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存在的理由————阿伏[上]

01.序曲
爱......从来不曾满足，总存在於将来未来之际──普鲁斯特
餐厅里的灯光瞬间又熄灭了一大片，赖景弘知道服务生摆明在赶人，於是拿起帐单，对著Tony说：「我们先走吧！这家餐厅服务真差劲...」
Tony看了下手表，略带惊讶地说：「都快十一点了...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
赖景弘走向柜台，脸上写著不悦，随後从LV皮夹掏出千元大钞放在桌面，望著服务生，硬是撑到拿到发票及零钱，才忿忿地走向大门。换作平常，他绝对不会在乎这一百多块钱，只是这餐厅的服务态度令他非常不满，即使是一块钱，他也不愿多给。才走出门口，Tony拿了张千元大钞递给他。
「我没得找，也没多少钱，我请好了，下次换你付。」赖景弘笑著说。
Tony也不罗唆，点头笑著，「那下次换我请你。」
两人的影子在夜色中靠得很近，赖景弘脸上尽是笑意。Tony传给他的相片确实很帅，只是没想到本人更好看，身材也是他喜欢的类型，高壮又带点粗旷的男人味，简直是极品。他可不希望今天的约会就此结束，「等等要去哪？」
Tony摇头，「差不多该回家了，明天还要上班。」
赖景弘有点失望，不过美好的事物原本便值得等待，於是改口，「要我送你吗？」
Tony摇头，「我机车就停在前面，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赖景弘点头，「那我往这边走罗！」
Tony朝他挥了手，然後便走往另一边。
赖景弘频频回首，但Tony一路向前，未曾转身，也没有说会再打电话给他。心里有点泄气，不禁联想，他应该不会对自己一点意思都没有吧？晚上的聚会虽然时间短暂，但气氛很愉快，依他双鱼座的敏锐直觉，Tony对他应该多少也有点意思才对，搞不好同样一见锺情。射手座花心归花心，不过一旦定下来还是值得期待，自己可是无敌双鱼，没有不能收服的星座。
以前从未想这麽多！更没想过，彼此才见一次面就动心，未免有点离谱。或许是因为Tony给他的印象太美好，自己突然觉得忐忑不安，他需要客观的建议与意见，今天若没有个确定的结果，想必整夜无法安眠。於是从手提袋里拿出手机，拨给Eric，「喂！我Jimmy啦！你下班没？还是在家？」
「你算得真准，我刚到家。」
「等等可以去你家坐一下吗？」
「干嘛？你明天不用开店？」
赖景弘一边走向停车的位置，然後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当然是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那就过来！不过先说好，不能聊太晚！」
「好啦！知道了，那等会见。」挂上手机，接著发动引擎，便往Eric家出发。
Tony停妥机车，拿出锁匙打开大门，缓缓爬上三楼。刚踏进屋内，便听见电视的声音，室友阿远望见他，直接便说：「约会回来啦！结果咧？」
Tony笑著，「还可以！只是太矮了。」说完便脱掉上衣、长裤，直接坐在沙发上。
「你不是说有170？应该还好吧？」阿远问。
Tony摇头，笑著说：「他应该不到170，平常要接吻，搞不好还得弯腰...」
阿远笑了，「也还好吧！喜欢就好啦！外表又不重要...」
Tony望著他，「是吗？那你自己干嘛规定一大堆？」
「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有些人你明知道不可能会喜欢，就不必见面啦！」阿远拿起遥控器，切掉电源，「就比方这个...」说完望著Tony。
「他叫Jimmy。」Tony回答。
阿远点头，「比方这个Jimmy，你既然不喜欢个子小的，干嘛浪费时间跟人家见面吃饭？」
