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春风————左旋右旋一阵乱旋

作者:左旋右旋一阵乱旋  录入:12-23

看看天色不早,大郎整衣欲去,间非伏在枕上微微喘息,面色绯红,肩头祼露在外,大郎替他盖严了,在他颊上一吻,间非微闭了眼道:"大郎,此去需韬光养晦,防他寻你的不是,处处小心,忍耐一年半载,必有消息与你的。"
大郎踌躇欲言,间非张开眼看他要说不说,轻笑道:"有话便说吧,你几时成了吞吞吐吐之人?"
大郎蹙眉道:"我在朝中这几个月,听了些闲言碎语,尽是些。。。。"
间非一笑:"不过是说我结党营私,玩弄权术,媚惑主上,误国殃民,是吧?"
大郎面有赧颜,道:"我也是道听途说,并不十分真切的。只是你要小心才是,切莫树敌太多。"
间非又是一笑:"你去吧。万事小心。朝中之事,我自有分寸。"
大郎低了头,犹豫半晌,过来又抱了他一抱低声道:"好生珍重,保养好身子,莫叫人放心不下。"说罢,不再看他,转身去了。

第二十七章

说的是一年便可相见,然而到正庆十三年大郎这才重又回到京城。
相比正庆十年来说,以后三年似乎要算得都是好年景了。席卷半个北方的灾荒已经过去,运河河道疏浚工程也早已完工,从此江南、东南地区的财税粮物源源不断地运抵京城,而西边的强敌也因合约的签定,边界也安宁了下来。
朝中却又是另一番光景。顾名行与裴俭诚奉调回京后,朝中大臣便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批老臣慢慢聚在顾裴身周,而一批新贵却集中在了宁间非一边。这两边的人在朝中结党营私,争权夺利,几番较量下来,顾裴便落了下风。

宁间非的身影刚上殿前,良方便迎了上去,谄笑道:"宁大人,皇上正等着您呐。都问了奴才好几次了。"
宁间非大步走进殿里,只见夏侯醇高坐在龙椅上,正低头看着奏折呢。。
间非便要跪下见礼,夏侯醇一挥手:"免了吧。"
夏侯醇在龙椅上伸了个懒腰,道:"叫你来不为别的,只想问你,这些日子因了什么和老裴闹得这般不可开交?"
间非道:"这个臣委实不知。而且微臣对裴大人一向以恩师相待,并不曾与其有过什么争执,皇上此言不知从何说起?"
夏侯醇冷笑道:"这话说与别人听或许有人信,你说与朕听可有什么意思?朕调他回来,也是因为他在老臣中威望素重,你那些新鲜法子,总是有人说三道四,朕曾跟他说过的,调他回来,便是替朕将那些老臣的口堵住,这一般老臣的口是堵住了,他倒与顾名行联手来参你,朕问你,他们说的可是事实?"
说着将那弹骇奏章递与间非,间非打开来看了,道:"陛下,这些不过都是些陈词滥调,早就不新鲜了。"
夏侯醇点头道:"是啊,便是陈词滥调才奇怪呢。朕为着这些话将此二人贬出去一年有余,身上的坏毛病去了不少,偏生便是一说到你半分改观都没有。"他走下座来,对宁间非道:"你怕是要收敛些了罢?"
间非一笑道:"陛下调他们回京,不就是为了微臣吗?"
夏侯醇看着他道:"你倒是个聪明的,朕是为你好。朝庭上下说你专权误国的不少,调他们回来,不过是让你少做恶人。"
间非道:"多谢陛下体谅微臣。如今粮饷已经齐备,国库充足,陛下开富国强兵,开疆拓土之愿便要实现,微臣受一点半点的非议也没什么。"

