是冷淡,顶多皮笑肉不笑的招呼一声,石柱似也察觉到他态度大不如前,见了他只敢点头微笑,再不像那日般多话,一双眼睛却始终挂在他身上。
如此重复得数次,他自己反有些不过意,这少年倒是安分守己,并未私下去找他一次,自听了他那句交代便无比老实,连话都不多说一句。那望著他的眼神也是全无怨恨,只战战兢兢怀著几分忐忑,就像做了什麽天大的错事怕他怪责一般,被他回视过去就会低下头。
他终有一次动了恻隐之心,走近石柱低声相问,"阿柱,在这里可过得惯?干活苦不苦,可有人欺负你?"
石柱本是搓著两手面色不安,唯恐他出口的是责骂,听他语气甚为温柔,竟然惊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不苦......他们......他们待我很好,管家还夸奖我......说我做事勤快......给的工钱也很多......"
李承翰细细审视他脸上神情,确然不见一丝埋怨,心中除去微微的惊异,还生起些不明不白的恼意,"我这段日子待你不好,你一点也没生气?也一点都不想我?"
石柱被他贴近的逼视惹得羞红了脸,身子略略向後一退,才能清清楚楚把话讲顺,"我......我没生气。是我做错了事,你才不肯理我。我想了好久好久......你是怪我瞒著你进了李府?我......我每晚都想去找你,但你还在生我的气......我......我只要每天能看到你,便跟从前一样开心。承......承翰,你肯再跟我说话,是不是......生完我的气了?"
李承翰愣了半晌,才微微露出笑容,伸出手摸了摸面前那颗低低垂下的脑袋,"不气了......早就不气了。你师傅他们去了何处?若你知道他们在哪里歇脚,我便把卖身契还给你,你且去寻他们吧。"
石柱愕然抬起头来,声音发颤的问道,"你不要我了?你......你要我去寻师傅他们?我、我已经......"他哪里还能回去,那日吵得天昏地暗,班主已经与他断绝了师徒名分,连帮他存的老婆本也全给了他,自此而後再不会与他相见。
他不想多嘴唠叨那日的景况,只直直看著李承翰的面目摇头,"不......我不走......你若还在生我的气,只管不理我便是,我能见到你开开心心的,自己也很开心了。你别赶我走......我只想看见你就好,我......我会努力干活,不会......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我再不会......惹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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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柱的语声越来越低,到最後已是说得甚为艰难,眼神也黯沈之极。
李承翰听他把自己那日无心的一句话原原本本复述出来,才知那句话把这少年伤得颇深,本想说几句安慰之言,嘴唇掀动几下又忍了回去。看著面前这单纯如纸的少年,李承翰竟不知自己想留还是想避,心绪变得杂乱起来,最终一语未发的转身离开。
若当真另有所图,这少年实在伪装得逼真巧妙,若当真是一无所图,这少年又未免太傻。
他交往过许多情人,对方分手时总有些哀怨恨意,他也知自己天性凉薄,但热情消退便无法再来。总之哄也好骗也好,每次分手都须花上一番气力,若是钱银能解决的还算方便,最怕那等苦苦纠缠的痴心人。
他与石柱交往不到一月,热情其实还余不少,只是最近遭了那件麻烦缠身,又被这少年缠到了府中,自然对其生了猜疑厌腻之意。
他本该铁下心赶走这少年,将这段情分就此了结,每日看著这少年卖力干活的模样,心中却著实有点不舍。
自那日的缱绻过後,他已许久没再与石柱欢爱,每看到石柱挥汗如雨的敞著前襟,身上线条分明、肌肉隆起,他都会好一阵口干舌燥,恨不得就地扑倒压之。但眼下正是装著孝子,也不愿让这少年越陷越深,只好硬忍著不去勾引,那满腔欲火无处可泄。
他自己把情感与欲念分得明明白白,但那少年绝不似他这情场老手,既已无心与石柱多生瓜葛,自然不能出尔反尔。
这般来来往往出入厨房附近,他每日只能过个眼瘾,虽一直没有再约石柱私会,心中不知已压了人家多少回。到得後来更是频繁来去,一日中少说"路过"厨房三四次,每次只看上石柱几眼,随便说几句话,已能让那少年满心欢喜。
他也抽空问过府内的管家与其他下人,个个都说这新来的仆役老实勤快,平时从不与谁乱嚼舌根,只管闷著脑袋干活。
管家听得他特意问起石柱,还神色古怪的看了他几眼,犹豫半天才大著胆子道,"少爷......柱子为人老实得紧,定是个不解风情的,人也长得不大好看,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