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忧(第一部)----晓云舒

作者:  录入:12-24

"那便是了,好了,你走吧。"凤立羽抬手打了个哈欠,准备送客。
司桥之闻言便站了起来,却并不是离开,而是突然作了个揖道,"立羽,无论世人如何看你,在我耀宜的众将面前,你还是我们的大将军。"
望著眼前之人,凤立羽静默片刻,突然挥了挥手,随即离开。
怎麽可能还是大将军,早就不是了,早就被毁掉了!
池沧尉仔细得观察著自己眼前的这个衣战和平时的衣战有什麽不一样,但说起来,他仍是喜欢现在的衣战,不再是那样小心翼翼的卑微样子,而是挺直了脊背,侃侃而谈。
将凤立羽与司桥之见面的情况一一上报,但显然并没有说到要点,只是向天子指了指这一屋的人,示意接下来的话只能是池沧尉听到。
挥手令所有人退下,池沧尉这才看向衣战:"说吧。"
"娘娘与司桥之在最後谈了一些有关许相的事情,其中还说到了许舟桥落胎之事,据娘娘所言,应是被陷害了,而且娘娘还叫司桥之关切许家。"
"陷害?"突然有一种悬著的心平安掉落的心情,虽然早就觉得凤立羽不可能这麽做,但是如今听到他自己说了,才发现自己竟然害怕凤立羽真的那样对付了许舟桥。
池沧尉详细盘问了他们聊天的内容,在听完衣战一丝不漏得讲完所有话之後,他沈思了片刻,突然问道:"可有被发现?"
"绝对不会,娘娘的功夫虽然以前比我好,但他有孕後功力尽失,司桥之武功虽好,但以奴婢的轻功,臣觉著他不可能听见,以前臣去追查他们通信之事时,曾在司桥之的门外守了一夜,并没有被他发现过。"
将衣战所转述的凤立羽的那些话前前後後想了许久,池沧尉突然明白了自己近来的担心究竟是为何,许多本不明了的事情经由凤立羽的串连,让他突然醒悟了许多。
一时之间,只觉危机重重,而且又正巧是遇到了改制之时,正是朝廷动荡之际,池沧尉心中清楚,他执政以来最大的危机已经出现。
"先不要声张,你从明天开始再进凤藻宫,至於前皇後那,你派暗羽的人守著,勿必要确保他们的安全。"
"是!"
"衣战,这四年来一直让你当一个太监,辛苦你了。"
"陛下言重了,衣战本就是个净身之人,当太监并没有什麽,再说娘娘是个不错的人,在娘娘身边的日子,衣战觉得不错。"
"是吗?"微笑得看著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之人,池沧尉突然开口,"对於朕把凤立羽放进後宫一事,你是怎麽看的?不用顾忌,无论说什麽朕都赦你无罪。"
"明珠暗藏,陛下做此事,确实是疏於考虑,过於意气之争了。"
"下去吧。"令人离去,坐在御案上的天子,陷入了沈思之中......