夏侯醇欺近身来,似笑非笑地道:"这倒真是转了性了,这些日子乖顺得很啊?"宁间非身子一缩,没有作声。夏侯醇便拉他坐下,那座位虽然宽大,两个人还是挤不下,夏侯醇便抱他坐在身上,搬着他的脸笑道:"早这样听话,少受多少罪?"
间非低声道:"陛下富有四海,什么样的人得不到,间非如果不知珍惜,便真是个蠢人了。"他说话时,眼睛却看着地下,夏侯醇只见了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颤动,不知为什么,心里不是个滋味,这些话是他想听的,却又是不想听的。想听是因为听着心里着实舒坦,不想听是因为知道这绝不是他的真心话。
只恨自己性子怎么越发执拗起来,万事都装得糊涂,唯有这事不肯装糊涂。
翻身便将他摁在椅上:"宁间非,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朕说点真心话?"
间非给他摁得动弹不动,勉强说道:"臣。。。。不敢。。。不敢欺瞒圣上。"
"不敢吗?朕问你,你头些年往岭南寄的那些东西,那些书信是给什么人的?你是怎么跟朕保证的?"
间非苦笑了下,说道:"微臣不过托人给陈将军带去一把剑,那剑本是他的,臣交还与他本是个。。。是个了结的意思。至于书信不过是公函罢了。再说这事过了两三年了,陛下还记得呢?"
夏侯醇手上加劲,狠狠拧在他身上,间非痛得蹙起了眉尖,夏侯醇便觉得这模样儿可疼可爱,顿时心痒难搔起来,一手便摸向他下身,间非仓促要躲,正闹着呢,只听良方在门口道:"陛下,裴大人求见!"
夏侯醇正在解间非衣扣,道:"不见不见,朕没空,让他先回去,过后朕自会找他。"

裴俭诚听良方说不见时,吃了一惊,夏侯醇一向勤政,很少拒绝大臣的求见,此时但见宫门紧闭,隐隐传出夏侯醇调笑之声,笑声甚是轻薄。他脸上一热,转头对良方道:"想来是哪位娘娘在此,老臣来得不是时候,公公,老臣先行告退 。"
良方与他原是老熟人了,便没平时那么谨慎,嘴略一撇,不尴不尬地一笑。裴俭诚顿时明白过来,脸上神色变得轻蔑,鄙夷之色形于颜表,低声道"真是妖孽,狐媚惑主,连颜面都不要了!"
良方道:"大人如果是紧急公务,先请在上书房外候着,皇上一会儿便去的。皇上每日必去的。"
裴俭诚道:"唉,也算得是紧急之事,接西狄国书,晋公主亡故了,西狄一来报丧,二来要朝廷另选送公主前往和亲呢。"
恨恨地看了眼紧闭的宫门,转身去了。

夏侯醇听了裴俭诚的话,低头看着手里的国书,冷笑道:"好个蛮夷,定要欺上朕的头上来。朕唯一的同胞姐姐亡故了,还想让朕再给他们送一个公主去。哼,想得倒好!
裴俭诚道:"西狄欺人太甚,然则我朝兵力实有不足,陛下还是先在宗室中挑选适龄女子,暂行缓兵之计,容后再说。"夏侯醇却不作声,眼望向宁间非。
间非便说道:"臣觉得裴大人之议可用。麻痹得对手一时,我朝再行调配兵马,等秋后兵强马肥之时,再行收复西狄不迟。"
夏侯醇道:"两位爱卿倒时难得的默契啊?只是我边关承平日久,真要开战的话,得做好充足的准备才成啊。"
其实从庆正十一年起,各地税赋就陡然加重,除平常赋税外,又开征西饷,各地百姓苦不堪言。同时夏侯醇为筹集军饷,开源节流,大幅削减官员俸禄,各地官员的俸禄只勉强维持一家人的吃穿用度,一时贪官污吏四处皆是,国库虽然充盈,吏治却日见朽坏。
朝中有明眼人便纷纷劝谰进言,无奈夏侯醇一意孤行,全然不听。朝会中唯一能领会他意思的只有一个宁间非罢了,其余的人纵使不说劝诫,夏侯醇也知道他们是不以为然的,朝事便更加倚重于间非了。