「没见过本人怎麽知道？我以为也许会不一样啊！他看起来蛮可爱的，又是双鱼...」
阿远连忙问，「你是因为他是双鱼所以喜欢？还是因为他可爱所以喜欢？问题是你就嫌人家矮。」
Tony点头，「反正多认识一个朋友，也不错，我没交过双鱼...」
阿远调侃似地笑著，「我看你大概也只差双鱼，就十二个星座都凑满了。」
Tony摇头，「没有喔！除了双鱼，我也没交过巨蟹跟双子，一个太冷，一个搞不好比我还花心，双鱼不是很温柔吗？」
阿远笑著，「我也没交过双鱼！不过我想这个Jimmy应该不可能，你今天这麽早回来，想也知道你兴趣缺缺。」
「喂！一夜情归一夜情，我也想交个B啊！」Tony叹了气，急忙转移话题，「你今天没跟你B约会？」
「有啊！一起吃晚饭，送他坐捷运，就回来了。」
Tony望著他，「你们还真是纯情二人组，什麽时候带回来给我看看？」
阿远耸著肩，「等我们稳定一点，他最近工作也很忙。」
Tony不可思议的说：「不是也快三个月了！还不稳定？」
「我想观察久一点，这次感觉不太一样，如果可以，应该可以定下来。」
Tony笑著说：「感觉不错就上啊！还等咧！」说完拍了阿远肩膀，「小心杀出程咬金！」
阿远自信满满地说：「不会！这次我有信心。」
「那就好。」Tony站起身，「那我去洗澡罗！」
阿远点头，然後又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提著从便利商店买的饮料，Jimmy按了电铃，过没多久，Eric便来开门。两人随後走入客厅，一同坐在沙发上，Eric望著他，「你说吧！」
Jimmy直接开门见山，「我今天见了一个网友...」
「然後...」Eric望著他。
「感觉还不错！身高182，射手座...很帅，真的很帅又man。」
Eric迟疑了片刻，「182会不会太高啊？」
Jimmy摇头，「他早就知道我只有170啊！还跟我约见面，我想他应该喜欢娇小玲珑的吧！」说完露出笑容。
Eric拿出饮料，然後递了一瓶给Jimmy，「那就好了啊！有什麽问题？」
Jimmy打开瓶盖，随即喝了一口，「问题是他没有再跟我约，而且吃完饭就走了。」
Eric点头，当下立即懂了，「那你就打通电话给他，说你到家了，探探他口风。」
Jimmy虽然点头，但心中却犹豫著，以前都是对方主动，他向来是从容不迫等著选择，而非被选择的一方。
Eric望见他表情，「你就打个电话报平安，又没什麽！如果他还是没反应，你自己应该心里有底，反正一切都还没开始...你会不会想太多？」
Jimmy再次拿出手机，然後站起身，「喂！我Jimmy，我到家了。」
「我也正想打电话给你说。」Tony回答。
「你也到了吗？」
「嗯！回来好一会儿了，刚洗完澡。」
「那就先这样，我只是打个电话跟你说我到家了...」
「那晚安罗！Bye！」
「Bye！」Jimmy挂上手机，发现黑夜似乎瞬间灌满他的心，所有的希望都灭了。
「他没约你？」Eric问。
Jimmy把手机放回提袋，摇著头，「算了！反正射手花心又爱玩，还是不碰比较好。」
Eric不置可否，「反正追你的人那麽多，不差这一个。」
Jimmy又喝了口饮料，露出自信的微笑。心想这个Tony也只是好看而已，没什麽了不起！过了今天晚上，或许便可以把他忘记。望著Eric然後问，「你咧？」
「我怎样？」
「你跟你B还好吧？」
Eric点头，「他应该只算是好朋友吧？」
Jimmy笑著，「你们不是认识很久了吗？」
「哪有多久？还不到三个月。」Eric急忙说明。
「是因为你太忙？还是怎样？」
Eric望著他，也不知该怎麽回答，「反正就算是在一起吧！不过他什麽都没说。」
「为什麽？」
Eric摇头，「我也不知道！」思索片刻才说：「我在考虑要不要去大陆？」
Jimmy吃惊地问，「没事待在台湾就好啦！去大陆干嘛？你不是蛮喜欢这个的吗？」
Eric点头，「喜欢是喜欢，问题是喜欢又不能当饭吃。」

