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入魔----皂鹰追黑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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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因为仙庭高悬于九霄云端,卫尚安发现头顶上无星无月,目光所及之处漆黑一片,雄伟的殿堂呈现出没有生气的灰白,仿若巨兽口中的利齿,时刻准备着将一切吞噬殆尽。
突然一豆昏黄的灯火从远处晃悠着靠了过来,卫尚安闪身躲到了拐角处,等灯火靠近后他立刻如闪电般出手,制服了路过他面前的一名宫廷侍从。
侍从从未想过竟会有人能够偷入被层层结界护卫住的仙庭,所以只一招就被卫尚安制服于掌下,惊恐之余他连话都说不出来。见状,卫尚安连对方的嘴都没捂住,直接将他拖到了更为僻静之处。
冷眼看着侍卫的身体抖如筛糠,卫尚安单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边加劲边低声逼问道:"被你们抓住那个魔,现在关在哪里?"
侍卫满脸惊恐,喉头上下滑动了几下,连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道,"好,好像在,在东南面的‘禁地'里。"
"禁地?"
"是,是片果林。但,但是不许随便踏足......"
"多谢!"话音刚落,卫尚安便以一下重锤刀手,将这名侍卫击晕,旋即封住了他嘴并困住了四肢,绑到了左近一株大树的背后。安置妥当后,他抬眼辨了辨方向,纵身向东南方蹑行而去。
正当卫尚安在前方一片冷烟寒雾中看到影影绰绰的树影时,鼻尖下忽然飘过一股沁心的香甜。虽然只是一息的停留,但卫尚安立刻就分辨出,那气味和青花山上野果的气息有着九成相似。回想到巨鹰腾空的一刹那,自己回首望见卫离身单影独吊站在大门口,月黯星稀催人归的情绪瞬间撞入了他的脑中。
片刻后,他微微仰头,平复下心头的些许焦急,疾步穿过了果林最外围的树木。
加紧步伐的卫尚安始终不忘记将全部神经绷到死紧,连呼吸都带上了十二分的小心。略显湿漉的地面上树木盘根错节,但和青花山有所不同的是,目光所及处几乎看不到落叶或着小石砺的踪影。
如此的"一尘不染"昭示着这里经常有人打扫,加之方才侍从口中所言"禁地"一词,卫尚安不由自主地猜测到,这里可能隐藏着仙庭极为重要的秘密。
行不多时,卫尚安在林间一片开阔地上发现了一座不算很大的建筑物。虽说离着仍有百步之遥,但从开启的窗户间可以隐约看到,屋内有烛火明灭,而且偶尔晃动的黑影说明有人正在走动。于是,卫尚安不得不顿下身行,查看四下里的情况。令他有些诧异的是,房子的周围静谧无声,似乎没有任何的守卫。
莫非,这间屋子并不是关押童墨的地方?
带着疑问,卫尚安像是阵微风般轻轻贴到了窗棂下的墙壁上。还没等他站稳,一个低沉男子的声音就从里面飘了出来,"我只问你一句,焜烨,他是不是真的已经魂飞魄散,无处可觅?"
正当卫尚安觉得"焜烨"这名字很耳熟的时候,紧接着飘出的声音令他精神大振,眸子顿时亮了几分。只听得第二个声音有些软绵无力,似乎说话人精神不济,"哼,当时你不也在亲眼看到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这话过后,屋内便是死一般的寂静,毫无声息的情况逼着卫尚安必须耐着性子,等着有人再度开口才好有所举动。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且磨人,好容易听到声幽幽的叹息,卫尚安觉得仿佛已经过了足足一柱香的时辰。
"是吗?可我总觉得他似乎仍活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等着有一天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惊喜!哈,说得好听。别告诉我,你因为太过内疚当年的背叛,所以得了臆想症。"
"背叛?哼,我从不认为那是对他的背叛,只是那样的结局是任何人事先都没预料到的。如果......"
