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清风(第一部)————颜忘川

作者:颜忘川  录入:12-26


7.九龙璧

左清风早料到结局必然如自己所愿,不由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他五官本就生得柔美,笑起来眉眼间便带了些绮丽的味道,五年的时间仿佛没在他身上留下什麽痕迹,左清风还是像与褚锦渊初遇时一般,只是身上散发出的些许冷峻的霸气,叫人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若不是之前发生的种种,此时的左清风怕是更让储锦渊为之倾心。但现在,他对左清风,却是满心的陌生与无力感。

褚锦渊不愿再去梳理自己心中的千头万绪,微微把脸别向一旁,"说吧,到底要我为你做什麽事。"左清风笑了,笑得有些猖狂肆意,鼻翼处却漾起与这种笑容颇不相称的浅浅的细纹,倒叫这个笑流露出几分俏皮来。这个熟悉的细节本是褚锦渊曾经甚为喜爱的,让他觉得这样的左清风像个得意的小孩似的可爱,而现在看在他眼中却另有一番感触。

左清风敛起笑容,语气又清冷起来。"我要你去苏州的安南王府,帮我偷一样东西出来。"储锦渊眉头微微一皱,也不言语,等著他的下文。左清风见他不答话倒也不恼,自说自话的缓缓道出三个字。

"九龙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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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清风口中的安南王府,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九王爷的府邸。这九王爷原非池中物,先帝在位时他便蠢蠢欲动,大肆发展私兵想要图谋不轨,後来计划败露差点被处死。後来先帝念在手足之情,只是夺了他所有皇室特权,赐他一座庭院将他贬至苏州。原本朝野上下都不赞同这样放过九王爷,认为他有一天羽翼丰满必将东山再起,谁知不晓得是先帝派人一直严厉监视还是他真的心灰意懒,九王爷竟不再过问政事,一心一意的过起隐居的生活来。一转眼十数年过去,先帝驾崩新帝继位,他竟再无任何动静。而这九龙璧,正是当今天子继位不久之後的御赐之物。

褚锦渊难以推断左清风为何要他去盗取这样一件原本与江湖中人无甚厉害关系的东西。这些年左清风处事较之前古怪了许多,江湖中甚至盛传他做了火印门门主後不知练了什麽邪门武功导致性情大变,几欲成魔。褚锦渊无意猜度他的心思,他的心思,自己恐怕也从未真正明了过。

左清风临走前订下一月之期,但言一月後在火印门静候佳音,等褚锦渊拿九龙璧来换那祁彤舒的性命。


8.安南王府

是夜。

安南王府灯火已熄,只有寥寥几个守夜的守卫与家丁手中提著散发著微弱亮光的灯笼来来回回的穿梭在回廊中。一个黑影蹑手蹑脚的出现在书房的屋顶。只见他身手敏捷的翻身著地,利落的夺过守卫的视线,轻声推开并没有上锁的房门,一个侧身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书房。

借著微弱的月光,黑影一进入房间便迫不及待的摸向九王爷的书桌,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顿,却是一无所获的模样。他站起身来,四下打量,目光落在书房里摆放古董书画的架子上。架子是一目了然的,藏不了什麽东西,但却是这空空荡荡的书房除却书桌之外唯一的摆设。那黑衣人不甘心的上前查找了一番,依然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就在他东翻西找的时候,一道不怒而威的声音在他身後响起。

"不知道这位朋友在找什麽,又找到了没有?"

黑衣人身形一僵,从怀中掏出一枚形状奇异的暗器寻声射去,力道又稳又狠,却只听见"当"的一声,仿佛是打在别的什麽利器上发出的声响。那人心中大骇,知一发不中,再难取人性命,转身一个"鲤鱼跃龙门"从窗户蹿了出去。谁知落地还未站稳,整个安南王府倏的灯火通明,有如白昼,几十个守卫冲上来将他团团围住。黑衣人大窘,脸上唯一露出的眼睛中流露出阴狠的神情。只见他双手成爪状,发狂一般的冲向挡住他去路的守卫,招招阴毒而毫不留情,几十个人竟是拦他不住。眼看他突出重围,就要这麽扬长而去,突然一个人仿若从天而降般施施然出现在黑衣人面前,还未待他看清此人面貌,便觉喉头一紧,颈子竟被一只手牢牢的箍住了。那不费吹灰之力便制住黑衣人的是名身著华服的青年,剑眉如画,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吊起,一身锦衣玉带更衬得他贵气不凡。黑衣人心知遇见高手今日恐无逃脱之理,暗暗咬牙,不消一刻便七窍出血,当场咽了气去。暗红的血顺著他的颈子一滴滴流下来,淌在了华服青年白皙的手上。青年见人已死,居然也没有恼怒之意,只是看著自己被弄脏的手,微微皱了下眉头。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暗器放在手中玩味的把弄著,那暗器形状独特,赫然便是刚才黑衣人射出的那枚。