江宁若果然在不久之後便来借粮,但偏偏耀宜这边由於众多反对而无法借粮,在事情刚回复不久,月嫣便聚集了五万大军驻守在耀宜与淄兰边境,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淄兰便发动了与耀宜的战争,战事暴发现极快,池沧尉无奈之下,已是将大将军司桥之派了出去。
与此同时,改制之事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虽有进展,却是极为缓慢,许凤两家竟然开始联合著抑制改制一事,像对月嫣发粮那事,便是两家一起做出的杰作。
另外关於宫中许家一事,也是毫无进展,许舟桥日日都休生养息,完全无出轨这举。
千头万绪纷繁复杂,将池沧尉压得近乎喘不过气来,像现在这样能在宫中闲逛 ,简直就是忙里偷闲得到的一丝空。
就这样随意的走动,结果竟然走到了冷宫,当凤立羽的身影印进池沧尉眼中的时候,便是池沧尉自己也是无法相信。
从池沧尉的角度看过去,能够见到凤立羽在对著舞袂微笑,一脸恬静的笑容,即使只是一张侧脸,池沧尉也能看出他的悠闲。
因为怀孕,凤立羽的五官比以前更加圆润了些,没有了以前那种冷竣的气势,整个人看起来优美可亲。
池沧尉走进冷宫,既然来了,就不准备走开,更何况自己确实也有事情要找他。
凤立羽上扬的唇角在看到池沧尉时渐渐平缓下来,明显的转变让池沧尉苦笑,原来自己在这个眼里,竟是如此不受欢迎。
"参见陛下。"
"起来吧。"动手将人扶起,池沧尉径直坐向了放在外面的躺椅,笑道,"立羽也坐下,我们说说话。"
舞袂在问安後便机灵得从屋里搬出了一张椅子,凤立羽坐上椅子,然後又在天子的示意下将几个服侍的人挥退。
两人就这样躺在两张椅子之上,难得如此安静的沐浴在这千後的阳光之下。
天气已经渐渐冷了下来,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十分之舒适,池沧尉眯上双眼,看著凤立羽安静坐著的样子,突然起了谈论的兴致。
"立羽,自一个月前,朕便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却从来没有找到过机会 ,如今朕问你,你要老实回答。"
"是,陛下。"
"关於你怎麽知道朕想改制,朕并没什麽兴趣,但是你是从哪看出淄兰一定会有进攻的朕还真想知道。"池沧尉笑著问,却是真心请教。
在这些日子里,他也研究过多次淄兰在之前的军事行动,却始终无法得出关於淄兰起兵的迹象。
见池沧尉是真心相询,凤立羽只是笑道:"陛下是个英明君主,却不是个军人。陛下看著那些关於淄兰朝廷换兵之事,只会想到这是一场正常的军事变动,可是对於军人来说,任何军事变动,都意味著可能暴发一场战争。"
见池沧尉点了点头,凤立羽便接著说了下去:"淄兰先是召回了众多边境的将领,再将领们回职後,他便将中央军调了出去换回了驻边的部队,正是这其中,有了问题。"
"怎麽说,人数并未有区别啊?而且中央地方军的调动也并不是太奇怪的事情。"看著凤立羽因为分析战局而变得闪亮的眼眸,池沧尉更是确定了自己之前所做出的一个大胆决定。
"呵,人数没区别,分布却差了许多,往南方向的部队,收回了五万,派出却只有三万,淄兰上方是永兴,他们可不是什麽弱国,突然减少兵力的最大原因莫过於要开战,而他们东北方向的部队被召回的只有一万而已,可是往这个方向所进发的部队,我们潜在那边的细作也不知道,只能从扬沙与马蹄声来判断极多。"
"还有,往西北和正北方向的部队,都不约而同得东移了,只是移得不多,没有引起注意罢了。"
赞许得点了点头,池沧尉也道出了自己这个月来最为不解的问题:"可是朕想不通,他们究竟是为何而开战。"
这对於陛下来说或许是个重点,可是对於一个军人来说,战争的理由并不是一个事情。相反,预测他们的行为,战胜他们,这才是军人的重点。"并非是推卸责任的话,池沧尉自然听得出来,凤立羽的那双眼眸在说这话的时候正望著远方,一脸神往的样子,即使是不用脑子也能想得出来他是如何的想要回到那沙场之中。
静默了片刻,凤立羽突然开了口:"陛下,臣有一句话,不该说,却仍是想说,制度不改,家族不废,像月嫣之事,像淄兰之事,则仍会有再发之日,为国为民,甚至为您自己,请您不要手软!"