听两人似乎起了争执,卫尚安借着对话声不断提高的机会,悄悄探出头去,向房内张望。
不大的屋子里家俬俱全,而且所有器具都是用紫竹制成,这令卫尚安对此间屋子的主人有了莫名好感。对持的双方一是童墨,另一个也是个相貌俊美的成年男子。除此之外,屋里再也没有其他人。
然而让卫尚安迷惑不解的是,童墨竟没有遭到任何束缚,而是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看着完全不是阶下囚的模样。


35
赤熙站在床边,冷眼看着躺在床上的童墨。虽然他确信现下对方不能动弹,但从童墨晶亮双眸中迸发出的恨意仍令他浑身不自在。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他也不知自己是中了什么邪,自从发现童墨还活在这世间起,脑海中总有个声音在不断回荡--焜烨没事,他还活着。
而且数日来屡次相对,自己每每在他面前提到焜烨时,童墨的过激反应不像是和至爱之人阴阳两隔,反而充斥着得不到而心存嫉妒的迁怒。于是,今天趁着辰帝去巡视军队尚未回宫之际,他悄然独自溜到这里,期望能从童墨的身上得到一些证据。在赤熙的眼里,哪怕只能得到些蛛丝马迹,也能成为治愈内心深度溃烂伤口的良药。
就在他和童墨再度争持不下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童墨的表情骤然变了。不但中断了说话,双眼更是像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直直瞪向了自己的身后。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道彻骨的寒气从脖颈的地方传来,还没等自己有所察觉,透明的剑身便驾到了左肩上。紧接着就是一阵微微的刺痛,那感觉应该是有利器刺入了肌肤后造成的伤痛。
"别出声,否则我不保证你能活着离开这里。"
冷冷的话语从身后飘进了耳道,赤熙的指尖抽搐了一下后,整个人便不敢再肆意妄为。
其实打从卫尚安悄然翻入窗户起,童墨便看到了他。只是童墨从没想过自己竟会在这样的境遇下与其重逢,所以太大的震撼令他一度以为是自己思念过度出现了幻觉。直到卫尚安将鹰扬架到了赤熙的脖子上,童墨这才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梦乡,更不是因为每时每刻的挂怀而造成的幻境。
千年之后,焜烨回到了他曾经不屑一顾的仙宫,不为其他,只因自己被困于此地,如同十世之前老风池内,在自己最为无助和彷徨的时刻!
这样的想法瞬间溢满了童墨的脑海,情绪的高涨甚至让他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何方。所以,在他毫不自查的境况下,一个备受仙庭瞩目的名字就这样脱口而出。
虽然身体受制于人,赤熙从未停止过盘算该如何摆脱眼下的险境,他不相信有魔能安全摸到这片果林内,却不被任何人察觉。所以他迅速平复下方才的震惊,静待脱身的时机。
只是当他捕捉到童墨那声细若蚊蝇飞旋的呼唤时,全身上下骤然僵化如石。然而短暂的平静总会昭示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仅一息之间,赤熙就颤抖得堪比寒风中挂于枝头的最后一片枯叶,违背本意却难以自抑。
自打童墨幻化成人形,卫尚安慢慢熟悉了那个被他念念不忘的名字。只是,他没有料到,当眼前这个仙听到"焜烨"二字后,竟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赤熙身体打颤的程度令卫尚安不得不将鹰扬从他脖子边上移开几分。
他不能让赤熙在这种境况下白白死去。虽然不怎么喜欢要挟别人,但在这找不到任何帮手的仙庭里,手上有个人质代表着多一份全身而退的希望。
赤熙用力握掌成拳,仍是止不住全身莫名的颤抖,如同千年来不能停止对焜烨的思慕,他甚至不用镜子都可以想象出,此时此刻自己的衣袖正化作层层涟漪,摇摆晃动。
察觉赤熙有转身的意图,卫尚安立刻再度出声道:"别动,我还不想你死在这里。这对大家都好。"
童墨目不转睛地看着赤熙,估算着这人下一个动作。因为能清晰地看到卫尚安每一个表情变化,所以他清楚倘若赤熙妄动的话,卫尚安绝不会手下留情。理不清究竟是什么缘故,童墨非常不愿看到赤熙就这样死在卫尚安的手里。
房内气息的流动仿佛伴着卫尚安话语的结束而停滞,赤熙逐渐停止了颤抖,显得异常冷静。三道粗重不一的呼吸混杂在一起,令童墨的心情又莫名紧张了几分。他觉得似乎有细汗从额角淌下,流经的肌肤有些发痒。然而苦于无法动弹,也只得听之任之。
突然赤熙轻声说道:"虽然离着宫殿有些距离,但这林子仍在仙庭范围之内。你持剑而入,分明就是刺客。武君坐卧塌边,岂有你等宵小容身之处?我是臣,忠君而亡实乃本分。不管你来这里所为何事,如若我豁出性命呼叫,定会有护卫赶来。到时候就算你肋生双翼,也飞不出重重包围。所以别以为你用剑相逼,便是占了上风。"
听赤熙这么说,卫尚安眯了眯双眼,但握剑的姿势仍是纹丝不动,连喘息的粗细都没有什么变化。
赤熙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便又接着道:"我说这么多,只是要你明白,眼下你并没占多大优势。只是,假使你能答应和我面对面说话,我便投桃报李,应承在你离开这里之前绝不会呼救,也不会干涉你的任何举动,你意下如何?"