宁间非自从陈震庭被他遣往岭南后,倒像真是遵守起诺言来,除了最初一年给陈大郎寄过几次书信并一柄剑后,便当真没与岭南通过消息。、夏侯醇耳目众多,如果这两人有来往的话,绝逃不过他的耳目的。
心头虽然还是不信,却总算是稍安,不再像以往那般患得患失,越发地有些离不开他了。
这些日子朝中大事不断,夏侯醇便觉得颇为疲乏,这一日正在清玉宫小憩,一时兴起,着良方去传宁间非过来。
间非刚从朝房中出来,见良方早已经候在门外。知道是夏侯醇要见自己,跟着他一路行来,前面千杆翠竹,迎风摇摆,竹叶发出簌簌之声,正是来过多次的清玉宫。
进得房中,却见兵部尚书也在,夏侯醇低头看兵部快报,见他进来,但道:"你看看,这蕞尔小国当真是要欺上朕的头上来了!"
间非一看,原来是边关发过来的密报,西狄借口夏侯醇迟迟不将和亲的公主送来,开始不断地派兵搔扰边地,两国交界处战火又起。
兵部尚书道:"宁大人那年订了合约,边地平安了这两三年,想不到烽烟又起啊。"
宁间非握了那密报,道:"不知皇上作何打算。"
夏侯醇浓眉紧锁,道:"朕岂能让这些蛮夷一而再再而三的这般生事,此次定要收拾得他服服帖帖才罢。"
间非道:"不知陛下派谁去?"
夏侯醇看了他一眼,突然道:"你想朕会派谁去?"

第二十八章

首次派出的征西大将军却是兵部右侍郎杨玉书,这人本是个文官。只因本朝重文修武,凡武将都受文官节制,因此夏侯醇选定副将后,仔细斟酌后派了李玉书去。他明知最为合适的人是岭南将军陈震庭,却偏偏不愿用他。
明知这三年来,宁间非与他连面都不曾见过,然而心里仍是不相信就真断得这般干净。只怕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二人一旦见了面,保不住会怎么样。
三年来,宁间非对他虽然是乖觉顺从,可是还是觉得这人捉摸不定,除了政务,其余的时间几乎都耗在他身上,将后宫那班妃子全都冷落了。这些妃子中也就是丽妃母以子贵,稍得了点名分,其余的都是春闺寂寞,无处排遣。
"你如今可是朕的专房之宠了,若是个妃子,不知该开心到什么样子了,唯有你动不动给朕做出这付嘴脸来。"这一日欢好之后,夏侯醇便一手抚过他紧蹙的眉头一边说道。
间非翻了过身,转过脸去不作声。夏侯醇见他咬着牙,便道:"行了,朕和你开个玩笑。朕待你还要怎么样?弹骇你的奏章堆了一柜子,罪名都够你死几百次了。你这首辅大臣不是还做得好好的?"
宁间非疲倦地笑了笑,闭上眼睡了过去。半夜里却醒了过来,听得窗外沙沙地下起了雨,转脸看夏侯醇却已经睡得熟了,间非伸手去摸他的脸,烛光下脸庞光洁,呼吸平稳,一只手搁在自己胸前,尾指上带着碧玉戒指,手指修长,看不出明显的指节,手臂精壮结实,肌理却很细腻。鼻中传来薰香味,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暖意,怔怔地瞧了这张脸。这张耳鬓厮磨了数年的脸来,不知为何,心头突然有了小小的不忍。但见他睡梦中嘴角微微一咧,像小孩子般地笑了一笑。
间非心一颤,转过头不能再看。
李玉书果然不是将才,到边关不过半月便连吃败仗,西狄骑兵长驱直入,攻城掠地,将边界上十余个大小城池掠夺一空,杀人放火,奸淫妇女,当真是无恶不作。
夏侯醇接报之后,急得焦头烂额。这一日朝堂之上,众臣纷纷要他改换将领。夏侯醇扫了一眼群臣,道:"既如此,你们且给朕将推荐的人名写上来,朕瞧瞧!"
一时太监发了纸笔下去,片刻之后收齐,一算,十个人中倒有九个人推荐了陈震庭。他看了看手中的纸条,扫了一眼站在阶下的宁间非,将那些纸团慢慢揉成一团,缓缓说道:"裴俭诚拟旨吧!着岭南将军陈震庭即速进京!"