池沧尉能够看得出凤立羽这话说得有多认真,也明白这是凤立羽在以他个人的身份宣示他的效忠,并坚定得抛弃凤家。
深吸了一口气,池沧尉转过头,说出的话与凤立羽之前所说并没有关系,却让凤立羽大吃了一惊:"待孩子出生满月後,你便出宫吧,去做你的大将军,司桥之在四年前就表示过你回来就把大将军的位置让出来,如今我想他仍是会这样的。"
"可是,并没有先例!"虽然兴奋,却仍是有些谨慎,这过大的幸福让凤立羽一时之间只觉得虚假。
"朕是天子,先例从朕开始又何妨,朕要自己的皇後再当自己的大将军又怎麽了?"说这话的池沧尉已经全然没了这四年来那温润天子的模样。
毫不在意地说著惊天之语的池沧尉,有一种另人臣服的气质,正是那样的气质,令凤立羽也不免低下了头。
四海之内皆是吾土,四海之民皆是吾民,四海之臣皆是吾臣,天下唯吾一人独尊。
此刻 池沧尉已没有了那幅谦良温和的面具,此时的他如同一把剑,天子之剑,所指向之处,都是他的臣子臣民。
"更何况,立羽既然更爱当一个大将军,朕又怎麽能让宝珠暗藏呢,藏了四年,实在已经足够了。"

009

自那次二人谈完之後,池沧尉就再也没有出现,但是各种消息却总是能不经意得传入凤立羽的耳朵。
比如司桥之在依水河畔大胜淄兰军,江宁若在司桥之大胜後突然压境,佯攻半月,又在耀宜有些承受不住调兵支援时退了回去。
由於战事不顺,由这场战事而引发的改制自然更加不顺,刘凤两家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相互合作,一起抵制改制一事,而改革一派的核心人物,也就是骆涯,则被众官联合抵制,听说已经有不少人弹劾说他执糟糠以换功名德行有失。
虽说其实早就知道这改制之事不会朝廷得如此顺利,但是在听了这麽多後,凤立羽仍不免对这朝庭颇为失望,诺大的朝堂,大部分人都在为自己考量,只有小部分人在做事,可是这小部分人却会受到大部分人的攻击。
难道这个就是自己曾经效忠,为其奋斗牺牲的朝庭吗?
想起池沧尉当日所言,凤立羽此刻只想日子赶紧过去,待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自己走出後宫,希望到时,能为朝庭出一份力。
孩子已有八个多月了,双腿早已肿得不像话,腰也是无法弯曲,就算有东西掉地上想要捡起来都很是困难。
孩子很健康,甚至健康过头了,总是时不时的在肚子里演练一番以昭示自己的存在,只是苦了他这个父亲。
凤立羽如今已是越来越嗜睡,最好只是每日赖在床上不起,但是御医说过,若要孩子更加顺利地产出,最好还是每日走上一个时辰左右,免得到时候难以生产。
虽说早知道男子生产的困难和痛苦,但是当肚子越来越大後,每当凤立羽想到这个孩子将会从哪里产出,都只觉著一阵恶寒。
"公子,德妃骆宁说要求见。"将一件衣服披在凤立羽的身上,舞袂在身後轻声禀报。
"我已不是皇後,还什麽求见不求见的,你请她过来就行了。"这骆宁自入宫开始就是一幅小心翼翼安静娴淑的样子,一直没有什麽存在感,如今突然出来,显然就是有事。
再联想一下近来的改制之事,他哥骆涯正是如今政局的最中心,骆宁此刻到来,想来是为了骆涯而来。
互想见过礼,凤立羽便请他进了内殿,虽然凤立羽如今已没有品级,然骆宁仍然选择了客座安坐。
凤立羽也不在意,只是扶著肚子坐上主位,也不说话 ,只端详著他,心中猜测他来具体是要谈何事。
"皇後......"骆宁被凤立羽看得颇有些坐立不安,虽说她来之前便已做好了准备,只是在见到这人的时候,仍是有些害怕。
"我已不是皇後,德妃娘娘不用客气,有什麽话直说无妨。"虽说对後宫众人从来都是不好相予的,但是看著这骆宁如此胆颤心惊的模样,凤立羽低是放柔了声音。
"其实也没什麽要紧事,只是......"虽见他柔声相待,但骆宁仍是有些紧张,不知道如何开口,心中却奇怪那人为何要自己来这里。
凤立羽见他仍是唯唯诺诺的,心中也知道若不是自己主动提,只怕这人是不可能开口了,於是便道:"是不是陛下叫你来的。"
"啊,皇後怎麽知道?"
