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吻————胤臣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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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立M学园。
这是一所跟其他高中一样普通的学校。
其M学园最大的特色，是他们学校的制服上，位於领口的位置，都锈有一个"M"字型的金色徽章。
自M学园创校以来，学校里不成文的习俗，就是每年高三应届的毕业生，会将自己领口上那枚"M"字型金色徽章，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久而久之，这种有趣的习俗也成为M学园吸引年轻学生就读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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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声响让舞台上正在排演的学生停下了动作，不自觉地望向台下。
辛羽澄双手撑在桌上，怒气腾腾地瞪视著面前显得无奈的男人。
「......你给我说清楚......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他真想翻了眼前的桌子让他知道他有多火大......
没想到这家伙还一副没办法的模样！？
「哎呀......羽澄，这件事的主使者不是我，是社长本人呀~~~你来找我也没用......而且角色都决定好了，宣传广告也做好了......你这样突然一闹不是会让大家都觉得很为难吗？」那人的表情很苦，表示自己的立场也很难堪。
「可是你们没有问过我！你有问我吗，卧、龙？」他不悦地横越过桌子扯住那个名叫作卧龙的人的衣领，语气中包含著满满的威胁意味。
以他火爆的个性，大家都知道，他很有可能会在下一秒就给那人一拳。
「呃......社长这麽指示下来，我当然以为他问过你了嘛......」卧龙觉得自己的冷汗已经滑了下来。
「很好......」辛羽澄咬著牙恨恨地吐出这两字。「你们难道都不知道我看那家伙很不爽吗！？竟然还安排我们两个演对手戏！？而且还是......还是什麽......鬼爱情戏码！！」他怒吼著。
整间不算大的表演厅里一时产生了回音。
「这......」卧龙在他说话的同时，也几乎是被他扯著前後摇晃......
没错，他们剧团里，众人都知道有两个人的关系水火不容。
那就是辛羽澄和穆别文。
他们俩的梁子，大概是在两年前他们刚入学的时候结下的吧......

校园的广场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社团摊位。
「大家快来报名喔~~~想让你的身材更苗条吗？请加入我们有氧舞蹈社~~~」
「我们是书法社......中国博大精深、悠久的文化......」
「各位学弟、学妹们！请大家赶快来报名，我们学校的剧团，每年都会在校庆演出节目，加入我们保证让你们往後的高中生活多采多姿......」
新生的开学典礼过後，就是开放让各个社团招揽新生加入的时间。
而他们学校里，最有名、也最有人气的社团，则是每年校庆都会受邀演出戏码的"M剧团"。
辛羽澄在开学典礼一结束之後，就准备冲到剧团的摊子前面填下报名表。
只不过......身边拖了一个慢吞吞的家伙......
「啊~~~羽澄~~~你看、你看！烹饪社的那个烧卖看起来好好吃呀......」圆脸的可爱女生一边说著，一边死盯著摊位的烧卖。
这是他的青梅竹马小爱，她的梦想是"吃遍天下所有的美食"......看来她对於加入烹饪社感到十分有兴趣。
「小爱~~~快一点行不行呀~~~」超前她很多的辛羽澄感到不太放心地又折返回来，不断地催促著她。
要不是小爱的母亲，也就是他的伯母，千交代万交代要他照顾好他们家小爱，不然他早就冲到剧团的摊位去抢位子了！
看吧！现在剧团前挤了不少人，想卡位进去也很困难！
其实他会想考这间学校，绝大部分的原因是冲著剧团来的。
M学园的剧团曾经受邀到市立的文化中心去表演过，那时他一个人去欣赏过一次，後来就深深地爱上了，立志以考进这学校、加入剧团为目标。
也许在外人看来，会觉得他的这个理由很愚蠢，但是"成为演员"这件事，是他从小的梦想，因此能加入剧团当然是再好也不过的。
小爱的步伐还是慢吞吞的，让他有些心急，最後，他索性拉起她的手往剧团的摊位方向飞奔而去。
那里已经排了一个长长的队伍。
「来、来，请各位想报名参加的同学先填好这张报名表，先抢先赢喔！」笑容可掬的学长依顺序发放报名表。
辛羽澄一拿到报名表，就以飞快的速度填写起来。
既然都已经考进了这学校......要是没办法加入剧团......他怎样也不甘心！
他如此想著，突然间身後一个人往前一撞，他的笔顺势往前一划......