"果然是宫中派来的啊......"青年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嘴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浑身散发出一股令人惧怕的寒气。他将暗器再次收入怀中,吩咐下人将此处清扫干净便转身扬长而去。

一个时辰之後,安南王府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仿佛什麽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没有人知道,有一人藏在屋顶,将发生的一切都收入了眼帘。

夜幕中那人眼神如炬,左手握著一把不起眼的佩剑,不是褚锦渊又是何人。


9.再探王府

那夜王府的血案别人是不知,褚锦渊却是从头至尾看得一清二楚。饶是他,对於那华服公子出手之快之准亦甚为赞叹,若不是此人身在王府,恐怕在江湖上早已声名远播。褚锦渊不敢轻敌,回到落脚的客栈之後,翌日并未急著有所行动,而是到集市等龙蛇混杂之地四处打听那华服公子的身份详细。

原来,那公子哥不是别人,正是九王爷唯一的子嗣,小王爷赵风楚。说起这小王爷,民间风传他这锦衣玉食里长大的贵人,虽说有著一般纨!子弟的浪荡乖张,并非什麽安安分分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倒也绝计不是什麽欺压良民的恶主儿。只是民间传说本就容易夸大其词,三人成虎,以讹传讹,对於赵风楚的传闻也就不免杂七杂八,不可全信了。褚锦渊本是抱著知己知彼的想法去探听消息的,但他也知像这种皇室子弟的真实面目,一般的市井小民又怎能知晓呢。因此一来二去听到的虽都是未见多有用的闲话,褚锦渊倒也并不沮丧。只是前一晚王府发生的事著实叫他有些疑虑,那黑衣人为何要潜入王府,潜入王府有所为何物现下已不得而知,只是此等巧合,不由让他怀疑,难道除了他,还有人对那九龙壁有兴趣?这其中疑云重重,褚锦渊心中不免有所担忧,暗觉此中必有蹊跷,自己怕是难免要被卷入这皇家权欲与利益的漩涡中去。而此时此景,他又是骑虎难下,即便知道有诈,也是难免不可为亦要为之。不过之前黑衣人的出现已经是打草惊蛇了,现在再有何动作,就怕是羊入虎口,正中某人下怀了。但一月之期转眼已过去大半,褚锦渊再怎麽沈的住气也不免有点焦躁。在无计可施之下,他只有决定冒险只身再探安南王府。

也不知是否天赐良机,这天恰逢王府大肆宴请地方官吏豪绅,整个王府自是客来客往,座无虚席。趁著府中众人无暇分神之际,褚锦渊再次潜入王府。这一场盛宴直到夜深依旧沸沸扬扬,毫无停歇之意。褚锦渊见众人酒意正酣,而他有所顾忌的小王爷居然也是一副乐在其中无心防备之态,便决定速速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上次黑衣人因入书房,不但空手而归,还命丧九泉,且不管他是否为了九龙壁而来,褚锦渊也不敢冒此风险,因此先入了九王爷的卧房去。这卧房大虽大矣,却是空空荡荡,一张大床,一堵屏风,不像是能藏什麽东西的样子。褚锦渊还未来得及四处查探,就听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嬉闹之声,像是冲著房间走来。他暗叫不妙,提气一个箭步窜上房梁,兀自屏声静气,静观事态的发展。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一对年轻男女打打闹闹的进到房内。那男子举止不羁,不断地对那女子行挑逗调戏之事,而女子则是半迎半拒,只管吃吃笑个不停。此刻被迫做了梁上君子的褚锦渊定睛一看,那举止放荡的公子哥神色魅人,一双令人过目不忘的细长斜吊的眼睛微微眯著,正是安南王府的小王爷──赵风楚。


