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吻————胤臣

剧团的人通常都是在这里排练的，若是表演厅没有任何活动的话。
他的出现让其他原本正忙碌的剧团学生停下动作，暗地捏了一把冷汗，顺便为卧龙祈祷......
「啊，羽澄你来了呀？」唯一脸上还挂著笑容的社长柳子青自然地走上前打声招呼。
「嗯。」辛羽澄没好气地回应了一声，走进表演厅。
几乎是在同时，剧团的学生们在他靠近他们方圆3公尺之内，就迅速地避开了，一副好像他会吃了他们一样......
柳子青对於他不太理睬的态度不以为意，迳自跟在他身後。「怎样？考虑清楚了吗？还是决定要演出？」
他回头白了他一眼。「当然！我绝对不会输给他的！」
柳子青自然清楚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那就好......」不过他排练到一半，就说"我不干了！"的机率也很大......
虽然大夥儿都避得辛羽澄远远的，但他刚刚说的话大家可听得一字不漏，并且因此而感到松一口气，否则辛羽澄的脾气要是一发作起来，任谁也抵挡不了......
「对了，」柳子青回头，对著剧团的其他工作人员问道：「别文呢？他来了吗？」
辛羽澄在听见这名字的时候，不自觉地感到全身僵硬。
可恶！为什麽他会变得这麽奇怪？不过就是要和他一起演对手戏而已嘛！
「喔......他好像有些事情等一下才会到......」工作人员回答道。
有事？他有什麽事？辛羽澄心中不解。
他自己没发现到自己这麽关心他，直到柳子青又对他开口，他才回过神。
「羽澄，剧本你看完了没？」
「啊......？我......已经看了一点点......」他总不能实话实说，说他昨天也只是看了几句台词之後，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吧？
「里面有接吻的镜头，你应该知道吧？」柳子青一脸认真地问，实际上他心里却是在偷笑，等著看辛羽澄听见这晴天霹雳的消息之後，会有多大的反应？
「什......什麽！？接......接吻！？」他的话"轰"地如同雷击打中他，很好，他现在的表情绝对达到了柳子青想要的效果。
「是呀，就是──」
「社长！穆别文来了！」
柳子青的话被打断，当他看向表演厅门外时，果然看见穆别文正走进来。
嘿嘿~~~好戏要上演了~~~
柳子青面不改色地朝穆别文走去。「哎呀~~~我看我跟别文示范一次给你看好了~~~」
穆别文一如往常的表情冷淡，在看见柳子青走向他的时候，有些疑惑地扬起眉。
「像这样──」柳子青将头靠近穆别文，看起来就像是要亲他一样......
「啊啊啊──」发出惨叫声的不是准备被非礼的穆别文，而是站在後面无法接受事实的辛羽澄。
天呀！从他现在站的这个角度看过去，他们俩根本就亲在一起了呀！！
爲什麽他会莫名地感到一股怒火自心底处不断地涌出来！？
两个大男生还这样亲在一起，丢不丢脸呀！？
没错！他一定是因为这样感到反感的！搞什麽鬼呀，他还要演跟"那家伙"亲在一起的角色！？
穆别文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只是冷冷地看著眼前靠得他很近、几乎要和他的唇碰触到的柳子青，不明白他究竟是在打什麽如意算盘。
其实两人根本就没有像辛羽澄想像的那样，只不过是单纯的"借位"，而辛羽澄站的位置刚好看起来很像已经亲到的感觉。
辛羽澄越看越火大，可是怒气又找不到一个好地方发泄──
「卧、龙─────！！」他不爽地怒吼出声，而那位不幸被点到名的男人更在同时打了一个冷颤。
辛羽澄的目光就像是精准的雷达一般，迅速地搜寻到卧龙来不及逃走的身影，并将他一把扯住。
「马上给我更改剧本！我不要任何接吻的镜头！你听到没呀──！？」
「咳咳......这......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卧龙认为自己总有一天会死在他手上，像现在，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快不能呼吸了......
「我不管──！马上给我改──！」他持续摇晃著他，丝毫没有放开他的意思，似乎是绝对要看到剧本更改才肯罢休。
卧龙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被他摇晃得头很晕、很想吐......
柳子青微微笑著，抬起头望向面前眼神仍然冰冷的家伙。
「你究竟是在搞什麽？」穆别文淡淡地开口，语气中听不出是否生气。
「我在帮你呀。」柳子青朝他眨眨眼。
穆别文皱了皱眉头，目光移向位於不远处那名正扯著卧龙衣领发火的男人。
「看来他真的很讨厌你喔~~~」柳子青别具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留下这麽一句话之後才离开。
穆别文别开视线，没再继续看那个身影。
当初在决定校庆一年一度的剧团演出时，他曾去找过社长柳子青。
"我希望我和辛羽澄能有共同演出的机会。"
他那时是这麽要求的。
"爲什麽？你难道都不知道羽澄他似乎......"社长那时皱紧眉头，认为这样的安排并不容易。
"我知道他讨厌我。"
"嗯......那你为什麽还要坚持和他一起演出呢？"
面对社长的问题，他回答不出来。
也许是他的表情难得地泄漏了他的心事吧，也或许是社长已经从他刻意故作冷淡的脸上发现破绽。
最後，社长答应了。
之後他再接到剧本时，才发现原来社长为他们安排了这样的剧情......
最精明的人......莫过於是社长了吧......？
他也有想过，辛羽澄也许会不愿意演出这样的戏码，尤其是他又如此地讨厌他......
自己并不是不知道他讨厌他的理由，但这样至少，还能让他有那麽一点点的在意他──
就算是讨厌也好......

