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m是真的很爱他学长的,即使到现在可能也没变。这一点让他吃味也不安。
若要怪罪Jim的学长,似乎说不过去。毕竟,每个人总有过去。只是,他的残忍造就Jim的等待,同时让Jim的心中有块难以填补的空缺。所以自己格外费力,他一边觉得不舍,也认为Jim应该释怀,将过去彻底遗忘。另外,却也觉得Jim和他学长的关系简直莫名奇妙。过去碍於现实,所以两人无法在一起。现在机会摆在眼前,唾手可得,为什麽又不要呢?
不过也庆幸他们没在一起。否则,自己便无机会登门入室。陈廷彦当然明白Jim对他叙说这段往事背後所存在的意涵。自己会感到不悦,纯粹只是因为忌妒。但人总要务实,同时朝前看。不管在Jim的心目中,现在孰重孰轻?至少自己已经迈出大步,和他在一起,这才是真的。
「那就好了。」陈廷彦笑著说:「如果哪天有机会,你也可以带我跟他见面,一起吃个饭。」
「看看吧!应该不会。」Jim坐起身,「我们是不是该起来了?」
「你有事要忙?」
Jim想了一下,「也没什麽事。」
「那就陪我睡觉啊!」陈廷彦拉著Jim的手,随後将他拥入怀中。「等我睡著你才可以走。我睡一下,晚点起来弄东西给你吃。」
「你最近都不必忙直销吗?」
陈廷彦腼腆地笑著说:「你比较重要啊!」说完便转身趴著,「我很好睡,很快就会睡著。」说完,手掌同时发力,「你可以想想你中午想吃什麽?到时候我就变出来......」
「嗯,你快睡吧。」
在服务生带领之下。Alan和赖振宇在座位上坐下,随後点好餐点。
Alan率先发问,「你和Jim碰面还好吧?」
赖振宇轻轻点头,「他说跟以前一样,时间到了就会准时交稿。」
情况似乎没有自己想像中不可收拾,Alan淡笑著问,「公事我知道当然没问题,那私事呢?」
赖振宇皱了眉,「也跟以前一样,没什麽变化。」
尽管详情所知不多,但Alan还是少不了关心,「你应该就是Jim的学长吧?」此话一语双关,Alan不过是想再次确定赖振宇是不是Jim小说里的主角。
赖振宇点头。
「那......」Alan瞥了赖振宇一眼,「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带你去见Jim的意思吧?否则以他的习性,我搞不好会被他骂到臭头。」接著笑著说:「骂我是还好,他应该也知道我是为他好,就怕他不理我,以後拖稿,或是乾脆换个出版社,那就大事不妙了。」
话锋一转,Alan随即一副关心又正经的口吻,「你不会打算真的跟以前一样吧?我是指,你跟他的关系。」
迟疑许久,赖振宇语重心长地说:「我跟他还是好朋友,他始终是我学弟。」
「喔。」Alan点头表示理解。他懂了。尽管自己猛敲边鼓,不过还是功亏一篑。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感情这种事向来没有第三者置喙的空间。说多了是八卦,即便是关心,还是点到为止就好了。
两人自此岔开话题,全谈工作上的事物。外头一片阴灰,但至少暂时没有会再下雨的迹象。
「如果是工作上的需要,你跟他见面没关系。」阿孟尽可能云淡风轻,微笑著说:「你是他编辑,他又是作家,我想要不见面也很难。」虽然心底有些忐忑,但基本的度量还是该有。
「应该不会。」赖振宇一边脱掉衬衫及皮鞋,「他都直接交稿,错误或修改的部份也是自己动手,连编辑会议也不参加。」
「所以他是畅销作家?」
「嗯,专门写恋爱小说。」赖振宇停顿了一下,「另外也写同志文学,只是笔名不一样。」