不会这麽衰吧！？
「对不起。」
冷淡的音调自身後传进他耳里，但是他现在没有空馀的时间去看那个撞他的人究竟是谁，他只知道他现在需要的是修正液！
当他慌忙地用修正液涂改了他写错的地方时，学长的声音又响起了──
「各位同学，已经剩下几个名额了，请大家加快手脚喔！」
天呀~~~
辛羽澄擦去额际的汗水，在心底暗叫了一声不妙。
这时，一只手自他身後伸出，递交出一张报名表。
学长接下那张报名表後，吁了一口气。「恭喜你──你是最後一名幸运者！」
咦咦咦！？
辛羽澄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只听见学长又补上一句：「剧团的名额已满，谢谢大家的支持！」
「轰」地一声在他的脑袋中炸开。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回过头去寻找那名最後递出报名表的幸运家伙。
「喂──就是你吧！」他扯住对方的衣领，恶狠狠地瞪著他。
「哦？」冷冷地挑高眉，对方看来并没被他恶劣的口气吓到。
「果然是你......」这声音和刚刚撞他的那个人的声音明明就一模一样！「你是故意的吧！？故意撞我是吗！？」对方身高跟他差不多，但他仍是想用气势压倒他。
「......」那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著他，没说话。
「喂──你刚刚是故意撞我让我写错的吧！？否则我绝对能比你提早交出报名表......」越想越火大，若不是这个人的话，他绝对可以──
「自己写得慢就不要怪人家。」那人终於说话了，而且还是用那种冷淡到极点的口气！
「......你......你说什麽！？」他真的让他有很想揍人的欲望！
「刚刚我撞到你的时候，我不是已经道歉了吗？」
「......」这麽说是没错啦......等一下！他是故意的耶！？
「喂──」一时间辛羽城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只能将他扯得更紧，用一种想将他撕成碎片的眼神瞪著他。
不过他还是没有半点惧怕的模样。
「还有，我不叫作"喂"，我叫作穆、别、文。」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敢用这麽嚣张的口吻对他辛羽澄这麽说话！
同时这也是他第一次，被人用话堵到什麽也说不出口的地步！
真是窝囊！
放开对方之後，他握紧拳头，知道自己输了，而且还输得很难看......
没办法了......
脑子里突然打定主意，他又转过身，往学长的方向冲去。
「喂──我告诉你！反正无论如何你们剧团我是一定要加入的！不管怎样你一定要弄个空位出来给我啦──！」
学长被他扯在手中摇晃来摇晃去的，吓得脸都白了。
於是，好端端的开学第一天被他给......不......是被那个名叫作穆别文的家伙给破坏得一塌糊涂，从此他辛羽澄跟那家伙的梁子就这麽结下了。
顺带一提，他在那之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挤进了剧团中......

回想结束。
辛羽澄低头一看才发现卧龙还被他扯在手里。
「......羽澄......你要不要......先将我放开再说......？」暗暗地叹了口气，卧龙觉得自己还能活著真是个奇迹......
辛羽澄愣了半晌，才不悦地放开他。「我告诉你──剧本是你写的，不管怎样，你一定要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呃......」卧龙为难地吞口水。
「那种四肢发达、光会使用蛮力的家伙，我也不想跟他一起排练呢──」
冰冷的嗓音响起，辛羽澄不用看也知道谁来了。
那个自大又嚣张到了极点的家伙......
果然，众人的目光往声源处望去时，看见他们现任的社长和穆别文一同出现在门口。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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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呀~~~」
街道上传来怒吼声，引起路上行人的侧目。
男高中生的脸色十分难看，并生气地踢走脚尖前的铁罐，以宣泄他的怒火。
他的身旁跟著一名圆脸的女高中生，脚步十分缓慢地，一边吃著手中热腾腾的松饼。
「小爱~~~我拜托你~~~再走快一点好不好呀！」辛羽澄不得不出声催促。
要是照著小爱的速度走，他看他们走到天黑都还不会到家！
「哎呀~~~羽澄~~~这个松饼真的好好吃喔~~~你知道吗？我们社长真的好厉害喔~~~」手里的松饼正是她们烹饪社社长的杰作。
没错，小爱在开学之後所加入的社团就是烹饪社。
「社长......提到这个我就火大啦──！」再度扯开嗓门不满地吼著，他的这个举动终於让小爱皱起了眉头。
「羽澄，你们剧团是发生什麽事了，你怎麽这麽生气？」
「......没事......」反正跟小爱说她也不会明白，她怎麽可能会理解他对那家伙的恨呢？
那家伙......
「喔......」既然他不想说，她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对了！我今天才在看板上看到你们剧团的宣传海报，你今年校庆也要演出吗？」
距离校庆还有一个月，许多活动的宣传已经开始了。
小爱提到的是他们剧团每年都会演出的活动，去年他也有参加过。
而他们剧团今年演出的戏码......正是这阵子惹得他极度不悦的主因！
一出叫作"偷吻"的爱情剧──
没有注意到辛羽澄的表情已经越来越难看，小爱继续自顾自地说著：「我好想看那出戏呢~~~而且又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戏......你们社长究竟是用什麽方法让学校答应，才可以演出的呀？」据她所知，他们学校还没有开放到能在校内公开谈论"同性恋"这回事。
「......谁知道呀──！？」没来由地朝她怒吼之後，他终於不想再听下去地朝家的方向狂奔，抛下了小爱一个人。
「喂──羽澄......？」拿著未吃完的松饼傻在原地的小爱，目送他远去的背影。「究竟是怎麽了呀......？」

一路狂奔回到家的辛羽澄，冲进家门之後，连和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的母亲打声招呼也没有，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靠在房门边，他生气地自包包里抽出那一大叠的剧本。
"偷吻"两字映入眼帘──
接著他用力地将它甩到墙脚。
今天社长和那家伙对他说的话仍回响在脑海中。
"如果你真的对今年的戏码有意见的话，可以不要参加演出──我相信社长一定能找到代替你的理想人选。"
穆别文那令人讨厌的淡漠表情他记得十分清楚。
"羽澄，我们剧团没有必要爲了你的任性改变我们原来的计画，你再考虑看看吧......"