※※※※※※
「可恶......羽澄那家伙又没来！？」柳子青手里拿著剧本，挑高眉不悦地这麽说著。
在表演厅的後台，堆满了准备演出的道具。
预计还要在表演厅里排练两、三个礼拜。
如今，都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星期，辛羽澄依旧是不见踪影。
排练结束之後，大夥儿纷纷离开，只剩穆别文一人排练自己的部分。
柳子青看著他，叹了口气。「要是羽澄一直都不出现的话，我想我们这出戏也演不下去了......」
穆别文没有说话，停下了动作。
「不过，暂时也只能由我来代替羽澄的角色跟你练习了吧？」
柳子青无奈地拿起剧本为自己扇扇风。
「嗯。」

又经过了三、四个小时之後，时间已经将近凌晨12点了。
柳子青收拾著自己的东西，看了正在用毛巾擦汗的穆别文一眼。
「我先回去了。你也赶快回家吧。」
他拿起包包，转身准备自後台离开，在离去之前，他依旧不放心地看了看他。
他知道以穆别文认真的个性，大概会继续练习下去......
穆别文点点头回应他，仍然站在原地。
四周一下子沉静下来，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无力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想起几年前曾经到市立的文化中心去看表演时，遇到一名异常聒噪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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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一个不小心绊倒，撞倒了前方的人。
「啊......！对不起！」
男孩慌张地将那人散了一地的纸张捡起。
那人没有出声，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咦？M......M剧团！？」男孩意外地瞄到纸张上写著这几个字，吃惊地叫出声。「这是什麽？你自己做的笔记吗？」
那人没有抬头看他，轻轻点头。
「好棒喔！刚刚你一定也有看那场表演吧？真是棒呆了！」
听著男孩兴奋的语气，那人终於好奇地抬起脸看了他一眼。
男孩依旧聒噪地说著。
「我有一天也想要站在舞台像他们一样发光发热......」
那人不禁笑了。
「对了！你为什麽要做笔记呀？」
「呃......有兴趣......」不擅长说话的他顿了顿。
「真厉害......那我回去也要写感想......将来我一定要考上M学园！」
「啊？」
「M学园呀！你不知道吗？M剧团就是他们学校的学生社团嘛~~~超厉害的......所以我一定要考进那学校！」
「喔。」其实他知道。虽然他很有兴趣，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考进那学校、加入那社团。
「你对演戏应该也很有兴趣吧？不然怎麽会做那麽多笔记呢？我说......」
後来男孩又说了些什麽，他几乎都忘了。
但是他始终没忘的是，那男孩脸上的雀跃跟快乐。
男孩只是一直拼命地说著，然後他微笑地点头附和。
这是他们两人的初识。
後来再度见面时，男孩却好像不记得他了。
开学典礼的那天，他那将报名表递出去的手，颤抖得厉害。

穆别文回过神，望了望自己的左手。
「砰」地一声，突然自後台传来。
他感到奇怪地站起身。
现在这时间除了他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
正当他打算要走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什麽事的时候，有人鬼鬼祟祟地先探头进来。
「你......？」
「你......？」
怎麽会是他！？
辛羽澄自认倒楣，垮下一张脸先开口。「对不起......我刚刚踢倒了排练的道具......」
原本以为半夜表演厅没人，他可以偷偷地潜进学校里排练......
要他跟那讨厌的家伙一起排练！？打死都不要！
虽然他很不想放弃这次演出的机会，但是也不可能这样一直躲下去吧......
「那麽晚了，你来这干嘛？」穆别文转开脸，开始收拾东西。
辛羽澄死瞪著他，没来由地一阵火大。
他凭什麽这样问他呀！？
「那你呢？你在这干嘛？」他口气十分不好地这麽问。
穆别文像是觉得他的问题很愚蠢般地，撇了他一眼。
「如你所见，我正在排练。」
「那我当然也是来排──」辛羽澄完全没有犹豫地接著他的话说下去，但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唉呀！自己怎麽那麽笨！差点就要说出自己也是来排练的这件事，这样不就被这家伙抓包了吗！？
辛羽澄就算再怎麽掩饰，穆别文也猜得出他要说的是什麽。
「那麽晚了，回家去比较好。」穆别文的语气难得地缓了下来。
「回家？不行啦！我──」被他这麽一说，辛羽澄紧张起来，依旧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穆别文被他逗笑，一张平时冷淡得让人不敢接近的俊脸难得地露出笑容。
「你也会紧张？担心这出剧到时没办法成功演出？」
辛羽澄耳根红了起来。
......完全被他说中......
「既然如此── 」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的穆别文拿起包包，停顿了一下，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请你以後乖乖准时来排练就行了。」
穆别文说完便移动脚步往後门走。
「等......等一下......」
辛羽澄急忙地追上去拉住他。
所有的动作全都是反射性的行为，当他拉住他的手腕之时，自己也愣了一会儿，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想留住他......？
穆别文表情有些惊讶，但只是一刹那，下一秒，他换上一张与平常截然不同的表情。
「为何还要留住我呢？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你不是很清楚吗？」
他的这一番话让辛羽澄整个人错愕。
「什......什麽？」
「光是爱我又能如何呢？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吧......别了......阿润......」穆别文一边说著诡异的字句，一边缓缓地将脸凑近他──
「喂......」
辛羽澄才刚说完"喂"那个字，後面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就被对方的动作吓得瞪大了双眼。
穆别文轻柔地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
「有缘我们会再见面的......」
穆别文的唇离开之後，轻声地如此说著。
然後头也不回地离去。
「等......」
谁来告诉他这是怎麽一回事呀！？辛羽澄站在原地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天呀~~~他竟然被一名同性吻了！？而且感觉还......还......还不讨厌！？
那家伙今天是吃错药吧！？平时总是对他冷嘲热讽的，今天竟然出奇地温柔！？
辛语澄一边瞪著那家伙离去的方向，一边用力地擦抹唇角。
他一定要报仇！
一定要报仇呀~~~！