10.手到擒来

赵风楚不失为调情的个中好手, 不消片刻便将那女子逗弄的娇喘连连,腿脚瘫软,两人顺势倒在大床上,显是就要行那云雨之事。

这时梁上的褚锦渊耳根微动,凭著深厚的内力与多年的警醒,他清楚地听到了一个略发沈重的脚步声愈行愈近。按理说以小王爷的功力,发觉有异并非难事,但不知是他兴致正高还是有恃无恐,竟不予理会的继续对身下的女子上下其手。

门再度"吱呀"一声开了,只见一名衣著华美的伟岸男子迈入房来,一声爆喝:"大胆!"床上女子被这怒喝吓得一个机灵,推开压在身上的赵风楚连滚带爬的跌下床来,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口中轻呼"王爷......"而赵风楚则是不疾不缓的从床上直起身来,慵懒的坐在床边,神情中不带没有丝毫惧怕,反而是一副被打断了好事的不耐模样,似笑非笑的看著那被称为王爷的中年男子。男子口中念著"贱人",一个巴掌将跪在身前的女子打翻在地。女子趴在地上不敢有所反抗,只是抱著男子的脚痛哭流涕,不断呢喃著"王爷饶命"之类的话语。男人毫不怜香惜玉的再次将女子踢倒在地,大喊一声"来人哪!"即时进来几个家丁打扮的人,也不需男人吩咐,手脚利落的拖了那趴倒在地痛哭不已的女子便走。只听女子痛哭哀叫的声音愈来愈远,不久就消失了。

一直倚坐在床边看好戏的小王爷赵风楚懒洋洋道:"父王,何必为了这麽个贱人动气呢?"九王爷看著自己的宝贝儿子,只是冷哼一声,也不说话。此时褚锦渊才得以仔细的打量著传说中名噪一时的九王爷,但见他两鬓略有些斑白,显是上了年纪,但眉目间仍然英气勃勃,不乏王者之风,看起来倒的确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房间里一片寂静,片刻,九王爷问道:"那夜之事查得怎麽样了?"想是怒气已平,语气之间并无丝毫怪罪生气之意,倒像是早已见怪不怪,纵容儿子的这种行径了。赵风楚依旧是懒洋洋的答道:"父王尽管放心,那贼子还没那个命活到发现架子上的机关。"九王爷眉头一皱,只言"你随我来。"便自行先出了房去。赵风楚紧随其後,只是临出门前有意无意的往房梁上瞥了一眼。褚锦渊心头一紧,也不知赵风楚那一眼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只觉他之前所言似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行为又处处诡异的紧,叫他心中发毛,一股不安与疑惑盘旋在胸中难以散去。奈何现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不得不硬著头皮去探上一探了。

事实倒证明褚锦渊是多虑了,他轻而易举便在无人的书房架子上找到了机关,顺利的从墙上露出的暗格里取了九龙璧,连出王府都未遇上任何阻挠,轻轻松松的沿途返回客栈。只是他心中总是惴惴难安,总觉得一切未免太过顺利,事情怕是没有那麽简单。但手中的九龙璧与左清风所形容的丝毫不差,倒也不像赝品。更何况事已至此,多思无宜,索性走一步算一步吧。

褚锦渊於是草草收拾行装,当夜就结了帐,踏上前往火印门的路途。


11.火印门

褚锦渊一路快马加鞭,赶到火印门时一月之期也将尽了。

趁门徒进去通报左清风的当儿,褚锦渊一个人负手立於大堂中,四下打量,心中百感交集。五年前,就是在眼前这个地方,他被火印门四大高手夹击,而他心爱之人只是在一旁冷眼相观,毫无伸出援手之意。是啊,左清风怎麽会帮他呢。毕竟,是左清风亲口下的令要对他"杀无赦",也是左清风在最後他已无气力之时伤了他的右手,让他的右手从此成了空摆设。若不是褚锦渊在最後关头拼劲所有力气的一掌打伤了左清风,从而得以趁乱逃出生天,恐怕此时阳间早已多出了一个孤魂野鬼,夜夜悲泣难以瞑目。只是虽说两人现在皆已无事,只是与自己深爱著的人兵刃相见,互相伤害已经成为无可改变的事实,这个事实就像一个天大的讽刺,讥笑著褚锦渊曾经自以为是的爱情。