「应该销量也差很多吧?」
赖振宇点头,「你打算什麽时候去大陆?」
「原本是打算休到月底,只是你也在上班,我一个人去南部也无聊。」
「你那个小朋友呢?」
「他呀!他找到对象了,热恋中,哪还有时间陪我这个老头?」阿孟继续说:「我在想,我是不是趁这几天,搬回你家?不然我也没事做。」
赖振宇再次点头,「不然你住饭店,花费也要不少。」
阿孟笑了,「你先休息一下,我订好位子了,晚点去吃日本料理,听说那一家新开的餐厅,味道还不错。」
「好,我先小睡一下,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叫我。」赖振宇说完便躺上床准备小憩。
关掉了大灯,只留了床头柜旁一盏鹅黄灯。阿孟转身走至客厅,往下俯瞰,透明窗外是片华灯初上、车水马龙的景色。也不知怎麽的?心中有股平静的喜悦缓缓涌动著。
来爱吧,亲爱的(25.第三者)
手机响时,陈廷彦瞥了一眼Jim。Jim随即自沙发坐起身,脱离陈廷彦的怀抱,移至一旁淡淡笑著,示意陈廷彦接听手机。
「这几天还好吧?」阿孟问。
「很好啊!」陈廷彦甜甜笑著,同时对Jim眨著眼睛。「你呢?跟他碰过面没?」
「嗯,我打算这几天就搬回去。」
「那很好啊!」陈廷彦衷心为阿孟感到高兴。
「谢谢,我是想说你明天如果有空,我们见面吃个饭。」
陈廷彦迟疑了一下,「我晚点回电给你好吗?」
阿孟笑了,心知肚明地说:「你是要问他是吗?」
陈廷彦满足地笑著,同时坐回沙发,一手抚著Jim的肩膀。「嗯,我要问一下我家大叔。」
「好,如果方便,你们两个一起过来啊!」阿孟笑著说:「让我看看,让你这麽快就死心塌地的帅大叔长什麽样子?」
陈廷彦笑容依旧灿烂,「好,我问他看看,晚点回你电话。」
挂上手机,陈廷彦屏气凝神,望著Jim说:「我朋友约我吃饭,你要一起去吗?」
Jim立即摇头,淡淡地说:「你去就好了,我又不认识。」
「就是想让你认识,所以才希望你一起去。」陈廷彦接著说:「他年纪比你还大,我跟他是好朋友,他也刚跟他Bf复合,对方也是结过婚又离婚......」原本是想将自己与阿孟的关系全盘托出,不过似乎没必要,况且,那已是过去式了。「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们四个人一起出去玩,不是也很好。」
「我可以不去吗?」
「喔。」陈廷彦有些失望,「那我也不要去好了。」
「你去啊!干嘛不去?」Jim笑著说:「你有你的朋友、你的生活,不要因为什麽改变太多......」
「还不是因为你。」陈廷彦直接道出Jim 含蓄说法里的答案。「我是怕我跟他出去,你会胡思乱想。」
Jim摇头,纳闷地问,「不会,我要想什麽?」
陈廷彦愣了一下,当两人眼神相接的瞬间,无声的讯息,一方传递、另一方顺利接收。
「我大概懂你意思。」Jim淡淡地说:「反正都过去了不是吗?」
陈廷彦点头。
「其实,就算你跟他怎麽样,我也不会生气。」
听在陈廷彦耳里,这既不是宽容也非体贴,反倒接近不在乎所以纵容。间接说明自己在Jim心中的地位,他竟然没半点担心及醋意。「这是什麽意思?就算我跟他发生关系你也无所谓?是这意思吗?」
Jim摇头,「我没这意思,我只是想,如果你还打算跟他怎麽样,你就不会跟我讲,约我一起去。但如果你还喜欢他,我也挡不住。」
Jim说完望著陈廷彦,「你懂我意思吗?」
心中的不悦逐渐递减。陈廷彦微笑著说:「知道啦!帅大叔。」接著羞赧地说:「你知道我很爱你就好了。」