社长也说了重话......
他也知道自己任性......但是！他又没有过那种经验！怎麽可能演得来同性恋的角色呀！？
真是......真是恶心死了──！
更令他在意的是，与他一起演对手戏的还是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那个家伙怎麽能表现得那麽冷静？明明知道自己要演的是一个不正常的同性恋角色，还能一副没啥大不了的表情？
真是服了他──！
辛羽澄叹了一口气，将整个身体放松倒向软绵绵的床铺。
要是他拒绝演这个角色的话，不就代表他输给那家伙了吗......？不行！他绝对不允许这样！
才刚想到这样会输给他、不知道他会用怎样鄙视的眼神嘲笑他......辛羽澄就不能忍受地捡回那本被他扔到墙脚的剧本。
当初费尽心思挤进剧团之後，他和穆别文几乎是同时受到社长的赏识，分别在一些大大小小的活动中担任演出。
而他自己更是在去年参加了每年校庆固定演出的戏码其中一名角色，让他不自觉地认为自己已经超越了穆别文。
也许只是他暗中想和他较劲，不论如何都不能输给他，既然如此，他反而要更加努力准备今年的演出才对，怎麽可以被这出戏打败......
说什麽也要拼了......
"偷吻"的剧本是他们剧团专门负责剧本的卧龙写的，内容是叙述一名患有眼疾的男人与他的邻居，彼此之间发展出超乎普通友情的故事......
辛羽澄随意地翻阅著剧本，最後停下动作。
「"这种情感排山倒海的涌向我......我知道，当感觉来时，怎麽阻挡也阻挡不了......"......」喃喃地念出其中的这句台词，他不禁皱起眉头。「好肉麻喔~~~我怎麽可能演得出来呀~~~」尤其是还要面对著穆别文说出这些话。
越想越觉得心烦，他的眼皮渐渐地感到沉重。
「......等著看吧......我不会输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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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了之後，校园里的学生也几乎都离开了学校。
这时的表演厅，却依旧明亮。
一个人影独自站在表演厅的偌大舞台上。
四周散布摆放著木制的课桌椅。
闭著双眼的男人摸索著想从舞台的这一边穿过障碍物走到另一头，突然之间被椅角绊到硬生生地跌倒在地上。
膝盖处的疼痛让他皱紧眉，但他仍是没有睁开双眼，凭藉自己的力量再度站了起来。
如果......他不能适应黑暗的话......就没有演出那个角色的资格！
如此想著的男人，再度踏出了脚步。
就在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第几次跌倒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声音。
「你还不回家，今天想在表演厅里过夜呀？」
听见声音的穆别文缓缓地睁开眼睛，一开始有些不能适应表演厅里的光线，但之後他便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剧团社长柳子青站在台下，脸上带著淡淡的笑意看著他。
穆别文看见他时并没有任何吃惊的表情，仍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
不过柳子青很清楚，眼前这家伙虽然总是一脸什麽都不在乎的样子，但他演起戏来可是十分入戏、认真的。
见他没说话，柳子青继续说了。
「你会觉得我很过分吗？这次要卧龙安排这种剧情给你们？」有意无意地说著，他一边往身旁酒红色的绒布椅坐下。
「不会。」尝试各种角色是演员必须面临的挑战，不是吗？
「你很讨厌羽澄吗？」他又问道。
「不会。同样是剧团的人，没有什麽讨不讨厌的。」穆别文拉过一张椅子，也坐了下来。
「哦？可是他好像蛮讨厌你的......」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有什麽深仇大恨，但从辛羽澄这阵子那种暴躁的行径，扯住卧龙的衣领逼他更改剧本的模样......一切都很清楚。
听完这句话之後，穆别文的脸有了些微难以察觉的变化。
只不过没有开口表示任何意见。
柳子青又说道：「嗯......你觉得羽澄那家伙究竟会不会放弃呢？」他指的当然是这次的演出机会。
「我不知道。」
「呵呵......他应该没那麽容易被打败吧~~~」这是他的猜测。
「不过......」穆别文说著，停顿了一下。「他就算下定决心演出，说不定开始排练之後，排练到一半又会放弃了。」
「呵呵......是呀~~~我相信那家伙他会这麽做~~~」柳子青被他逗笑。
算是谈话的结束，穆别文站起身准备继续刚刚的练习。
学著适应黑暗──
「好吧！我就在这里陪你练习好了~~~」
穆别文只是淡淡地撇了他一眼，没有反对也没有开口赶他走。
再度闭上双眼之後，穆别文知道自己心里真正所想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辛羽澄，要是你真的有心成为数一数二的演员的话......
我知道你不会放弃的──

3
※※※※※※
第二天下午放学之後，辛羽澄果然出现在表演厅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