赤熙说完这些,心情忐忑地等待着卫尚安的答复。不管对方愿不愿意,今天定要见到背后那人的模样,否则相信自己死也不会瞑目。他甚至暗中下了决定,一旦卫尚安拒绝站到自己的面前,那么就算落得个一剑穿喉的下场,他也会毅然决然地转身。
幸好事情并没有赤熙预期得那么糟糕,用最快的速度将眼前的形势衡量一番后。卫尚安一边用剑尖抵住了赤熙的颈部要害,一边动作缓慢地移到了他的面前。
衣衫细小的摩擦声传入了赤熙的耳朵,他尽力控制着心中的激荡,将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随着一个高挑挺拔的人影慢慢跃入眼帘,赤熙终于得偿所愿。
俊朗的五官,冷静的眼神,深邃的眸中有不言而喻的敌意。握着剑柄的手臂沉稳有力,即便是腾空而指,也不见剑尖有丁点摇摆。单薄的长衫勾勒出美好的身形。只是简单地举剑站在那里,便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给人以压迫和威胁。
虽然眼前这人没有当年焜烨空灵飘渺的气度,两者的五官也几乎找不到一丝相似的地方,但赤熙却和童墨一样,只消一眼便知道卫尚安是焜烨的转世。对他们而言,哪怕焜烨转世再多次,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童墨见到赤熙的眼中逐渐有了异样的光芒,心头像是悬上了千钧巨石,沉重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当初由于打击过大,他根本没时间去考虑卫离、卫尚安和自己之间的恩怨情仇。在被关押的这些天里,他反反复复斟酌着这个心结,特别是当听说仙魔两界即将开战的时候,他从心底里希望卫尚安不要牵扯进来。
如果可能,就让卫尚安顶着凡人的身份,平淡安稳地过完这辈子便是最好。然而如今赤熙认出了卫尚安的身份,这就注定了,卫尚安将会又一次纠缠到仙魔两道的纠葛中来。难道这一世,焜烨还是没能逃脱掉凄惨的命运?
眼前这人很是古怪--卫尚安和赤熙对视一会儿后如是作想。看对方眼中荡漾着的激动,似乎不像是想到了什么脱身之计,倒仿若见到了一个阔别多年的稔友。在赤熙的身上找不到丝毫的敌意和戒备,这便是让卫尚安最为在意之处。
莫不是,有什么陷阱正等着自己自投罗网?卫尚安不觉因为赤熙的反应迷惑不解。


36
感觉眼前两人间的气氛渐趋异样,虽然明知卫尚安不可能认出赤熙,童墨还是忍不住开口打破了一室的沉寂,"卫尚安,你飞跃千山万水来到这里可是为了救我?"
"是。"虽然回答慢了几息,卫尚安的声音如同既往,沉稳而清冽。他的眼神仍然停留在赤熙身上,不敢有丝毫松懈。
"既如此,别管那个仙了。在我头顶和脚底各有一块玉石,上面有禁咒,令我不能动弹。你帮我把石头移走,我就能恢复自由,随时能同你离开。"
卫尚安听他这么说,心中暗自不悦。他觉得童墨似乎把眼前的问题看得太简单。虽说对方有过承诺,但对于素未谋面的人,怎可轻信到随便移开剑锋的程度?更何况他们还处于敌持的状态,对方不可能就这么乖乖就范。除非......