Jim没有答话。感到幸福与甜蜜的同时,心中也有忐忑与迟疑。
陈廷彦身体压了过去,吻著Jim,随後用手抚著他的脸,过了许久才说:「那我明天跟他去吃个饭,吃完饭就回来。」
「嗯,你们慢慢聊没关系。」
陈廷彦灵机一动,「我们明天去逛街,我吃饱饭回来接你。」
「你要买什麽?」
「我想买几件内裤,还有运动服放你这边。」陈廷彦知道这样的举动可能有些孩子气,不过就是想啊!价值属於无形的概念,接近自由心证,不易捉摸,现实中的存在则可眼见为凭。感情里这样的情形屡见不鲜,想要独占对方并渴望在自己目光所及的场所里,处处显现自己存在的痕迹,是一种天性。
眼见Jim没有回答。陈廷彦立即又问,「可以吗?」
「你不是还没领钱?」
「可以刷卡啊!」陈廷彦笑著打探说:「还是你要买给我。」
Jim不置可否,「我只是希望你别乱花钱,赚钱不容易。」
陈廷彦不停噘著嘴,脸上却笑著,「你开始碎碎念了。」
「有吗?」
陈廷彦摇头,「没啦!我开玩笑的。」也不知道为什麽?明明被念、被嘱咐,但心里却莫名地快乐著。
「你还不睡吗?」阿孟问,「你明天要上班......」
赖振宇一边靠著枕头,聚精会神地看著书,「我知道,我想把书看完,剩没多少......」
吃过晚餐,两人回到饭店之後,几乎便没交谈。食物的美味与愉快气氛,快速地遁进黑暗中,无声也无影。彼此的相处模式大致如此,本该没有怨言。看著赖振宇专注的表情,手上捧著他学弟写的书,阿孟顿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要生气未免小题大作,要完全视若无睹却又很难。
「不必急著看完吧?有时间慢慢看就好了。」
「嗯,你累的话,你先睡。」
转头望著置身於橘黄灯光中的赖振宇,轮廓与表情俱是陷入回忆的深刻氛围。屏著气,阿孟趋身靠近,「我看一下。」
接过赖振宇递来的书,阿孟迅速翻了一下。那是他们的故事,小赖和他学弟的故事,关於他们的爱恋与青春。心微微下沉,不自觉地皱著眉头,淡淡地问,「好看吗?」
「还好,就小说。」赖振宇简短回答,随後起身走向浴室。
「里头有写到我吗?」阿孟试著轻松地问。
赖振宇走出浴室,摇著头,「没,故事里没提到你,最後主角死了。」
阿孟接著又问,「你还是他?」
「他。」赖振宇接著补充,「故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嗯。」顺手将书还给赖振宇,阿孟爬上床铺,「我先睡了,你慢慢看吧!」自己过去是彻头彻尾的第三者,无论是小赖与他学弟之间,或是小赖的婚姻都是。计较过去或许可悲也可笑,但煎熬与等待却同样没少过。要怎麽说公平不公平?即便是小赖,这段漫长的岁月,对他恐怕也是折磨与煎熬的过程,周旋於不同的关系中,变换著角色与身份,压抑著原始的渴求,却要若无其事、竭尽所能的平静度日。也许,小赖才是最辛苦的那个人。
那麽到底谁最快乐呢?好像没有。区别只在於,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所置身的状况罢了。单就这点而言,小赖的前妻或许无辜,也有被欺瞒之嫌,但亦因如此,所以可以拥有单纯的幸福,无知有时真的比较容易快乐。
若以小赖的角度来看,自己和他前妻恐怕都是第三者。不过,都无所谓了。
阿孟翻身看著赖振宇,微笑著说:「晚安。」随後便将手放在赖振宇的胸膛上,安详地闭上眼睛。
怎麽可能不激动?赖振宇合上书,置於床头柜上。随後走到窗旁,望著地面上渺小的红黄光点,车辆的灯光宛若天上星辰,既零散且遥远,但又如此靠近......