02.外表
「那你打算怎麽样？」Jimmy问。
Eric想了一下，「我会找时间跟他说。」
「就怕你一说，你们两个就散了。」Jimmy心中确实这麽想，这年头谁会隔著海洋等待爱情？那太不切实际。
Eric点头，「我知道。」然後喝了口饮料，笑著说：「我只是顺便告诉你，你跟那个射手八字都还没一撇，不必想太多。」
Jimmy微笑著，「我还机会教育咧！」说完便站起身，「那我走了喔！你明天还要上班。」
Eric跟著站起身，陪同Jimmy走到门口，「路上小心！」
Jimmy掏出钥匙晃了一下，笑著说：「知道啦！你早点睡吧！」说完便雀跃地走向楼梯。
「你还不睡？」阿远随手关上电视。
Tony一边用毛巾擦著头发，同时打开电脑电源，「我上一下网，回个留言。」
阿远笑著，「那你慢慢忙！我要先睡了。」
回留言是Tony每天睡前必做的功课，通常不会太快，外在条件好固然是优点，但有时却也吸引一堆苍蝇，大家醉翁之意皆不在酒，交友固然不能说是幌子，但有时候却更像一种媒介，大家各取所需。阿远心知肚明，何况陪在旁边也只是晾著，还是早点睡比较实在。
Tony望著他，突然问，「如果可以挑的话，你觉得挑好看的比较好，还是相处愉快的比较好？」
「反正你又不是真的想定下来，有什麽区别？」阿远直指重点。
Tony认真思索了一下，「以前我也是觉得趁年轻多玩一点，不过我今年就要满30岁了...」
「然後呢？」阿远问。
Tony略带尴尬地说：「突然觉得好像有点老了，应该认真考虑一下未来，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你还没30就说老，那我怎麽办？」阿远语带无奈。
「你不一样啊！你至少工作还不错，连房子都买了，哪像我？」
阿远摇头，「我要是长得像你一样又高又帅，我也不必担心找不到人。」说完话锋一转，「不过说真的，扣掉一夜情跟炮友，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谁？」
Tony点了浏览器，「当然有！不过对方不喜欢我。」
阿远笑了，不可思议地说：「怎麽可能？」
「真的啊！」Tony一边望著电脑萤幕，「他笑著跟我说，他觉得好看的通常一定很花，就算不花，也很没安全感...」接著又说：「重点是他根本不觉得我是认真的。」
阿远点头同意，「你花不花我是不知道！不过你对象很多也是事实。」
Tony急忙反驳，「我刚进圈子的时候也很纯情好不好？」
阿远笑了，「是啊！每个人一开始都纯情，受过伤之後，就觉爱情靠不住，不如趁著年轻多玩一点，等到腻了、累了，就会想应该找个人定下来，平平凡凡过日子。」
Tony点头，「我现在也是这麽想！」
阿远回以怀疑的语气，「问题是我不太相信，我不这麽觉得。」
Tony转头便问，「为什麽？」
「那你今天见面那个Jimmy不是不错吗？但是你就嫌他矮啊！」
Tony不以为然，「大家都嘛说不挑，问题是不挑才有鬼！」接著又说：「如果我不是长这样，我才不信会有那麽多人对我有兴趣，这圈子说穿了很现实，大家都先看外表，先爽再说。」
阿远点头同意，「这我不否认，就算是异性恋也一样，好看的女生本来就比较多人爱，只是好看不代表感情就会顺利，充其量只是选择多一点，而且好不好看本来就见仁见智。」
「说真的，我好像还没有真正爱过的感觉...」Tony语重心长地说。
「感情需要缘分，等你遇到你就知道了。」
Tony提出假设，「那如果遇不到呢？」
阿远微笑著，「那你就继续游戏人间，反正你还有本钱，等你将来老了，如果还是没伴，你就跟我住一起好了。」
这话听起来令人安慰，但却带著苦涩。Tony无奈地说：「我还是积极一点，找个对象好好约会，认真一点...」
阿远点头同意，「那你慢慢找，我先去睡了。」说完便把客厅灯光调暗，随後走进卧室。