※※※※※※
穆别文才刚走进表演厅，就发现今天的气氛特别诡异。
众人脸上的表情都像是倒了八辈子的楣一样难看。
他往舞台方向走去，看见柳子青站在不远处，朝自己使了个眼色。
他顺著柳子青暗示的方向看去，发现从来都没出席过的辛羽澄竟然难得地坐在角落，拿著一本厚厚的剧本猛看。
彷佛注意到他的视线，辛羽澄自剧本中抬起脸，与他的视线正好交会在一起。
穆别文没有开口说半句话，面无表情地走到一旁，将自己的包包放好。
「喂──」
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後的辛羽澄唤了他一声。
穆别文回过头，脸上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想跟他说话的意思。
辛羽澄被他笔直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别开眼。
「昨天那个......是剧本的内容吧......？」
「什麽？」冷淡地反问。
「就是──可恶......你是在耍我吗......！」辛羽澄低声咒骂著，担心他们俩的谈话被其他人听见，又再度压低音量。「你要离开的时候对我说的那些话......！还有那个该死的──」最後一个"吻"字他实在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昨天晚上内心受到太大震撼的他，回到家翻出剧本之後才发现原来穆别文说的那些话全都是这出剧里的最後一幕，当两名男主角要分离时，所说的台词。
但是那个"吻"是怎麽回事！？剧本里根本就没有那个"吻"的存在！
「喔。」
没想到穆别文只是凉凉地点了个头。
「你还"喔"！？你究竟是什麽意思......！？」他气得握紧拳头。
「就是很简单的意思。那只不过排练。」
「排练！？可是那个──」辛羽澄想到昨晚的那个吻、那种触感，表情慌张起来，下意识地抬起手背捂住自己的唇。
穆别文突然朝他靠了过去，吓得他连忙後退好几步。
原以为这家伙又要对他怎样，没想到他只是轻声地开口说道：「我只是认为加上那个动作会更好罢了。」
「你......你──」
正当辛羽澄指著穆别文久久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一个声音又插入他们俩之间。
「怎麽了？你们难得在培养默契呀？」柳子青带著笑容走到他们俩面前。
「谁跟他培养默契呀！？ 」辛羽澄激动地反驳。
柳子青一脸狐疑地看著他，一方面是对於他今天为什麽突然出现而感到疑惑，另一方面则是他与穆别文之间的诡异气氛令他不解。
被看得不自在的辛羽澄狼狈地抢先说话：「我告诉你，姓穆的！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你的！你最好给我小心一点！」
说完他又再度回到刚刚的位置去看剧本，扔下一头雾水的柳子青与穆别文。
「哟......他威胁你耶......」柳子青看到穆别文好像是不关己的表情，皱了皱眉头。
穆别文没有理会他，转过身去。
唇角流露出一丝不易让人察觉到的真心微笑。
※※※※※※
辛羽澄不得不承认，穆别文真的是个非常有才能的演员。
原本只是为了不输给他，所以他每天都准时参加排练，没想到正式与穆别文对过戏之後，才知道这家伙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魅力，连自己
都在不知不觉当中被慑服。
「停──」柳子情站在台下大喊一声，走上前瞪了一眼愣在原地忘记台词的辛羽澄。「你怎麽搞的呀？剧本再给我背得熟一点！好了，大夥儿先休息十分钟！」
辛羽澄面对社长的教训，低垂著头沉默不发一语。
自己的确是有错......
尤其是当他看见穆别文对他露出温柔的微笑之後，脑子里完全变得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