过去的一切纵然已远颺,却无法说忘就忘,轻易地一笔勾消。愧疚与遗憾当然都有,他的心情等同学弟的心情,光是抱歉当然不够。可是除了抱歉,又有什麽其他更好的方法?久别重逢有时未必是礼物,只是徒增感慨而已。
来爱吧,亲爱的(26.巧合)
赖振宇从床侧轻巧起身的同时,阿孟便醒了,匍匐往前挪动了身子,随即伸长手臂,拉著赖振宇的手说:「陪我躺一下,时间还早。」
赖振宇也没答话,静静地躺回床上,拥著阿孟入怀。
窗外的天光渐亮,室内一片静谧,时光彷佛停滞。
「我今天会跟朋友吃个饭,下午就check out,我是直接回去?还是你下班的时候去载你?」阿孟说道。
赖振宇想了一下,「你直接回去好了,反正家里没人。」
阿孟点头笑著:「我都忘了你女儿还在放寒假......」望著赖振宇的侧脸,温习著他身上的体温,阿孟心中遗憾与慰藉的感觉并存。过往的十一年,他们的关系著实薄弱,形式上的牵扯也不深,完全凭藉著意志与信念支撑与维系。现在回想起来,实在不可思议。若非科技的进步,他们连疆域上的距离都无法跨越。
说也奇怪,思念与欲望累积至某种程度时,最後投射并发泄的对象却往往不是对方,情爱自有其最终唯一的归属,欲望有时却纯粹是一种释放。他自己是如此,却鲜少追问过赖振宇。他不知道那该算是补偿还是愧疚?总之,赖振宇给他足够的自由与空间,起初,他心中确实有种难以言喻的挣扎,只是最後,终究还是习惯了。随著自己年纪渐增,儿女情长、暧昧的质问或打情骂俏的絮语,似乎都伴随著时光消逝,逐渐沉淀。
即使最後两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现实的距离拉近了,实质上的内容却没有太大的改变。有些问题他自知大可不必追根究底,一方面因为懦弱,真正的主因则为心中始终有鹊占鸠巢的阴影与不安。那人并非赖振宇的老婆,而是他的学弟刘至铭。
他忘不了在三温暖初识赖振宇那晚的甜蜜与激情,只是他也从未料到,彼此间的热情再也无法复制,就算是重温旧梦也罢。後来的岁月里,彼此苦无见面的机会,只能偶尔通通电话,如同窃贼般卑微与渺小,既见不得光,也没有他们可以真正敞开胸怀拥抱的场所。联络的本身只为了证明,证明彼此的情谊,提醒自己的苦恋,但却也益发突显赖振宇心中的缺憾及悔恨。
往乐观处想,他不觉得赖振宇真心还爱著他学弟刘至铭。那不过是种幻影,如同镜花水月,因为美好所以缅怀,因为得不到,於是在兹念兹。否则,有机会可以把握之际,赖振宇为何又要轻易放掉?
或许,性爱对赖振宇而言,一直不是重点。有时候,他真的难以体会赖振宇的真实想法为何?仔细回想,同时细数了一下,他和赖振宇的做爱次数屈指可数,和陈廷彦反倒多到记都记不清。只是,身体依旧是敏感的,有些话不必明说,但讯息却一如彼此赤身露体般无处可藏。赖振宇对他总是试著投入,但却往往无法全神贯注,只因赖振宇的心底深处另有他人?如果自己的感受如此,那赖振宇的老婆呢?
「你在想什麽?」赖振宇忽然问。
「没。」阿孟望著赖振宇,沉默了好一会,才轻声地问,「我是在想,我再搬回去,到底好不好?」
赖振宇微笑著说:「不然你要去哪里?」
就形式而言,他们确实很像老夫老妻。阿孟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少了点什麽?我一直这样觉得。但真的不在一起,我又觉得不太习惯。」
「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是吗?」阿孟反问,「我就不信,你从来没想过跟你学弟在一起。」
「想!当然有想过,只是不可能。」赖振宇的语气带著些许落寞,随即又说:「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也知道我对你不够好,不过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们顶多是顺序颠倒,内容或许跟别人不太一样,但总会有那麽一天,我们可以过我们真正想过的日子。」
阿孟自我调侃地说:「等我六十岁还是七十岁的时候吗?」
「应该不用那麽久......」赖振宇淡淡地说:「我如果跟你说,其实我一直很累,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
「我了解。」
「那就好。」赖振宇语重心长地说:「我早就学会尽量不回头看,也明白人生有许多事需要妥协,操之在己的事情真的不多,无论怎麽决定?总是多少有无奈的成分在里头......」
两人四目相望,彼此脸上流露著会心却几乎不著痕迹的微笑。宛若天色,淡淡地也亮亮的。
「我吃完饭,再打手机给你,看要在哪碰头?」陈廷彦一边穿上鞋袜,「你真的不去?」
Jim摇著头说:「你去就好,我中午自己随便吃。」
陈廷彦点头,「那你看是要慢慢找个工作,还是先去做直销?」接著漾著幸福的笑容,腼腆地说:「不然我养你也可以,我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