不过半月,陈震庭便到了京中,夏侯醇撤了李玉书的平西大将军之职,转授陈震庭,令他三日内到达边地,接管大军。
他久不回京城,一是故旧纷纷来请,只因时间短暂,能推的便全都推了,这一日是裴俭诚相请,他实在却不过情面去,只得去了,回来之时,天已经黑得透了,他多喝了两杯,有些不辩方向,脚下也不听使唤,但觉得微风拂面,给那风一吹,脑子清醒了许多,看那河边一株柳树,三年不见,已经是粗大了许多,这才发觉,迷迷糊糊中竟然信步走到了宁府大门前,
只见府门紧闭,门口挂着两只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映得朱红的大门时明时暗,如同自己那心里一般,明灭不定。
呆站了一会,突然听得脚步声响,只见宫里两个小太监护了一顶小轿过来,在宁府大门处停下,轿中走下一个人来,门上的人立即迎了上去:"大人回府了?"
夜里声音传得远,隐隐听得那人轻轻唔了一声。大郎热血一涌,上前了两步,看那两个小太监道别,听那人说道:"公公慢走!"
大郎停下脚步,心口一酸,便不再往前走,眼睁睁看那人进了大门,呯地一声闭上,心里七零八落,想走只是挪不动步子,顾不得苍苔露冷,微风浸骨,只呆呆地在水边立着,看那垂扬柳丝在风里乱着一团,黑夜里越发模糊不清起来。

独立了好一会儿,身上觉得有些凉了,这才转身顺着宁府围墙往回走。宁府不大,顺着路走了两步,只见前头围墙处探出一枝桃花来,黑夜里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花影,被风吹的轻轻晃动,大郎看了这一枝桃花,竟然呆住了,那一年,不也是桃红柳绿之时么?仰了头看那花,蓦地里想起两句诗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仍旧笑东风。
正在没个着落处,猛听得墙里琴响,高山流水,琮琮乎,浩浩然,大郎倚墙而立,静悄悄地听着,猛然间诤地一声,琴弦再度绷断,大郎再也不能忍耐,轻轻跃起,双手上举攀住墙头,,轻轻地落在花园之中。
园中静寂无声,只有书房中透出点点灯火,阶前月色如霜,檐前一棵梨树花期将过,落了遍地的花瓣,零落地洒在石阶之上。
大郎在门边悄立良久,却始终没有出声。痴站了半晌,转身要走,却听得里面的人说道:"即来了,何必又走?"
话音刚落,两扇门轻轻打开,间非立在门内,一身白衣,身形纤长,清雅飘逸,宛然还是当初那个超凡绝俗的少年。

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呆呆站了,但听得春夜里风掠枝头,花影摇曳,檐下风铃便响个不住,叮呤呤声声敲在心头。还是间非先道:"请进吧,陈将军。"
大郎不再迟疑,大步跨了进去。
屋内陈设简朴,除了琴棋书画,便只是几张木椅,一张书桌,墙下一张竹榻。此外更无别物,器皿陈设都极简陋。大郎细细看了看,道:"你居室这般简拙,间非,倒底是所图何事?"
间非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道:"尝尝吧,平素里公务繁忙,没功夫弄这些茶,这可是今年的新茶。这水是去冬收的梅花上的雪水呢。"
大郎眼睛直盯了他:"间非,你回答我,倒底是为什么?"
间非在琴几后坐了,慢条斯理地换了琴弦,试了试音,然后抬起头来,轻轻一笑:"大郎,这是兴师问罪么?那一年的书信中你不是已经骂过我了吗?"
大郎长叹一声,他们起初本是书信往来,可是到岭南不过半年,便觉得朝廷苛赋甚重,岭南本是偏远贫瘠之乡,然而荷捐杂税一样不少,民生困顿,百姓苦不堪言。大郎过去从未在地方上久驻过,此时深感百姓生活困苦,他是武官无权过问地方政事,岭南郡守刘海却是个体恤民情的好官,私自减免了赋税,却遭来朝廷训斥,在庆正十二年被问罪下狱。
大郎与其甚是相投,与多名官员联名具保,替刘海求情。然而朝廷不但不准,反而当即将刘海递解回京,刘海不堪旅途困顿,瘐死在路上。
为着此事,大郎连连寄书与间非探询此事,间非却始终不作回应。直至刘海后任到,这才知道朝中宁间非专权,一手遮天,罗织罪名,诬陷良臣,朝廷上下乌烟瘴气,却是针插不下,水泼不进。大郎虽久有所谓,仍是不信,写信直言相询,宁间非却从此只言片语不再有了,两人彻底断了来往。而三年来,眼看暴政日酷,贪官污吏横行,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却一味地横征暴敛,全然不体恤百姓困苦,吏治日益腐败,大郎只是百思不得解,间非那般聪明一个人,治国怎能如此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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