Tony观看著萤幕上的留言，然後看了几个交友档案。长久以来的心得便是，外表的第一眼印象通常主宰一切，人气旺的主因通常来自姣好面貌，最好是再配上壮硕的身材，这当然不是唯一的标准，虽说各人的审美观及偏好不同，不过无论如何，重点就是「外表」。那不是肤浅与否的问题，而是视觉上的感官刺激与满足最直接，至於其他的，没有相处哪会知道？他实在不太相信会有人花时间去看日记，文章再好再精彩，有时根本比不上一张裸露的相片，意淫满足的强度绝对大於内心的感动。
在这个以大胆表现为主流的年代，敢秀又有料是一种趋势，健身房会兴盛的原因便在於此，以健康作号召，只不过诉求更具正当性，包装更美一点而已，其实有更多成份是挂羊头卖狗肉，彼此心照不宣罢了。脑袋里有没有东西？那似乎不重要，至少一开始并不重要。男人总是因为「想要」所以「想爱」，至少第一个关卡要先过，否则说再多也是枉然。如果连想要的欲望都没有，又怎麽可能会动心？然後想跟对方恋爱，进而在一起呢？
只是，自己挑的对象通常外表条件都不错，但却都是寂寞、孤单的一群，可以挑选的对象都不少，但彼此认真与否？自己心里则存在著一长串问号。激情过後伴随而来的往往是更巨大的失落与空洞。不是定不下来，便是根本不想定下来！这应该算是「原罪」还是「宿命」？
好看的东西人人都想亲近，但是否要下定决心拥有？则是另外一个层次的考量。他不是没试过，只是人都存在一定程度的偏见，就好比自己，也觉得相处上是否乏味其实跟外表并无直接关联。
相貌普通的似乎比较能够显现出其他优点，像是才能或是所谓的个性。相反的，具有优异外表的往往被赋予更多的要求，如果只有美貌，不是肤浅便是俗不可耐。态度要是不够友善，会被讥为「孔雀」或是「自傲」；但要是与人为善，又不免换来「阅人无数」的错觉，总之就是吃力不讨好。
天生的优点虽然带来光采，彷佛连走路都有风，一旦光圈消退，便比伸手不见五指时的黑暗更令人胆颤心惊。
想到这里，觉得明天还是抽空打通电话给Jimmy比较妥当，自己确实对他好感有限，不过至少好聚好散，何况他也承诺下一次碰面要请客。这圈子说大很大，但有时却小到令人无处可躲。好歹留个美好、友善的印象给对方比较好，反正自己说到做到，不致让人嫌恶，风评与口碑是很重要的！特别是在这圈子里，何况自己也小有名气，万万不可自毁前程。

03.寂寞
接到Tony打来的电话时，Jimmy著实有些意外，掩不住心中兴奋，不由自主吹起口哨哼著歌。还不到八点半，便关上店门，接著开始结帐，最後将铁门关好，从容不迫地走向约会地点。
还不到九点，西门町的人潮依旧川流不息，他从高中的时候便喜欢这里洋溢著年轻、又躁动不安的独特气息，对照著路上的行人，偶尔也会看见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在此出入，简单说，这地方既颂扬青春，一方面也散发著哀悼、追忆年华不再的强烈氛围，生命的缩影以一种极生动又残酷的方式演出。色彩鲜豔的表面底下是一层见不得光的暗灰，繁华与没落并存，彼此相隔的距离其实不远，很贴近真实的人生。
不像东区的美丽有点傲慢，人为刻画的痕迹太明显，白天与黑夜俨然是两个世界。
看见Tony时，他压抑住原本应该极为灿烂的笑容，换上礼貌性的笑。他不想让Tony太早洞悉自己的心情，自己确实很喜欢他，但还不确定到底为甚麽？可能是因为他的外表或是身材？也有可能是某部份的虚荣。不过无论如何，喜欢便是喜欢，一种单纯的状态与想像，至於原因，一开始通常想不透，然而此时此刻，一点也不重要。
Tony朝他挥了手，然後慢慢走近，「等很久了吗？」
Jimmy摇头，一边微笑著。
「你想吃什麽？」Tony边说边走往行人专用区。
「我随便都可以。」
Tony面有难色，「我最不会选地方了，你决定好了。」
Jimmy想了一下，「我晚餐吃过了，其实不太饿，你刚运动完，应该很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