凤立羽但笑不语,果然是他......
早就发现最近来访的人是越来越多,而且有不少话似乎就是刻意传到他的耳朵中,而且池沧尉还刻意的让自己出了些意见带回给他。
凤立羽正是因为这才确实,原来池沧尉说要让他再握兵权并不是一句空口白话。
"是为你哥哥来的吗?"凤立羽再问,却见眼前的女子迅速红了眼眶,立时知道自己并未猜错。
"其实并不是哥哥抛弃了那人,而是父亲不允许,哥哥一开始只以为那人已死,这才参加了科考,後来发现那人没死之时再去找,已是怎麽都找不到了。"
"这些事情与我并无关,对於那些大臣来说也是,那些大臣所要的,并不是事实 ,而不过是一个借口。"凤立羽并没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只想早点结束这个谈话,於是再道,"每个人都会有把柄,只是多多少少的问题,而你哥哥的问题并不在这里。"
"可是他们以这个为借口......"
"德妃若有机会,请帮我转达几句话给你的哥哥吧。"凤立羽抿上口茶,悠然笑道,"还有点事下大事,并不只是黑白,若只会拘於小节之中不相让,到最後只会让大事不成。"
"就这样吗?"德妃也不是笨人,听到这里自然明白了凤立羽的意思,也知道了这话其实也是天子所想说的,但事关亲兄,仍不免有些不放心。
凤立羽却是笑了:"你哥哥聪明的很,不然也不会这麽快便到了他这个位置,你这样告诉他,他一定会明白的,退一步海阔天空,他作为一个读书人,总不可能连这句话都没读到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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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去过德妃那後的第三天,骆宁便改变了许多,行事说话也不再那麽咄咄逼人,而且竟然在朝堂上帮著许凤一把,放了点赢头小利给他们。
一时之间,众臣的紧张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虽说这样对於改制其实并起不了多少作用,但至少能稍缓一下朝中内外的紧张气氛,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保守派的那些人也会不那麽步步紧逼。
池沧尉自然知道这是谁的功劳,这些日子来,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自己交给他的很多事都是在两个人的默契中解决了。
但这仅仅只是朝上的默契,可是池沧尉还是有些欣慰,虽然同时也对於这在答应放他走後才有了这些所谓的默契。
也许这就代表了他们两人只有君臣而没有夫妻缘份罢了,池沧尉突然只觉得悲哀,如果是别人,自己也许还能先将他绑在宫中,然後试图慢慢感动他,使他习惯,并且依靠自己。
可是这不是别人,这人是凤立羽,一个永远不可能被强迫自己的人所感动的男人,更何况他池沧尉,可是一个天潢贵胄,不立於危堂之下的千金之子,哪有什麽本事以温柔去感动别人。
皇家之人什麽都有,就是缺少一颗温柔之心,特别是坐到天子这个位置上的人,别说温柔,连心软都已是不应该之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想把夫妻变成君臣,希望那样能让他不再心软,当然更希望的是,他凤立羽能够真正地辅佐自己以及这个朝政。
月嫣从来不是一个适合耕种之地,但是月嫣连接著各个国家,水陆两路畅通,从古早开始就是一个极为繁荣的商业之国,各国的商人都会在月嫣行商走商,这里流通著所有国家的货币和物品,月嫣的人民也因为这样而过著富饶安宁的生活。
可是这一切都被一个人改变了,天子爱上了一个女人,并且伤害了那个女人,那女子为了报复天子,将月嫣变成了一个连年战乱的国家。
後来那个女子在月嫣与耀宜签订和平协议後自尽了,可是天子却更加疯狂,征战、内乱,一度将这个国家消耗到如此这般。
正是因为这样,江宁若才会应以前那位天子和那女人所生儿子的要求,窜了皇位,取得了月嫣天下。
可是当如今,江宁若避开所有人便衣行走在月嫣京城的大路上时,方才发现原来自己肩上的担子竟然有如此之重。
那种要振兴这个国家的想法,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只不过是一个想法,而已变成了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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