像是看穿了卫尚安所虑,童墨有些神色古怪地看着赤熙,说出的话里明显带着三分蔑视, "放心,现在就算你要当场杀了他,他也绝不会有怨言,更不用说是担忧他会招来救兵。"
赤熙像是没听出童墨言辞中的讽刺,竟然露出了温柔的笑容,道:"他说的没有错。你去救他吧。我向一直保佑着仙庭安危的第一代武君威严强大的英魂发誓,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绝不叛你。否则定叫我死于你青锋之下。请你,信我!"
见到对方的眸中似乎闪动着盈盈水光,卫尚安越来越搞不清这人的心思。经历了这么些年漂泊杀戮的日子,他已经能分辨出什么是谎言,什么是真心。在那人的身上,他非但见不到丝毫的敌意,反而有种坦然相处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在他脑海中不断化作三个字--相信他。
于是,生平第一次,卫尚安在敌人近在咫尺的情况下收起了武器,将双方拉回了势均力敌的状态,更精确来说,是对自己不利的形势。
卫尚安没敢用背对着赤熙,只是侧着身开始寻找童墨所说的玉石。不消片刻,他便将两块雕刻着罕见花纹的石头从两头的床架上抠了下来。当玉石被剥离的一瞬间,卫尚安发现童墨的表情立刻轻松了不少。但几乎也是同一时刻,他的身上开始冒出血珠,很快就浸透了他的衣衫。
发现卫尚安的眼底浮现出惊色和担忧,一直缄默看着他的赤熙急忙解释道:"那是他前几天受的伤,与你无关。原本有玉石构建出的结界禁锢着,他身体内部的循环基本处于停滞状态,所以他才能在仙庭范围内存活这么多天。既然你现在打破了小结界,整个仙庭对他造成的影响就会成倍增加。以他目前的状况,是撑不了多久的,你越快带他离开,对他越好。"
赤熙试图用最快的速度向卫尚安说明眼下危急的状况,可没等他说完,卫尚安已经察觉到童墨脸部的皮肉开始抽搐,慢慢呈现出痛苦之色,方才还一直清明的眼神也变得涣散,因此他不得不相信了赤熙的话。
卫尚安把鹰扬交于左手,用右臂将童墨从床上架了起来,准备带着童墨逃离此处。万幸的是此刻童墨的神志还算清醒,在卫尚安的帮助下,能够自行走动。当两人搀扶着走出屋子的时候,卫尚安发现原本立而不动赤熙竟然也跟着他们走了出来。
顿时,刚刚建立起来的些许信任化为乌有。卫尚安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鹰扬,声音低沉道:"你方才曾答应我绝不乱动,莫非现在就要反悔不成?虽说还带着一个人,但我坚信自己能够一击得手,此剑的锋利你已亲身试过,奉劝你最好三思而行。"
赤熙感受到卫尚安对自己仍有戒备,倍感失落之余仍不忘柔声浅笑道:"我是仙庭帝师,虽不敢狂言自己是一人之下,万人至上,但也有点权势。眼下辰帝出巡未归,所以这仙宫之内还没有不听我命令的守备。若是让我跟着,一旦和护卫撞上,就可以兵不血刃地解决。既能节约时间,也免得再惊动其他人。你意下如何?"
面对赤熙的真诚和恳切,卫尚安显得有些犹豫不决。正当他思量着要不要带上赤熙的时候,整个人几乎都靠在了他身上的童墨吃力说道:"我......信他。带上......不会有事。"
听童墨再度强调了对赤熙的信任,卫尚安便不再斟酌。他让赤熙在前面带路,自己一手执剑,一手半扶半抱着童墨,向林外匆匆行去。
当他们走出几十步,赤熙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身面对着宫廷的方位,抿唇皱眉,似乎是在侧耳倾听着什么。几息之后,赤熙神色逐渐变得惊恐不安。卫尚安发现他行为有异,便也停了下来。静心后卫尚安发现耳边似乎飘过了一阵悦耳的琴音。音律急切且激烈,阴阳顿挫间仿佛有什么暗隐其内。
听到这阵嘈嘈切切的琴音,赤熙焦急地握住了鹰扬的剑锋,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手掌上瞬间多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道:"你摸到这片林子之前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人?这种琴音是仙庭被入侵时的示警,我不认为除了你之外,还有别的魔或者人会凑巧到选择同一时刻进入仙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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