在他唏嘘感慨之际,左清风已经从帘帐後信步走出。褚锦渊敛起思绪,也不多言,从包袱中掏出九龙壁递至他的面前。左清风看见自己所要之物,竟没有什麽欣喜的表情,只是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道:"就是它了。"便从褚锦渊手上接过玉璧,顺手搁在身边的小几上。褚锦渊见他如此淡然,也难猜测缘故,只道自己从未了解过眼前之人,因此也难以理解他为何如此急切的叫他去盗来这物什,而东西摆到面前时却又这般漫不经心了。此时他也没有心情猜测左清风的心思,只想著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祁彤舒呢?"听他开口,左清风脸上闪过一个阴晴不定的笑容。"自然是好好的了,不必担心,我还能吃了他不成?"说著击掌三下,便有两名门徒带了祁彤舒上来。祁彤舒见是褚锦渊,喜不自胜的扑上去,口中呜咽著"褚大哥",竟是不能自已。褚锦渊见他身上没有什麽伤痕,只是脸微微瘦了一圈,倒也无甚大碍的样子便也放了心。抛下一句"别忘了我们的三年之约",便带著祁彤舒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火印门。

待他们稍稍走远,左清风颇有些意兴阑珊的坐在红木椅上,懒洋洋的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呆很久了。"於是从帘帐後走出一位翩翩公子,眉目间笑意猖狂,竟然是安南王府的小王爷,赵风楚!

"说吧,你在他身上下了什麽?"左清风仿佛是揭穿小孩子恶作剧的大人一般的口吻。赵风楚只是挑挑眉,对於左清风的了然倒也没有什麽讶异。他三分认真七分调笑的勾起左清风的下巴,口中啧啧有声。"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剔透人儿,什麽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不错,我在王府之时便在他身上下了药,只是这傻子竟然浑然未觉。算算时间,不出今儿明儿也就该发作了。不过我这麽做也是为了成全他和那小哥儿,倒也算不得坏事吧?再说,若不是我从中指点,他哪有那麽快找到九龙璧的所在之处,又进出王府,来去的如此自在逍遥呢?"左清风用似笑非笑的眼睛看著赵风楚,"你是在试他,还是在试我?"赵风楚也不正面回答,只是也似笑非笑道:"你说呢?"两人便对视而笑,竟是异口同声:"玉堂春!"


12.玉堂春

所谓玉堂春,是宫中为讨主子欢心,增加闺房情趣的秘药,也就是春药。这种药本是只有皇族宗室才有的,寻常百姓根本闻所未闻,再加上此药无色无嗅,混合在香中点燃,只要吸入体内便非特定的解药所不能化解。而当日赵风楚早在褚锦渊潜入卧房之前,便将玉堂春混入了一种异域香料之中点燃,那异域香料本无催情作用,只是与玉堂春混合之後有拖缓药效发作时间之妙用,而褚锦渊刚进房门就被迫匿於房梁,全神贯注的关心著房内的情形,自是无心其他,因此就在浑然不觉之下中了圈套。

再说褚锦渊带著祁彤舒离开火印门後就打算为他找个落脚之处,也好让他从此不至四处漂泊,无以为家。谁知祁彤舒听到褚锦渊要找地方安顿他,顿时红了眼眶,唯唯诺诺地问是否自己做错了什麽,还是褚锦渊嫌自己是个累赘,要赶紧找地方甩掉他?褚锦渊好言相劝,解释了半天,少年依旧是低头抽泣。平日里祁彤舒对他是百依百顺,这一次却倔强的不肯听他的吩咐,只是一味的咬著自己的嘴唇,红著眼眶怎麽也不愿吐出一个"好"字。两人就这麽僵持著,谁也不肯让步,一来二去,竟已是日薄西山了。褚锦渊见天色将晚,知道今天必是劝服不了这倔强的少年,只有先找地方歇一晚,明日再作打算。

於是他带了祁彤舒,在镇上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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